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瑾川是真服了。
这一宿舍的姑娘脑回路没一个正常。
他啧了声:“你不帮我正一下风评?”
到底还是小姑娘,裴桑榆难得脸红了个彻底,连带着脖颈都染上了一层很淡的粉,像是夕阳落下残存的晚霞。
她扭头看向虎狼之词的二位,扬起声音:“你们俩在说什么,当然不是!他没事打我干嘛。”
“谁知道呢。”丁子娇趴在床头,试图从她脸上窥探出真相,“毕竟你跟他结了梁子,莫名其妙扔他东西,有一些奇怪的办法私了,也不是没可能。”
好有道理,裴桑榆都差点被说服了。
她低头往题上勾了个答案:“真没有,跟他没关系,他这人做事很有分寸。”
边潇潇正擦药,没听清:“他什么寸?”
“什么尺寸?”丁子娇瞪大了眼。
“周瑾川的尺寸你都知道?”丁子矜出口更是离谱。
裴桑榆:“……很、有、分、寸。”
边潇潇哦了声:“你们不是不熟吗,你怎么知道很有分寸。”
裴桑榆:“……….看他做事的细节就知道。”
“你这个语气好怪,就像……”丁子娇一时找不到形容词。
“像少女怀春,带了点袒护,又带了点欣赏,天呐,你不会被虐出感情,喜欢上他了吧?”丁子矜完美接上话。
裴桑榆是真的无语,笔尖在纸上晕染出一团墨晕。
“她停顿了!”
“她沉默了!”
“她真的没有辩解反驳!”
三个女生同时出声,三百只鸭子吵闹的程度。
周瑾川慢悠悠出声:“你………”
“没有,不喜欢,绝对不喜欢。”裴桑榆打断,一张漂亮的小脸上写满了冷漠,“我只爱学习,男人,影响我刷题的速度。”
大概是她的表情太视死如归,莫名其妙有说服力。
边潇潇缓慢点了下头,喃喃说:“她是真的爱学习,这倒是没错,我从来没见她上课走过神,除了,偶尔扔纸条给周瑾川问题。”
倒也不用特意加这一句。
裴桑榆看了双胞胎一眼,点了点话筒:“别瞎想,我继续了。”
周瑾川听完全程,抬手关了床头灯。
不喜欢他么,正好,省得麻烦。
窗外蝉鸣悠长,月色摇晃着树影,落下星星点点的光班,隐隐绰绰晃到了少女的脸颊。
裴桑榆念了会儿,点开对话框打字:
【sunset】:周五去你家补课,我给你做饭吃吧
【债主】:?
周瑾川回复的手指顿了下。
如果不是知道她对自己真没意思,这手段,简直是在一松一钓,欲擒故纵。
【债主】:想毒死我?
【sunset】:…….没这么歹毒,是谢谢你今天帮我
【sunset】:有忌口吗?毕竟少爷不都得这不吃那不吃的
【债主】:酸的不吃,其他都行
【sunset】:陈界呢?
【债主】:他一蹭饭的,意见不重要
裴桑榆笑了起来,宿舍逐渐安静,窗外月色如霜。
周五放学后,裴桑榆先去了趟超市,买了些食材和调料,才去了玲珑巷。
客厅里,两男生正握着手柄在玩游戏,战况激烈。
周瑾川换了件烟灰色粗针毛衣,服帖地挂在宽阔的肩膀上,以往利落的线条显得柔和了不少,有一种居家的亲近感。
他曲着腿坐在地毯上,身姿疏懒,随意抬头看了她一眼:“要帮忙吗?”
“不用,你们玩。”裴桑榆把菜放上琉璃台,动作熟稔。
厨房是开放式,跟饭厅客厅都连着,一览无余。
陈界抽空往那边看过去,用胳膊肘碰了碰旁边,压低声音:“兄弟,都进你家做饭了,这还不抓紧?叫我来干嘛啊。”
“你脑子里每天就不能想点别的。”周瑾川视线仍然落在屏幕上,砰的一声,一枪爆头。
才补上下句,“她一姑娘单独在我家,算什么事儿。”
“你没兴趣吗,那我…….”陈界察觉到他看过来的目光,迅速转了个弯,“那我也不敢上,这姑娘我算看明白了,就她踹范桐那一脚,人现在走路都是瘸的,多狠。看着温柔,性格挺烈,驾驭不住。”
周瑾川漫不经心:“那你看得很准啊。”
“泡过那么多妞,怎么着也得有点经验不是。”陈界一晃神,被人补了一枪,瞬间变尸体。
周瑾川从侧方把敌方精准击杀,屏幕正中央瞬间弹出一个大大的胜利标志。
他利落起身,把手柄随手扔人身上:“泡的不是妞,是福尔马林吧菜逼。”
陈界技不如人,还说不过,气得摸过茶几上的打火机,点了根烟,慢悠悠吐出一团烟雾。
周瑾川踩着拖鞋进厨房,随手把琉璃台上用过的盘子丢洗碗池,打开水龙头冲洗。
裴桑榆往锅里加上水,调小火,才转身看他:“你不抽烟?”
“不抽。”周瑾川手湿着,示意她帮忙卷下袖口。
裴桑榆自然伸手过去,把毛衣折了两折,往上卷,挺意外说:“抽烟打架进局子不是标配吗,你居然不会?”
周瑾川擦干盘子放到一边,察觉到她看过来的眼神:“凡事都好奇么,试过一次,发现没意思。”
裴桑榆愣了下,又探究地看向他:“那你谈过恋爱吗?”
“没。”周瑾川答得坦然。
“这事儿就不好奇了?”
周瑾川慢条斯理擦手:“不想谈,麻烦。再说了,好奇的事儿多了,都得挨个试?”
简单对话来回,裴桑榆瞬间就感觉出了区别。
她大概能理解周瑾川一直以来那股松弛劲儿是哪来的了。
见得多,视野广,教养好,有分寸,所以从不露怯。
这么会儿功夫,他已经把台面上的垃圾和脏碗随手清理得干干净净,非常自然,又让人舒心。
裴桑榆盯着空旷的琉璃台,心情比晚霞还明媚:“我做饭的时候,最讨厌收拾。”
“经常自己做饭?”周瑾川拿纸擦干手上的水,笑了下,“怪不得那天跟我念一堆菜谱。”
“以前是我爸教我的,后来……”裴桑榆顿了顿,“后来就自学了。”
周瑾川听出了那个停顿的弦外之音,了然:“他现在要知道你做得这么好,应该挺欣慰。”
裴桑榆缓慢眨了下眼。
感觉不着痕迹地被安抚了。
她一向不爱示弱煽情,只是垂着眼开大火收掉锅里的水,调侃说:“不是怕我毒死你么。”
“所以找了个小白鼠啊。”周瑾川抬了抬下巴,指向那边沧桑抽烟那位。
勉强听到一话尾巴,小白鼠机敏回头,一脸警惕:“你又在打我什么鬼主意。”
“过来。”周瑾川偏了下头,笑得云舒月朗,实则一肚子坏水。
陈界抬手掐了烟,拧着眉走进厨房,还没来得及说话,嘴里被猛然塞进一大块排骨。
“我靠你是不是想毒——嗯?”嚼了两下,话音一转,“这手艺,绝了。”
“行,应该味道不错。”周瑾川毫无人性,“再等几分钟,看看会不会口吐白沫。”
陈界配合着双目无神,脑袋一歪。
就差把舌头伸出来做戏到满。
裴桑榆白了两人一眼,男高中生,真的幼稚。
她伸手打开顶端的柜子,想拿个大碗盛汤,无奈放得太高,勾不着。
微微回头看向周瑾川,眼神示意帮忙。
周瑾川没动,闲散地插着兜看她,眉梢一挑。
一副等着开口求人的意味,态度挺欠。
裴桑榆面无表情啧了声。
还没说话,周瑾川就抬了手,手臂越过她的发顶,指节微动,把碗拿了下来。
玻璃碰到琉璃台,发出一声轻微的脆响。
陈界眯着眼看到这一幕,突然毛骨悚然,后背寒毛乍起。
“兄弟,你这……..”
很他妈像是妻管严啊。
但他不敢吐真,会被原地分尸。
“你还没死啊。”周瑾川回头看他,声音淡淡。
陈界狠狠地把肉咽下去,吐出骨头,怨念很重:“有本事你别吃。”
吃当然是要吃的,并且吃得相当干净。
三菜一汤,一扫而空,就差能看见碗底了,说去难民营呆了一年都信。
吃饱喝足,陈界又准备点烟,火机啪嗒一响,就被周瑾川伸脚踹了下:“去那边抽。”
“你绅士,你清高,你就知道踹我。”陈界可怜巴巴捧着烟灰缸,蹲在角落里吐圈圈。
墙上指针缓缓指向七点。
裴桑榆马不停蹄从背包里拿出物理,往小桌上一拍:“周老师,补课。”
“你是裴扒皮么,一分钟都不耽误。”周瑾川捏着后脖颈起身,揉了揉,隔着点距离曲着腿坐下。
陈界把烟按灭,挤过去,盘腿坐到另一边,一副人菜瘾大的模样:“带带我,带带我。”
周瑾川翻开书:“那从牛顿第一定律开始。”
“我自学过了,直接从平抛运动开始吧。”裴桑榆说。
周瑾川点头:“行。”
陈界:???
真的没人在意我的死活吗?
周瑾川完全无视,开始讲课。
陈界撑着下巴听了两分钟,指着受力分析:“不是往下掉么,为什么横着还非得有个力。”
裴桑榆看了他一眼:“你猜你自己跳楼和周瑾川把你扔下去有什么区别?”
陈界摸着下巴:“一个主观自愿,一个兄弟谋杀。”
裴桑榆:“………”
周瑾川低头画着重点:“知道我为什么不想帮他们补课了么,那一帮都是这种水准。”
裴桑榆肃然起敬:“下凡修行真是辛苦你了。”
周瑾川看她一会儿就记得密密麻麻的笔记:“能渡一个是一个吧,勉强加点功德。”
陈界觉得在被男女混合精神双打。
男生和女生坐得挺近,他讲得认真,她听得专心。
顶灯投下的光线在两人的侧脸渡上一层温润的光,显得柔和缱绻,偶尔稍微对视,时间被拉长静止,轻易看得旁人心脏鼓动。
只是再仔细听对话内容。
“这类题不考,不用看。”
“你怎么知道不考,藏着掖着怕我超过你是吧小气鬼。”
“对,我就是故意教你错误解法的学婊,还学么。”
“你是不是想被揍一顿?”
“又要动手啊,就不能对老师礼貌点。”
“那我有个礼貌建议,您字能不能写工整,这卷面扣两分都算是菩萨显灵。”
“菩萨很爱我,物理满分。”
“……..”
剑拔弩张,氛围全无。
陈界背靠着沙发边,反手撑着地毯,往旁边撤了一大截,生怕血溅到自己身上。
“躲什么。”两人转头,一个温柔如刀,一个神情散漫,莫名又同仇敌忾起来。
“要不,你们接着吵?”陈界把书往前推了推,转头看向窗外,感叹说,“我觉得今晚月亮挺圆的啊,适合赏月。”
顺着他的话望过去,这一看不要紧,透过窗户,三道目光和小院外的一双眼睛对上视线。
断眉锐目,一身警服,很是眼熟。
裴桑榆最先反应过来,把书胡乱一合,再一股脑往桌下一塞,一气呵成。
虽然这回确实没金钱来往,但有前科,再被弄进派出所解释,也挺麻烦。
自证,本身就是一件繁琐的无用功。
收拾完残局,她冲着那人露出浅浅的笑,乖巧得要命:“警察叔叔,大晚上还巡逻呢,好辛苦。”
陈界后知后觉认出人:“我操,上次抓我们补课那个条子,阴魂不散啊简直。”
说着话,那人已经推开院门进来敲门。
陈界踩着拖鞋过去打开,挂着笑的表情很是欲盖弥彰:“哎,叔叔,我们这儿真没业绩可冲了,您再换个地儿看看。”
“又是你们几个在补课是吧,刚教育完扭头就忘了?”断眉警官环视屋内,试图找出证据,“这次可没上次那么轻松了。”
周瑾川正准备说“是啊”,同学之间看个书又不犯法。
还没出声,就被裴桑榆瞥了一眼,笑了下,心说那你自己解释。
余光里,感觉女生侧着肩朝自己靠过来,她的身上带着朝气蓬勃的淡香,像带着朝露的栀子,裹挟着俏皮拂过的风。
紧接着自己随意搁在膝盖上的手臂,隔着一层薄薄的毛衣被她轻轻抓住。
她的骨架小,只能勉强环住男生的手腕。
手指被风吹凉,贴着皮肤,若即若离的触碰。
周瑾川转头看她,不明就里。
才发现她的眼睛盈盈浅浅,和方才剑拔弩张截然不同的柔软,荡着光,和自己的倒影。
“干什么。”周瑾川低声问。
尾音很轻,带了点自己都没察觉的纵容。
他侧了下手腕,察觉到她的手指同时收紧。
于是指腹摩挲着长裤上粗糙的布料纹路,没再动,任她抓着。
她嘴唇张合,明明朝着别人解释,眼睛却一直看着他。
“没补课,我来他家只是为了追他,喜欢他好久了。”
仿佛真入了戏一般,每说一个字,眼神都更痴缠一分。
似假似真。
假的是情,是话,是信口的胡诌。
真的是月,是风,是涨潮的暗涌。
作者有话要说:氛围太好,没有骚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