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小虎惹上驴打滚

尽管郭夫子费了几番功夫,但还是没能帮鹤季荀找到合适的引路导师。

不过也不是毫无所获,至少鹤季荀拿到的手抄注释本又多了一些,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帮助增长见闻的游记和陶冶情操的诗集。

童生试每年举行一次,今年二月就有县试,但鹤季荀没打算下场。

他一整年都在翻来覆去的温习四书五经,不夸张的说,书皮都盘包浆了,不说倒背如流,也是了如指掌。

什么内容在第几页,脑海里清晰得很。

当然,每天的练字也没有落下,他发现练字之后,心境较之以往都从容沉稳许多。

如今练字已经成为他排解心情的一种方式,郭夫子看了他的字更是说“已初见风骨”。

除此之外,闲暇时也会看各种游记诗集,并试着将《笠翁对韵》默记下来。

《笠翁对韵》可是作诗的宝藏指导书,里面的韵脚,包罗天文、地理、花木、鸟兽、人物、器物等的虚实应对。从单字对到双字对,三字对、五字对、七字对到十一字对,声韵协调,琅琅上口。

可以说是总结了千百年来的作诗规律。

他每天都尝试着回忆,还真让他默记了些内容。

“天对地,雨对风,大陆对长空。山花对海树,赤日对苍穹。雷隐隐,雾蒙蒙,日下对天中。

风高秋月白,雨霁晚霞红。牛女二星河左右,参商两曜斗西东。

十月塞边,飒飒寒霜惊戍旅;三冬江上,漫漫朔雪冷鱼翁。”[2]

仅仅是这几句内容,就让他获益匪浅。鹤季荀心里十分后悔在现代的时候没有认真背诵。

如果有机会,他一定要对穿越后辈说:请全文背诵《笠翁对韵》!

除了练字看书默记,鹤季荀还要求自己每天作一首诗,将默记下来的《笠翁对韵》的内容运用到诗里。

再加上各种诗集的熏陶,一年下来,作出来的诗还真比以前顺眼多了。

每次和去了书院的谢无羁往来信件,他都会附自己新作的诗请对方品鉴。

谢无羁一开始从十分勉强的“仍需努力”“有待进步”,到后来渐渐变成“尚可”“可”。

他们还会交流彼此看过的书籍,一些困惑,有这么一个笔友,鹤季荀觉得十分幸福。

虽然不打算下场,但县试开始时,鹤季荀还是跑过去围观。

县试地点在县衙旁边的书院,就在他们邻镇,由知县住持,就是鹤季荀四岁那年在成衣铺遇到的那位。

小虎说要趁这个机会赚读书人一笔钱,一大早就赶着牛车去邻镇,鹤季荀为了搭顺风车只好也跟着早起。

到时,书院门口已经大排长龙,学子们拎着个小篮子,依次接受衙役的查验。

逡巡队伍一圈,鹤季荀发现了谢无羁的身影,正想喊人,对方也看到他,抬手朝他挥了挥。

麓山书院在府城,谢无羁要回户籍地参加县试,应该是昨天直接到县衙,就近找客栈住,没有回小镇。

县试考四场,每场一天,待学子们再出来,天已临近傍晚。

小虎等的就是这个时候。

每场考试结束后,要隔数日才能揭晓结果,第一场考试通过的人才能参加下一场。

是以除非在县镇就有落脚地,一般学子都会选择回家,省些花费。

从县镇回到小镇,路上会途径好几个村落,是以小虎的生意还算不错,包括谢无羁在内有十一个学子。

二月天还冷,十三个人坐一辆牛车很挤,但也温暖。

远远看去,铅蓝色夜幕中一辆牛车上,十来个人像小鸭子似的团在一起取暖,也蛮有趣。

小虎有时候显得跳脱,在某些地方却意外的细致。不知道他怎么说服县衙附近的人家,让他借到灶头,煮了一大桶热茶。

精疲力尽的从冰冷的考场走出来的学子,有这样一杯热茶下肚,顿时从里暖到外,掏铜板的时候十分干脆果断。

待回到家门口,已是一个时辰之后,本来只需要半个时辰的,但因为绕路送其他学子,所以花的时间多了一倍。

谢无羁要给小虎铜板,他坚决不肯收,邻居又是弟弟的好友,且是顺路的事,他收显得不道义。

但谢无羁恪守君子之道,无论如何也要给,两人来回拉扯一番后,小虎妥协了。

但他最后还是坚持对推门要进家门的谢无羁喊:“后天放榜我帮你看,左右也是要去那赚钱的,你就别多跑这一趟了!”

谢无羁一手贴在冰凉的门上,腿弯曲着,要进不进的,显然是不想麻烦小虎,但一时又想不到什么不显得过分生疏的话回拒。

鹤季荀便道:“是啊谢大哥,跑来跑去很耗神的,不如在家休养生息备考。”

听到这话,谢无羁才答应了。

之后几场也是如此,鹤季荀没再跟着去围观,待在家里温书。

因为搭车,小虎倒是和谢无羁热络了不少,其实他们两个才是同龄人,都大鹤季荀四岁。但因为共同话题不一样,接触才比较少。

前世鹤季荀朋友圈里的长辈流行一句鸡汤:人和人的交情都是通过相互麻烦建立起来的。

现在看来,的确如此。

待考完最后一场,鹤季荀才向谢无羁提出请求,让他把试题题目默录一份给自己。

因为才刚考完,印象还清晰,他记忆又好,谢无羁便完整的把题目默写了下来。

并在鹤季荀说要和他探讨怎么答后,将自己写的内容也默录一份。

题目拿到手里,鹤季荀把它当成现代的模拟考,认认真真的根据所学答了一遍。

然后找上谢无羁家,将自己的答案和他的放一起探讨交流。

前面两场贴经和墨义,相当于现代的默写填空和名词解释,考察的是对四书五经内容的把握程度,两人答的大差不差,到经义和诗赋才显出不同来。

经义就是读后感,考查你的文采和内涵,要求引经据典。诗赋就是作诗。

三天后,便是发案的日子,这次鹤季荀陪同谢无羁亲自前去看。

虽然他们去的很早,但还是比不过住在县镇上的学子,到时前面已是人头攒动。

非常艰难才挤到能看清名字的位置,一边感受着前后左右推挤的力道,一边聚精会神的在案梆上一列列搜寻谢无羁的名字。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鞋子被踩掉前看到了。

“谢大哥你是第四名!”他冲有些呆愣的谢无羁兴奋的喊。

谢无羁闻言,直接去前面找,真看到自己的名字后,他难得露出激动的神情,拉着鹤季荀挤出人群,拽着胳膊蹦跶了一下。

他是靠家族的关系才进的麓山书院,平日被靠自己考上功名的那批学子看不上,也不被那些家世背景更深厚的学子接纳,心里早就存着一股气,暗暗发誓要考取一个功名证明自己。

即使平日再克制沉稳,十四岁的少年心性在此刻也很按耐的住,拽着鹤季荀的手久久都没有放下。

直到坐上牛车,伴随着车轮轱辘声,看着漫山绿野,他才平静下来。

“荀弟你的作答一点都不输我,要是下场肯定也能中案。”

“也不一定,真下场要是适应不了考场环境,也容易失之交臂。”鹤季荀微微一笑。

“的确如此,接下来的府试也要取得好结果才行!”

“谢大哥如此精气神,何愁不中,不过一童生尔——”鹤季荀故意模仿平日里爱吹牛的醉汉,开玩笑的说:“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谢无羁哈哈大笑起来,心境果然变得轻松不少。

之后的府试不出意外,他也在案上,只是可惜在院试折戟沉沙。

之后鹤季荀照旧做他默写下来的题目,发现院试的确要比府试的难,经义范围更广更深,考察要求也提高了。

除此之外,还多了一门杂文,也就是诉状一类的公文写作。

向他这样对经义理解还不够深刻的,下场估计也得折戟沉沙。

不过十三岁的童生说出去也很好听了,谢无羁只是低落一会就重新振作精神,他的家人显然很高兴,送了很多糖点给四邻。

小虎载他们回家的路上还有些酸溜溜:“十三岁的童生你爹娘做梦都会笑醒!”

他不知道的是:在明年,他将拥有一个十岁的童生弟弟。

六月院试结束后,三年一次的秋闱也接踵而至地传来好消息,周秀才如愿取得举人功名。

他家里人高兴得邀请亲族四邻,设席庆祝。

后来鹤季荀再见周秀才,他脸上的郁气一扫而光,满是神采飞扬。

一眨眼,一年又飞快的即将过去,进入腊月的第一天,鹤家发生了一件大事。

鹤小虎惹上“驴打滚”。

“驴打滚”就是高利贷,这边民间都这么叫。意为欠的钱越滚越多。

鹤季荀知道这件事后整个人都是懵的。

鹤小虎被毒打得鼻青脸肿,板车也被砸得稀烂。

鹤爷爷知道这件事后勃然大怒,气得狠拍桌子,让大伯把躺在床上的鹤小虎押来审问。

正堂上。

大伯娘站在一边默默啜泣拭泪,看着跪在正中间的小儿子又是心疼又是担忧,想扶他起来但碍于上首面色难看的鹤爷爷不敢有所动作。

小虎满脸青肿,捂着腹部,身形有些蜷缩的跪着。

左边站着满脸恨铁不成钢的大伯和沉默得有些肃穆的二伯。

右边则站着二伯娘和包括鹤季荀在内的一众孩子。

鹤爷爷说最小的今年也九岁了,发生这么大的事,全家人都得知道,也好好听听小虎自己是怎么说的。

鹤爷爷令人佩服的就是这点,他比这时候的很多大家长都开明很多,没有直接定死罪名让人上家法,而是给孩子陈述解释的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2]摘抄自《笠翁对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