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东北小吃的粗犷、上海小吃的精致比较起来,成都小吃显得铺排。区区一个龙抄手,就在每个人面前摆了佐料碗、汤水碗九个碟子。但这仅仅是第一道开胃菜。接下来七大碗八大盘,层层叠叠的各式菜肴,堆了满满一个八仙桌。
主宾赵伯谦不愧为中统杀人越货搞行动的高手,不但生得面目狰狞、孔武有力,而且喝酒豪爽、办事干脆:“就是一张特别通行证嘛,明天到西门口中统总部来找我,现钱现货!”他从腰间摸出手枪,“叭”地拍在桌上,“有了我中统的特别通行证,哪个龟儿子敢阻拦,老子毙了他!”
“那当然、那当然,哪个龟儿子吃了熊心豹子胆,敢不买中统的面子!”叶独开东倒西歪不胜酒力的样子,“少,少奶奶,你跟我大姐讲了一晚上时装打、打扮,还没讲够啊。要不,你陪大姐去逛逛夜市,记住哈,买套好点的时装送、送我大姐。我们几兄弟今儿高兴,再、再喝几杯。来,划拳还是猜子?随你们挑!”叶独开拉着要尾随两个女人出去的李子友,“别,别管他们!坐下,坐下喝、喝,今儿高兴,一醉方休!”
“猜子就猜子!”赵伯谦从手枪里退出一粒子弹,“看清楚,这个!”
双手捧了一颗晾在桌上摇了一通,攥紧两个拳头,交叉伸到叶独开面前,“你先猜!”
“不忙!”叶独开拨开赵伯谦的手,欠身凑到桌子中间,“二位,有酒没女人不过瘾——这里有姑娘吗?”他转头望定李子友。
“算了、算了,不要姑娘,还是喝酒!”李子友连连推辞。
“哈哈,大姐夫你饱汉不知饿汉饥啊!你看你这弟妹,娇小柔弱,弱、弱不禁风,小弟都快憋、憋出病来了!”他扭脸对着赵伯谦,挤眉弄眼流里流气地说:“哪像大哥你艳福齐天,身边陪着我大姐这样的大美人,晚上还不够,下午喝茶都粘在一起,舍不得分开……”
“酒醉鬼,不跟你说!”李子友站起来就要往外走。
“站住!”赵伯谦早已跳起来持枪在手,脸上横肉乱抖,双眼冒出凶光,“你娃找死,敢端老大的簸箕!老子毙了你!”
“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叶独开连忙和稀泥,双手抓住赵伯谦持枪的手往上抬,这边示意李子友快跑。
李子友酒也吓醒了,拉开门就溜了。赵伯谦对着他的后影连开三枪,因为有叶独开干扰,加之酒醉失准,中统行动高手,三枪都放了空。他一把掀翻桌子,偏偏倒倒往外追赶,叶独开伸腿使个绊子,赵伯谦摔了个狗吃屎,手枪甩到走廊里去了。他想爬起来接着追,但几次努力都没有成功,索性趴在地上破口大骂:“李子友你个猪日的,你他妈死定了,跑过了初一,跑不过十五……”
李子友惊恐万状地跑到望江亭茶楼门口,林凡正好开车停在那里,大喊“姐夫,上车”。车门打开,李子友躬身钻了进去,连叫快走。惊魂未定地往旁边一看,又一个死对头,军统陈矮子嘻皮笑脸地坐在身边,他本能地想逃避,才发觉一支手枪顶在了肚皮上。
“不要怕、不要怕!”陈矮子笑呵呵地收了枪,“老子是专门来救你的。你娃有胆识,色胆包天,敢给徐老板戴绿帽子,佩服啊!老子欢喜还来不赢呢,弄你干啥子?只怕这下中统兄弟伙,要给你五马分尸、碎尸万段、凌迟千刀、万箭穿心……林凡娃儿你说,还有些啥子好词?老子没读过那么多书。”
“陈五爷救我!”李子友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抓住陈矮子的衣襟,“我要反水,我跟着你们军统干!求陈五爷救我一命!”李子友趴在陈矮子脚下,嘤嘤地哭了起来。
“哭个球!”陈矮子怒骂,“老子军统是茶馆酒店哪,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那……呜呜,五爷救命!”李子友鼻涕泪水乱飞,洒了陈矮子一身。
“算了、算了,看你造孽。拿个见面礼来,就是我军统的人了。我军统罩着你,动你就是动军统!”
“见面礼?小弟出来匆忙,没带好多钱!”
“哪个要你的臭钱!你趁婊子婆娘被我们的人稳住还没回去,把她的生意账本全部拿来。她的公馆到了,快下车!老子有言在先哈,你娃敢乱来,不只是中统,军统也不会饶你了!”
“是,是,我效忠军统,军统。”李子友点头哈腰地后退几步,掏钥匙打开大门闪身进屋。
叶独开撇下躺在地上乱喊乱叫发酒疯的赵伯谦,叫了个黄包车,优哉游哉地回到驻地,往会客室一坐,叫仆人泡了杯特花,点支烟静候佳音。
万馨首先回来了,“你搞什么名堂?”她怒气冲冲地发火。叶独开也不跟她一般见识,拍拍沙发笑着说:“着什么急?坐下喝口茶息息怒嘛,把心放到肚子里好了,十分钟之内,准有好事!”
说话间,外面传来汽车的马达声。叶独开在烟灰缸里摁灭烟头,站起身:“走吧,人证物证都齐了!”
走到园子里,正看到陈矮子从车里钻出来,后面是垂头丧气的李子友,手里抱着一大摞“见面礼”。
“走喽——”叶独开示意李子友回到小车后座,自己跟他并排坐定,对傻呆呆站在当地的万馨说:“上车呀,还在做梦哦?我们连夜回重庆。”
万馨如梦初醒,瞪了叶独开一眼,敏捷地坐到前排。“开夜车啰!”林凡长声悠悠地吆喝一声,跟成都站的哥们儿兄弟招招手,按一下喇叭,汽车呼啸着迅速消失在成都清冷幽暗的小街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