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 8 章

“浦市复交附院专用车。”宋鱼手指点着,读了一遍车身那行字。

这里怎么会有姜延周上班的那家医院的车?她总不能是糊涂了,又进了姜延周的医院吧?

但这里确实不是复交附院,正好也有本院两位医生从旁边走过,也看见了那辆车。

“复交附院的车?他们怎么到我们医院来了?”

另一个人回了一句,“好像是有做不了的紧急手术,请了外援吧。”

两人说话间就走远了,宋鱼暗暗琢磨了一下。

就算真有复交附院的外院,那也是做手术来了,她去看门诊,总不能遇见做手术的人吧?

宋鱼觉得,首先这个外援是姜延周的几率很低,其次她恰好能遇见这个人的几率就更低了,综上所述,不要太多顾虑。

宋鱼不敢想象,万一被姜延周撞见她换医院换医生,会是怎样的情景。

她甩着脑袋,眼见时间不早了,看完病还得去上班,埋头就进了医院大楼里。

然而不巧的是,这一大早虽然没有人在骨科门口排队,但诊室的门开着,里面没有人。

宋鱼左右等着没见到人就问了个护士,“骨科的刘医生不在吗?”

“刘医生吗?我看他刚才好像往那边的会议室去了,你要不去会议室里找找?”

宋鱼赶着上班,只好找去了会议室,见会议室关着门里面似有人声,她抬手敲了两下。

“请问骨科的刘医生在吗?”

里面有了脚步声,很快有个中年男医生开了门。

“我就是刘医生,你找我有什么事?”

宋鱼把自己的号拿了出来,“我脚崴了好久了,想找您看看。”

她说完这话,身后呼呼啦啦有护士推着病床匆匆忙忙赶过来,狭窄走道里的人纷纷避让。

刘医生一看这情况就叫了宋鱼。

“你先进来,小心他们撞着你,我跟同行说两句话,我们就走。”

病床到了身前,宋鱼也怕被撞到,就跟着刘医生进了会议室里。

只是她刚进来,就看到了刘医生说得两位同行。

其中一人随意地侧身坐在会议桌上,半长的头发打理得油亮,扎着漂亮的男士小马尾,正跟坐着在旁边的男人说话。

“... ...支边一年倒没什么,但我房子怎么办?空一年也太浪费了吧,要你不租吧,反正你刚来还没买房,租哪不是租,租我的呗... ...”

他话没说完,听见有人进来,转头看了一眼。

可宋鱼的眼睛却牢牢被正对面的男人摄住了。

晨间八点的充沛日光斜斜自窗外投进来,落在男人戴了无框眼镜的高挺鼻梁侧边,沿着鼻梁向下,照出一条金光分割线,一直延续到他高硕突出的喉结下面,被衣领所掩。

他坐在会议桌前的旋椅上,手肘枕在椅子扶手上,指骨抵着下巴,歪头静静看向宋鱼。

宋鱼:?!

她只觉自己脑门都炸开了,五十挂鞭炮齐响,炸得她说话都不利索了。

“姜、姜... ...”

姜延周默然,倒是小辫男下了会议桌,他惊奇地来回打量着姜延周和宋鱼。

“姜姜?啧啧,这称呼... ...哎呦,姜姜,”他也这样叫了姜延周,“你们是什么关系呀?”

他故意碰了一下姜延周的胳膊,探究欲向喷泉一样喷了出来。

姜延周没回答他,极轻地笑哼了一下。

宋鱼僵成了冻鱼。

刘医生也没想到他们认识,转头问宋鱼,“诶?你认识姜医生?他不就是骨科大夫吗?怎么还来我这挂号?”

这可真是个一针见血的好问题。

宋鱼想就此退出群聊。

倒是会议桌对面的男人轻笑了一声。

“刘医生弄错了,不是宋小姐没来找我,是来我这里看过了,但对我的医术不太认可,所以换到了你这边来。”

“啊?”刘医生都要笑了,“姜医生开什么玩笑?”

姜延周说没开玩笑,说话的时候,目光又重新落回到宋鱼的眼睛上,宋鱼垂着颤抖的眼皮不敢抬起来。

他又开了口。

“毕竟我从业时间有限,患者对我不信任,想要另请高明也很正常。我尊重患者的意愿。”

他这话说完,宋鱼另一只好脚也要跛了,像一只被搁浅在岸上的鱼——

你鲨了我吧。

“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她急忙摆手否认。

“那现在是怎么回事?”

他的口气听起来似乎很平和,但宋鱼耳中直鸣。

但前两次宋鱼偶遇他,他分明耐性十足一直沉默,宋鱼想让他说句什么,他都不开一下金口。

今天倒是好了,宋鱼盼他能放过自己,他却偏偏又多问了一句。

宋鱼头皮发麻,在他的眼神下,哪里敢实话实说自己不想再跟他纠缠,不想再见他了,所以换了医院和大夫。

可又不知道找个什么合理的借口。

好在刘医生给了她一个启发,“你是不是没挂上姜医生的号呀?”

“对对对!”宋鱼恨不能拍手称赞,“复交附院人太多了,我实在是挂不上号才到这边来的。”

有了这个理由,宋鱼才敢小小抬眼飞快瞟了他一眼。

他显然是一副并不相信的神色,但这次倒没再多说了,了悟地点了头。

“这样啊。”

“... ...”

宋鱼心里叫苦不迭,好在刘医生真是个有仁心的医生,再次替宋鱼解了围。

他跟姜延周两人说,“不管怎样,我还是先给这位患者看一下吧。”

说着又想起什么,转头跟姜延周示意。

“姜医生,我让护士给你买了早饭,还有几分钟时间,你先吃点东西,一会上手术还不知道得几个小时呢,这次可真是辛苦你了。”

这家医院骨科医生很少,恰接了一个不能移动的疑难杂症患者,唯一能做这种骨科手术的医生又生病了,只能临时请了复交附院的外援,这个外援不巧,就是姜延周和他的同事小辫男孟顾。

宋鱼算是明白了过来,只觉得自己这周开局就如此倒霉,真是太衰了。

嘱咐完,刘医生示意宋鱼可以离开了。

宋鱼当然想立刻走,可心虚的她不敢就这么直接离开,轻轻看向姜延周。

“那我先走了?”

他微笑,颔首,光风霁月。

宋鱼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如蒙大赦,一秒钟都不想多待,只想瞬移消失。

她拉开了会议室的门,顾不得脚伤地快速向外而去,谁想到,人没走出去,突然和外面要进来的护士撞到了一起。

只听“哗啦——”“咣当——”,护士手里拿着的一杯豆浆倒头洒了出来,一包小笼包滚了一地。

宋鱼呆愣住了。

会议室里乱成了一片,护士生了气,“你这个人怎么不看路就往前冲?”

刘医生也着急起来,“哎呀,姜医生的早饭都... ...这可怎么办了?”

孟顾则扑哧笑了一声,“看来宋小姐,对我们姜医生真有点意见啊?饭都不给他吃了。”

宋鱼:“... ...”

我说真没意见,你们信吗?

她正不知所措,姜延周忽然站了起来,抬腿朝她走了过来。

宋鱼的心怦怦乱跳完全没有正常节奏了,尤其在他走到她身侧不足一步之遥的时候,她恨不能直接融化到空气里。

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遍,“没烫到?”

宋鱼摇头。

听见他“嗯”了一声,略停顿了一下,再开口时,嗓音微低。

“你对我有意见都可以跟我直说,我从来都不是那种不会改的人。”

晨起的日光投影似得穿过在两人之间,将悬浮空中的细尘映的清晰可辨,它们在空气里上下浮动,时间仿若在此刻定格了一般。

宋鱼莫名觉得他这句话,似乎不仅对应着是今天的事情。

她目光缓缓向上移动,上移到他开解一扣的领口、突起的喉结、走线利落的下巴、微暗的唇和白杨树般挺直的鼻梁,以及鼻梁上那颗三角小痣,最后,落在他眼睛上。

他眸光柔和中掺着些微的暗色。

宋鱼心下一慌,当即错开目光,侧过了脸。

“对不起...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她侧过身,双手攥紧,姜延周在她这反应里,多看了她一眼,随即缓声一笑,嗓音恢复了平常。

“没关系。”

孟顾又啧了一声,但没说什么不靠谱的话,只是问了姜延周。

“要不我再给你叫一份外卖,万一手术要做五六个小时,不吃饭可有你受的。”

宋鱼一听这话回了神,连忙将整个差事揽了过来,手机都掏了出来。

“我、我、我来点,你想吃点什么?”

谁开发谁保护,谁污染谁治理,谁打翻了人家的饭,谁就来还上这顿饭,天经地义。

但这会已经有别的护士过来叫人了。

“姜医生、孟医生,手术要开始了,你们快过来吧。”

宋鱼一愣,她听见姜延周应了声,“这就过去。”

说完,他跟宋鱼笑了笑,“不用点了,我也不饿,先上手术吧。”

他说完,就这么越过宋鱼大步离开了会议室。

孟顾摊手,见宋鱼不知所措还试着安慰了她一句,“别担心,也说不好手术三四个小时就完事了。”

三四个小时也够长的... ...

宋鱼想说什么,但两人都走了。

刘医生叫来护士帮忙收拾乱糟糟的会议室。

宋鱼看着姜延周什么都没吃,就这样离开的背影,莫名地瘸着脚,跟随着他的脚步走了两步。

直到刘医生叫了她,“走反了,诊室在另一边。”

宋鱼才回过了神来。

一上午,宋鱼坐在工位上苦恼地挠头发,脑袋里塞满了某人饿着肚子离开的场景,良心小人备受煎熬,连跳出来骂她都没力气了。

骨科手术貌似是外科手术里最消耗体力的一种,万一真搞六七个小时,姜延周不会饿出什么事吧?

她不免想起那些手术后猝死的医生,这个念头不吉利,她赶忙甩出了脑袋。

但她心里就更加忐忑不安了。可是她手机号早在半年前就换了,与姜延周的联系方式那会也干脆利落地切断了,而这几次偶遇,都没想着跟他要联系方式。

当然,他也没有。

可她要不要主动联系他一下啊?至少问问情况。

良心不安的宋鱼被这个问题折磨了一整个晌午,其间做了无数艰苦卓绝的思想斗争,满头冗杂的卷发都掉了几根。

到了中午休息的时候,宋鱼的思想斗争有了结果——

她实在捱不住了,翻找出复交附院的骨科联系电话,把心一横拨了过去。

滴声之后,护士声音传出来。

“复交附院骨科,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宋鱼努力鼓了一气。

“请问,姜延周姜医生... ...在吗?”

作者有话要说:呆鱼,已在逐渐上钩的状态了(bushi)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