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概是她谈起古琴最长的一段话,有自我的理论。在其他所有的表述中,她都是质朴而直接的,没有任何多余结论和抒发。
她说自己画画和弹琴都是业余。一九八四年退休,工作的三十五年中,画画不太可能,因为需要颜料,文房四宝要拿出来。但不管到哪里工作,都会把琴带着,闲暇时候进行练习。这样不时练一练,指法就不会忘记。
但她从未表达过自己对弹琴的情感,或者对这件事情有过什么样的期望和经验。一生在流离辗转中朴素自守,唯独一张琴长伴一生。最终还是所言寥寥。
痴爱琴的人,也许会有如同嵇康的感想。“余少好音声,长而习之,以为物有盛衰而此无变。滋味有厌,而此不倦。”这也应是她心中所想吧。
岁月冉冉,人的心可以做到平稳从容。大抵是,有怎么样的心,才能有怎么样的音。她弹过两曲,言论不多,但这种淡然质朴的气场,始终存在于她的周围。
差不多到了离开的时间,她接上我刚进来时候的话头。“有几张我们的结婚照,在里面房间,你去看看。”她其实是会把别人说过的,都放在心里。
我小心翼翼地穿过过道,经过厨房、客房的门口,走进这对老人的卧室。
房间很普通,收拾得干净,典型的南方居家氛围。木地板,老柜子,墙上挂着旧年代的照片。婚纱照很美,是一九五七年拍的,上海南京西路的光艺照相馆。她和先生并肩坐在一起,他们那时候都很年轻。
她在照片中,确然是一个美丽的散发出光彩的南方女子。即便现在已白发皑皑地老去。
然后,我告别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