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船终于在晚霞映满天空之际,靠岸了。
站上踏实的土地,鹤季荀劫后余生般吐出一口气,他以前还羡慕加拉比海盗们恣意洒脱的生活,现在呵呵!居然会有人忍受得了船上的生活。
石阳很大,从码头到璧山公所在的祥安村还要坐一日的牛车,鹤季荀和大山在客栈住一晚后,才启程前往。
这趟寻师之旅,真有够折腾的。
站在一户农舍前,鹤季荀望着河对岸璧山公的宅邸,如此感叹道。
祥安村里镇上有点距离,为了更方便拜访璧山公,他选择租借在一户农家家里。
拜访名师求学问不是一天两天能达成的事情,鹤季荀便一次性给了五天的房费和饭钱。
借宿的主人家非常热情好客,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躺在充满着草木气息的房间里,鹤季荀感觉一连好几天的疲惫在这一刻全部消解。
在安详静谧的农家休息过一晚,第二天早上他便走过河对岸,观察璧山公的宅邸。
他发现几乎没有村民敢走到这边来,和对岸鸡犬相吠的热闹相比,璧山公的宅邸周围显得有些过于冷清幽寂,连鞋子落地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踟蹰徘徊了一会,鹤季荀壮着胆子,在紧闭的门扉上敲了敲。
金属制的门环发出清脆的响声,在这冷寂的环境中显得十分响亮。
没一会,里面传来渐行渐近的脚步声,然后吱呀一声,门被打开了。
是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大爷。鹤季荀注意到他左脚的裤管空荡荡的悬挂着。
他左眼被耷拉下来的眼皮遮盖住,只剩下混浊的右眼盯着鹤季荀打量。
“叨扰了,晚辈来拜访璧山公,这是晚辈的拜帖。”鹤季荀弯下腰鞠了一躬,将拜帖双手奉上。
老大爷面无表情的盯着他好半晌,没有说话也没有接过他手里的拜帖。
突然天空传来轰隆隆的声响,没几秒,就落下了大颗大颗的雨珠。
被雨水凉意砸中的鹤季荀直起身,看着灰压压的天空,整个人都蒙了。
这雨怎么说下就下啊。
再低下头去看老大爷刚刚所在的位置,却发现人已经消失不见。
看着敞开的门,鹤季荀心思不定,犹豫一会还是决定跨门而入。
跨过大门,是一个天井,雨水哗啦啦从那倾泻,地上摆放着各种大块的石头,还有一个和笔洗形状差不多的奇石。
地面四周挖了排水的沟渠。
连着大门的抄手游廊,两边是杂物间,顺着抄手游廊再往前,是一个大堂。
能看到的整个环境呈“口”字形,天井隔开大门,抄手游廊和大堂。
刚刚那位老大爷,此时正静静的坐在大堂最外围,靠近天井的地方,注视着雨丝一点点滑落。
这是一种不忍亵渎的安静,鹤季荀自己找了个竹凳子坐,不敢开口出声破坏这氛围。
于是一直到雨停,鹤季荀都没有问那位老大爷璧山公在哪,只是默默将自己的拜帖放在竹凳上,然后离去。
后来证明,他此时的举动是正确的。
之后几天都跟第一天去的时间一样,可能老大爷也摸清了他的规律,来的那个时间里大门都是敞开的。
鹤季荀依然不知道璧山公在那,他也没问,每天只是帮忙照顾花草,打扫庭院。
某天,他在清理天井石砖长出的青苔时,一个听起来颇意外惊喜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哎呀!这老宅子也有新客人来啦!”那声音清柔舒服,音量不高不低。
鹤季荀转过头。一个气质雅正的老奶奶正慈祥温和的朝他笑。
“您是?”
“我呀,我是这间老宅子的女主人。”
鹤季荀露出诧异的神情,忙起身行礼。
“没关系没关系,我前几天去看我小儿子,不在这里,你不认识我也很正常。”
看出鹤季荀的无措,她出声安抚,并请他坐下。
直到一杯热茶被端上来,鹤季荀才惊醒,还有一个老仆婢刚刚也进来了,只不过她的脚步实在太轻,以至于他都没发现。
“难得,难得!”老奶奶笑得十分喜悦,看着鹤季荀的眼神带着慈爱。
“没想到我家那老顽固居然愿意请你进来。”
“不知璧山公在何处,晚辈到现在还未得见。”鹤季荀趁机询问。
谁曾想刚刚还一脸和颜悦色的老奶奶却摇摇头,直接送客。“时候也不早了,老身就不留小公子在这用饭。”
这逐客令一出,鹤季荀颇为惊愕不解,刚刚不还聊得好好的,但也只能尴尬的退出来。
这璧山公着实古怪。
回去的路上,鹤季荀回顾这几天发生的事,百思不得其解,前世他也不是没见识过喜欢躲在房间不愿意见人的阿宅,但家属也这样顺从且态度生硬的还真是第一回见。
没等他想明白,就见借宿的农家的篱笆前围满了人,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往里瞧。
“那是我家的地,你说种就种,平日就不把我这个大哥放眼里,怎么对以前的分配结果不满意,你现在还想强抢地不成!”
“大哥都跟你说了多少遍,是请来帮忙的人不知道那是你的地,不小心过界了,我们也就不说什么了,那稻苗就当我们送给你的,地就当我们帮你种的。”
“你这什么意思?现在在这做好人,就我小心眼呗!”
“你还……还抬出这个大块头,想吓唬谁呢!”
鹤季荀听到这感觉不太对。怎么好像还牵扯到大山了呢?忙拨开人群往里,这才瞧见里面的情形。
只见借宿的主人被那位情绪激动的的大哥劈头盖脸斥喝,大山则双手紧贴裤腿,低着头站在旁边,一脸自责。
这场纷争持续了好一会,直到那位大哥觉得骂累了,才带着人从屋子里离开。
围观的村民们见没热闹看,也纷纷散去,只是离去前还丢下几句“就不该让外地人住进来”“外地人一来就生事”云云。
一口大锅就这样从天而降盖到一脸茫然愧疚的大山头上。
“大山叔怎么回事?”鹤季荀问。
“李大叔家的稻田赶着插秧,我没什么事就去帮忙,谁知道……”大山声音闷闷的。
“唉!怪我疏忽,没提前跟大山说,那边的田是我大哥家的,我跟他素来……唉!”李大叔非常急的开口道。
“是这样吗?”鹤季荀眼珠子静静的盯着他欲盖弥彰的样子瞧,直把李大叔瞧出满额头的冷汗,手尴尬的僵在那,不敢再说谎。
大山老是被叫去帮忙干农活这事他知道,他也提醒过大山不要太使力,然而这李大叔见大山纯朴老实,越来越得寸进尺的使唤。
劈柴挑水种地除草样样都让他干。后院那一堆柴都快堆成小山了,这李大叔还未雨绸缪的让大山继续劈下一年的柴火。
今天这事,他看就是李大叔故意挑的,明明与大哥家有宿怨,却故意不开口告知大山田地分界。
真被大哥找上门了,却故作一脸无辜的把大山推出来。那位大哥刚刚一直只冲着李大叔,就是深知他什么秉性,知道是他故意挑衅,才没有把火发到大山身上。
这李大叔却一个劲的把大山抬出来。
“我们退租。”鹤季荀平静道。
“啊?”李大叔一愣。他没想到鹤季荀会因为这样一件事就说要退租,之前使唤大块头,也没看他生气啊。
“我们愿意帮忙是因为心中乐意,不代表我们毫无底线原则。”鹤季荀看出他心中所想,冷冷道。一开始看这户人家还热情好客,谁知后面会闹出这样的事。
之前李大叔在村子里到处炫耀自己家租借出去赚了钱,引起村中其他人的嫉妒,这样就算了,今天还把这事推到大身上,惹得村里人排外情绪无比高涨。
如今不退租是不行了,之后还不知道有多少是非找上门。
看见鹤季荀他们开始收拾东西,李大叔才开始慌了神,这可是他们家除了种地外的第二大收入啊。
“哎呀小公子,这事是我干的不地道,但我没想到会这么严重啊。你得给我们一个改过的机会。”李大叔试图各种拉扯拽,却没能成功绕过大山的大手。
苦苦哀求都拦不住,眼见着人一走到村道上,他一下变了脸色,充满怨毒的对着两人的背影吐了口唾沫。
“呸!我看你们能找着什么好的落脚地!”
两人背着包袱走到一棵榉树下,鞋子踩在干枯的落叶上,发出悦耳的脆响。
落日的余晖将两人的身影投落在地上,大山背上的包袱比起之前瘦身了许多,这几天在借宿的农家为改善伙食,他们把鹤奶奶带的吃的解决了不少。
“荀子,我们去哪儿?”大山叔问。
“去山上住。”
“啊?”大山愣愣的眨了眨眼睛,见鹤季荀已经快步往前,只好赶紧跟上。
之前在周边闲逛时,鹤季荀就发现旁边一座小山上矗立着一座寺庙,尖尖的飞檐在半空中伸展,亮色的琉璃瓦片在浓郁的绿色中偶然划过一道闪光。
两人赶在完全天黑前抵达了寺庙门口。
寺庙不大,幸运的是里面的沙弥都很友善,请他们进来后,还细心整理好床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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