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空气瞬间凝滞,好像正朝着令人措手不及的方向发展。
迟意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她秉着呼吸,没敢惹出一丝动静。
沉默恍如恶作剧之手,冷眼看定一切,以着难熬的方式将人心玩于鼓掌,备受煎熬,却无法反抗。
迟意也煎熬,心头小鼓悄悄打着。
她不该坏心思祈祷女生表白失败,可是……她也不想祝福对方有情人终成眷属。如果那个人是江怀野。
也是这一刻,迟意终于意识到有些人是艳色耀目的明珠,而她只是光晕波及范围内隐着窥伺之心人群中的一个。
许是片刻,许是瞬息,当事人缓缓开口:“你没病吧?”
“……”
“所以你从年前就借口有事不来排练,就因为这?蔺珈,你不会没听过‘乐队成员之间不要搞对象’这种话吧?你盼着乐队解散换个方式。”
“……”
江怀野漫不经心:“明白就吱一声,蒋贺宇正球场上等我。”
女生语气暴躁:“校内蒋贺宇,校外蒋贺宇,你俩这么形影不离,怎么不搞基呢!还有我可没眼瞎看上你,和聂辰打个小赌输了而已。”
“行行行,是我往自己脸上贴金成了吧。”江怀野敷衍道,跟哄小孩似的,末了语调微扬,引出一丝轻笑,“谱子回去看看,晚上给我反馈。周末排练记得参加,现在鼓手不好找,你要撂摊子不干,我让程朝去你家门口堵着。”
“滚吧你。”女生愤然。
表白现场最终演变为吵架现场与工作交接现场。
奇奇怪怪,始料未及,但也足够让另一个当事人难过心碎。加一个前提,如果那个赌约根本就不存在,亦或是赌约下藏着一颗真心。
渐远的脚步声传进耳蜗,迟意乱七八糟的想着,如果是她……,不、不可能是她的,她没有这个勇气,也不会有上天眷顾让喜欢成真的好运气。
她再次想起曾听过的话——江怀野脾气不好。
她当时想,怎么会呢,江怀野帮过她许多次,明明是一个很温柔的人才对,迟意并未当真。而现在,她发现在表面之下,还有直白伤人的话语、淡漠疏离的态度和独属于少年的傲,那些让人以为的温柔只是没放在心上罢了。
但迟意,还是很喜欢。
观众席重归平静,嫩绿柳条迎风摇摆,鸟群停在电线稍作休息,叽喳声起。
迟意抚着胸口长呼了口气,把繁乱的想法从脑海赶走,她低头看手表,距离体育课结束还有十分钟,迟意准备回班级集合处。
这时,脚步声乍响。
不是都离开了吗?迟意愣住,下意识抬眸。
女生刚好往上上台阶,错开那个巨型圆柱后,视野死角消失。四目对视,她表情愕然,但很快反应过来,冲着迟意笑了下,主动坐到迟意旁边的位置。
女生至少是一米七往上的身高,中短发干净飒爽,细长的眼型,有一点内双,五官称不上完美,但组合在一起让人感觉很舒服,面部留白较多,冷感盐系偏中性的长相。和迟意的构想有一半重合。
窥到对方隐私被发现,迟意又尴尬又慌张,她捏着袖口,磕磕巴巴道:“对、对不起,我没想要偷听的。”
女生笑了下:“我知道,我们才是闯入者。”
“我之前没见过你。”女生看着迟意,虽是问句,语气带了几分笃定,“你是新来的那个转学生吧?在一班。认识江怀野?”
迟意点点头,她犹豫了瞬,小声道:“他是我同桌。”
“哦,这样。”女生表情很平淡,好像并不是方才那起表白失败演出的主演一般,“怎么不下去和同学一起玩?”
迟意如实:“我不会打排球。”
女生没再讲话,迟意也不知讲些什么。
两人并排坐在观众席,视野中是红绿相间的塑胶跑道,春风浅浅过,奔跑嬉闹声构成校园内的白噪音。宁静、祥和。
忽然,立在电线交流的鸟群扑棱棱起飞。
犹如被关掉电源,女生像是搞活动时店门前摆放的需要持续鼓气的气球人偶,她也突然泄了气,瘫靠在迟意肩膀。
迟意僵住,余光向左边瞄了眼,深棕色头发,发顶有个旋。
女生抱住迟意手臂,修长的腿越在台阶处,有一搭没一搭地晃动着:“有时间吗?陪我聊会儿。”声音带着丧感和无趣。
迟意一动不敢动:“有、有的。”
“前几天的考试江怀野又是年级第一吧?”
“嗯。”
“这人无非仗着记性好,别人背书要个百十遍,他看几遍就能记得,每次都霸占年级第一的位置,真是欺负人。”女生漫无目的地讲着,“我和他是一个乐队的,……,啊对,你刚来阳高,还不知道他玩音乐吧?”
“不知道。”
迟意下意识说了谎,还好她们并不是面对面聊天。
“我们乐队有四个人,加上非常驻五个人,江怀野是吉他手兼主唱,你看过现场没?就站最前面最中间的那个Bking,算了,不能昧着良心,他演出时其实还挺帅挺拽的。有机会可以来看我们演出,来看我敲架子鼓,我觉得我比他更帅。”
“说了半天,好像也没什么好讲的。”女生坐直,抬手伸了个懒腰,一扫方才的颓废,“抱歉啊,浪费你人生中宝贵的几分钟。”
迟意不太敢看她的眼睛,摇摇头:“没有。”
她很喜欢听,听这些琐碎的与江怀野有关的事情。
出于好奇,但更多是那点难以言表、见不得人的卑鄙心思。
四散在操场的学生纷纷朝集合点去,体育老师正举着手等人,女生从位置上站起:“快下课了,我先过去集合。”
下了两个台阶,女生似想到什么,回过身:“对了,我叫蔺珈,书写有点复杂,不知道哪个字你去问江怀野,是高二(12)班的,今天和你们一起上体育课的这个班级,有空找我玩。先走了,小可爱。”
蔺珈笑着挥了挥手,逆着光,风风火火离开。
应该是喜欢的吧,迟意想。
那点点无法触及的羡慕和因卑劣而生的酸涩在胸腔迅速蔓延。
可以随时随地、大大方方把喜欢人的名字挂在嘴边,可以毫不掩饰和喜欢人的熟悉关系,真好。
……
初春气温起伏不定,昼夜温差极大,中午时太阳烘烤着还暖融融的,随着夜幕降临,温度骤降一半之多,就连晚风都带着凛冽。
教室内的暖气属于平均水平,维持在二十摄氏度左右。
但由于教室门开开关关,根本存不住热气,迟意又坐在后门口,属于首当其冲的位置,伴随着每次开门的动作,凛风都要侵袭一次。
下课时,进出教室的同学络绎不绝,有时还是几个人并排走路,教室后门被推到紧贴墙边位置,大敞着。
迟意正抄写笔记,突然想打喷嚏,她忙拿过纸巾遮掩。整个晚上,她都在擦鼻子,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多少次了。
江怀野从臂弯抬起头,眉梢微皱,带着些躁意。
蒋贺宇刚从外面打完热水回来,关心道:“感冒了?”
迟意接过她那只珠光白的保温杯,鼻子红红的,被卫生纸擦拭过多的结果:“谢谢,应该没有吧。”
蒋贺宇:“听听,这都有鼻音了。”
教室门是金属材质的,这时有两个男生打闹着回来,不小心撞上去,刺耳又响亮的噪音响起,江怀野拧眉,回头道:“随手关门。”
“哦哦,好的。”男生自觉有错,讪笑着推上教室后门。
冰冷空气不再涌入,有微乎其微的回暖。江怀野看向迟意:“你穿太薄了,今天比昨天温度低,昨天都知道穿那么厚,今天是梦里过夏天呢?”
迟意愣住,两秒后唇角抿了下去,她垂着头,无措地扯着衣服上的毛团团。
一时间,委屈后悔感席卷全身,比早读时的感觉更要强烈。她又不是不知道,她只是……只是想更漂亮一些……
“放学回家后你冲两包感冒冲剂,别明天真感冒了。”
迟意咬着唇,不想理他,可又不想让他觉得自己很没有礼貌。
许久,迟意闷闷地“嗯”了声。
一直到放学,后门不知道被开开关关多少次,江怀野又提醒了几次随手关门,依旧有人不长记性,最后朝旁边同学借了支粗头荧光笔,在白纸写下“随手关门”字样后门里门外都给贴上了。
迟惟东有工作没有完成,他提前和迟意发过消息,放学后迟意自己回家。
阳高的生活略有些艰苦,出门时披星戴月,归家时万家灯火渐熄。
每个人的睡眠时间都不同,有人属于少睡眠,四五个小时便足够,有人属于多睡眠,要七八个小时或者更多一些。迟意刚好属于多睡眠人群,入学到现在依旧不适应阳高的生活作息。
换过睡衣,她疲惫地趴在床上。
今天不是很想写作业,而且心情也好糟糕。
迟意抱着枕头,脸颊侧了些,暖黄灯光映入眸底,墙角的衣架清清楚楚竖立在视野中,那件白色呢子大衣安静挂着,绒团团悬在半空。
真丑,一点都不好看。
以后再也不要穿这件衣服了。
许久许久,铃声响,是迟惟东拨来的电话。
回到家后迟意忘记和迟惟东讲,怕她发生意外,迟惟东特意拨来,简单讲过几句后电话被切断。
迟意起身洗漱,冲泡牛奶时脑海中忽然闪过“感冒冲剂”的提示,她犹豫了瞬,还是决定翻找一下家庭医药箱。只不过他们刚搬来不久,药箱里只有她上次发烧时医生开的相关药物,并没有可以医治感冒的。
迟意不想去外面药店,喝过牛奶便休息了。
……
明月高悬,万物在夜色中归于阒寂。
这时,房门锁扣闭合的“咔哒”声,以及拖鞋与地板接触时的“哒哒”声,水流声,搁放物件声,……,顺着门缝传进迟意卧室。
迷迷糊糊间,迟意意识到迟惟东回来了,她觉得有些冷,拽了拽身上的薄被,把整个脑袋都埋进去,裹成一条后再次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
“满满,难受吗?”
“抬一下左手,穿个外套,我们出去。”
……
迟惟东的声音断断续续,好像是透过一团棉花才传进耳朵,很闷很沉,迟意感觉眼皮也像压了千斤的秤砣,她烦躁地哼唧了声,闹脾气地想今天可真是糟糕,又冷又困还不让她好好睡觉,那她明天不要去学校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蒋:关心人温柔点!(指指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