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吴克忍的话,我心里有点不是滋味,看来吴克忍这个人还是有点人性的。我没看出他有什么问题,现在也该我说说我和红梅来访的理由了。
“主任,我是专门陪汪妹妹来给您道歉的。那天,她不该拿枪对着您。其实,说责任的话应该归咎于我,如果我没被绑……”我还没有说完,吴克忍就抬手打断了我的话。
“不足挂齿,不足挂齿,我能理解汪妹妹当时的心情,要是我,我也会这么做。你高明出了任何事情,我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谁让我是你的顶头上司呢!哦,对了,汪妹妹,你认识我们高主任多长时间了?”
吴克忍这么问,在我的意料之中。红梅既然已经进入了吴克忍的视线,与其左躲右闪,不如走到前台,让吴克忍无话可说。至于红梅如何回答吴克忍的提问,只能顺其自然,我进来的时候,没有给她任何暗示或者指导。
“认识时间不长,属于一见钟情,其他的嘛,嘿嘿,保密!”红梅回答得很巧妙,其实她是把空间给了我。
“呵呵,汪妹妹真幽默,那我就把高明交给你啦!”
“不敢,不敢,人家在家有贤妻,在单位有情人,唉,我连一滴露水都算不上,只能半路杀出,持枪抢劫了!”
“哈哈,没看出来,汪妹妹看上去虽然单薄,却浑身侠女本色,佩服佩服!”
“哪里,哪里,我那是胡折腾而已!那天红梅一时冲动,冲撞了您的大驾,还望主任海涵!”
“小事,小事,一家人,磕磕碰碰在所难免,不计较,不计较!哦,对了,汪妹妹,听说你家在天津可是高门大户,怎么跑到西安受罪来了?这乱世天下,你这么年轻漂亮,孤身在外,父母放心吗?”吴克忍转移了话题,听口气,他一定私下调查过红梅。
吴克忍这么一问,我心里马上紧张着急起来。红梅一个弱女子,如何能对付得了吴克忍这个老鬼的试探,一定得找个借口赶紧走人。
“灵台无计逃神矢,风雨如磐暗故园。寄意寒星荃不察,我以我血荐轩辕。吴主任,国土沦陷,全民抗日,中华民族正在受难,我一个热血青年,岂能在家坐以待毙!”
我没有想到红梅脱口吟诵出鲁迅的诗,干净利落地回击了吴克忍的试探。
尽管中华民族处在黑暗和危难之中,我没有理由放弃对她永不改变的爱。虽然我满腔的热诚不被你们理解,我依然要奉献出我的青春和我全部的热血,甚至生命!
“说得好!汪妹妹,你一个弱女子的报国豪情,让我和高明两个大男人羞愧难当啊!对不起,看来以前我误解你了!小姑,小姑,快拿酒上来,我要和侠女碰杯!”吴克忍听罢红梅的回答,突然拍案而起,他可能被鲁迅的奋斗精神感染了,一下子爆发出了我从未看到过的真性情。
乘情绪激动的吴克忍和红梅碰杯闲聊的时候,我仔细观察了一下后面的内室。这是个带有阁楼的中式建筑,正堂侧屋一应俱全。一般情况下,主人的卧室应该在正堂,坐西朝东的位置,从我坐的位置现在看不到正堂的门口,前厅内有一个很大的屏风把门口挡住了。我看见吴克忍的哑巴小姑从屏风背后出来进去,我判断,吴克忍的哑巴小姑也住在正堂里。侧室和阁楼基本上处于闲置状态,几个守卫住在前院,一般情况下吴克忍不招呼他们不进来。
如果吴克忍不在家,需要对付的就是这个老哑巴女人了。现在还不能排除吴克忍的身边有没有第三者,比如藏在地下黑室里的人,这让我又一次想到了郑洁。
这天晚上,吴克忍破例把我和红梅送到了大门外,看着我们走向停在门口的汽车,才转身回去关上了大门。我打开车门,发现小赵不在车子里面。
“这小子,跑哪里去了!汪妹妹,你的车呢?”我知道小赵看见我们出来,可能躲开了,这小子精鬼精鬼的,他是在给我和红梅制造单独相处的机会。
“我的车上次撞翻了,汪哥不许我开车乱跑!”
“哦,那你是怎么跟上我的?不会是飞过来的吧?”我坐上驾驶座,一边启动车子,一边问红梅。我估计,一定是小赵和红梅一起搞的鬼。
“是的,飞过来的,怎么样,我是美丽的天使,我有一对可以展翅飞翔的翅膀!”红梅坐上副驾,关上车门,突然扑过来紧紧地抱住了我。
“汪妹妹,汪妹妹,你别这样好不好?这样很危险!”我一边说着,一边赶紧进挡加油,开着车子驶离了吴克忍的家门口。
“汪妹妹,我是高明,国民政府军事调查局陕西省室上校副主任高明,不是你的男朋友林峰。真的,不是,你明白吗?”我把车停在路边,试图推开红梅,却怎么也推不开。
“我知道,在别人面前你是高明,在我面前你永远是林峰!林峰,你的伤还疼吗?”红梅放开我,把手轻轻地放上了左大腿的伤口。
“伤早好了,我高明命大,呵呵,没伤着骨头!”话脱口说出来,我知道说错了,有些后悔,但已经来不及了,女人心细如丝,高明的伤好不好和你汪红梅有什么关系?现在她情绪稳定了,我得赶紧送她回去,所以我接着补了一句,“坐好了汪妹妹,我送你回家,太晚就把汪司令等急了!”
“林峰,再精彩的戏也有闭幕的时候,你知不知道,我包红梅有多恨你吗?你就给我装,给我装,看我不打死你!”
我正要启动车子,红梅突然改变了口气,发疯般地动手捶打起了我,我不得不抱着头放弃了方向盘。
沉默是金,此刻,我只能无声地承载她突然之间爆发出的爱恨交织,任凭她雨点般的小拳头猛烈撞击我的前胸、头部和大腿。
红梅发泄了一阵以后,趴在我腿上号啕大哭起来。我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去安慰她。我抬起头,透过车子的前挡风玻璃,看见遥远天幕上的那条银河熠熠生辉,盈盈一水间,此岸站着林峰,彼岸站着红梅,两个人相对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