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里静悄悄的,每一层都是二梯四户,3102室装着一扇盼盼牌防盗铁门,绿色的,就象邮局的大门,阿壶按了门铃,不久,听见里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声音在门后停滞了,估计对方正通过门上的猫眼朝外看呢。
来开门的会不会是洪本涛呢?阿壶和诺诺在想同一个问题。
如果真是他,该对他怎么说?要不要把关于那幅画的事情告诉他?决不能再说诺诺是Zoe的表妹之类,会被戳穿的……
正想着,门已经开了,面前出现一个眉清目秀的男人,戴着一副眼镜,长得象张信哲,怀里抱着一个可爱的婴儿。
诺诺和阿壶都楞住了,这张面孔应该不是洪本涛吧?
这名男子是3102室的户主,听了诺诺的自我介绍,就把这位“保险公司理赔科调查员”请了进去,给了他们两双拖鞋,阿壶低头换着鞋,此时他的身份变成了诺诺的助手。
从厨房里走出一名女子,腰里系着围裙,手上戴着橡胶手套,男子把婴儿交给她,女子一声不响就走开了,看来是这家请的保姆。
“二位请坐吧!”
“张信哲”拿来两瓶可乐放在茶几上,这么热情招待两位跟自己毫不相干的陌生人,也许是诺诺的漂亮面孔又一次起了作用,如果阿壶一个人来,对方很可能连房门都不会开。
“这套房子是我通过中介公司买来的二手房,其实房子是新的,房主的银行贷款才刚刚开始偿还,我接盘后,把银行按揭转到我名下,两房一厅,总价八十一万,原价六十多万,可这儿的装修,还有家电,统统白送的,最近二手房涨得厉害,我觉得还是蛮划算的。”
“房子的卖主是不是叫洪本涛?”诺诺本以为会得到肯定的回答,没想到“张信哲”摇了摇头,说:“我根本不认识什么洪本涛,卖主是位小姐,叫余琳乐。”
余琳乐?头一次听到这个名字,跟余琳音仅一字之差,大概是Zoe的姐妹吧。
“那家中介挺负责的,明白地告诉我,对方之所以卖房,是因为有人跳楼自杀了,我跟太太商量了,觉得问题不大,如果是上吊,吊死在房间里,哪怕房子再便宜,我们也不敢要,既然是跳楼自杀,死在外面的,心理上面就没有什么疙瘩了,搬来的时候选了个黄道吉日,请人做了法事,至今没有发生过什么诡异的事情,我和太太都对这房子挺满意,小区门口就是公交集散点,交通四通八达,离市中心近,离淮海路仅二十分钟的车程,过了中山环路,就是轨道交通四号线的鲁班路站,地段好得没话说,加上2010年要开世界博览会,会址就在卢浦大桥东侧,房价一直在涨,我每天坐在家里稳赚钞票。”
“张信哲”眉飞色舞地谈着。
在征得“张信哲”的同意后,两人走上了阳台,阳台上装了无框窗,时下上海的高层住宅流行装这个,它的好处是既封闭了阳台,阻挡了风雨灰尘,又能象窗帘一样收起来,不影响观赏风景。
站在31层的阳台,望出去的视野很开阔,蜿蜒的黄浦江尽收眼底,江面上行驶的万吨巨轮清晰可见,黄浦江的对面是一家大型炼钢厂,几根巨大的烟囱里吞吐着黑烟,成为灰尘的主要来源,根据世博会的规划蓝图,钢铁厂要搬迁,建一组现代化的展览馆,届时附近一带的房价还要涨。
阳台栏杆的高度约一米二,阿壶探出头,朝地面俯瞰,虽然他没有恐高症,可还是感到一阵晕眩,这儿离地面至少有九十米,小区里的行人变成一粒移动的芝麻,一辆汽车比手机的屏幕还要小。
想当初,Zoe就从这里跨出栏杆,纵身一跃,短短的四五秒钟坠落到地面,乒的一声,肉体在与水泥地坪接触的一瞬间粉身碎骨,当她跨出自己人生的最后一步,需要多么大的勇气!!
阿壶不得不敬佩Zoe,无论做女人、做牙医还是做鬼,总有着一股逼人的气势。
诺诺也小心翼翼探出头张望了一下,马上缩了回来,后退两步,离开栏杆。
“阿壶,你说她……Zoe,真的会从这儿跳下去?”
“这已经是事实了。”
“如果换了我,还没摔到地面,就已经吓死了。”
“人家都说跳楼的人是最勇敢的,张国荣是从酒店的屋顶平台跳下来的,他是四月一号跳下来的,Zoe是八月十六号,如果颁发一个‘2003年度最佳勇气奖’,男女奖项一定非他们莫属。”
走出卢湾城市花园大门的时候,阿壶忍不住回头朝高高的楼房又望了一眼,问诺诺:“Zoe的体重大概是多少?”
诺诺被他这么没头没脑地一问,楞住了。
“我怎么知道?”
“你是女孩子,估算一下嘛,等一会儿你就明白了。”
“看她的照片,我想,最多不会超过55公斤。”
“OK,就算55公斤,我们来做一道物理题。31层阳台离地面大概有九十米,一件55公斤重的物体,从九十米的高度坠落,在重力加速度的作用下,当它到达地面的时候将形成一股巨大的冲击力。这股力量聚积在Zoe的身上,使她可以轻而易举把一台笨重的空调室外机推离原来的位置。”
诺诺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三文死得那么惨。
Zoe以她的血肉之躯换来了这股可怕的力量,它裹挟着一个女人对大众的怨恨,瞬间爆发,足以摧毁对方的每一块骨头甚至每一处关节,变成一只软体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