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

毕辛姮并非不清楚景司的能力。连她这种对博|彩业、金饶商业圈子不感兴趣也不了解的人都听到过他的名字的人,当然知道他不会是什么可以随便被人拿捏的小角色。她只是不清楚,如果她的存在会对他事业版图的扩张产生不利的影响,那么景司所谓对她的庇护,能做到什么份儿上。

而他似乎是在给她打预防针,并没有否认有一天她会成为弃子的可能,只是能肯定的是,不会是因为穆茜。

连得罪穆茜可能会影响他和穆荣生之间关系都不在乎,那他更深重的心机下,绝对要保证万无一失不能被影响的是什么事?

这个男人,或许比他所呈现出来的样子更为危险、复杂。

毕辛姮望着敞开的房门外已经没有了人影的长廊,一阵寒意从脚底蔓延。

她似乎,进了狼窝。

她不是对景司的能力一无所知,她一无所知的,是他的野心。

——

穆茜回来,在得知9号公馆里毕辛姮的存在后,自然不可能只找毕辛姮的麻烦。景司没理会她的几十通来电轰|炸,结果就是第二天在穆荣生名下的一个货仓门口被她堵。

环境跟卫生整洁不沾边的老街区边缘,工人进进出出,景司领着顾南,刚从货仓出来,就看到一脸不好惹的表情赶来的穆茜。

景司觑了她一眼,伸手抬了抬鼻梁上的金丝边框眼镜,若无其事淡声道,“怎么过来了。”

他一袭修身的国外知名设计师手工黑色西装,衬得原本就挺拔硬朗的他身高腿长,宽肩窄腰,凌厉的气质在眼镜的修饰下平添几分斯文儒雅,举手投足透着青年才俊该有的矜贵大气,让人挪不开眼。

而在这样市井边处的货仓,西装革履气质非凡的他则更为显眼。

这样的男人,必须只能属于她。

“怎么过来了?”穆茜轻哼了下,平复下情绪,放慢了脚步朝景司过去。

“或许你应该先给我个解释。”她在景司跟前挺下步子,昂着头,慢条斯理颇有番质问的意味,“昨天我去了一趟你家,也给你打了几十个电话。你是不是应该跟我说明一下,在你家里藏着的那个女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火药味过于明显,顾南自知自己不适合继续留在这看热闹,跟景司说了声回车里等,向穆茜点了下头表示问候,便先行离开。

景司看着她,抿了抿唇,“你应该有听到,家里下人叫她夫人。”

“夫人?”穆茜诧异地重复着反问道,仿佛在听什么笑话,也真的气笑了,“景司,你是不是真的以为我是吃素的?不是怀个孩子就能进9号公馆的门。而你,这么了解我脾气的人,觉得我能让她安安稳稳当你的妻子?”

“不然,你觉得谁能当?你吗?”相对于穆茜的怒气就差写在脸上,景司表现得十分平静,“穆茜,我希望你明白一点,我们绝无可能,我从来都不喜欢你。”

“那又如何?”穆茜反问,“难道你要告诉我,你喜欢她?”

“对。”景司看着她的眼睛,面上没有丝毫波澜,“所以她成了9号公馆的女主人。”

景司毫不犹豫的直接承认足足让穆茜愣了两秒。

她赌气问出的话,他却认真给了肯定的回答。

身在金饶金字塔上端的人,不可能私生活有多单纯,她可以容忍景司有花边新闻,大不了来一个收拾一个,但是她不能容忍从景司嘴里对一个女人说出喜欢两个字。

她对景司的爱意这么多年众所周知,他凭什么,有什么资格视而不见,转头对另一个女人表示喜欢?

她难以置信看着景司,怀疑自己听错了,“就那样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你说你喜欢她?”

“我喜欢一个人,还需要看她的身份么。”

“我知道你之前知道她的存在时试图找她的麻烦,我也可以明白地告诉你,那几次都是我的人干扰了你的人的追踪。”景司说,“之前的事情我可以既往不咎,但是她现在有孕在身,我不希望还有人想要对她不利。”

景司从来没接受过穆茜明示暗示的爱意,但却也从来没有这样因为一个女人对她硬声硬气。穆茜错愕地望着这样陌生的景司,心头蓦地就一阵酸涩上涌。

“你现在是在威胁我?”许是情绪上受到的冲击有些大,她眼眶难掩微红,但是仍倔强地咬唇,骄傲昂着头,一字一句,“你别忘了,你现在是在谁的手底下做事。”

“这跟在谁手下做事没有关系。而且,”景司动了动唇,“穆爷知道我娶妻。这件事情,我没打算瞒着任何人。”

“你为了一个女人,连前程都不顾?”

景司不答反问,“你认为我拒绝你的感情,是因为觉得你给不了我前程?”

穆茜盯着景司,红艳的嘴唇紧抿,一言不发。

从小到大,除了她母亲,她想要的东西,她爸都可以帮她得到。景司就在她爸手底下做事,她从来不怀疑终有一天可以得到景司,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直到,这个女人出现。

他好像真的疯了,疯到甚至不惜得罪穆荣生的女儿。

但是,她怎么可能让他如愿。

绝无可能!

胸膛不规律地起伏着,她紧握着双拳,愤恨地咬牙晲着景司,冷了脸。

“那我们走着瞧。”

景司从来不认为穆茜是凭他三言两语就可以打发的人,她已经放下了话,那必然不会停止找毕辛姮的麻烦,很大可能,也会开始想方设法给他使绊子。

只是,那又何妨。一个穆茜,他还不至于应对不了。

瞥了眼穆茜离开的方向,景司也往来时停车的地方走去。

他来货仓只是临时受到穆荣生的安排,让他过来确认一批送往柬埔寨的货。如今任务完成,他还有很多别的工作需要去忙。

他往停车方向走着,边给纪炳峰打电话:“穆茜来找我过了,她应该还会到家里去,你安排一下。”

……

9号公馆加强了安保。

毕辛姮望着楼下屋前屋后巡逻的保安,大概猜到或许是因为前一天穆茜上门找她麻烦的事。

而因为昨天的事,她对这里的生活更是兴致缺缺,连出门的欲望都减弱了,索性也不下楼,饭后便是午休,紧接着便又是晚饭,一天时间净围绕着吃喝拉撒睡。

这一晚,直到深夜也没听到景司回来的动静。他似乎没有要回来的迹象。

外头又起了雨,滴滴答答的,风声都裹挟着湿意。

毕辛姮醒了就有些难以入眠。她没有大多数孕妇怀孕后嗜睡的问题,入住9号公馆后,她反而变得容易失眠。

房间里只开了昏黄的壁灯,屋里的一切被镀上一层光晕,让人看得不真实。

睁眼望着同样模糊的天花板,毕辛姮脑子里回忆这段时间以来跟景司的对话。有那么一瞬间,她脑子里闪过疯狂的念头——如果等待他所承诺的时间太漫长,那或许,她可以借由住在他的地盘的便利,找出他不能为人所知的秘密或者把柄。

至少,她不认为像他们这样混出头的人,真有那么干净。

然而这个疯狂的想法只是稍纵即逝。她孤身一人,这个牢笼里都是他的眼线,她斗不过他。因为斗不过,所以她才只能抱着侥幸等待他说的那一天。

这些事想起来便难免让人心里压抑又烦躁,毕辛姮起身,想到楼下喝水。

她拉开门,正好就撞见披着一身夜色回来的景司。

只有回到自己的地盘,身体和精神才能稍微得到短暂的放松,景司此刻状态有些松弛。从最后一级台阶刚收脚上去,就听到楼梯口一侧毕辛姮房门的响动。

两人目光相撞,昏暗的廊灯下景司面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他站了站,没说什么,脚尖右转径直回了自己的房间。

景司的回来没给毕辛姮的情绪带来什么波动,她收了视线,清冷着脸下楼。

接连几天,穆茜出乎意料地没再出现过在9号公馆,景司也似乎比之前更忙,回来的次数更少,毕辛姮没什么跟他碰面的印象。

但是她不在乎。

加强的安保仍在继续,天气比之前稍稍凉了一些,不知是景司安排还是纪炳峰管家工作做得到位,某天有人往9号公馆送来两排女装,款式各异,以宽松舒适型为主。

自然是给毕辛姮送来的。

毕家曾经辉煌,毕辛姮也曾经衣食无忧,吃穿用度上都是用好的。这些衣服品牌她都认识,也知道大概价位。

她没有拒绝,衣服送到了她房间,她自己一件一件把衣服挂进了衣柜。

她没有什么钱,后期等肚子像气球一样胀起来,她自己的衣服就不合适了。

毕辛宇离世后,她便时常一个人发呆出神,搬到9号公馆后,这种时候明显更频繁。将价格不菲的衣服摆好,毕辛姮在衣柜前脑袋放空驻足许久,才回过神。转身路过全身镜时,她看到了自己接近及腰的一头长发。

忙于生计,她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打理过自己的头发了。加之缺乏营养,原本顺滑的黑发如今干枯没有光泽。

就像她这个人一样。

毕辛姮到楼下找到了纪炳峰。

第一次听毕辛姮主动提出要求,纪炳峰似乎也并不觉得意外或是诧异。

他看了眼门外巡逻的安保人员,没有拐弯抹角:“先生交代了加强家里的安保,外头不可控的危险因素太多,夫人还是不要出去的好。”

“既然这些人都是安排保护我的,那我带出去也是行的吧。”毕辛姮平静说。

“您需要做什么,我们可以安排到家里来。”

毕辛姮偏开头从大厅往门外看那被门框圈起的外面的一角世界。蓝天白云相映相成,绿色的枝梢在随着风微微拂动,很远处有鸟雀振翅从天空掠过。渐凉的天气里,她竟然似乎隐约听见了蝉鸣。

“头发长了,安排个理发师吧。”

她拖着瘦削的身子重新返回楼上,背影单薄,浑身上下透着寂寥落寞的气息。

纪炳峰都看在眼里。他望着,忽然觉得,毕辛姮或许也是个可怜人。

可是这世道,活得身不由己的人又何尝少,他们都是对此早已麻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