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苒惊惧瞪眼的同时,另一人闭眼压过来。酒气萦绕在碾磨的唇间,凌乱炙热得毫无章法。
原来他一只手就能将她腰身禁锢得不能动弹,以前不过是让着她。
鼻息缠绕的热气蒸腾到眼眶,一阵委屈酸涩,她并不抗拒和他接吻,可这人醉醺醺的算什么事儿?
唐苒硬着心肠推了推,正好车子也停了。
酒店门口明亮的灯光照进来,宋泊峤眼底的薄雾渐渐消散。
脑袋又栽到她肩膀上。
“……臭男人。”唐苒忍不住骂了一句。
酒店服务员帮忙把宋泊峤搀到房间,唐苒见他不吐不闹,就没再管。洗完澡出来,人已经滚到床中央。
唐苒护完肤,爬上床把他往外推,好歹给自己腾点儿地方,这人却重得像块落地生根的石头,睡着了还跟她较劲。
她推到力竭,还是没挪动一分,泄了气,无奈瞄一眼窗前的沙发。
算了。
出来混都是要还的,如今也轮到她睡沙发。
唐苒最后瞪了眼这块大石头,准备去拿件外套当被子,还没下床,一阵蛮力突然圈住她腰,毫无防备地朝后倒去。
温热裹挟,气息交融,低哑暧昧的嗓音仿佛是从胸腔里震出来,头顶却分明落下滚烫湿润的呼吸:“乖,睡觉。”
某些特定时候,他的嗓音就像催眠。
唐苒是听着浴室水流声醒过来的。
窗帘底部渗进一道明亮的光线,被子紧紧裹在她身上,隔着一大片磨砂玻璃,里面淅淅沥沥地响着。
时间还早,她赖了会儿床,等花洒声停止,才依依不舍地爬出被窝。
没多会,浴室门开了,男人裹着一身潮热,随意抹干的短发支棱着,浴袍穿得整整齐齐。
领口只露出三角形的一小截皮肤,锁骨半隐半现,唐苒仓促垂眸的同时,又觉得抓心挠肺,无端想起他那次裸着上半身,无可挑剔的肌肉轮廓。
“想什么呢?”宋泊峤走到她面前,唇角勾得惬意懒散,昨晚的醉意一扫而空,眸子深邃又清澈。
唐苒坐在床边仰着头,目光落在他说话时翕动的唇上,那种霸道却柔软的感觉袭上心头,神思晃荡,嗓音幽幽的,和灰尘一样在晨光浸润的空气里浮动:“你昨晚醉得不轻。”
那双眸直勾勾望着她:“嗯。”
唐苒眨了下眼睛:“还记得你干了什么吗?”
“不记得。”这人语气毫不迟疑。
“……”果然。
本来就没指望他记得,可心里还是忍不住别扭。唐苒不想再理他,起身去洗漱。
刚穿上鞋,被勾住腰背贴近那片潮热。
揶揄的笑声落到头顶:“帮我回忆一下?没准儿能记起来。”
唐苒脑袋一灵光,嗔道:“宋泊峤!”
竟然敢骗她。
男人吐息带着牙膏的薄荷香味,移向额头:“昨晚好像不是这样。”
脸颊都被他呼吸熨烫,再磨蹭下去快要烧起来,唐苒用力一推,跑进洗漱间。
昨晚的事两人心照不宣,一路上唐苒默默喝豆浆,连呼吸都控制得很小声。
宋泊峤成全她的小心思,也没再出言逗她。
到单位楼下,他俯身过来帮她解安全带,按下锁扣,又用手抓住那块铁片。
唐苒依旧被困在座位上,眼底噙着一点惊慌,强自镇定:“干嘛?”
安全带一截截缩回去,随着一声轻响收进插孔时,男人温热的掌心也扣住她肩。
深邃清醒的眸像磁铁般吸着她,越来越近。
终于在他如愿触碰前,唐苒挣脱那股无形的引力,别过头。
宋泊峤嗓音无奈:“躲什么?”
唐苒咬了下唇:“同事在看。”
上班高峰期,门口好几个熟悉面孔八卦地张望。其中还有年逾五十的检察长,出了名的老古董。
唐苒推推他:“领导也在……”
“行。”瞧她惊弓之鸟的样子,宋泊峤暂且放过她,“午饭还是在单位吃?”
“嗯。”唐苒拿好包,火速开门,“我走啦。”
没等他回话,溜得比兔子还快。
楼梯口碰到若若,检察官制服穿得整整齐齐,英姿飒爽。
唐苒迎着对方探索的眼神,没来由心虚:“咳,开庭啊?”
若若与她并排走着:“嗯哼,先开个小庭。”
唐苒警惕地瞥过去:“干嘛?”
若若压低嗓音:“请问被告人,天上飞的地上爬的有啥区别?”
唐苒没明白,若若挤眉弄眼补充一句:“我说……亲嘴儿。”
“……”唐苒嘴角一抽,“江若若,我看你闲得很,今天公诉很简单吗?刘检知道你这么胸有成竹?回头拿你视频学习了?”
“别,我怕社死。”若若加快脚步,小高跟踩得噔噔响,“回办公室啦。”
张姐无奈地在后面笑:“她就服你。”
唐苒:“我又没干嘛。”
“就你这一针见血戳人死穴的功夫,她不怕你才怪。”张姐揽住她肩,“以后你要成了公诉人,保管律师界个个闻风丧胆。”
唐苒笑了笑:“只要是伸张正义,没必要弄得你死我活,谁闻风丧胆说明心里有鬼。”
透过楼背面的大玻璃,远处一片五星红旗在蓝天下肆意飘扬,唐苒驻足几秒,张姐顺着她视线看过去:“高中开完学了。”
“是啊。”唐苒目光有点失焦,像在想什么。
直到张姐拍拍她肩膀,带着人上楼:“好啦,都过去了。”
唐苒钱包的最里层,夹着一张白底证件照。
照片上的女人眉目温柔,发际线略高,披一头黑色柔顺的长发,两边耳朵露出来,耳垂上缀着一对小巧的金蝴蝶。
照片背面,是两行圆珠笔写的娟秀小字:
教师资格证
2001.6.8
唐苒吸了吸鼻子,忍住一阵汹涌的酸胀,把照片藏回去。
去档案室忙碌之前,发了条信息:【宋泊峤,下班我要去个地方。】
宋泊峤:【哪儿?我陪你。】
唐苒:【我自己去就好了。】
【你别光顾着我,去找朋友玩吧。】
宋泊峤:【好。】
*
环境优雅的法式包间里,服务员端上两道精致漂亮的前菜。
“需要倒酒吗先生?”
“谢谢,我自己来。”宋泊峤拿起桌边的醒酒器。
“你说你,兄弟间算那么清楚干嘛?非得你一顿我一顿的?”陈检笑呵呵接过酒杯,“咱不是那讲究人。”
宋泊峤笑着给张姐盛饮料:“也就这些天有空聚聚,等我收假回江城,你想吃都吃不着了。”
“是啊。”张姐连连附和,“到时候人家就周末回来一下子,小两口腻歪的时间都不够,还搭理你?见一面少一面,且珍惜着吧。”
陈检被老婆怼得呛了一声:“就你会说。”
张姐满脸神气:“我有理。”
陈检是院里第一毒舌,上法庭片甲不留的人物,在老婆面前却乖巧收敛。
宋泊峤听唐苒说过,笑着递给张姐一杯橙汁。
“谢了。”张姐抬了抬下巴,抿一口,“妹夫倒的就是甜。”
饭过三巡,宋泊峤看了眼手机,没收到过唐苒的只字片语。
上一条还是他发的:【完事给我打电话。】
男人心事重重地握着酒杯,望向对面两人:“陈哥,张姐,有个事儿想问问你们。”
张姐反应快:“小唐的事儿?”
宋泊峤点了下头:“嗯。”
张姐回头和自家老公对了个眼神:“是不是到日子了?”
陈检略一思忖:“我记得是年后。”
张姐恍然大悟:“怪不得,今天早上就看她奇奇怪怪的,下班也走那么积极。”
宋泊峤听出点门道:“今天是什么特殊日子吗?”
张姐:“是她高中班主任的忌日。”
宋泊峤凝神皱了皱眉。
“以前的事儿她不怎么爱讲,我也是从闲聊中拼拼凑凑的。”张姐叹了一声,“高三那年她父母不是离婚了吗,有段时间就跟着姜老师,姜老师对她很好,跟自个儿闺女一样,一直照顾她到高考结束。”
“这姜老师也是命苦,丈夫英年早逝,留下个女儿,前几年女儿嫁错人,被家暴打死了,那人就只判了十二年。她上诉好几次,都是差不多的结果。后来得了抑郁症,从自家窗户跳下来。”
“小唐应该就是为了这事儿,才要进检察院。”陈检抿了口酒,“我刚从省城调回来的时候发现她在偷偷查两年前归档的卷宗,唬了她几句,就招了,求我帮忙抗诉。”
宋泊峤捏着杯柄的指骨泛白:“有结果了吗?”
“去年判的死刑。”陈检笑了笑,“当初负责的检察官和法官也让二部查了个底朝天,现如今牢里待着呢。”
“哎呀,事儿都解决了。”张姐发现气氛低迷,呵呵笑起来,“每年这时候,小唐都要去墓园看看她老师的,正常,你不用太担心。”
宋泊峤淡淡勾了下唇:“嗯。”
*
公墓位置偏远,唐苒下班打车到门口,再走到姜怡和丈夫合葬的墓碑前,天已经暗下来。
正月里夜晚的公墓,长明灯一串串连到山上去,也抵挡不住阴森的气息。
但唐苒向来不怕这些。
跟着陈检打杂跑腿的时候,见着尸体比那两个助理检察员还要淡定。
“老师,那混蛋也死了一年了。”唐苒跪在墓碑前烧着冥币,火光照亮她冷然又哀戚的神色,“可惜有点晚,也不知道他还能不能赶上给您磕头谢罪。”
“应该不会吧,他下地狱的。”
“您不见他也好,清静。”
湿润的眼眶悬着泪珠,又被风卷走,如此往复,直到她眨眼时掉下来。
“老师,我结婚了。”
“目前看来他人不错。”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我们之间差距太大,我觉得……可能不会长久的,就像我爸妈一样。”
“不过您放心,我会尽力。”
傍晚开始变的天色,月亮一直没出来,远处闷雷声在山峦间回荡,看样子要下大雨了。
唐苒穿得不多,等盆里的火彻底熄灭,就赶紧离开了墓园。
大门口,一辆侧影熟悉的越野车闪了闪车灯。
唐苒没理它,转头要去路边打车,驾驶座车门突然被推开。
长腿落地的瞬间,她已经感觉到熟悉。
直到那张幽暗中半明半昧的脸,随着稳健又急促的步伐靠近。
手臂上搭着的风衣被抖开,落在她被冻得僵硬的双肩,带着独属于某人的气息和温度。
“没跟着你。”宋泊峤从她疑问的眼神中读懂什么,漫不经心地笑了下,“今晚雨夹雪,怕你出事儿,我问了张姐和陈哥。”
无人探访的公墓门口,连路过的车都没几辆,好像天地之间只剩他们两个。
鼻头蓦地一酸,她瓮声答:“哦。”
风越来越大,唐苒见他站着不动,想说回去吧。
男人上前一步,揽过她被风衣包裹的身子,将她的脑袋摁进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