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虹不失时机地转移了话题,她从茶几上拿起一片叠着的药方给我,起身进了洗澡间。
这是她在试探我,也就是说,不管我相信不相信这个药方,肖虹已经对我有了想法和看法,只是做得不动声色而已。
情理上讲,肖虹暂时不会直接对我发难,因为她没有任何直接和间接的证据,能证明我不是高明。她现在要做的,是等待红梅回来。
肖虹这次绝对是直接领了父亲的旨意,她知道的,可能比我想象的还要多。估计她要从红梅身上开始顺藤摸瓜,把高明失散了的孪生兄弟搞个水落石出。
据老秦讲,当年养母抱到我后,就远远地离开了末河。我后来仔细想过,她为什么要躲开那个地方,仅仅是因为生活所迫吗?遗憾的是,我至今没有找到答案。
老秦如同我的父亲一样,多年来对我和我的养母在生活上关怀备至。要不是他这次要我做替身才提起那些往事,我甚至没有亲生父亲这个概念。但他没有给我提供更多关于我父亲和我母亲当年的信息。我一直在疑惑,这其中是不是另有隐情?
我想,许多年前的那次末河兵变,我被父亲遗弃之后,父亲这一生,可能从来没有停止过对我的寻找,只是乱世之年,星移斗转,查无结果,或许他早已绝望。
肖虹和高明不知详情,这很正常,因为我是父亲今生最大的愧疚,也是他不愿意向下辈人提起的永远的心病。
目前战事吃紧,红梅在重庆的培训期限是三个月。以我对红梅的了解,她当时在肖虹面前只是提过我很像她的一个朋友而已,并不会多说哪怕一个字。因为我是她最爱的人,她了解我,她知道我在大学的时候,就参加过进步组织。当然,我们分别后,我没有对红梅说过我的真实身份。
红梅养父以前曾经做过军阀的军需官,北伐后脱离军队,改行做起了水上贸易。我知道他对孩子的家教很严,对养女红梅的疼爱,甚至比对他两个亲生儿子还要好,一般情况下从来不让红梅单独出门,这也是红梅一直徘徊在组织外围的主要原因。
红梅的养父当年和天津警署的头头私交颇深,我们的几次秘密会议,都是在红梅的闺房里私下召开的,那里非常安全,只是她的父亲不知情而已。
原则上,我不恨他,尽管那个老家伙要等红梅两年的研究生毕业后才答应她和我成亲。
其实,国难当头,当年我早就放弃了继续学习深造的机会,融进了全民抗日救国的大军。因为在学校我有进步嫌疑,当时走得太急,只是和红梅草草告别,没敢去面对他那位严厉的养父大人。现在想来,有些对不起他老人家。
我和红梅的事情得从头说起。按道理,他的养父不会接受我这个没有任何背景的异地穷学生。
我和红梅以前虽说在同一所大学读书,但同校不同班。红梅比我低一级,我是她的学长。没有发生那个事情之前,我们其实素不相识。
每逢无事的星期天,我就去天津港找搬运工的活儿勤工俭学,卖力气挣些零用。因为,我觉得养母孤身一个人供我读书不易,我长大了,尽量不向老娘伸手要钱。
那天我去得很早,港口上的工人和货船并不多,当然码头上也有地盘概念,我是靠一个搬运工乡党,才在这里找到活干的。
通常情况下,在这个货运码头揽活儿的都是男人,但今天,我在码头坐着等候货船的人堆中,看见一位着白长裙的亭亭玉立的长发女孩,她正站在那里,举着一架望远镜,朝灰蒙蒙的海上了望。从背影上看,有眼前一亮的感觉。
我站在她身后,海风舞起她的长发,送来阵阵暗香。我有点发呆,我想,她一定是一位富家小姐,她来这里干什么呢?天津的日本驻军很多,女孩子单独出门会很危险。
我正在替她担心,发现一些搬运工急忙站起来匆匆离开,一些人小声说,日本兵过来了,赶紧,快躲,快躲!
我朝旁边一看,看见两个挎刀的日本军官提着箱子,大摇大摆地朝这边走了过来。女孩似乎对旁边慌慌张张匆匆离去的人并不在意,她还在执著地了望海面。
我正要上前提醒,身后一个富家公子模样的年轻人,不知从何处突然冲出来,伸手拉着她就走。
“红梅,红梅,日本兵来了,我们快走!快走!老李在车里等,他说爸爸刚刚发来电报,顺风号明天才能到!”
来人大概是她的长兄,女孩子有些失望地放下望远镜。可能是长兄拉她太急,搞得她脚下一歪,哎哟一声弯下了腰。我这才看清了她的脸庞,果然是一个清纯美丽的姑娘,蜡梅绽放,恍然梦里,似曾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