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过后,天气渐渐热起来。
今科进士都得了假期,能衣锦还乡,祭祖访亲。落第的举子或是跟着一同返乡,或是结伴居留京中,以待时机。
才热闹了一场的京城一时冷清了许多,连带着街面的店家都带上了几分懒意。但今日的庆宁坊,却难得起了热闹。
看热闹的百姓把庆宁坊前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一时堵得车马都不能成行,须得等巡城卫来处理。
谢瑄和本是陪着母亲自外祖家回府,哪知道马车能在半道上动弹不得。
他悄悄掀开了一点帘子,却什么都没瞧见,一时有些着急,偷偷看了母亲苏琦一眼,叫了个小厮近前:“你去打听打听,里头是怎么回事,竟把路都给堵了。”
小厮得了令,抬眼见夫人没反对,这才一溜烟跑了。
谢瑄和坐回到母亲身边,瞧见她面上的无奈,有些不好意思的摇了摇她的袖角:“娘你就不想知道那边发生了什么事吗?”
苏夫人觑他一眼,对着那一双期盼的眼睛,到底忍不住点了点他的额头:“你呀你,也不知道和谁学的,年纪不大,倒好打听人家的闲事,若叫你爹知道了,怕是又得多些功课了。”
“娘不说,我不说,他们也不敢说,爹肯定不知道,”谢瑄和亲昵的挽住母亲的手臂,带着几分撒娇似的抱怨,“谁家小孩三岁就要早起读书的啊,娘,是我啊!”
“小小年纪,说起话是一套又一套,你这样聪明,你爹可不就怕你走了偏路,只能早些叫你进学了,”苏夫人说着似是想起什么,叹了口气,“我替你瞒下这回倒无妨,等回了家里,你得多背上一首诗才成。”
“娘~~~”一个字被谢瑄和喊得九转十八回,却也没能换得他娘心软,只得委委屈屈应下,盼着过会儿听到的八卦能值这个价钱。
别看谢瑄和今年好似才三岁,实际上却是个少喝了一半孟婆汤的二茬苗。虽说是少喝了一半,但论起前尘往事,他记得的还真没多少。
只是他属于成年人的思维和小习惯并没丢了,也因此,他学起话来比起其他正常小孩略快些,理解更多些,也更耐不得自娱自乐的寂寞。
好在他有个满肚子八卦的奶嬷嬷,才叫他枯燥的奶娃娃生活有了些欢乐。但他也从此落下了爱凑热闹听八卦的喜好。
对于这点无伤大雅的好恶,只要瞒的好,外人不知道,他爹娘就没什么不满,只是常常拿捏着这点叫他做些上进的事。
想到这一点,谢瑄和都险些要忍不住心里的不开心了。明明他只是寿平侯府的嫡次子,头上还有个大哥呢,怎么看,都该是个躺平的命,哪知道顶上大哥不靠谱,惹得他这才三岁的小娃娃,是这也要学,那也要学。
两眼一闭,根本看不见前路的光。
一旁的苏夫人瞧见儿子脸上小表情变来变去,乐得直笑,却也不打扰他,由得他小脑瓜儿里去天马行空的想。
不一会儿,那去打听消息的小厮就赶了回来,只是同两人回话时,脸上却带了几分迟疑。
谢瑄和有些好奇,清了清嗓子,学着他爹板起脸:“到底怎么了,你速一一说来,不得欺瞒!”
小厮这才道:“好叫夫人、小公子知道,里头是个卖身葬父的姑娘,说要五十两银子才肯跟人走。先前有个商家子有心出这银子,那姑娘却不乐意,等得几位公侯家的公子来,又哭哭啼啼起来。几位公子以为是那商家子欺负人,里头这会儿正为这事儿闹呢。”
哇哦!谢瑄和眼睛都亮了,这样卖身葬父钓傻子的情节都能被他遇上,可惜了他年龄小,没办法看现场。
简直像错过了一百两金子一样让人痛心!
不过……谢瑄和敏锐的察觉到小厮话里含糊过去的地方,问道:“是哪几家的公侯公子,眼神儿这么差,寻个围观的百姓打听打听就知道的事,还能起了误会。”
小厮紧张的滚了滚喉结,压低了声音:“是……是咱们家大公子和冯侯、吕侯家的公子。”
“啊?”谢瑄和一时愣住了,好家伙,这眼神差的傻子,是我家的啊!
谢瑄和下意识往边上瞧了瞧,果然瞧见了亲娘黑沉的要滴水的脸,赶紧道:“既是大哥他们受了蒙骗,你还不快去给大哥说说清楚。”
“慢着,”眼看那小厮赶紧要走,苏夫人才开口拦了,她看了一眼已经站在外头的大丫鬟,吩咐道,“金芝,你跟着一道去,把人带过来。”
金芝应了一声,便主动跟着那小厮走了过去。
谢瑄和眨眨眼,小声替他大哥说话:“娘,大哥也是好心……”
“好心就能不分青红皂白?”苏夫人一句话便给他堵了回去,“随便打听打听就能知道的事,闹成这样,说他蠢都是抬举。”
“何况,”苏夫人板着脸道,“他不是病了一场,不能出府门了。这会儿怎么有空,能在这大街上和人闹起来?”
谢瑄和有些不自在的抿了抿嘴唇,大哥,别说我不帮你,你这昨儿才找了借口不陪母亲回外祖家,今儿就被母亲抓住在外头不长脑子,再帮你,我就该属实没脑子了。
离着金芝过去也就半柱香时辰,前头围着的一干百姓就都陆陆续续散了。等场面清净下来,由他大哥打头,冯侯、吕侯两家的公子在后,磨磨蹭蹭被金芝催着往这边走了过来。
只是冯、吕两位也不是什么太讲兄弟情谊的,还没等到近前,就先给苏夫人行了个礼:“见过苏伯母,苏伯母,我们功课还没做完,就、就先回了,得空再去您府上给您请安啊!”
两人说完,就在大哥看叛徒一样的视线里立刻闪人,没有半点留恋。
大哥在原地站了片刻,才小心上前:“娘,您今儿这么早就回府了?”
谢瑄和狠狠地闭上眼,大哥,老虎头上拔毛,你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