连续三天,那么多人共同寻找一个人,不说挖地三尺,上海有人的地方几乎全找遍了。
可细川智孝犹如人间蒸发,这么多人愣是没找到他一个。
倒是各种小道消息满天飞。
有人说见到个穿白西装的年轻男子去了火车站,还有人说在码头见过细川智孝,坐船去了德国。
更有人说黑帮火拼,打死过一个很像细川智孝的人。
除了这些,楚凌云之前的一些行踪也被人查了出来。
他购买白色西装的成衣店被人找到,坐的黄包车车夫主动现身,各种谣言太多,说的有鼻子有眼,这几条真实的信息夹在其中并不显眼。
中野司雄忙着核实所有汇报到他那的情况,越核实越火大。
很多消息最后证实为谎言或者不实,浪费了他不少精力。
不过这些消息是青帮或者法国人、英国人传来的,他有火都没地方去发,只能增派人手,不断核实。
只要是传来的消息,中野司雄都不敢忽视,这些消息中若是有一条为真,他就可能将少爷找回来。
日租界,上海特高课。
“还没找到细川智孝的行踪?”
北川鸣面带疲惫,他面前坐着的是情报组长饭岛直,上次行动失败的消息上面最终知道了,接着又传来司马林被抓的噩耗。
唐次长逃了,司马林的结果可想而知。
司马林是土原总课长的人,总课长严厉申饬了他,让他立刻对最近的行为作出解释,否则会将他押回国内进行审查。
押回去,不是让他主动回去,这里面的意义可大不同。
就在这时,传出了细川家族少爷现身,细川家族管家中野司雄正在悬赏寻找的消息,此事被北川鸣当成了救命稻草,立刻命令所有手下加入寻找的行列。
他们是情报部门,找人更有优势。
“课长,没有。”
饭岛直摇头,他很是纳闷,细川智孝就是个普通人,怎么可能藏的如此之深,这么多人都找不到他?
哪怕细川智孝在上海有住处,总要吃喝,会出来买东西,可那么多人愣是没有一点他的线索,难不成真如同传言一般,他已经离开了上海?
这些话饭岛直不敢说,他明白北川鸣现在的困境。
细川智孝现在就是北川鸣唯一希望,若是有细川家族帮着说话,总课长以及陆军部等部门,会给个面子,不会严厉处置北川鸣,甚至不会处置。
可要是这个希望也落空,北川鸣的下场估计会很糟糕。
他是北川鸣最信任的心腹,北川鸣倒霉对他没有任何的好处。
说不定他会跟着一起倒霉,毕竟出事的不少情报小组属于他领导,这个责任同样逃不掉。
“继续找,务必在其他人之前找到细川智孝。”
北川鸣下令,他没明说,但饭岛直明白,北川鸣这是孤注一掷,将所有希望放在了找人的身上。
北川鸣无法对总课长做出解释,说是因为一个叫楚凌云的人,他们最近损失惨重,南京的情报机构更是被打的七零八落,连上海这边行动组也损失了好几十人。
就算解释了,上面只会认为他无能,被一个年轻人所击败。
“哈依。”
饭岛直领命退了出去,北川鸣心烦意乱,没心情处理任何公务。
南京,军事情报处大牢。
司马林正缩在牢房的边上,和旁边的霍晓小声聊着天。
他口才极好,这几天又特意装作关心霍晓,说了不少安慰他的话,让霍晓将司马林视为知己,控诉着军事情报处的黑暗。
他是冤枉的,只是因为睡了个日本女特务就被抓住不放,吃了那么多苦头。
司马林成功取得了霍晓的信任,用一个谎言让霍晓答应帮他传话。
司马林告诉霍晓,他虽然是日本特工,自救很难,但救出霍晓这样纯粹被牵连的人没有问题。
霍晓是大日本帝国的朋友,帝国很感激他,不应该让他在这里受苦。
传出这个消息,日本方面便会全力来解救他。
日本人的帮助,绝对比霍晓所认识的那些普通官员要强,特别是日本外务省一旦介入,中国不会因为他一个小小的霍晓和日本翻脸,必然会将他释放。
军事情报处绝对挡不住这样的压力。
霍晓信以为真,利用家人疏通的关系,将这个暗号传了出去。
办公室,泥鳅看着面前的东西,满是疑惑。
司马林并不清楚,霍晓之所以能和外界联系,纯粹是泥鳅动的手脚,若不让他和家人联系,他的家人怎么送钱?
霍晓对外所说的每一个字,泥鳅全部清清楚楚。
这次霍晓让家人再送二十根金条,以及司马林请他帮忙传递的情报,落在了泥鳅的手里。
送金条的内容泥鳅没关注,他看的是多出的这部分内容。
内容很简单,只有一个电话号码,还有就是一句话。
“我是司马林的朋友,北国的朋友请帮帮我。”
很普通的求助信息,不过霍晓是怎么和司马林勾结在了一起,还请司马林的人帮他?
“去查查这个电话号码属于谁?”
泥鳅喊来手下,让他们去调查电话号码,又仔细看了眼内容,这些内容是霍晓口述传出来的,并没有文字。
没有泥鳅同意,目前这个消息还没有传出去。
如果只是要金条,泥鳅不会阻拦,可霍晓传出的话竟然和司马林有关,他不得不重视。
这个消息看起来简单,但泥鳅可不是好糊弄的主,他总感觉这句话中存在古怪。
“要是组长在就好了,他肯定能看出里面的问题。”
看了半个小时,泥鳅叹了口气,他不得不承认,这句话他怎么研究都找不出其中的问题。
想不明白,泥鳅索性不想,等手下汇报了电话号码出处后,立刻来到电台处:“给组长发报,内容是……”
霍晓既然提到了司马林,这件事就有必要汇报,看看组长怎么说。
上海,一名队员快速来到楚凌云房间,将泥鳅发来的电文交给了他。
他们出来带了部电台,电台就在他们酒店内,有队员专门开机看管,总部发来的消息随时能够收到。
“司马林在搞小动作。”
只看了眼电文内容,楚凌云便判断出,这是司马林在向外传递消息,而不是真的要帮霍晓。
司马林是日本人,他不会有这样的好心,不过他是特工,被抓住后,日本人也不可能将他救出来,他发出这样消息的目的是什么?
这句看似简单的求救信号,一定隐藏着他们所不知道的秘密。
暗语?
楚凌云仔细分析电文中的内容,‘我是司马林的朋友’,这里面出现了名字,对方能够明白,这是司马林所传递的信息。
北国的朋友请救救我?
这句话应该是司马林真正的目的,九个字中,一定隐藏着他想传递的信息。
很快,楚凌云看向了其中两个字,北国。
电话是打给伪满洲国,这个时候往那边打电话可不是容易的事,不过霍晓的家人有钱,只要想办法电话还是能打过去。
而大家对伪满洲国的称呼,一般是北方,又或者东北,东三省,直接称呼北国的可不多。
北国的概念大了,黄河以北,甚至长江以北,都可称之为北国。
站在司马林的视角,单指东北也能说的过去,日本在东北建立了伪满政权,可以称之为北国。
但司马林是谁,一个掌握了多国语言,过目不忘的聪明人,他话中的每个字都可能蕴含着其他的意思。
暗语最不好猜,如同密码一般,只有了解的人才能知道其中的意思,没有过约定,看到别人的暗语,想猜出真正的意思难如登天。
“霍晓这个白痴,被人卖了还帮着别人数钱。”
楚凌云摇了下头,这个消息看似是帮着霍晓,可真传出去,对霍晓绝对不会有任何的帮助。
猜不出暗语没关系,司马林还在他们的手上,直接问便是。
楚凌云很快回电,泥鳅看到简单的电文,猛的拍了下自己脑袋。
“提审二人。”
楚凌云的回复只有四个字,是啊,俩人都在他们的手上,想不明白真正的意思,那就问他们啊。
泥鳅马上前往审讯科,先提审了霍晓。
来到刑讯室,霍晓胆战心惊,不明白为什么把他带到这,之前就算要教训他,也是在牢房内抽顿鞭子,从没有把他带到这么可怕的地方过。
“给我打。”
泥鳅没有任何废话,霍晓这样的人,不打不老实,打的多了,便老实了。
“赵爷爷,别打,你想要什么,说,我给,我给不行吗。”
霍晓哭丧着脸哀嚎,旁边的人可没搭理他,将他吊了起来,一顿鞭子便抽了下去。
接着又给上了个火盆,烧的霍晓不断求饶,能想到的词全想到了。
“你为什么帮司马林传递情报?”
收拾完之后,泥鳅问道,霍晓耷拉着头,不断的喘着粗气,额头全是汗,身子满是鲜血,不断颤抖。
“我没有帮司马林传递情报。”
霍晓无力解释道,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会挨这顿揍了,没想到是因为隔壁的司马林。
他的心中不断咒骂着司马林,这次可害惨了他,他还以为司马林是真的同情他,要帮他,没想到帮他要来了一顿刑罚。
“不老实,继续打。”
泥鳅呵斥道,霍晓早就被打的屎尿齐出,听到还要打,差点没吓死。
“赵爷爷,别再打了,我真受不了,你想要什么,说清楚,我只求伱饶我一命。”
霍晓不断哀嚎,很快又变成了惨叫。
又抽了一阵子,泥鳅再问,霍晓迷迷糊糊间讲明了司马林对他说过的话。
司马林说,自己绝对活不了,但他霍晓不是日本人,又不是特工,军事情报处不应该这么对他。
这里的人就是看上了他的钱,等他把钱全部掏光之后,免不了还是一死。
这些话说在了霍晓的心坎里,霍晓对他马上变为了信任。
连续几天安慰,司马林终于告诉他,自己可以帮他,他们日本人能量很大,救不出自己,但救出他一个不相干的人很容易。
霍晓毕竟是因为他们日本人才落到这个地步,他们有义务帮助他。
就这样,霍晓把司马林给他的电话号码,还有要说的话传了出去,没想到因为这个差点没把他打死。
“提司马林。”
问清楚后,泥鳅让人把霍晓押了下去,司马林被带了过来。
霍晓被带走的时候,司马林就察觉到了不妙,这次大意了,不该让霍晓直接传信。
好在他要传的话非常隐秘,军事情报处的人不可能看出问题。
只是可惜,这个情报没能传出去。
“你很不老实,我知道你能熬,就不在你身上浪费时间了,上电椅。”
泥鳅对司马林冷冷说道,司马林心里咯噔了下,肉体的痛苦他还能承受,电椅那种直击灵魂般的痛,简直不是人所能承受的。
泥鳅深得楚凌云真传,上来就用电椅。
他没敢开最大电流,司马林不能死,特别是现在更不能死,用最小的电流慢慢折磨他就行。
一阵惨叫声之后,没多久司马林便招了。
电椅的痛苦,他真的承受不住。
“竟然怀疑北川鸣是叛徒。”
得到答案泥鳅愣住了,这个电话打给的是土原敬二那边,话中要表达的意思,是告诉他北川鸣背叛。
暗语就在楚凌云注意的北国两个字中。
北,指的就是北川鸣,国则是谐音,日语背叛中的一个音,总课长收到这条求助信息之后,会明白司马林的意思。
当初总课长曾经接见过他,司马林说过,他姓北野,举报他背叛很容易,一个北国的暗号便能指出他来。
这次的消息不是指认司马林,而是司马林传出去的,土原敬二会联想到其他名字中带北字的人。
上海特高课连连受挫,那么多人被抓,司马林相信总课长一定能想到是北川鸣。
泥鳅没想到是这样一个结果,不过这些日本人真是狡猾,看似一句非常简单的求救信号,竟然隐藏着这么大的秘密。
楚凌云很快收到泥鳅的汇报,明白了真相。
司马林确实聪明,用这样的暗语传话,不过他怀疑北川鸣是内奸,有点出乎楚凌云的意料。
北川鸣是内奸吗?肯定不是。
这件事倒是可以利用下,不管结果如何,总能离间日本人。
楚凌云仔细分析了司马林的供词,最终给泥鳅回电,消息正常传出去,让霍晓的家人去打这个电话。
司马林被捕后,和他相关的人全部被抓,唐次长因为他而暴露。
他没有什么重要情报能够传回去,因为是口述,这些字能作为密码的可能性并不高。
他这个情报,可能真是为了举报北川鸣。
站在司马林的角度,自己隐藏那么深,连撤退暗语都被军事情报处所知晓,他怀疑到北川鸣的身上很正常。
而他从何元华身上获得的重要情报,早就有了口供。
他的手中,没有其他情报可以传递。
就算有,他知道的也不会比唐次长多,唐次长逃到了日本人那里,封锁他没有任何意义。
若司马林供述为真,不用他们任何行动,说不定能废掉北川鸣这个对手。
暗杀自己的命令,可是北川鸣发出来的。
对想杀死自己的敌人,楚凌云绝不会手软。
“传出去?”
泥鳅拿到楚凌云回复,马上明白了他的目的,组长真是阴险,这是让日本人狗咬狗啊。
他乐呵呵的交代出去,霍晓要传递的消息,全帮他转给家人。
党务调查处,鲍胜群在办公室窗前,看着外面开进来的车辆。
行动科科长赵在礼,情报科科长林培伦从车上下来,什么事竟然惊动了两位科长?
没一会后面的车上又押下来个五大绑的男子,被强行带到了刑讯室。
有红党被捕了?
鲍胜群眼睛眯了眯,这段时间党务调查处很是低调,但他还是听到了一些传闻。
据说电讯科发现了个重要线索,找到了红党一部电台,可惜即将要找到人的时候,被红党给跑了。
后来邓力夫,林培伦联合向徐老鬼担保,最终徐老鬼没有责罚整个电讯科。
否则这次电讯科又要死上一批人。
这些天各个科室的工作进展很慢,一是工作热情低,二是没有重要的线索,没想到他们偷偷摸摸竟然有了收获。
看到押人的是行动科一组的副组长付田,鲍胜群轻轻转动了下手里的水杯。
付田是他的人,但他从行动科离开之后,便和付田断了联系,不是付田要和他撇清关系,而是他离开行动科后,让之前所有的心腹不要再和他联系。
自己垮台,他们还围着自己的话,很容易影响到以后的前程,赵在礼的心里也不会舒服。
这些人在他的暗示下,转而投向了赵在礼。
虽然他们成不了赵在礼的心腹,但至少站了队,一时半会赵在礼不会对付他们。
刑讯室内,男子被吊了起来。
被抓的是老邓,之前被抓红党叛徒石海阳的上线,电讯科的事结束之后,林培伦的压力很大,便想着从之前的案子中寻找线索。
林培伦有一定的能力,石海阳既然死了,老邓还留在南京的可能性很大。
他仔细调查了老邓的过去,寻找规律,发现老邓偶尔会出城,便高薪雇佣十几个见过老邓的邻居,布置在了各个城门之处,采用笨办法守株待兔。
为了保密,林培伦要求所有参加行动的人两人一组盯着这些邻居,上厕所都要一起,任何人不得单独离开。
若是发现任何人帮着隐瞒或者说谎,格杀勿论。
他这个笨办法收到了效果,老邓从城外回来的时候,被认识他的人看到。
这次出城,老邓是送三位电台老师出城。
继续在城内教人使用电台太危险,他们的电台被盯上了,长时间使用很可能会再次被党务调查处的人盯上。
梁书记上报老家之后,老家来了指令,让这部电台前往上海,正好上海那边一部电台不够,需要增加一部。
电台太金贵,他们不敢乘坐火车和轮船,三人带着电台用最笨的方法前往上海。
这样路上还能经过几个根据地,了解根据地的情况,然后汇报给老家。
老邓熟悉城外的情况,由他护送这些同志离开,出去的时候一切顺利,没想到回来的时候被盯住了。
这次林培伦没敢再放长线钓大鱼,发现老邓之后,立刻让行动科抓人,成功将人带了回来。
“虽然有点晚,但我们终归见面了。”
林培伦坐在审讯桌前,微笑看着老邓,正是因为老邓,他丢了整整一个组。
直到现在,新成立的情报二组依然在磨合,没有形成战斗力。
老邓没说话,被抓之后他便明白,自己完了。
可惜他没能有机会自杀,还好这次回来他需要向上线老胡汇报,如果老胡等不到他,肯定会察觉到危险,从而撤离。
“用刑。”
林培伦没有客气,他知道这些红党骨头硬。
但不是所有的红党骨头都硬,他们抓过不少的红党,一样有不少叛徒,之前的石海阳就是个例子。
越早撬开他们的嘴,收获便越大。
皮鞭抽在身上,非常的疼痛,老邓硬生生的忍着,不让自己发出凄惨的叫声,这些叫声只会更刺激面前的人,让他们认为自己承受不住刑罚。
他有着坚定信仰,敌人可以摧毁他的肉体,但无法撼动他的信仰。
“上老虎凳。”
见皮鞭没有凑效,林培伦立刻改变刑讯方式,老虎凳后,老邓身上被烙铁烙下了两个血淋淋的印记。
忍受不住的老邓昏迷了过去。
“浇醒他。”
红党很难缠,林培伦很清楚,眼前的刑罚只是牛刀小试,他会将所有的刑罚用在这名红党的身上,直到他开口。
指甲一个个被强行夹掉,细尖的铁钉被强行插入。
十指连心,老邓再也忍受不住,发出了痛苦的哀嚎。
“说吧,说了能少受点苦。”林培伦让人停下刑罚,轻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