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 17 章

第十七章

夏沅今早在家吃过早饭才出门的,怕自己要是不吃,姐姐回头又不放心给她送过去,所以出门晚了些。

夏彤送她出门,姐妹道别之后,夏沅如往常一般拄着她的拐杖,安安静静的贴着街边墙根走,没走几步,就看见前方转角处停着一辆马车。

巷子口第一家住的是个员外郎,姓贾,他家马车的颜色是青中带红,有‘贾府’的标识,跟这辆风格明显不同。

夏沅心生警惕,拄拐走向街对面,谁知那辆马车像是长了眼睛,也跟着移动到马路对面。

感觉像是在堵夏沅似的……是谁?

李霄的人?

淑妃的人?

太后的人?

种种猜测让夏沅感觉现在就应该扭头走,但回头看见姐姐仍站在门边,笑吟吟的目送她。

未免姐姐担心,夏沅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很快来到巷子转角处,夏沅目不斜视从马车旁经过,顺利绕到了马车后侧,并没有任何异常情况。

正疑惑是不是自己想多了的时候,马车的窗帘被人掀开,露|出一张让夏沅极其厌烦的脸。

袁翊眉头紧锁,对夏沅比了个手势:

“上车。”

夏沅暗自松了口气,不是她担心的那些人就好,她果断白了袁翊一眼,径直往前,只听袁翊从马车里探出半身,说出一句颇有杀伤力的话:

“别逼我去你家。”

夏沅猛然停下脚步,怒不可遏的回头瞪他斥问:

“你丫是不是有病?”

这句话已经憋在夏沅心里好长时间。

明明说了井水不犯河水,各过各的生活,袁翊也答应了。

可自从他的朋友在月上斜门前放狗开始,短短几天之内,夏沅已经迫不得已见了袁翊三回,每一回都是他主动挑事,夏沅觉得自己的耐心快被消耗殆尽。

片刻后。

夏沅脸色阴沉,双手抱胸坐在袁翊对面,马车在繁杂的街道上行驶,早市的叫卖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马车却里是安静的。

尽管夏沅十分恼火及不愿,但在袁翊的威胁之下,还是妥协上车了。

袁翊的脸色也没好到哪里去,薛梁死于香杀,杜旭失去踪迹,而最擅长炮制这种杀人套路的女人就坐在他面前,为了不惊扰别人,袁翊特地找了辆马车来载她,没想到刚开口就被她骂有病。

“你昨晚为何出现在翠玉轩外?”袁翊问。

“昨晚不是说了吗?”夏沅斜斜看了他一眼:“关你屁事!”

说完,夏沅伸手将车窗帘子掀开一角向外看了看,确定马车行径路线。

袁翊忽的倾身上前将夏沅刚刚挑起的车窗帘子拉下,正色说:

“昨夜有人死了。”

夏沅动作微微一顿,给了袁翊今天的第一个正眼,袁翊迎上她的目光,继续说道:

“奉恩公世子薛梁。”

夏沅坐直了身子,眉头微蹙:“死就死了,与我何干?”

袁翊一字一句回道:“死、于、香、杀!”

马车中沉默了,夏沅盯着袁翊看了好一会儿,忽然冷哼出声:

“所以呢?”

“所以你必须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薛梁为何死于香杀。”袁翊质问。

夏沅总算明白袁翊的意思,沉声反问:

“善香之人,普天之下多如牛毛,你凭什么要我给你解释?薛梁死于香杀,你就来质问我;那要是薛梁死于分尸,你是不是要把京城所有的屠户都抓起来?若是薛梁死于噎食,你是不是要把京中所有的饭馆都查封了?”

袁翊哑然,确实凭着‘香杀’这一点,并不能证明此事一定和夏沅有关,只是他心中有很深的成见,凭着前世对夏沅行事的印象坐了最武断的判定。

袁翊知道这么做不对,但他还是这么做了。

“杜旭也失踪了。”袁翊说:“他是我好友,你若想报复我,说不定就会从我身边的人开始下手。”

说到底,袁翊就是从未信任过夏沅,他坚信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夏沅前世作恶多端,她能为了一个男人,就豁出性命害了永嘉侯府上下,这种冷心绝情的女人,重活一世真的能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

反正袁翊是不信的,这也是为什么出事后,他第一个怀疑的就是夏沅。

夏沅忽然笑了,笑意却不答眼底:

“看来袁世子还是不了解我。我若真想报复你,怎么可能只是动你身边的朋友?害你爹、害你娘、害你的兄弟姐妹,哪个不比你那劳什子好友更能叫你痛苦?”

袁翊愤然出手,夏沅事先防备着将袁翊的攻势格挡开,迅速退到马车一角,掸了掸衣角,继续凉凉道:

“这就生气了?可我说的是事实。”

袁翊收了攻势,暗暗叮嘱自己不能被这女人牵动情绪。

就算她说得都对,就算薛梁真不是她杀的,就算杜旭失踪和她没关系,但仅是‘香杀’这一条,袁翊就有必要带她去现场辨认一番。

**

很快,袁翊的马车就重新回到杜家田庄外。

守卫官差见他折返而归,还带了个拄拐的漂亮姑娘,不禁疑惑,但谁也不敢问,袁翊一个手势,他们赶忙将刚锁上没多久的房门再次打开。

袁翊率先走进房门,站在门口等着拄拐缓慢移动的夏沅。

看着她肩膀一高一低的上台阶,袁翊眉心微蹙,却丝毫没有想上前帮她一把的意思。

“进来。”

待夏沅好不容易上了台阶,袁翊直接对她发号施令。

夏沅咬紧牙关,脑中飞快的想了想尹氏,想了想那日宝禅寺给夏沅送水喝的小姑娘,总算压下了‘杀掉袁翊永绝后患’的冲动。

“薛梁就死在那张床上,未着寸缕,神态安详。”袁翊对夏沅做简短介绍。

夏沅对这些纨绔子弟怎么死的兵不感兴趣,进来之后,就找了个窗边的位置坐下,把拐杖靠在茶几边,捏着空心拳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自己并不疲累的膝盖。

袁翊见她态度敷衍,径直向她走来,夏沅防备的看着他,终于在袁翊猛地蹲下时,夏沅火速抓起自己的拐杖,做出防御的姿势。

谁知袁翊只是蹲下去从她坐的椅子后侧地上拿起一只石头做的香炉。

看着夏沅大惊小怪的防御姿势,袁翊觉得自己总算扳回一城,冷笑出声,看着夏沅的目光仿佛在说:你也就这点胆子了。

夏沅:……

将石香炉放到桌上,将香炉盖子揭开,把香炉推到夏沅面前。

“现在干了看不太出来,但这香炉里是被泼了水的,里面没烧干净的香不见了。”袁翊盯着香炉,若有所思。

夏沅收起防御姿势,探头在香炉里看了一眼。

袁翊用手指从香炉里捏出一小撮香灰放到夏沅面前,夏沅极其惊讶的看了他一眼,袁翊说:

“看我做什么,看香啊。”

夏沅往香炉里看了一眼,回道:“看完了。”

袁翊蹙眉:

“你若敷衍,对你没半分好处。”

夏沅却两手一摊:“确实看完了。这香没毒。那人的死因不是香杀,跟我没关系。”

说完这些,夏沅便起身要走,被袁翊拦住:

“你凭什么这么说?”

夏沅嘴角泛起一抹意味不明的浅笑,用拐杖将袁翊的手挑起,笑道:

“能杀人的香都剧毒无比,若这香真杀了人,你手现在至少得见骨了。”

根本不用夏沅费心去判断香炉里的香有没有毒,看碰过香灰两次都无碍的袁翊就能确定。

袁翊听到这个答案明显愣了一下,然后无意识的把手指揩在衣服上。

夏沅起身欲走,袁翊拦住:

“我准你走了吗?”

夏沅两手撑在拐杖上,说:“既然不是香杀,那我就没嫌疑了,为什么不能走?”

袁翊哑口无言,半晌才让开,夏沅如胜利者般从袁翊面前经过,走出房间。

不过很快,夏沅又折返回来。

袁翊坐在夏沅先前坐的位置上,用他那双好看的桃花眼研究香灰,却是再不敢上手碰了,淡淡瞥了一眼去而复返的夏沅,袁翊好整以暇问:

“不是要走吗?”

夏沅咬牙沉默,袁翊装作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说:

“哦,我忘了你没车,那可怎么办呢?我搞不清楚这香炉里的东西,一时半会儿还不想走……”

夏沅默念冷静,兀自坐到袁翊隔壁的位置上,一副‘我等你,你随意’的从容姿态。

袁翊见她像是要跟自己较劲,便干脆不理她,继续看他的香灰。

足足等了一刻钟后,袁翊仍乐此不疲的盯着香灰看,就他这看法,把香炉看穿了也看不出什么花儿。夏沅心想。

虽然她叮嘱姐姐今天不必送饭去月上斜,可万一姐姐去了,知道夏沅不在店里,定然会十分担心,所以夏沅必须赶紧回城。

可这里是田庄,离城二十多里,走路不现实,还得靠袁翊那蠢材……跟他继续僵持下去没有任何意义。

思及此,夏沅终于忍无可忍。

袁翊看着的香炉上方突然出现一根拐杖勾,然后整个香炉就被勾到了夏沅面前,只见她阴沉着一张寒气四溢的俏脸,动作娴熟将发髻上的一根银簪抽出。

簪子端部是扇面,但又不全像扇子,中间有凹陷,更像一只小勺。

夏沅用簪子像小勺的那端,从香炉里挖出一撮香灰,放到她随身的帕子上,用银簪碾压拨弄,仔细查验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