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流——都兰航空俱乐部的灾难——通过远程视讯认识位于阿尔卑斯山灯塔的拉贡伯一家
电暴风头正盛;多起事故由这股狂流引发,它储存已久的可怕的自然力以前被人类集结、掌控,现在它突然从这个管理者手中溜走,摆脱了所有束缚,在五分之一个法国大小的地区上肆虐着。一个小时以来,所有的电力通信中断了,这同时也扰乱了社会运转和生意的运作。空中交通也同样中断了,所有空中交通工具几乎在瞬间消失一空,电暴在自由的空间里大显身手,展示它那危险的旋涡。尽管从静电计出现异常信号的第一时间起,所有的航空器都尽快停泊,然而灾难还是发生了。好些空中的士撞上了从电站蔓延开来的龙卷风,在里昂上空被炸得粉身碎骨,一点残骸都没掉到地上;四处都是受惊的飞船,还没来得及躲进绝缘气团——其作用相当于海上风暴中的绝缘油团——就被炸坏并击落了,工作人员非死即伤。
最可怕的灾祸发生在奥尔良和图尔之间。那天,都兰航空俱乐部恰逢年度飞行竞赛。一千或一千两百架形状、规模各异的飞船饶有兴致地参加了这场荣誉大赛,其中28架飞箭。谁也没料到会发生意外。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飞行员身上,大部分的飞船没有意识到静电计的指针在疯狂地旋转,甚至警报铃声都被淹没在了一片欢呼声和打赌声中。
当人们意识到危险时,众多飞船互相推搡,幻想着能在地面找到藏身处。一千多架飞船全速掉落,混乱交错地堆在一起;它们相互碰撞时发生了很多事故且很严重。电暴变身为雷电,横扫一切来不及逃跑的东西;一些飞船被损坏、被卷入旋风,几秒钟内就被抛到五十里外的地方;幸运的是,在这场灾难中,运载着飞行俱乐部成员及其家人的大型飞船配备了集静电计与带有自动阀门的绝缘气体管于一身的新型仪器,一旦指针显示“危险”,仪器就自行启动,这样飞船便能躲进绝缘保护云团中,虽然会剧烈晃动,但却得以返回俱乐部的登机台。
如果我们回到巴黎菲洛克斯·洛里斯的宅邸,就会发现电暴峰值之际,萨努瓦街区处在一片混乱中,这点不难想象:四处射出吓人的闪电;远处,轰隆的爆炸声不绝于耳,逐渐减弱。
乔治·洛里斯穿着绝缘鞋,戴着绝缘手套,从他房间的窗户看着天空痉挛的这一幕。能做的只有等待,谨慎地以静制动,等待这股狂流被捕获。
遭遇电暴
突然,在放电及电闪雷鸣渐趋于高潮后,大自然似乎发出了放松的大喘气,瞬间一切重回安静。亚眠28号电站英雄的工程师和员工,刚刚成功地搞垮了电暴,疏导了电子狂流。副总工程师和13个人为此献出了他们的生命,但是一切都结束了,再没有令人害怕的灾难了。
气候改造带来撒哈拉地区农业复苏
危险消失了,但这次大动荡的最后痕迹还没被抹去。在乔治·洛里斯的远程视讯屏幕上正像该地区其他电视屏一样,成千上万个混乱的图像以难以置信的速度掠过,整个房间都弥漫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噪音,仿佛是另外一场更加野蛮的狂风暴雨。很容易想象这震耳欲聋的嘈杂声是1600平方里的日常噪音,是所有设备四处收集到的噪音,各个设备带回声音并加以聚合,竟凝结成了强度如此可怕的总噪音体!
“小姐!”乔治大声叫道
电暴发生期间,中央电视局合乎情理地发生了几场严重的骚乱。不同线路的电线烧化并混合到了一起。当然了,只要不去触摸仪器,这些小的事故不会危及任何人。乔治·洛里斯拿着一本照相插画册,气定神闲地坐在扶手椅上,等待电视危机结束。时间不长,二十分钟后,喧嚣平息了。中央办公室刚建起了疏导线路;但是故障修复还应该需要至少两三个小时,任何电视机都会随机地接收到通信信号,在秩序恢复前可能随时中断。
终于,电视屏幕里滑稽的图形不再含混不清,逐渐清晰了起来。图像大游行变慢了,然后屏幕上突然出现了清楚的图像,不再变化了。
图像中是一个陈设简单、浅色调木结构的小房间,只有几把椅子和一张摆满了书本的桌子,壁炉前有个针线篮。一位年轻的姑娘躲在屋子一角,几乎跪到了地上,似乎仍深陷在恐惧中。她的手紧捂双眼一动不动,只在受到巨响惊吓时挪去捂着耳朵。
乔治·洛里斯起初只看到一个苗条、优美的身形,一双纤细的玉手,一头漂亮的、稍微有点乱的金发。他立即说话以便让她从虚脱的状态走出来:
“小姐!小姐!”他轻声说道。
然而,年轻的姑娘捂着耳朵,脑子里还充斥着刚结束不久的恐怖噪音,并没有听到他说话。
“小姐!”乔治大声叫道。
年轻的姑娘转过头,没放下手也没动,惊慌失措地看着房间里的电视。
“危险已经过去了,姑娘;您放心吧。”乔治温和地说,“您能听见我吗?”
她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您别怕,电暴已经过去了……”
“您确定它不会重来吗?”年轻的姑娘声音如此颤抖,以致乔治·洛里斯几乎没听明白。
“完全结束了,一切都恢复了秩序。您再也听不到刚才吓到您的轰隆声了……”
“啊,先生,我害怕极了”,年轻的姑娘勉强起身,说道,“我害怕极了!”
“可是您没有穿绝缘拖鞋!”乔治说道,他从姑娘刚才的动作发现她只穿了一双小皮鞋。
“是的,”她答道,“我的绝缘拖鞋在楼下的房间里,我不敢去找……”
“可怜的孩子,如果狂流直接经过您的房子,那么您很可能已经被雷击毙了;别再这样冒失了!像电暴这样的严重事故的确很少,但我们要坚持不断地防备,力所能及地保留科学交到我们手中的、或是脚下的,应对大小突发事故的预防措施……防范科学引发的危险!”
来自四面八方的声音充斥着房间
“科学还是不要如此增加危险比较好。”年轻的姑娘微微噘了噘嘴。
“这正是我的想法!”乔治·洛里斯微笑着说,“小姐,看得出来,您开始消除顾虑啦;请您去穿上您的绝缘拖鞋吧。”
“还会有危险吗?”
“不会,但这场电子狂风在各处引起了混乱,接下来仍有可能会接连发生一些小事故:线路故障,电暴在某些地方留下的电力囊或者电力存储会突然被释放……一两小时内保持谨慎是十分必要的……”
“我去找绝缘鞋!”年轻姑娘说道。
两分钟后,年轻姑娘回来了,在她的小皮鞋外穿着绝缘保护拖鞋。她返回房间后第一件事就是看电视屏;她很惊讶还能看到乔治·洛里斯。
“小姐”,后者理解她的惊讶,“我必须告诉您电暴也干扰了电视。在中央电站,人们一边寻找漏电,一边重建被损坏的线路。工程期间,每台电视都会收到随机的通信;但不会很长,请放心……请允许我自我介绍:乔治·洛里斯,来自巴黎……和所有人一样是个工程师……”
“我是艾斯黛尔·拉贡伯,来自瑞士卢达本纳站,也是工程师,至少差不多是,因为我父亲,阿尔卑斯山灯塔管理局的视察员,打算让我进他的管理局……”
“我很高兴有这次偶然的对话,至少我让您安心了一点。您刚才特别害怕,不是吗?”
卢达本纳的灯塔
“哦,是的,我一个人和保姆格莱特利在家,她比我还胆小……她在厨房角落已经待了两小时了,头上蒙着披肩,不敢动弹……我父亲巡察去了,母亲乘坐12点15分的管道火车去巴黎购物了……上帝啊!但愿他们没遇上事故!我母亲本该5点17分回家的,但现在已经7点35分了……”
“小姐,电子风暴期间所有管道火车都取消出行了;不过晚点的火车会出发的,您的母亲大人不久就会到家了……”
两个小时来,格莱特利躲在角落里,头上蒙着披肩
艾斯黛尔·拉贡伯看起来还是不大放心,一点动静就会让她战战兢兢;她时不时地从一扇似乎朝向阿尔卑斯山深谷的窗户忧虑地望向天空。乔治·洛里斯为了让她放心,开始向她解释电暴及其成因,以及它会招致哪些事故,这些事故有时可与自然界的地震相匹敌。她并不加以回应,一直面色苍白,显得不安。他讲解了很长时间,给她开了个真正的讲座,向她论证电子风暴将会越来越少,因为电气专家会小心地防患于未然;由于科技的进步,捕获漏电的仪器日趋完善,电子风暴也会越来越不恐怖。
“但您和我知道的一样多,因为您和我一样也是工程师。”他终于停止演说,觉得这似乎有点卖弄学问。
“不,先生,我还要通过一门考试才能拿到文凭,而且……不瞒您说,我已经考砸两次了。我仍然通过答录机上苏黎世大学的课程,我准备参加第三次考试,我勤奋地埋头苦读,可是好像没什么大的进步……哎!这些东西我理解起来没那么容易,但是我要拿到学位证以便进入阿尔卑斯山灯塔管理局,和我父亲一样……这关系到我的职业生涯!不过,您的话我理解了;我要趁热打铁做些笔记,因为明天一切在我脑子里就会变得有点混乱!”
年轻姑娘稍稍安了心,她在铺满书桌的一堆书本中找到了答录机的底片,并在笔记本上潦草地写了几行字。乔治·洛里斯看着她,忍不住注意到她姿态优雅,虽然衣着简朴,但周身散发着天然的美。当她抬起头来,他欣赏着她精致、匀称的面容,颈部弧线优美,眼睛深邃纯净,宽阔的前额上覆盖着漂亮的金色刘海,就像一顶黄金头盔。
卢达本纳站
艾斯黛尔·拉贡伯是独生女,她父亲是阿尔卑斯山灯塔管理局瑞士部的公务员。随着航空业的蓬勃发展,人们需要照亮不同海拔高度的山,例如高低起伏的阿尔卑斯山脉,并向飞行员发出信号。
奥弗涅山峰、比利牛斯山脉、阿尔卑斯山脉就使用了不同系列的灯塔及指示灯。500米的海拔用带颜色的灯表示,每盏灯间隔1公里;更高的海拔也是一样,每盏灯间隔500米;旋转的灯塔代表着山口、过道或是山谷的开口;最后,在更高处的山巅及山尖,一流的灯塔熠熠生辉,如同明亮的星星闪烁在白雪皑皑的地区,平原上的人还以为是天上的星座。
拉贡伯先生是阿尔卑斯山区灯塔的地区检察员,住在卢达本纳站已经八年了,那是卢达本纳山坡顶部的一个漂亮的山区木屋,就在灯塔旁边,建在山谷之上一千米处,面对着斯托巴赫瀑布。作为一个有点功绩的工程师和一丝不苟的公务员,拉贡伯先生十分忙碌。他所有的白天甚至很多个夜晚都被巡视、写报告和监督灯塔工程所占据。拉贡伯夫人出生在巴黎,婚前还是比较热衷于社交生活的,自认为是背井离乡来到这个“华丽”的卢达本纳站。卢达本纳老城区以上一千米处建立了一个新村及一个“空中疗养院”性质的附属空中建筑,它是一个下午可以升到七八百米高的娱乐场,日落后再降下来。
在卢达本纳站,夏天住在这个悬空的山间木屋仿佛身处山坡上的阳台。冬天住在山下因特拉肯的木屋同样舒适。但拉贡伯夫人感到厌倦,她怀念庞大、嘈杂的巴黎。
不过这里并不缺乐子。每天大量的飞船和飞艇从这里经过。伦敦—罗马—开罗的空中快车一天要经过四趟,放下来小范围环游欧洲的人们。卢达本纳的空中娱乐场,夏天游客盈门,每周都有为它的“病人们”组织的大型宴会,每晚都有电视音乐会或戏剧演出。不过拉贡伯夫人还是感到无聊并找一切可能的机会和借口重回她亲爱的巴黎。
厌倦了只通过电视参加几个巴黎朋友的小型聚会,她时不时地乘坐电气管道火车或空中快车,以便能有一个下午的时间重返社交社会,来展示六小时的优雅。大家一边吃着时下流行的抗贫血药,一边把一天的闲话回顾一遍,诽谤和污蔑的话语满天飞;或者拉贡伯夫人会去做点小额证券交易,以试图用股市上的获利来补贴自己常常入不敷出的预算。不过指导她的证券经纪人经常搞错,家务预算也就很难实现收支平衡。拉贡伯先生只有35000法郎的死工资和一座居所,勉强能在乡下维持生活,因此只能省吃俭用。加上拉贡伯夫人爱逛商店,比起足不出户地对着电视购买她和女儿可能需要的布料或成衣,她更喜欢去逛巴黎的大商场。一个最小的机会,一个一闪而过购买饰带的念头就会让她乘着管道火车或空中快车飞快地溜走。这样一来,家里的经济就更加拮据了。
管道火车(从700米高的飞船上俯瞰)
如果拉贡伯夫人拥有文凭,这种窘境会得以改善。不幸的是,在她年轻时的1930年,人们对生活的要求还不高,她的教育问题被忽视了。她不是工程师,只有文学及科学会考证书,因此没能像她丈夫那样进入灯塔管理局。
远程授课
拉贡伯先生很清楚家中的困难处境,因此还是希望女儿能接受完整的教育。他打算让她进管理局工作。当她24岁毕业拿到文凭后,就能作为编外工程师进入管理局,月薪6000法郎。而且肯定能在40岁左右做到视察员的职位。这样一来,无论她是一直单身还是嫁给一个和她一样的公务员,她的生活都将有所保障。
艾斯黛尔从12岁开始就通过电视上苏黎世学院的课程。这对于远离所有中心地区的家庭是珍贵的福音,他们不必再把孩子关进地区中学或学院。艾斯黛尔因此能够不离开卢达本纳,甚至足不出户地通过电视上了所有的课程。她还以同样的方式听了巴黎中央电力学院的课程;除此以外,还通过答录机接受几位名师的辅导。
不幸的是,她没能通过电视考试,那些过时的规则对她来说格格不入;在主考老师面前,从她父亲遗传来的羞涩又害了她。
绝缘鞋
西面驶来了一辆大型空中客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