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发(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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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光朦胧,浅浅光晕洒在女郎那如削葱根般白皙纤细的十指上。

容洇一双手养得极好。

指尖白腻,十指纤细而又修长,犹如上好的玉笋。

眼下都城的小娘子们都爱将指甲染色,红色橙色黄色,各种热烈的色彩皆有之。

更厉害的,还有直接沾墨在指甲上头作画的,山水花鸟虫鱼,各式各样的亦皆有之。

容洇却不爱在手指头上作弄那些。

指甲依旧保持着最本真的一层薄薄粉色,甲盖圆润可爱。

此时此刻。

她用手捧着那盛着醒酒汤的素瓷碗。

指尖被那白底蓝花的素瓷一衬,愈发显得皎白可人。

这样美的一双手,让人很想用它来做一些其他的事情。

烛台上刚换上的新烛在燃着。

火苗被夜风吹得飘摇,光亮在眼前忽上忽下地浮动。

容洇被坐在御案前的男人一把拽过去。

她被迫重新坐在了他又硬又热的大腿上。

有了今日乾政殿那场宴上的前车之鉴,这一次,容洇不敢再乱动。

低头,对上男人一双黑沉沉的眼。

双手被他强势拉过。

缓缓往下。

指尖如被火烫。

面颊如被火烧。

贝齿咬着唇瓣。

容洇不敢看。

闭上眼。

眼前一片黑暗。

容洇看不清面前的情状,其他感官因而无限放大。

尤其是手上的触感。

容洇是容府嫡女。

虽一出生就没见过生母,父亲不喜姨娘不疼,但她身份摆在那儿,自幼又有上头的哥哥容泽照拂着,没吃过什么苦,也没干过什么重活。

掌心娇娇嫩嫩。

轻轻一碰就会破皮。

更遑论是今夜不住地上下。

掌心隐隐发痛。

两只手都被褚南川的大掌紧紧覆着,她无论如何挣脱不得。

且他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更久。

容洇全部力气都放在了自己的手上。

身上没了支撑的力气,整个人只软绵绵地栽倒在了男人的胸膛上。

许久许久之后。

容洇终于听到了褚南川靠在她耳边的那一声闷哼。

那碗她亲自下厨熬煮的醒酒汤静静摆在书案上,冒出来的热气被夜风吹散,汤水变得透心凉。

最终,男人也没有喝。

夜已经很深了。

有不知名的小虫子躲藏在宫城的墙角里,时不时偷偷喃叫两声。

夜半的月华如水,淋漓落至容洇指尖。

容洇两只手都被褚南川浓重的气息粘稠包裹着。

褚南川拿着帕子,一点一点替她将手上缠黏成丝的月华擦干净。

先用干帕子粗粗擦一遍。

然后,再将手泡到装着温水的铜盆里,又仔仔细细地再洗了一遍。

擦干净残在指尖上的水珠,容洇的两只手又恢复了如常整洁。

只是。她的两只手都没了力气。

掌心微微发红。微微弯曲的指尖也在隐隐打着颤。

褚南川实在是、实在是太过庞大,她方才两只手圈着,都无法完全拢住……

容洇看一眼自己的手。

表面上看起来干净了。

但是。

放到鼻尖下,却似乎还是能闻到隐隐约约的、令她耳尖发烫的味道。

黏腻又混沌。

容洇面色又是一烫。

将指尖又往衣袖里藏了藏。

好在,今夜的褚南川是个言而有信,说话算话的。

“明日,孤允你见上你哥一面。”

得了他的应允,容洇虽手上别扭,心里却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她只需要好好睡上一觉,明天一睁开眼,就能见到哥哥了。

从乾政殿出来,容洇去寻明秋。

明秋就在乾政殿门前的那几节汉白玉阶梯上等着。

听到殿门推开的声音,她循声抬头望去。

看到是容洇,一双眼亮了亮,忙提着裙角迈过几级阶梯迎了上去。

看到容洇空空如也的双手,又忍不住问:“姑娘,食盒呢?”

容洇:“明日再拿。”

眼下她的手,别说是食盒,单只轻轻碰上一碰,都会颤得不行。

怕明秋盯着她的手瞧出异样,容洇将手背在身后,轻咳了一声。

“反正都在长宁殿里,食盒也不会丢。”

“也是。”

明秋点点头,目光从容洇脖子上瞥过,又忽然一愣:“姑娘您先别动。”

容洇奇怪:“怎么了?”

明秋踮起脚尖,将容洇脖子上那一截高高的衣领往下拉了拉。

昨夜褚南川在她脖子上留下来的痕迹淡了许多,只要不凑近看,基本上看不出来。

但容洇总觉别扭,从长宁殿出来时还是又换上了一件高领的裙裳。

此时那领子被明秋一拉开,露出了她脖子上头冒出来的一点接着一点的红疹子。

密密麻麻,连成了小小的一团。

明秋着急:“姑娘您碰姜了?”

可、可是方才在御膳房里,她全程都在看着,那姜都是御膳房的厨子一手操弄的,她没敢让姑娘沾上一星半点,姑娘怎么还会长疹子呢?

容洇想到了她方才在殿里喝的那一口醒酒汤。

她心里有分寸,刚刚只是轻轻地抿了一小口,喝进去的醒酒汤并没有多少。

只是她没想到那醒酒汤会发作得这么快。

难怪方才在殿里,她会觉得浑身软绵绵的没了力气。

她还以为只是单纯因为褚南川……

没想到还有那口醒酒汤的缘故……

“没事,箱子里不是还有从容府带过来的药,煎上一幅,喝了就好了。”

容洇碰不得姜,这是她打从娘胎里出来身体就带上的毛病。

一碰到姜,她身上就会浑身发痒,长红疹子。

最严重的有一次,她直接晕了过去。

不过那是她吃了整整一大块姜的缘故。

只要控制好接触姜的分量和时间,她身上的症状并不会太严重,有时候甚至都不用吃药,躺在床上休息一会,过上一个两个时辰,身上的红疹就会自行消退了。

今夜的醒酒汤她喝得也不多,想来症状应也不会太过严重。

回到长宁殿。

明秋着急,来不及歇一歇,就马不停蹄地去箱笼里将从容府带过来的药找出来。

循着方才王德全带着去御膳房的那条路,张罗着让里面的厨子熬好药,又马不停蹄地将药端了过来。

容洇趁热将药给喝下,洗脸漱口,换好寝衣,直接就睡下了。

只是没想到,这一次,身上起的那一片红疹却并没有如容洇所料那般很快好转。

反而还有愈来愈严重的趋势。

容洇在睡梦中都禁不住浑身的痒意,一直翻来覆去,指尖不住挠着脖子上的红疹。

守在脚榻上的明秋半梦半醒,听到床上传来的窸窣动静,连忙揉了揉眼,开口问一声:“姑娘,怎么了,可是身上不舒服?”

等了好一会儿,却都没有听见容洇的声音。

明秋心里一咯噔,连忙从脚榻上起来,急匆匆穿好鞋,掌过一旁的小灯台,掀开落地的床幔,探头去察看容洇的情况。

宽阔的象牙龙床上,容洇身上紧紧裹着那张单薄衾被,蜷缩在了床榻最里侧的角落上。

额上不住洇出来的汗水已将她额前和耳际的鬓发全部打湿。

容洇面色潮红,唇上却是一点血色都没有的苍白。

明秋伸手去探容洇额头,刚一碰到,指尖便被烫得一缩,连忙摇着她肩膀要将人叫醒:“姑娘,姑娘,您醒醒……”

接连叫了好几声,床上的容洇却显然是已经被身上的高热给烧得迷糊了,半天没有反应。

明秋忙将殿里烛火点起,去打了一铜盆冷水过来救急,给容洇擦脸擦脖。

就这么一直擦了许久,容洇身上温度却一直没见降下来。

扒开容洇身上的衾被一看,那本来只在脖子上的红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蔓延到了全身。

手上、腿上,全部都是。

原来方才姑娘睡前喝下的那服药并没有奏效。

明秋心急如焚,将那方冷帕敷上容洇额头,连忙出门去找太医。

可明秋从来没去过太医署,从长宁殿出来,方醒悟过来自己并不认得去太医署的路。

眼下又是深夜,周围路上人烟稀少,打眼望过去,只远远地看到零星几点火光亮起,约莫是起夜的宫女或太监。

可实在是隔得太远,明秋刚想跑过去,那点光亮就消失不见了。

抓不到人来问路,明秋提着灯在廊下着急地踱了几圈,突然想到了一个人。

——王德全。

殿下对她们姑娘不好。

但好在跟在殿下身边伺候的王公公是个好心的。

姑娘进宫的这几天,也一直多亏了他的照顾,若是他知道了姑娘生病的消息,定然不会袖手旁观。

刚才她和姑娘回来的时候,乾政殿的烛火也一直在亮着,眼下说不定殿下和王德全还在那儿。

明秋心底生出一丝希冀,再拖延不得,忙提着灯,拎着裙角一路匆匆往乾政殿跑过去。

远远地见到乾政殿透出来的隐约火光,明秋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

太子殿下若是还在乾政殿,那王公公也一定会在那儿。

只是明秋忘了,宫城里规矩繁多,她一个下人,没有王德全引路,她连乾政殿都靠近不得。

刚迈下阶,迎面便被两个手执长矛的禁卫军给拦住:“什么人?”

明秋被长矛上锋利的寒光一吓,往后退了一步。

“我……我是容姑娘身边伺候的婢女,我们姑娘生病了,能不能烦请您通融一下,让我进去找一下人?”

那两个人不知道明秋口中所说的容姑娘是谁,也并不认得明秋,肃着一张脸,语气冷硬。

“不行,前朝重地,闲杂人等,一律不得靠近。”

“那、那我不进去,您去帮我把殿下身边的王公公叫过来行吗?”

明秋哆嗦着手,解下耳朵上容洇送给她的那一副金耳坠塞过去:“这、这耳坠是金的,给您,求您帮忙通禀一声。”

那禁卫军瞥一眼明秋掌心里那两点薄薄的金色,嗤笑一声,不耐烦地推开她手:“再不离开,我们可就不客气了!”

明秋一个不稳,被那禁卫军用力推了个踉跄,人摔倒在了地上,手里的耳坠也跟着掉到了地上。

明秋手里紧紧抓着那耳坠,捂着脸,慢慢哭出了声。

她找不到人……

她们姑娘可怎么办……

檐下悬着的廊灯被夜风吹得簌簌响动,黯淡的光线从灯盏里投照而出,将地板上明秋一人寂寥的影子拉成长长的一道……

头顶苍穹星月落幕。

天际缓缓破晓。

黑沉沉的夜云被灿烂的朝霞撕开一个口子,东边朝日慢慢从地平线上升了起来。

又是一个彻夜未眠。

褚南川抬手,按了按疲倦的眉心。

外头王德全带着人进来伺候。

眼一瞥,看到那碗依旧放在案上的醒酒汤。

那醒酒汤放了整整一夜,早就凉得透心,也喝不得了。

虽可惜了昨夜容姑娘的一片心意,王德全还是上前,将那碗醒酒汤收拾了。

只是他才刚捧过那碗醒酒汤,褚南川却忽然皱住了眉头:“等一下。”

那碗醒酒汤静静放了一夜,里头的汤料全部都沉到了底下。

汤面清澈。

褚南川瞥见了沉在碗底的那一片澄黄姜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