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慵提着卷粉到家开门,进去之后发现他的房门是打开的状态,本该在床上睡觉的小拖油瓶不见了。
他的脚步顿在客厅,打包好的卷粉放在桌上,视线环伺屋内一圈没有见到人,屋内也没有找到。
她自己走了?
自己走了倒是好,给他省事了。
他刚收回的目光定格在饭桌里面的椅子,小拖油瓶的粉色书包还在。
看她爱护书包,昨天就一直抱着,书包在,人肯定也在。
然后傅慵听到,卫生间内传来细细碎碎的声音,好像以前家里能听到的小老鼠打洞的声音,像又不太像。
唰唰唰——
十分细微,刚刚他进来没听见,现在静气平心,能听见了。
悄无声息走近了看,卫生间内两个装了脏衣服脏鞋子的水盆中间,蹲着一个小姑娘,小小一团。
因为睡了一觉,她的辫子乱糟糟炸开,已经散了,头发过长,因为蹲着,发尾拖到了地上,被脏水打湿了。
不光是她的头发,公主裙也拖在地上,除了上半身,白色的裙摆污了一块。
她毫无知觉,就蹲在那,拿着一个比她手还要大的刷子,正在慢吞吞专心致志洗东西,捞起来的袖子也看得出来湿了一圈。
旁边放着洗衣粉,盆里明显倒多了,全都是泡沫。
“你在干什么?”傅慵沉声问。
她被突然出现的声音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扭头见是傅慵,手脚并用爬起来。
“哥、哥哥。”
“……”
两只手扭扭捏捏掐着她的公主裙摆,手腕还往下滴着水,“给哥哥洗衣服。”
“昨天惹惹把哥哥的衣服弄脏了。”
她指的是昨天抱着傅慵的裤腿哭,把傅慵裤腿打脏的那件事。
傅慵昨天晚上又洗了个澡,脏的衣服都丢在了盆里。
“你是给我洗衣服还是给我添乱?”他又问。
祈惹咬着唇,抬眼见少年的脸色不好,脑袋焉巴巴垂着,“对…对不起。”
她不会洗衣服,之前在家里都是妈妈洗或者洗衣机洗,惹惹要帮妈妈洗,她都不让,只叫她去写作业。
祈惹知道她给傅慵惹了不少麻烦,想要帮他做一些事情。
今天早上傅慵走了没多久祈惹就醒了,在屋子里找了一圈都找不到傅慵,她不敢出去,外面人生地不熟,怕有狗,或者遇到坏人。
看到卫生间的盆里有傅慵换下来的脏衣服,找洗衣机找不到,祈惹就自作主张接了水,要帮他洗。
看着小拖油瓶又要哭,想到昨天她恼人的嗷嗷声,傅慵就头疼。
“出去。”
祈惹慌忙睁大眼,“哥….”
哥。
剩下的一个字没有说出来,就被傅慵领着后颈给提了出去。
他把卫生间的门给关上了。
祈惹碰了一鼻子灰,“……”在门口很小声跟傅慵道歉,“惹惹错了。”
看着满地的狼藉,到处都是泡沫和水,傅慵先拿水扫把粗粗扫了一下,捞起袖子蹲下去三两下就搓洗干净,看着旁边昨天祈惹换下来的脏裙子。
少年动作停了,脖颈上的银链还在晃动偶尔可见泛着的幽幽寒光,他沉默一会,还是伸手拿过来一起给搓了。
她的裙子都是纱做的摆,还不能用太大的力气,偏生上面有泥巴,要小心一点搓才能确保洗干净的同时不会把衣服给搓坏。
少年越洗心里的火气越大。
他端着洗好的衣服出去的时候,拉开门,发现祈惹在门口蹲着。
见到他出来,又用可怜到不能再可怜的眼神看着他,昨天哭得眼睛肿,睡了一觉起来依然红。
真是处处给他添堵。
“……”
傅慵没跟她说话,端着盆越过她的头顶去门口晒衣服,祈惹像个小尾巴,傅慵去什么地方她就跟到什么地方。
傅慵找衣架的时候,她跟在旁边一起找,晾衣服也要一起,傅慵晾,她在旁边争取能充当一个帮忙递衣服的小角色。
衣服沾了水,虽然拧过,还是挺沉的,她的小细胳膊抬得很费劲。
晒好上一件衣服,低头见她拿得比较吃力,少年有意为难她一下,故意慢吞吞给她拿着,始终不伸手去拿走。
祈惹的手都酸了,依然没有放下。
傅慵看着她托拿着衣服的两只手,一时之间酸到抖动,她也不晓得放回盆里,水滴到她的小皮鞋里,她还就这么举着,一只酸了换另外一只手,换来换去,也没有发现他在上面故意停下来,盯着她。
真的不知道该说她实诚,还是该说她笨。
实在看不下去了,他伸手把衣服拿过去,小姑娘终于松了一口气,她没有缓太久,又拿新的一件,勤快得很,乱糟糟的辫子随着她起身蹲下的动作划出弧度。
晒到底的时候,祈惹发现她的泡泡裙也被傅坤叔叔家的哥哥一起洗了。
等晒好了衣服,小姑娘自告奋勇拿着盆,不让傅慵劳累,还跟他说了一声谢谢哥哥。
少年面无表情扯了扯嘴角。
进去以后,他在沙发上坐着,祈惹放了盆也磨蹭到沙发旁边,不过她没有坐。
傅慵刷着手机,头没有抬,忽然开口,“那边有卷粉。”
祈惹其实早就注意到卷粉了。
从被傅慵提出卫生间以后,卷粉没有盖子,香味一阵阵飘过来,不过只有一份,她不敢动。
现在傅慵开口了,她可以吃了。
祈惹没有只想着自己,绕去厨房找到了一个碗,费力夹分成两半,把大的一半端到了茶几上。
傅慵原本在接代打游戏的单子,屏幕上突然出现一双筷子,他视线往上抬,“?”
“给哥哥吃。”
桌上不知道什么来了一碗卷粉,份量挺多的,往那边看就知道她分成了两份,小拖油瓶匀给他这么多?不仅匀给他很多,卷粉上面的肉全都夹给他了。
崔家早点店的肉是按片算的,十块钱四片,全都盖在他这碗里。
要不是见识过昨天她一口气吃完了一碗面连汤都不剩,真的要以为她饭量小了,毕竟她长了一张饭量不怎么大的脸。
村长老婆有一点的确没有说错,她的确很孝顺,做事之前会先想着别人。
是她妈教的?还是傅坤教的?
估计是她妈教的吧,他爹可不是会教人孝顺的主。
“我不吃。”傅慵让她端走。
祈惹站着没有动,“哥哥吃。”递过来的筷子还在空中,一根筋执拗的样子,就跟刚刚递衣服的时候一模一样。
傅慵转头看过去,小姑娘脸上的小心翼翼显而易见。
漂亮的小脸上哭的红肿未消,讨好当中萦绕着丝丝可怜。
“我吃过了。”傅慵难得跟她解释,然后低头与人对接代打的时间和账号,没有再理会她。
祈惹站了一会才慢吞吞把卷粉给端走,端端正正坐在桌子面前专心地吃。
傅慵等她走了之后,短暂转头看了她暗戳戳的背影一眼。
“……”
卷粉的份量多,她照旧吃完了,不过这次剩了汤。
吃了之后,祈惹把桌上的残羹收拾放到垃圾桶里。
傅慵接的是急单,确认了账号登录后,当时就进游戏打了起来。
祈惹在旁边站着,看少年骨节分明,修长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滑动翻飞,她不敢吭声也不敢靠太近,在旁边盯了一会。
怕被傅慵发现,祈惹的目光不敢多看,她绕去旁边,观察傅坤叔叔在乡下的家。
泥瓦砌成的屋子,黄泥混稻草的部分更多些,有用红墙砖瓦砌成的部分,不过很少,可以看得房子出来很久了,一点都不宽敞明亮,家里基本什么都没有,有的桌子,沙发,电视,茶几,全是老式的东西。
这些老旧的物件,祈惹只在妈妈喜欢看的有年代的电视上见过,再有便是楼下垃圾桶里,卖二手都没有人要的。
家里有点乱,刚刚她起来的时候还撞翻了门口横七八竖倒着的鞋盒。
对了,到现在都还没有扶起来呢。
祈惹过去把鞋盒整理堆好,门旁边放着扫把和撮箕,家里比较脏乱,她抱着扫把开始从傅慵的房间开始打扫。
一把游戏打到下半场,逆风局翻盘,傅慵推到了对方的高地,差不多稳了,他起来去喝水,看到家里的干净有一瞬间怔松。
客厅除了茶几那一块,其余的地方扫得还挺干净。
她扫到门口去了,门槛上都是泥巴,旁边放着扫把,小姑娘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找到的一块蓝色抹布,在擦着门槛上鞋底蹭到的泥巴。
她的裙子已经拖得十分脏了。
家里是打扫干净了,她整个人变得灰扑扑脏兮兮,乌黑松软的头顶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拱过,还有一点蜘蛛网。
他前不久出去跟人跑单子才回来,家里已经这么脏了?
多数是灰尘,现在都被小拖油瓶给扫干净了。
她看起来娇里娇气,什么都做不好,地倒是扫得很干净。
傅慵喝了水不动声色回沙发里躺着打游戏。
祈惹擦干净门口上的泥,捏着帕子要去洗,拧干净挂起来,她又拿着扫把过来沙发这边,就剩傅慵脚下没有扫。
“哥哥……”
你能…
后面的话没有说完,傅慵长腿收到沙发上让她。
不知道是不是傅慵的“主动让步”,又或者默许她扫地的事情,让祈惹得到了鼓励,她很开心,扫得很来劲。
是想要把事情做好的那种起劲,一个用力过猛,地上的灰尘卷了起来,很大,直接让人咳嗽。
傅慵被呛咳,起身跳开了,他忍不住拧眉,一眼扫过去。
祈惹两只手抱着扫把,“……”
仰起头看着他,缩着脖子,晓得她又做错事情了。
手机里面传来胜利的捷报声,傅慵放下手机,拿过她手里的扫把,祈惹很有眼力见去把撮箕给抱过来,垃圾扫进去后,她又很快把垃圾拿去外面倒掉。
勤快得像个小陀螺,根本不用人喊。
新开了一局,怕她闲不住做事情搞得不好又闹出什么事。
现在是灰头土脸,一会指不定又伤到什么地方。
“你没有作业?”傅慵问。
小姑娘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回味过来后点头又摇头。
傅慵选好王者英雄,散漫靠着沙发,用眼神问她什么意思?他下意识要去摸烟,想到小孩不能吸二手烟,又生忍住。
祈惹说,“期中刚刚考完,大伯就给我转学了。”
哦,所以昨天抱着哭的那张奖状是她的期中成绩,三十六色蜡笔盒是奖励?
难怪那么宝贝,是想着要给家里人?结果没有送出去?傅慵顺着想了一下。
“去洗你的脸。”
她脸上沾了灰,头发上也是。
小姑娘乖乖哦声,进了卫生间,去洗脸,一阵水声过去,在里面磨磨蹭蹭好一会,出来的时候人倒是收拾干净了。
她还算是有眼力见,傅慵下午打游戏,没有再去打扰。
没有作业写,就在饭桌上安安静静看妈妈给她买的童话书,一句话不吭,十分安静。
傅慵喜欢安静,祈惹恰好乖觉。
等他结束接的单子,代打到相应的段位,退出账号切换微信收尾款。祈惹还在饭桌上看书,挺着小身板,坐得端端正正,书和眼睛的距离保持得很恰当,就像是教室里会贴的标准比例。
真是一个乖宝宝。
傅慵烟瘾犯了,家里不能抽烟,捞了烟盒往阳台走,把门窗关上,确保烟味不会飘传进去。
打了一下午游戏,他现在一点都不想看手机,捏了捏眉心,往远方看了看,好几家已经开始做晚饭了,烟囱里冒出浓烟,还能闻到饭菜的香味,傅慵丝毫没胃口。
朝着远方眺望了一会,他的目光慢悠悠转回来,定格在里面的祈惹身上看她。
她的公主裙脏了,傅慵依然能在她身上看出安静乖巧,干净纯粹。
对了,小拖油瓶还很孝顺听话。
想必是家里人费了心思悉心教导,如果家里不出事,以后应该也是人中龙凤。
小拖油瓶是傅坤心心念念初恋的女儿。
唯一的女儿,必然是心头宝贝。
少年心里忽而冒出一个念头,如果小拖油瓶留在这里。
他把她带坏,教她学坏,扭掉她身上美好的样子,给她毁了。
把她变成第二个“傅慵”,狠狠出了这口气,他爹会不会气得从棺材板里蹦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