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一路将毕辛姮送到她熟悉的理发店。领着毕辛宇到金饶治病这几年来,她常光顾的理发店便是这家,地段偏,门店小,装修简单亲民,没有花里胡哨的饰物装潢,不像那些高档门店奢华精致眼花缭乱至让普通人望而却步。最重要的是,性价比高。
因为是关系算得上熟络的老顾客,店里老板娘一见到她便笑脸迎上去,眼神触及跟在她身侧身材高大面色肃穆看着便不好惹的顾南,她步子不禁微顿了下,尔后才重新收拾了表情跟毕辛姮打招呼。
“好久没来了呢。”
毕辛姮微笑了下点头。
简单的寒暄,老板娘安排了洗头小妹领着毕辛姮去里间洗头,顾南看着毕辛姮跟着店里员工往里走,抬脚便要跟上,毕辛姮察觉到他的举动,无奈出声制止,“你在这儿守着就好了。”
“可是……”
“里面本就空间不大,你像樽佛站旁边做什么,只会更拥挤。”
顾南:“……”
没被允许进去,他便按毕辛姮的要求木着脸警惕守在门外,时刻紧盯着进出的人,并给景司拍了张毕辛姮洗头的照片,汇报他的工作。
自然没收到回复。
等到毕辛姮洗过头出来坐在升降椅上开始由造型师剪发,他又公事公办像个程序化的工具人一般给景司拍了张照发过去汇报进度。
正领着人在场子里例行巡视的景司第二次收到顾南这些无关紧要的信息,禁不住脚步一顿,不耐地蹙了眉。原本就淡漠的脸此刻看着更是情绪不佳。
场子里管事的跟在景司身边,一看他面色不悦,以为是他发现场子经营存在什么问题,顿时头皮一紧,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他和后边的同事对视一眼,吸了口气,才鼓起勇气小心翼翼询问,“景先生,可是场子有什么问题?”
“您尽管说,我们一定会按您的要求全面整改。”
“连这点自信都没有的话,是不是说明你们也知道自己工作有做得不到位的地方。”景司波澜不惊说道,低敛着眸给顾南回了个信息,重新提了步子继续巡场。
景司的日常工作忙碌程度虽说称不上是日理万机,却也是精神上和身体上都全天候在工作状态。下边的人平日里有什么工作汇报给景司,得不到回复是常态,尤其是一些纯汇报不需要景司做出指示的事务。因而顾南消息发出,也并没有要等回应的意思,只一心守着毕辛姮。
等手机振动,他看到竟是景司给他回了消息,还是两条信息,顿时有些意外。
再点进界面一看,一下噎住。
【顾特助,我似乎没有要求你事无巨细跟我汇报。】
【不要浪费我的时间。】
顾南难掩窘色,轻咳一声,故作从容收起了手机。
毕辛姮对头发并没有造型要求,长度剪至及肩,发型师再作简单修理,便算完事。
“你很适合这种长度的发型呢。”发型师最后整理了下她的头发,感叹道,“你头小,脸型好看,这么一剪短衬得你更青春活力了。”
“是吗?”毕辛姮笑了笑。
其实她也才24岁,很多女孩子随意一个表情或回眸都洋溢着青春气息的年纪,她却需要发型才能更衬得出她在这个年纪本该有的特质了。
她没有多说什么,等发型师把围布撤下,她付了钱,便带着顾南出了店门。
车子就停在边上,毕辛姮在门口站着,眯眼仰望着蓝天,抬手挡了挡刺眼的光线。
今天天气是真好,风和日丽,在明媚的阳光映衬下,这条小街都似乎都柔和起来,街边一排不起眼的门店也被镀上一层淡薄的金光。在金饶这么久,即使这是她偶尔会来的地方,她也没闲适地逛过,总是匆匆地来,匆匆地回,每一次路过都是步履匆忙的。
顾南候在一旁,隐约感觉到她对这些街头巷尾似乎有所留恋。他看了一眼表,时间还早。
他问毕辛姮,“夫人,还有其他地方要去吗?”
很多地方该重新回去看看来着。虽说她人仍在金饶,可现在进了9号公馆的门,跟景司牵扯上关系,以后会怎么样她也无从考量。未来变数太大,那些曾经有过回忆的街角墙头,可能再也没机会回去看了。
可毕辛姮在沉默片刻后,只是缓缓放下了手,轻摇了头,“回去吧。”
回去的路线跟来时的头尾相接刚好是一个闭环。毕辛姮情绪不高,如来时一样,静静地看着窗外发呆打发时间。她不出声,顾南也不做打扰,目不斜视地安静开车。
车子缓缓驶过一些毕辛姮熟悉的地方,待到一个拐角处,恍惚间似乎有个熟悉的身影从眼前掠过。
毕辛姮蓦然瞪大了双眼回头。
“停车!”
顾南不知发生了什么,从后视镜看她,“夫人?”
“我让你停车!”毕辛姮回过头,厉声冲他重复道。
顾南靠路边踩了刹车。
几乎是车子刚一停下,毕辛姮就推开了车门往后方跑去。
“夫人!”顾南见状,生怕出什么状况,急忙下车追过去。
风呼啸着从身边擦过,身旁的一切似乎都化成了虚影,耳边听不到声音,眼里似乎也看不见别的,毕辛姮不管不顾一路小跑。莽撞地冲进旁边的杂货店、花店、餐饮店,可哪里还有刚刚那个人的影子。
长长的街道一路延伸,零星的路人从从容容,路边小店生意冷清,就是再不见刚刚那个从眼前闪过的熟悉身影,仿佛那一闪而过只是她一个人的错觉亦或是幻觉。
可是怎么会是她看错呢,她不会看错,他化成灰她都认得他。
如果不是他,她那天,根本不会被胡二爷的人带上游轮!
胸膛起伏着,毕辛姮四顾茫然,紧攥成拳的双手指尖几乎要掐进肉里。
顾南赶上来,硬邦邦道,“毕小姐。”
因为毕辛姮突然一句话没交代跑掉,顾南显然微愠。他四下望了望,见没什么特殊情况,才松了口气,但对毕辛姮的行为还是表达了不赞同。
“还请您不要独自乱跑,出了事会给先生带来麻烦。”
毕辛姮恍若未闻。她呆愣地立在原地,茫然四处张望着却找不到焦点,所有人的身影在她眼里开始变得模糊,一瞬间仿佛天旋地转,一切都变得不清晰。
毕辛姮握拳,闭了闭眼。少顷,她长长呼出一口浊气,掉头。
“走吧。”
她并没有对她突发的奇怪行为做出解释,顾南也无从打听,后半段路程,他更加谨慎以待。
只是这些异常,自然是要汇报到景司那儿的。
除了中间的插曲,毕辛姮这趟出去没多耽误时间。顾南送她回到9号公馆,再到景司身边时,也不过中午刚过。
或许是因为博|彩业只允许在金饶合法经营,故而便尤为引人关注,很多人知道景司是穆荣生旗下部分□□场地及业务的直接管理人,却鲜少有人知道,他还是穆荣生最早上市的企业鼎盛集团旗下一家运输公司的总裁,代理穆荣生执行管理事务,而作为穆荣生另一边臂膀,左琨负责的是部分地区仓库及部分博|彩场地的管理,以及协助穆茜处理事情不惹事端。
顾南到运输公司时,景司也是巡视完场子刚到办公室不久。
偌大的办公室装修简约,一套跟意大利知名设计师定制的深灰色真皮沙发及沙发前一张玻璃茶几,一套深色系实木办公桌椅,转椅后一组与办公桌同色系八门背景展柜,便是办公室内的全部家具。没有一些诸如屏风摆件等此类装饰性家具,办公室里空旷却也不失大气,反倒很符合景司的清冷气质。
景司坐在厚重的深色系办公桌后,面前堆着厚厚一摞待处理的文件。顾南规矩矩汇报着今天的事,而景司也没闲着,等顾南汇报完,他一份文件也审阅完毕,大手一挥签名落下,将文件合上丢在一旁。
毕辛姮的举止反常,顾南以为景司会做出什么行动上的指示或安排,可景司沉默了两秒,却只是放下笔抬眼对他道,“辛苦了。”
顾南有些意外。
看景司面容沉静,眸底也并无异色,似乎是真的并不好奇今天毕辛姮看到的是什么人,也不担心是否会给他们带来什么不利。
顾南踌躇片刻,还是问出口,“用不用……让人去调查一下。”话出口又紧接着解释道,“我们不知道夫人当时看到的是什么人才会如此失控,我担心会对先生有影响。”
“不用。”景司淡声回,手上已经又拿了一份文件审阅,“要靠偶遇才能有所联系的人,我们却大费周章去调查,倒显得我们少见多怪了。”
至少目前来说,如果有必要去了解什么,一个毫无头绪的人,相对于大海捞针耗费大量人力物力去查,从毕辛姮入手显然会更快捷省力。
顾南并不完全理解,不过景司这么决定自然有他的理由,他也没再多说,颔首后退出了办公室。
待顾南出去,景司处理完桌上的工作,天色已经有些暗下来。
景司笔挺地立在落地窗前俯瞰着高楼外的金饶,看着夜色渐深,万家灯火通明,商圈中心霓虹四起,映亮金饶的上空。
他在金饶摸爬滚打已经很多年,从他还是穆荣生手下一个不起眼的小喽啰,到如今可以算得上是稳坐穆荣生身边第二把交椅,在金饶社会地位的扶摇直上,这个地方承载着太多他的不堪过往。
好人是没有机会十几年就能从零开始得到他如今的成就的,不论是财富还是社会地位。
他过往的不堪,不局限于在最底层时受过的屈辱,还包括很多好人不会去做的事。
景司垂下了眼帘,将香烟叼在嘴上,拇指推开打火机盖子扣下开关将嘴里的烟点燃,烟尾火星渐旺,顿时便有一缕袅袅轻烟伴随着烟草香味升腾散开。
可他不后悔。
即便时间倒流回到16岁那个夏天,他也一样会选择走这条路。
景司一手夹着香烟,另一手把玩着手中的打火机,推起盖子又合上,直到身后办公桌上手机响起。
来电的人是纪炳峰。景司接起电话,就听他说:“先生,夫人问您什么时候回来。”
景司背光而立,暗光之下,面上神情不动分毫。他指尖夹着烟,慢条斯理往茶几的位置走去,垂着眉眼将烟蒂捻灭在茶几上那只一尘不染的水晶烟灰缸里,才不急不缓启了唇,问:“什么事?”
“夫人没说。”
“我知道了。”景司挂了电话。
作者有话要说:我的存稿即将用完,真是让人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