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水野避开大和兴行的势力范围,偕同张本情妇佐和子,一起来到了汤岛天神寺取得了联系,心里有了几分踏实。旅馆的主楼旁有几处单间,他们俩进了一间二套室的房间,锁上了正门。
女招待端来了啤酒和快餐,在另一间房间铺好了床位退了出去。水野立即脱掉了上衣,房间的暖气很热,烘得人极不舒服。佐和子今天穿着一身和服,显得颇为窈窕,嘴唇上涂着一层厚厚的白唇膏,一副媚态百生的摸样。
她从名古屋腰带里抽出一个薄纸包,打开后递给水野说:
“为什么一定要这个?假如想加印的话,下次我可以拿好一点的照相机再给你拍一张。”
包在薄纸包里的是上次张本偷拍的底片。
“好,下次一定叫你拍。”水野说着接过了那纸包。暗想,这底片要是捏在张本手里,一旦事情败露,我就一辈子也洗刷不清了,于是他把底片插进贴身村衫口袋里。
佐和子在两只杯子里倒满了啤酒。
“干杯,为小泽终于死了。是你干掉他的吧。”说着她把杯子递给水野。
“哼,要是我被人杀死了,你也这样跟其他男人干杯吗?”
水野把另一杯递给佐和子,话里明显带着讥笑。
“你真坏……我的心只属于你一个人,难道你还不知道吗?”
佐和子暗送秋波,娇嗔道。
“来,一口气喝干!”
“酒里总没有毒药吧!”
永野说着跟佐和子碰了杯。
“我最喜欢你胡说八道了……”
佐和子双手捧杯,一口气喝光了酒。从她那宽太的和服袖子里露出一截白如凝脂的手腕,令人心旌摇荡。
水野也一口气把啤酒喝了下去,佐和子马上倒了第二杯,递给他道:
“哈,真是的,小泽这个神经病死后,张本变得怯懦多了,如今全得依赖你了。”佐和子用鼻子嗤笑着。
“嘻,小泽的味儿怎么样?”水野嘻皮笑脸地问。
“真讨厌,坏蛋,我早就忘了……那个侏儒就爱打人训人,我可没欠他八辈子的债。”
佐和子做作地用袖口遮着脸,装出一副着急的样子。
“是吗?……唉,张本有没有亲自动手杀过人?”
水野观察着佐和子的表情。
“为什么要问这个?”佐和于微微蹙起了眉头。
“请别误会,只是随便问问,想了解了解而已。”水野忙解释道。要是张本杀过人,我就可以封住他的口了,他想。
“这我就不知道了,至少,自从我跟他认识以后……”
“你什么时候认识他的?”
“三年前。”
“你可真有本事。”
水野嬉笑道。
“没意思……我只不过是个奴才而已,我受够了,求求你,把张本干掉好吗?”
佐和子绕过桌子朝水野这边坐过来,她脸贴在盘腿坐着的水野的胳膊上,用水汪汪的眼睛注视着水野。
“我可不能答应你……”水野一边说一边把手从佐和子和服的八字口处伸了进去,抚摸着佐和子浪声说道:“就这么一个请求吗?”
“我记得上次跟你说起过,张本除了我以外,还有三个情妇,你还记不记得?”
“记得。”
“那些女人也都各自挂名经营着一些铺店呢。”佐和子说话时,在水野的两腿间呵出一股热气。
“所以,那些女人对你也是个威胁。”水野说道。
“你真是太聪明了,我向来最喜欢聪明的人。”佐和子飞快地直起上身,两手揽住水野的头颈,在水野的脸上、颈上印上了热吻。
“……好吧,你的请求可以考虑。不过得付给我些保证金,事成了我们均分所得。只是,女人的约定是不牢靠的。”水野呻吟道。
佐和子的自尊心受到了损伤,她忽地坐直身子,不满地问道:
“你是想说我的身体不能使你满足吗?”
“不,不,你的身体可谓完美无缺,白璧无瑕,只是太傲了点。但我不知道还有没有别的男人对你有过痴情?我可不是小孩!”
说罢,水野点燃了一根烟。
佐和子的瞳孔深处燃起了两堆火,她正待发作,突然转念一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转眼间,令人不敢相信地换成了一副凄惨的神情。
“明白了,象你这种人自然是情场老手,很受女孩子的青睐,对我这个半老徐娘是不会感兴趣的了。”
“并非如此。”
“给你一百万定金,你干不干?”佐和子咬着下唇说。
“别小气了,你这是骑虎难下吧?”水野一口烟吐向天花板。
“二百万……我把私房钱全都拿出来了,再多那就没有了。”佐和子一副豁出去的表情。
“哼,你可真会算帐呀,就这么一点投资就想嫌回几十倍的红利?你可真聪明!”
水野想站起身来,佐和子却抱住了他的腰,又让他坐下来。
“给你五百万,要是这样还不行的话,我就把什么都告诉张本,我反正是玻罐子玻摔了。”
佐和子有点竭斯底里。
“行呀,这还差不多。这样,明天你把现金放到我床底下,我房间的钥匙,你不会没有吧?”
说罢,水野搂着佐和子进了里间,两人滚在一起长时间地做着汗水和体液交混在一起的事情。虚脱了的佐和子没有洗澡就已经发出了鼾声。
水野偷偷地打开佐和子的手提包。他想,会不会藏着微型录音机?
第二天,水野在赤坂夜总会玩到凌晨两点才回来。回到寝室一看,床上果然放着用毯子包着的五百万元钱。
水野立即要了一辆出租汽车,把钱放到了下落合的藏身处。然后他又悄然返回涩谷的公寓。他回到房间里的第一伴事就是把从佐和子那里拿到的底片烧掉了。
翌日,弄去解剖的小泽的遣体被送回了大和兴行,张本如丧考妣,领着一伙大小头自列在大楼前,迎接着小泽的灵柩。张本考虑到水野的处境,没有叫他出来。他一直是大和兴行的秘密武器。
晚上,小泽的棺材被停放在三楼大厅中央,除了那些看守小厮,所有的大和兴行职员都集中在那里,彻夜守灵。水野也参加了。
没有一个女人在场。张本完全醉了,好几次喊叫道:
“安息吧,小泽,我非要叫三光组灭亡不可!”大家也跟着喊,声音惊天动地。
守夜五点钟结束了,水野在公用电话处给三光组打了个电话。这次小野寺很快就出来了。
“这时候还打电话来,出什么事了吗?”
“大和兴行很可能要行动了,你们最好做个准备。”水野对着讲话器轻声说道。
“知道了,不过,小泽一死。我想能缓和一下了。张本这老东西还不服气!”
“但也不能粗心大意。这里的事情我自己是会抓紧时间的。”
“好的。具体情况过会儿再给你说,我累死了,先到这里吧。有机会再给我来个电话。”
电话立即被挂断了,水野哼了一声,歪了歪嘴,出了电话亭。外面冷得似乎能把走路声都要冻住,停在马路上的车子的玻璃窗上积着一层白霜。
三天后的下午八时许,张本打来了紧急电话。此时,水野正在房间里对着镜子练习快速拔枪的动作。
“上次讲的那笔交易已经定下了,今晚零点开始行动,没意见吧?”
电话里张本的声音似乎有些紧张。
“在哪里接头?”水野问道。
“这个……要到最后几分钟才能知道,请别误会,并不是怀疑你,连我自己也还不知道呢!”
“好吧!”
“这样也是为了事情能顺利些,要是还有秃鹫从旁边蹿出来,就说明柴田确实有鬼了。”
“那我现在就得到你那里去了。”
“是的,尽量快点来,我还有许多事情跟你商量呢。”
张本说罢挂断了电话。
水野立即收拾妥当,出了公寓,徒步向容街的大和兴行走去。自从小泽死后,监视大和兴行的警察再也没出现过,大和兴行又恢复了平静,一楼出租汽车公司里,那些穿着制服的职员们正在忙碌的工作着。
下午十点四十分,水野已经坐在大和兴行的一辆六十年代产的达骥·飞尼牌汽车后座上。
司机是张本的保镖江原,他一路上一直保持着沉默,水野也不便答腔。
助手座上坐着大头目三波,他抱着一个波士顿提包,笔直地坐着。很瘦,脸部梭角分明,水野左右是课长池山和藤田,他们俩似乎都很兴奋,时而这个用汗涔涔的手捏捏藏在大衣下的毛瑟大自动手枪,时而那个摸摸装有三十二发子弹的长枪身罗戈手枪。
“镇静些,要是不小心走了火,事情可就糟了。”水野提醒道。
车子经过青山线朝二子桥方向开去,当车子驶过三光组的三轩茶房时,对方的打手毫无戒备,他们做梦也没想到里面坐的就是大和兴行的人。
“今晚那些暴徒肯定又会露面的,柴田指定的那地方叫什么春秋园吧?”
“吓,要是他们拿的是轻机枪,干脆就让他们俩来处理好了。你说是吗,藤田?”
捏着长身大手枪的池山操着沙哑的嗓子说。
“对对,我这枪跟机关枪一样能够连射,怕什么!”藤田说着,将毛瑟枪的选择开关推到了自动位置。这是三十年代极时髦的轻武器,只要把枪板子拧开就可以连射,打开后在七·六三毫米高速子弹的强烈气压下,下面的子弹会自动弹压上来,而且近距离命中率极高。
水野看到两人那副激动样,轻蔑地笑笑说:
“在发射前还是把安全装置放好吧,本来,弹膛弄空是最安全不过了,在拉开枪机把子弹送到弹膛的那一瞬间最危险。”
“这使我想起一件事。”脸朝着车前灯,三光波插嘴说:“五年前,有一伙赌徒与一伙江湖艺人发生冲突时,真的发生了这回事呢。”
“……”
“那时他们都还是第一次握抢,开枪前头儿教他们要先打开枪机把弹仓的子弹送到弹膛后才行。所以开打时,他们每打一枪就用手慎重地拉一下枪机,后来在现场上看到,躺在地上的还有许多没打过的子弹呢,因为他们不知道发射时能产生高压式枪机自动后退。”
“就是说六发子弹只打出了三发。”水野笑着说。
藤田和池山似乎并没有察觉话中之意,为了显示自己的沉着老练,他们把弹仓拿出来,左看看右看看地检查着。
公路在驹泽与都营地铁线分开了,车子进入宽阔得如同高速公路的奥林匹克路。这里,只要你想开快,即使是国产小车也能达到每小时100公里以上。交通警察深知这一点,所以不分昼夜,时刻都有巡逻车在巡着。
司机江原尽量抵御着这个诱惑,只以每小时八十公里的速度行驶着。过了奥林匹克路,沿坡而下的就是二子三川,车子在这里往右拐进一条又窄又脏的小路。从这里可以通往朝多摩川,过了朝多摩川就快到春秋园了。
前面那在黑暗中延伸的小丘,就是兼做菜地的春秋园自然公园了,这里到处都亮着寂寞的水银灯。
穿过竹林夹道的拱状路面,车子进了春秋园。此时已是深夜十一点多钟了,离交易时间倘有半个小时。空旷的公园异常寂静,正门附近的办公室也早已熄灯。车子在黑黝黝竹林中往深处开去。
大概又开了十五分钟,视线突然开阔起来——车已到达小丘的顶部了。这里有一块平地,上面建造了一些亭子似的休息所。里面摆了一些桌子和凳。装在屋顶的荧光灯发出迟钝的光。柴田方面的车还没出现。江原把车子在靠竹林边的草坪上停了停,只见水野从车里闪了出来,翻身藏到竹林丛里去了。
车子又向前开去,直到休息所旁才停下来。四个身男人从车上下来,进了小憩房。三波把他的波士顿包抱在怀里。
水野迅速穿过竹林,蹑手蹑脚地摸到了离小憩房最近的竹林边,几根朽竹发出几声清脆的断折声。
从那里到小憩房有三十米左右,草坪上有四五株粗大的杉木。
三十分钟后,听到车子的发动机声,水野竖起了耳朵细听,隐约觉得车子在离草坪五百米左右的地方放慢了速度,并且还听到了轻微的开关门声音。
不久,休憩所的小屋里的四个男人透过竹丛看见车前灯了。慢慢地,能看到车子的全身了,那是一辆福特客货两用车。
大车在距水野他们的车子约十米左右的地方停了下来,从里面走出三个男人,慢慢地向休憩所走去。
中间那个身高远不止六尺的是柴田,在尖尖的矔骨和象洞穴似地凹进去的眼窝之间,一双眼睛贼亮贼亮的。柴田的左右是两个象摔跤运动员似的壮汉。
双方隔着一张桌子,面对面地坐了下来。大家都把手放到桌子上,以表示毫无拿枪的意思。
“听说小译遭到了不幸,真遗憾,我们没能赶去送葬,真对不起。”柴田发出很轻的声音,这与他的外貌很不相称。
“小泽若是有灵,听了也会感动的。噢,你还是把你的好东西拿来吧。”三波尽量不动感情地说。
“啊,是一公斤吧?请査看!”柴田从大衣内袋里取出一个用书籍包装纸包着的、狀如饭盒那样的小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