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薛梁面目慈祥,未着寸缕死在杜家田庄里,没有任何外伤,看起来就像是莫名其妙死了一样。
但实际是这样吗?
人不会无缘无故的死,除了自杀、意外、疾病、老化,剩下的就肯定是谋杀。
而他死后四个时辰,腰侧显露出来的米粒大小的青斑很可能就是突破的线索。
其实要证明是不是线索很简单,只要把薛梁的肚子剖开查验一下就能知道,但关键就是‘剖开’两个字。
薛家的人知道验尸的流程,知道仵作验尸的时候可能会把人开膛破肚。
薛家老夫人和国公夫人平日对薛梁这个独子极尽溺爱,大理寺要跟国公府抢尸体的时候,听说老夫人情绪激动得都直接晕倒了,愣是请太医回去施针才抢救过来。
她醒来以后第一句话就是谁敢动她孙子的尸首,她就一头撞死,国公爷哪里还敢忤逆,立刻给各衙门下了严令,不许仵作剖尸,要验就只能干验,还要尽快找出杀人的凶手,否则他就是拼着国公的爵位不要,也要让各衙门吃不了兜着走。
“会不会是绣花针?我记得两年前有个儿媳杀她婆婆,用的就是绣花针。”
袁翊自己感受完了之后,就把磁石交给两名仵作,那两人也用磁石感应到了一丝丝的磁力,其中一个做如此猜想。
但语毕便遭到另一名年长的仵作否定:
“那件案子的婆婆,常年缠绵病榻,行将就木,一根绣花针才能杀了她,可薛世子正值壮年,一根绣花针杀不了他的。更何况,绣花针从体外扎入,不可能过了四个时辰才显示出来。”
蒋毅一头雾水:“是啊,早上验尸的时候,分明是没有的。”
“别瞎猜了,剖开看看就知道了。”袁翊说。
蒋毅和两名仵作面露苦色,夏沅说:“你聋的吗?奉恩公府不让剖,你刚没听人说?”
袁翊:……
“呃,奉恩公府的人还在大理寺外候着呢。半个时辰进来烧纸点香,查看一回尸身。不能剖的。”
蒋毅边说边打量袁翊和夏沅,心说这拄着拐的帷帽姑娘什么来头,居然敢对袁世子这般呼来喝去,当面骂他聋了,袁世子也甘心受着。
夏沅又用胳膊撞了一下袁翊,袁翊没好气看她,只见夏沅掩唇说:
“只能用我说的那个办法。”
袁翊满脸写着拒绝:“太恶心了。”
夏沅问他:“那你有更好的办法吗?”
“我!”
袁翊无言以对,他没有更好的办法。
可夏沅说的办法实在让他难以开口……
“你,你去说。”袁翊指使夏沅。
夏沅果断退后,连连摇头,表示自己绝对不会去说,这辈子都不可能去说的。
“算了,别查了,回去吃饭吧。”夏沅说。
说完要走,被袁翊拉住,只见他闭着双眼好一番天人交战后,猛然转身,像是鼓起了天大的勇气般,走到蒋毅和两名仵作面前……
夏沅站在门口,看着他们四人凑在一起听袁翊低语,蒋少卿和两名仵作的表情从疑惑到震惊。
袁翊看向蒋毅:“你去做。”
蒋毅倒吸一口凉气,果断看向年长仵作:“你去做。”
年长仵作连连摇手,忽然看向年轻仵作:“还是你去吧。”
年轻仵作苦着一张脸,也想往旁边推卸责任,可惜他旁边没人,这停尸间除了他们四个以外,就剩那个站在门边拄着拐的帷帽姑娘……
夏沅看见那年轻仵作看向自己,干脆无情的跨出门槛,阻断了他的一切幻想。
年轻仵作:……就很无语。
**
一刻钟后,薛梁停尸间外的走廊上,排排站着三人。
夏沅撑着拐杖站在最边上,袁翊在中间,蒋毅离停尸间的门最近,三人默契的不去管停尸间里正在发生的事情。
一会儿望天,一会儿看地,一会儿还抬手挥掉飞到面前的苍蝇……
直到一个绝望的身影从停尸间里冲了出来,三人立刻退让到一侧,给冲出来的身影让出一条供他奔走的路。
年轻仵作捂着嘴,一路从停尸间冲到院子里,实在受不了,扶着院子里一颗树就狂呕起来,呕得撕心裂肺,呕得令人作呕。
袁翊喉咙浅,看着年轻仵作那样,自己竟也有了些想吐的感觉,他竭力控制,但收效甚微。
忽的,夏沅撩起袁翊的一片衣袍,在袁翊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哗啦’一下撕了一大片下来。
“你做……噢哟,呕!”袁翊开口质问才说了两个字就受不了那股味道冲头,差点干呕,吓得袁翊赶忙捂住口鼻,不敢再开口。
夏沅嫌弃的看了看他,将从袁翊身上撕下的一大片布料分成两片,再从随身的荷包中取出一只小瓷瓶,将瓷瓶里的东西倒在布料上。
忽然一股非常清新的味道扑鼻而来,像薄荷,像雨后青草,像花香,总之这香味一出,立刻叫人灵台清明,把那股令人作呕的臭味压下不说,还有种沁人心脾的舒适感。
夏沅把一片沾了香料的布料盖在自己鼻端,另一片递给袁翊,算是报答他贡献衣料。
袁翊接过布料,赶忙捂到口鼻上,顿时阻隔了那恶心的气味,让他缓了口气。
此时年长仵作来到停尸间门口唤人:“世子,大人,你们进来看看吧。”
袁翊和夏沅对望一眼,正要进去,只见捂着鼻子的蒋毅拦住夏沅,低声问道:
“这位姑娘,不知可否也给我点。”
夏沅反应过来蒋毅是要香,她屏住呼吸对蒋毅比了比手里的碎布料,蒋毅立刻明白,从自己的官服下的内衫上撕下一块,托举到夏沅面前,让她从瓶子里倒香水在他的衣料上。
得了香水布料后,蒋毅整个人都活过来了,对夏沅直竖拇指,表示这香也太管用了。
三人入内,回到薛梁的尸体旁,年长仵作指着尸体旁的一根足足有一条手臂长,带着不明液体和散发着恶臭的钢针。
仵作对三人回禀:
“这是从薛世子……那处抽出的,这针取出来之后,薛世子身侧青斑处的磁力也消失了,应该就是这个。”
袁翊将香水布料捂紧,让仵作把那极细极长的钢针拿去查验是否有毒,他自己领着夏沅走出停尸间。
蒋毅不放心过来询问仵作:
“尸体没损伤吧?”
仵作委婉回道:“取针的时候,那处定然损伤了的,还流了好些血水和尸水出来。”
“那处……”蒋毅沉吟片刻后说:“那处就不管了。薛家人来问,就说是胀尸喷水,针是自己喷出来的。”
仵作是专业的,当然知道那么长的针就算是胀尸喷水也不可能喷出来,至少这么短的时间内是不能的。
但薛家严令禁止损伤薛梁的尸体,仵作也不敢担这责任,便听了蒋毅之言,领命去给查验长针和帮薛梁清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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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到凶器之后,薛梁的死因也逐渐明了。
凶手是用了剂量很重的迷香,先把薛梁迷晕过去,然后用一根极细的长针自他身后刺入,穿过他的内脏,让他内脏出血,不治而亡。
长针太细,细到并没有引起大出血,只是在身体中形成血泡。
薛梁身侧透出的米粒青斑便是这细针引起的,针端离表皮较远,因此青斑很小。
“这凶手定然对奉恩公府的行事有所了解,笃定奉恩公府绝不会让仵作剖尸,才敢用这种方法杀人的吧。”
袁翊看着被仵作蒸洗过后的极长细针说。
这种方法固然隐蔽,但只要仵作一剖尸,就不难发现凶器。
看来凶手很了解世家的做派,也很了解奉恩公府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