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 16 章

第十六章

夏沅看着阴魂不散的袁翊,他刚才不是已经走过去了吗?

懒得跟他多言,反正王三郎已经进了翠玉轩,没什么可盯了,夏沅转身便走,袁翊见她拄着拐杖离去的背影,走一步停一步。

母亲与他说了那日殿上之事。

夏沅前世诬告袁家,据说被陛下派出的审讯核实的人打了个半死,这一世她没有诬告袁家,又被太后派出的人下了死手,后来虽然被陛下阻止,只打了十几杖,但她的腿却在那日重重挨了一下,据说连棍子都打断了。

“问你话没听见?你在这里憋什么坏呢?”袁翊两步便追上她。

夏沅忽的止步,昂首盯着袁翊看了一会儿,看得袁翊愣在当场,夏沅秀丽的脸庞上满是冷漠,袁翊第一次察觉,夏沅这身皮相竟是上乘。

肌肤白得发雾,几乎看不到什么纹理,被她两只深潭般的黑眼珠子盯着的时候,能感觉到一股冲向头皮的凉意,就像是夏日里的冰,晶莹剔透,泛着能看见摸不着的寒雾。

忽然,寒雾开口了,她说:

“关你屁事!滚!”

袁翊:……

在原地站了好久,袁翊才从被人当面说‘滚’的打击中回过神来,想反击两句,可人已经走远,回去的路上袁翊越想越气,眉头紧锁,面色阴沉,把前来迎他的侯府管事和门房吓得不敢近前。

直到跨进家门的时候,袁翊才想起来:

“派人去吉宁郡王府和崇安伯府问问,看看杜旭和冯瑾到家了没有。”

那两人走的时候都有些醉,袁翊担心路上出意外。

他回院子洗完澡后,裸着上身擦头发,就听派出去的人在门外回话:

“世子,冯三公子已经回了吉宁郡王府,杜世子没回崇安伯府,半道转去庄子住了。”

袁翊擦湿发的动作顿了顿,随即想到崇安伯对杜旭管得严,他估计半道醒酒,怕被骂就去庄子住了。

“知道了。”袁翊对外回了一声,下人告退。

袁翊把自己收拾干净后,平平整整的躺到床上,熄灯睡觉。

第二天天刚亮,房门就被人敲响,袁翊警觉睁开双眼,就听门外传来:

“世子,快醒醒,出事了。”

袁翊下床开门,门房管事一脸焦急的守在门外。

“何事?”袁翊沉声问道。

门房急急回道:“世子,先前崇安伯府有人来问杜世子是否歇在侯府。”

袁翊蹙眉:“昨夜不是说他去庄子住了?”

门房说:“是这么说的。昨儿六子跑吉宁郡王府问的时候,正好赶上杜世子的马车送冯三公子回去,冯三公子亲口说杜世子要去庄子住的。”

”六子没敢到崇安伯府问,怕给杜世子添麻烦,想着冯三公子亲口说的准没错,谁知……崇安伯府的人今早就来问了,说杜世子一夜未归,伯爷和夫人十分着急,六子告诉他们说杜世子去庄子里住了,可崇安伯府没收到庄头的回禀,现在正赶过去看呢,也不知在不在。”

一般大户人家都有几处田庄,若是主子突然去住,应用不齐备,庄头会替主子回去取,可崇安伯府昨夜并未收到哪处庄头的回禀。

袁翊心中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一个时辰后,预感实现了。

**

京兆府的官差将崇安伯府位于城北的田庄包围,提刑司和大理寺都出了官差一同前来。

因为这里昨晚出了命案。

死的是奉恩公府的世子薛梁,死在了崇安伯府的田庄中,死的时候未着寸缕,大面朝天平躺在床,身上没有任何伤痕,若非脸色惨白,那安详的样子就跟睡着了似的。

薛梁是杜旭的表兄,却死在了杜家田庄,而杜旭还不知所踪。

冯瑾收到消息也立刻赶来,在田庄外与袁翊汇合:

“怎么回事儿?”

袁翊派去给他传消息的人只说让他来一趟杜家田庄,冯瑾以为是杜旭和袁翊有什么活动,谁知过来就看见杜家田庄外围满了官差,京兆衙门的、提刑司的、大理寺的,能把这三处的官差聚到一起,可见是出了什么大案。

思及此,冯瑾大惊失色:“杜旭……死了?”

袁翊赏了他一记冷眼,冯瑾知道自己猜错,才敢松了口气,袁翊说:

“不是杜旭,是薛梁。”

“薛……”冯瑾捂嘴震惊,这才明白为什么三处出动了。

薛梁是奉恩公独子,奉恩公府眼珠子般的存在,他死了,奉恩公还不得疯啊。

“那杜旭呢?”冯瑾问。

袁翊摇头:“庄头说,昨夜杜旭领着一辆马车进庄,便叫庄子里所有伺候的人都走开。所以他们不知道薛梁是怎么死的,也不知道杜旭去了哪里。”

冯瑾疑惑:“怎么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

袁翊没有说话,这个时候提刑司的官差和奉恩公府的人发生了冲突,原来提刑司想把薛梁的尸体带回衙门,可奉恩公府却怎么都不肯,要带薛梁的尸身回府。

僵持不下时,提刑司的刘提案看见了庄外站着的袁翊,亲自过来求助:

“世子,您既在这儿,不妨帮下官说句公道话,按照礼朝的律法,案子未结,涉案尸体须得带回衙门仔细查验。”

说起来,刘提案是袁翊的远房表姨夫,他能入提刑司没少受尹家的提携,有这层关系在,袁翊不能袖手旁观。

“既是律法规定,一切便按律法行事即可,不过人别带去提刑司,送去大理寺,叫那边的少卿签一张停尸单,你们提刑司要查验时,去大理寺也一样。”

刘提案明白袁翊的意思,把这件案子归到大理寺那边,奉恩公府要人就只能跟大理寺要,不过尸体进了大理寺,要再出去的话,除了破案就只有陛下亲下旨意了。

“是,谢世子提点。少卿那边还请您……”

大理寺少卿是四品,提案才六品,他拿着停尸单去给人家签,人家未必肯签,但若由永嘉侯世子出面,凭着永嘉侯府如日中天的地位,少卿大人应该会给面子。

袁翊点头:“他若有意见,让他过来,我与他说。”

刘提案领命下去,很快便办妥了,大理寺少卿还算是个通透人,先前看见刘提案跟袁翊说话,知道他来找自己是永嘉侯世子的意思,便不多言,直接按吩咐办事。

就这样,薛梁的尸体被直接送去大理寺,而杜家田庄这边的官差也撤了一大半,留下几个看守现场。

冯瑾对大受打击又焦急不已的崇安伯安抚几句,见袁翊独自进了田庄,赶忙跟上:

“郢之,等等我。”

袁翊在案发的门前等了一会儿,看守的官差把刚锁上的门打开,让袁翊进去。

冯瑾站在门外观望,毕竟屋子里刚死过人,他多少有点害怕。

袁翊双手抱胸在薛梁死去的房间环顾一圈,心中疑惑,一个人身上怎么可能没有任何外伤的死去了呢?

尸体面目平和,四肢躯体毫不扭曲,不像是中毒,那他是怎么死的?

冯瑾终于突破心里防线,勇敢的跨步入房,贴在袁翊身后,小声说:

“查案让大理寺和提刑司去做,咱们还是回去吧。”

袁翊在房内巡查,目光突然被窗台下的一只香炉吸引,疑惑的走过去蹲下查看,不仅看他还把香炉盖子揭开来闻了闻。

“这什么?”袁翊随口问了句。

冯瑾探头看看,回道:“雄黄艾香吧。”

这庄子地处偏僻,周围都是良田,为防止蛇虫鼠蚁进房,很多人喜欢在窗台门边点一些驱蚊驱虫的香,这种香一般以雄黄、艾草之类的东西为主。

袁翊闻过之后,觉得香炉里确实有点雄黄和艾草的气味,感觉自己有些多疑,把香炉放回原处,搓了搓手指上的湿润,正要起身时愣住了。

“这香炉有问题。”袁翊说。

冯瑾不解:“什么?”

袁翊将自己的手指展示给冯瑾看,冯瑾没看懂,袁翊又把刚放下的香炉拿起,揭开香炉盖子让冯瑾看,说道:

“香炉里的香是被水浇灭的。”

冯瑾愣愣看了一眼香炉,里面确实有水渍,灰烬都成泥了,然而并没有残留的香体。

“如若这香炉里之前燃的真是雄黄艾草之类的香料,那应该一直燃烧到烧完为止吧,谁会故意来把它浇灭?既然故意浇灭了,那就说明这香炉里的东西没有烧完,可没烧完的香去哪儿了?”

袁翊说出了一个非常简单的逻辑,却也是叫人容易忽略的。

冯瑾听得云里雾里,只觉得袁翊说得挺有道理,跟着点了几下头:

“啊……”

袁翊从湿漉漉的香炉里捏出一小撮被水浸湿的香灰。

薛梁的身体上没有任何伤痕,有很大的可能是中毒,袁翊脑中很快想到一个可能——香杀。

前世李阁老的次子牵扯到一起军饷贪墨案,本来大理寺已经寻到他的下落,只等抓回京城细细审问,就能知道贪墨案背后都有些什么人在操控,可就在李二公子被抓的前一晚,却死在了他藏身的客栈里。

那客栈周围全是大理寺的探子,李二公子谨慎的很,临睡前把门窗全都锁紧,任武功再高的人都不可能在这种环境神不知鬼不觉的闯入杀人,但李二公子还是死了,尸体和薛梁一样,没有伤痕,没有中毒迹象,就像是忽然被上天夺了性命,死得悄无声息。

大理寺把客栈上下的伙计全都盘查,想问是否有人给李二公子下毒,可查过之后才知道,李二公子为了防止人下毒,一路吃的东西喝的水,全都是他自带的,客栈里的水食碰都没碰过。

他住进客栈的唯一提的要求就是:让客栈的伙计给他拿了个香炉,在他临死前,把随身携带的证据烧掉了。

后来大理寺查出贪墨案背后很可能和肃王李霄有关,只是苦于没有证据,让李霄逍遥法外。

而李霄身边的夏沅,最擅长的就是香杀之道。

夏沅。

袁翊想起昨天晚上在翠玉轩外看见了鬼鬼祟祟的夏沅,夜里薛梁被香杀死了,杜旭失踪了,哪有那么巧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