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县令生的黝黑,如果不说他是官,旁人看着都觉得他就是个普通村民,周县令此时看到大儿子之后,依旧表情懵然:“石大人,您这是说什么?老夫的儿子不是在天府吗?你们怎么把他带过来了。”
如果不是真的查证清楚了,石涛和王骞可能都会被面前这个人骗了,王骞不耐烦道:“周大人,我们已经派人去了你天府的老家查到了赃银,你们家的管家镖局镖师也全部供认不讳,你自己瞧瞧,还有你儿子的供词,别挣扎了,认罪吧。”
装穷装成这样的还是头一个,周县令的儿子在底下跪着把如何运银如何藏赃款的事情全部说了。
周安人猩红着双眼扑过来打着周县令,“你个死老头子,原来你还真的贪了赃银,亏你平日里还跟我们一本正经的,你害人呐你这是……”
很快周县令被收押了,肃雍让人收押了,具体关在哪个天牢无人知道,至于周县令的家人全部充军,石老夫人很是同情周安人还去送了一程。
外边在下雨,如荼便邀着王少夫人石老夫人过来一起品茶说说话,主要是没想到第一个被揪出来的人竟然是周县令,周县令一家的情况都在肃雍的掌控之中,这俩夫妻过的是真的不太好,不是装出来的,但是却没想到私藏了这么多钱。
石老夫人想起周安人的情形,很是不安,“周县令也就罢了,他自作自受,那周安人据说是真的不知道这回事,跟着周县令没有享过福,现下还充军,也是造化弄人。”
其实说什么造化呢,都心疼周安人,谁心疼那些流离失所的老百姓。
如荼摇头:“说起来周县令也不过是个小虾米罢了,王爷已经把从他那儿拿来的钱全部用于修筑堤坝,一定要修个谁也打不垮,水也冲不垮的堤坝才行。”
王少夫人就崇拜更盛了,“有了王爷,还怕抓不到那些人不成,一个一个的狐狸尾巴全都露出来了。”
众人又感叹了一回周县令藏了那么多钱,自己却一个铜子儿都舍不得花,也是贪官中的极品了。
肃雍晚上睡下和如荼道:“你看看,就这么个芝麻官都能藏这么多钱,那些大贪官恐怕是……”
但是如荼知道连遂宁长公主都牵涉进来,背后那个力量绝对不小,她沉吟道:“正所谓窃钩者诛窃国者侯,王爷,我怕到时候查出来那个人是谁,咱们动不了。”
这一点肃雍很清楚,他也想的很明白:“我只希望这里的人能够多吐点钱出来,把堤坝修的牢不可靠,而非敷衍了事,再者,犯事的人能够打下来的全部打散,打不散的日后再算。”
他这么一说,如荼也轻松了很多,“那遂宁长公主还要关吗?”
肃雍摸了摸下巴,“关,还要关,不仅要关着,明儿我还让他们一个个的供出人来,供出人来不算,银子还跟我吐出来。”
没想到肃雍来这里半年多,长进了太多了,如荼笑道:“也不知道太子会不会惊讶?”
肃雍好笑:“他让我来的,总不能坏名声归我,好名声归他吧。”
燕京城里,太子果然很生气,“驸马已经来了好几封信了,都是说皇姐被关着的事情,太原王也实在是太过了。”
天家最忌讳残害手足,尤其是肃雍到处说是奉自己的命。
白愠也是忧心,“太子爷,这还是小事,国库的钱所剩无几了,这次打西周花费了不少银钱,还没有打赢,微臣听说西周和魏国要联合抗楚呢。”
谁也没想到偏安一隅的小国西周能够真的抵抗住大楚,太子揉了揉脑袋,“罢了,让肃雍在那儿折腾吧,横竖也就拨了那些钱下去,他能耐能让别人吐钱,咱们也别拦着。”
比起亲弟弟关几个人修堤坝,打仗的事情才是大头,尤其是还吃了败仗。
白愠拱手,“太子爷说的是,再有,皇后娘娘那里怕也是知道了,不知道会怎么办?”
还怎么办呢?太子微微叹了一口气,“这事儿母后也没法子,还是要看肃雍怎么处理了,现在的事情跟滚雪球一样。”说罢,想到肃雍,他又道:“你瞧,咱们这个大楚还是离不开肃雍,父皇再厉害,也已经到了暮年,我到底不如肃雍能打。”
这种泄气话他说出来自己也好受很多,白愠心底一惊,到底还是劝他:“太原王仅仅只会打仗罢了,治理国家如果只靠打仗,那秦也不会二世就亡,太子,这些日子您很是操劳了,等过些日子各地税银收上来,咱们再好好的筹谋。”
揉了揉太阳穴,太子第一次很羡慕肃雍,他真的肆意妄为,但是这种肆意妄为却又让人说不出来的爽快。
他所需要的好名声,肃雍不需要,反而做起事情来压根就没有任何顾忌,想抓就抓。
在太子眼中被羡慕的对象肃雍正在亲自审问周县令,周县令此时双手抱头,似乎很羞惭,“王爷,那些钱我一分没用啊,我从小是农家长大的,我爹娘为了我读书把我哥嫂的三个女儿都卖了,这么多年我没有别的愿望,就是想拿钱去找我那三个流落在外的侄女。您不知道,当地衙门若是钱不给够,根本没人帮你去寻,我是一个铜子儿都不敢多用啊。”
这话也就他自己信,肃雍没好气道:“据我所知你的那些钱可是一文没动,你总共有三个兄弟,这三兄弟供你读书,可这么久你不过托人拿了不到十两银子回去,你装nm舍己为人呢?”肃雍忍不住说了脏话。
石涛听了也很愤怒,他虽然是世家子,但以前也是一府之长,并非不同庶务,他很清楚一个农家要供出一个读书人出来是多么的不容易,可以说是用家人的血供养他出来的,这个周县令道貌岸然大言不惭,到现在了还在打感情牌,好像大家会因为这个高看他几分。
“周福贵,现在有我们王爷保着你,你才没能死,一旦你显露于人前,你怕是早就没命了,交代出你身后的人,或许我们可以放你一马给你留个全尸。”
石涛的话让周福贵一震,他想了想还是摇头,他和周安人对外说夭折的孩子其实全部送到别的地方养着了,就是怕有一日真的出了事情他的血脉全没了,他如何会说实话。
“王爷,一人做事一人当,我既然被你们查到了,那就是我周福贵自己贪钱,该怎么受惩罚就怎么受惩罚吧……”
案情似乎胶着了,却没想到有人进来忽然在肃雍耳畔说了什么,肃雍看了周福贵一眼,“在狗尾巴胡同那儿死了一儿一女,周福贵你该不会以为你真的自己扛过去,别人就会放过你吧。”
周福贵都快崩溃了,他拼命的扯着自己的头发,想起那小儿小女,他曾经还偷偷去看过一眼,儿子已经开蒙了,女儿乖巧可爱,他以为那些人会帮忙照顾的,可是为什么呢?
王骞趁热打铁,“你还不说吗?你不说也成,反正我们王爷也是迟早会查到的,现在你早点说,害你儿子女儿的人也能早点得到报应不是,我听说你夫人被充军后身体已经垮了,你就是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别人想想,凭什么你全家都过的不好,旁人还高枕无忧锦衣玉食……”
很快,周福贵就交代了是谁逼他走上这条路的,“王爷,起初下官来这里只是想做满三年走的,我来的时候是想好好做好父母官的,遇到了黄河泛滥,我每日每夜的去监工啊,头发都掉了一半,可是那有什么用呢,总有人会敲掉,等待黄河修缮,那笔钱我也没想要的,但是我不要,我在这里就混不下去,我没有什么背影,我如果不和他们一起,我早就死了,王爷。不是每个人都会像您一样,出身尊贵能够任性自在的,我拿的这钱也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真正该死的人是裴家,不,甚至不是裴家,仅仅一个裴家的狗腿子就能让我动弹不得。”
……
周福贵仅仅提供了俩个人的名字,一个是宁州刺史顾响和裴家一个县丞。
顾响很快被抓了,他胆子向来小,严刑拷打之后便招供了,倒是比周福贵要痛快些,而裴家的这位县丞却是个硬骨头。
不过,再硬的骨头肃雍都不怕,他带着人连夜又赶了过去。
整个宁州官场都为之震动,如荼这里也来了说客,正是她的表姐楚蓁蓁,楚蓁蓁拉着八娘的手要跪下跟如荼磕头。
别看她平时经常抱怨顾家,可顾家如今一个官身都没有了,很有可能还要牵连族人,楚蓁蓁是头一个不愿意看到的。
如荼让丁媪扶她起来,这个表姐有些小心思,但也不是什么坏人,她还是愿意指一条明路的,“表姐,顾响已经把裴家招出来了,裴家恐怕很快也会被查,你们和顾响虽然未曾分家,但到底是一个房头的,如果你有新的指证,官府日后判刑也会酌情。”
楚蓁蓁慌乱的看着如荼:“难道不能让顾家逃过一劫吗?王妃,你可是我的表妹呀,八娘多喜欢你呀,你忍心看着八娘流放吗?”
“那你忍心看着几十万人被水淹死吗?你们用的每一文钱可都是修缮黄河,保护村民的钱?”
可她们是亲戚啊,楚蓁蓁想不通,官场上哪里有绝对清白的呢。
因为如荼坚持不会说项,楚蓁蓁憋了一肚子的话不敢说,脸色灰败的带着女儿走了。王少奶奶对如荼更加敬佩了,有几个人能做到这样,真的不容易。
顾家罪名很快定下来,顾响死刑,家族凡参与者男丁一律徒刑或者坐牢,诺大的顾家顷刻之间就散了,如荼的表姐楚蓁蓁那一房因为她郎君胆子小,并未参加,所以只需要坐几年牢就能出来,楚蓁蓁儿子也七八岁,她嫁妆丰厚,一个人带着仆从领着孩子们等她丈夫回来。
但是比起流放或者充入教坊司来说,这就已经是最好了。
因为有顾响的例子在那儿,姚家主动交出了不少赈灾粮食和款项,他们家只是拿了封口费,其余的因为家族子弟没有出息,这些事儿人家都不稀罕让他们做,倒是让他们逃过一劫。
最难攻克的还是裴家,肃雍当然也不会放过裴家,但是查到裴家的时候,裴家全家都准备自杀,甚至存了死志,还好发现的及时都救了回来。
肃雍单独审问的裴家人,没有让石涛和王骞参与,也没有人得知肃雍审问出什么来了,只知道裴家人老一辈犯了事的都处罚了,年轻的充军流放,到底留下命来。
顾八娘看着从门口走过的一溜儿犯人,她跟她娘道:“您看,半年前我还一门心思的想嫁进裴家,现在呢,三郎都戴着枷锁被流放了……”
楚蓁蓁啐了一口,“活该。”
她想等丈夫出狱了,就一家人去别的地方过活,在这里,昔日四家望族成了这里人人喊打的臭虫。
甚至是遂宁长公主,虽然因为皇亲国戚的身份没有和四家一样,但是依旧被削爵位,俸禄罚没,子孙三代不许入朝。
晚上,如荼安排了一大桌宴席,大家喝的酒酣耳热之际,肃雍却眼神清明的下人,他把头放在如荼的肩膀上,“这堤坝因为花了大钱修的,日后便不会出什么问题了,还有多余的钱我打算提交给国库。在这里委屈你了,下个月我们就回燕京吧。”
明明堤坝修的非常稳固,听说宁州的百姓们自发为肃雍建了长生牌位,还立了庙,因为他的堤坝修的非常稳固,材料也扎实,前几天下大雨,这里完全不受影响,和以前完全不一样,老百姓们他们有眼睛,也会看,肃雍名声非常好,但是看他的模样,并没有以前那么开心。
“你怎么了,心情不舒坦吗?”如荼问道。
肃雍点了头,“我终究没有把那条大鱼拉出来,因为一拉出来,朝野崩坏了,国之不存……”
这个人难道是……
如荼抱了抱他:“你已经做的很好了,这些税银赈灾银如果没有你,哪里能这么顺利拿到,你建筑的堤坝用火/炮都没办法打碎,可见你十分用心。”
肃雍伸了个懒腰,显然不想继续话题,正准备转移话题之时,却看到了八百里加急,太子眇了一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