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氏早该改名姓钟了。
这是迟早的事。
云婉华去世后,云氏都是钟义康在打理,她生前创立的品牌如今在逐年走下坡里,以钟义康的手段,早就将重心转到了自己的生意上。
今天这场生日宴也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热闹盛大。
这是钟义康以自己的名义举办的生日会,而不是以云氏的名义。
沈兆书同样为钟义康送来了寿礼。
他特意从家中带来的朗姆酒,保留传统的酿造方法,是特别酿制,其收藏价值远远不可估量。
钟义康爱酒,好收藏,这礼物算是送到他心坎上。
沈兆书为人行事一向得体,他说比起酒的价值,他更希望得到钟叔叔的青睐。
沈兆书坐到云黎身边。
“我唐突前来,应该没有让你为难吧?”沈兆书很在意云黎的意见和感受,他是被钟义康邀请前来生日宴,事先没有和云黎说。
云黎摇头:“不会。”
沈兆书和钟义康的来往是他们之间的事,她也知道沈兆书是因为她才做这些,无论从哪方面来说,保持体面都是她应该做的事。
“最近还在忙论文?”沈兆书礼貌的询问她。
云黎点头。
“已经交了初稿了。”
沈兆书一直在国外生活,也是在国外读的大学,他对云黎的专业不是很懂,这一方面上,即使想帮她的忙也有心而无力。
他知道她因为这个很伤脑筋,能做的只是少打扰她。
席上,钟义康在向大家介绍梁姨和梁佩。
他的夫人和二女儿。
沈兆书再婚,周围朋友当然知道,不过这是他第一次在公开场合向大家介绍,还把完全和他没有血缘关系的梁佩说是二女儿。
这举动很明显,席上任何一个人都懂钟义康的意思。
公开的身份等于偏爱。
云黎笑了笑,拿起杯子,朝沈兆书做了个干杯的动作。
“喝两杯吧。”
她面前的酒也是沈兆书带来的他家族品牌的烈酒,非常猛烈的威士忌,云黎酒量一般,沈兆书劝她,不要多喝。
他的语气非常温柔。
云黎也只喝了两口。
过分呛口的液体流入口腔,辣得她眼眶微凉。
云黎于是放下了杯子。
沈兆书给她递了一张纸巾过来。
“谢谢。”云黎轻声。
宴席结束后,云黎依旧是和梁佩坐一辆车回去。
中午参加在酒店的宴席,晚上还有家宴。
云黎中午喝了那两口,已经觉得脑袋昏昏沉沉,于是她回房间睡了一觉。
这一觉睡得久,醒来的时候已经傍晚。
云黎脑袋重得厉害。
她下楼,想倒杯水喝。
果然人该听劝的时候还是要听劝,她喝点啤酒葡萄酒也就算了,那么烈的酒不是她能碰的,不过两口就后劲那么大。
书房里,钟义康正在和李秉初谈事。
钟义康爱喝茶,最好普洱,前段时间有朋友送了他一盒古树茶饼,他特地拿出来,请李秉初尝尝。
李秉初一身黑色西装,面色一如既往的冷淡内敛,他眸间沉着雾霭的墨色,目光落在书桌的那张合照上。
那是一张家庭合照,拍摄时间应该是两年内,照片里是钟义康和梁姨,还有他的“两个女儿”。
她的那双眼睛看起来在朝着镜头笑,嘴角却只是很淡的弧度,像一朵洁白却被孤立的栀子花。
钟义康确实是难得才以生日的名义请到李秉初。
他在计划品牌转型,希望得到一些资金支持,其中,最迫切希望得到的,就是来自于李秉初的支持。
他的态度非常重要。
钟义康架空云氏,发展自己的生意线,首先就要瓦解云氏这么多年来的经营根基,另外迅速让自己能立住脚。
他现在已经能完全自由做自己想做的,唯一就是,他嫌这样太慢,或者说,得到眼前的这些,他还觉得远远不够。
李秉初掌握着宁城大量的资金以及资源,有着无人可比拟的雄厚实力。
另外,就算不说这些,李秉初的面子在整个宁城都坐得住。
钟义康给李秉初倒了杯茶。
他试图从他的神色中探查出他的想法。
然而李秉初的面色毫无波澜。
钟义康无法从中看出他在想什么。
这时候书房的门突然从外面被推开。
家里这时候没有其它外人,两人谈事,李秉初也只是普通的客人,书房门关着,自然没锁。
而此时云黎站在门口,恍惚中看到李秉初,她愣了下,以为自己看错了。
她甚至不确定的往后看了一眼,确定这是在她家里。
眼前这个也确实是李秉初。
“小黎?”钟义康神色倒是慌了下,但他随即问道:“你找爸爸?”
云黎懵懵的摇头。
她口渴,想找水喝,下楼时晕乎乎的弄反了方向,本来想去厨房的谁知道到书房来了。
谈话被打断钟义康当然不悦,他板下了脸,说:“爸爸在谈事情,你先出去。”
李秉初的视线淡淡从云黎身上扫过一眼,冷漠平淡的视线,却让云黎昏沉的脑袋都清醒了大半。
她不由的挺直了腰背。
这种严肃的氛围让云黎打心底里生出恐惧,恐惧面前不苟言笑的李秉初,更恐惧她在门口不小心听到的那句话。
一句不小心溜到她耳边的话,她不确定她有没有听清楚,但她实实在在听到了“云氏”两个字。
她手捏着门把,手指不由得握紧。
直到钟义康再次催促她:“云黎。”
钟义康脸色更不好。
这次是连名带姓的喊全名。
“不好意思,我马上出去。”云黎轻声道歉,往后退了一步,把门关上。
书房内恢复片刻的平静。
李秉初喝了口茶,眸光微垂,没有说话。
对于钟义康说的投资,他始终没有表明态度。
他的性格整个宁城都知道,看起来是个平淡温和的人,实际上为人处世极其冷漠,见着手里的利益,也从来不会对谁心软,十多年里,少有人能从他手里得到好处。
空长了一副好的皮相,实际骨子里和这皮相太不符。
书房外,梁佩下楼来拿东西,看见云黎愣在那不动,她出声喊道:“姐?”
云黎应了声,回过头,这才察觉,她后背在这短短几十秒里都绷僵直住了。
梁佩下一秒就想起来,下午的时候钟义康和她说过,家里要来一位重要的客人,让她们千万注意。
于是梁佩压低声音,喊云黎过来。
梁佩今天心情不错,从宴席上回来后,她还发了一条微博,说祝爸爸生日快乐。
梁佩大小也有点名气,微博一百多万粉丝,当然其中不乏大部分公司买的水军。
她很早之前的采访说过自己年幼丧父,这次发这条微博,有她早期的粉丝在评论下问,梁佩也大方的回答。
她说虽然从小没有得到过父爱,但生活还是没有对她“赶尽杀绝”,她要感谢她的母亲遇到了一个很好的人,不仅对她妈妈,对她这个女儿同样很好。
她从现在开始是真正有父亲的人了。
这条微博被推送到了云黎主页,她看了一眼,没点进去仔细看。
“姐,爸爸说下个月初我们一家人一起去朝山泡温泉,到时候你要不要喊上沈先生也一起?”
梁佩笑着问她。
家里人确实有意撮合云黎和沈兆书,梁佩也是顺着钟义康的意思。
云黎没回答她这句话。
她往书房的方向看了一眼。
“我工作室有点事,先回去了。”
云黎说:“你帮我和爸说一声,我先走了,生日礼物我放在他房间了。”
梁佩点头:“不吃晚饭了吗?”
云黎:“不吃了。”
云黎一向是这样的性格,和家里人也没有走得很近,她说要回去,梁佩没再说什么。
生日礼物是云黎辗转多处寻来的一套茶具,青色烟雨,白瓷为底,青山水墨画的釉面,器物温润有度,是钟义康会喜欢的上品。
钟义康爱喝茶,自然也爱收集茶具,家中不乏多套,只不过他总说,觉得这些都缺些意境。
意境这东西,从来不好言明。
云黎不会说自己找这套茶具花了多少心思,甚至没有亲口说一句“生日快乐”,她现在连礼物都没有亲自送出去。
梁姨在厨房做饭,她听见云黎说要回去,拿着锅铲就出来喊住她:“饭马上就好了,吃了饭再走。”
梁姨晚上做了不少的菜,其中还有云黎喜欢的糖醋小排,是专门给她准备的。
她好酸甜口。
“谢谢梁姨,我真的有事。”云黎礼貌的笑了笑,拿上外套,就出门了。
她出门的时候正好李秉初和钟义康从书房出来。
她察觉到那道冷冽的视线,从她离开的方向停了半秒,云黎不敢抬头看,她迅速离开。
外面的风吹得她脑袋像绷紧了的长线。
云黎站在路灯等车。
她在这里住了十多年,每次回家都要经过这个路口,细想起来,她也五六年没在这个地方长住过了。
近两年更是,几乎没有。
云黎突然想到什么,低头在包里翻找,找了一圈没找到,她皱眉回想。
下一秒她转身准备返回。
回头就看见李秉初站在身后。
云黎瞬间僵住。
李秉初手上搭着一件黑色外套,他冷静的看着她,把外套递过去。
“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