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秘书铿锵有力的高跟鞋音急速地敲打在上了釉的木质地板上,科尔索跟着她,沿着那条有着奶油色的墙、昏暗的灯光和情调的音乐家长廊,直走到一扇厚重的栎木门前停下。他遵从她的等候指示,然后当她站在一边,对他做出一个短暂的职业性微笑后,他进了门。巴罗·波哈就坐在一张黑色的皮椅上,在一堆桃花心木之间,窗外是一幅绝佳的托雷多城景致:古老的黄褐色屋瓦,哥德式教堂的尖顶直刺向清澄的蓝天。
“请坐,您好吗?科尔索。”
“很好。”
“让您等了一会儿。”
他并不表示歉意,只是对事实陈述一下罢了。科尔索撇了撇嘴。
“别客气,这次也只不过45分钟而已。”
当科尔索在访客的椅子上坐下时,巴罗·波哈的脸上没有一丝笑意。桌上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具现代化、复杂的内部与外部通话系统,桌面的玻璃下嵌著书商自己的照片,照片的背景就是这办公室窗外的景色。他大概五十来岁,古铜色发亮的秃头,带有严谨的气质,尽管这和事实不符。他的小眼睛看来灵活狡诈,穿着合身的西装背心以掩饰他的水桶腰。他拥有贵族的血统,曾有过一段疯狂的年轻岁月,做过许多蠢事,包括一些违法、诈骗和四年在巴西及巴拉圭自我放逐的日子。
“我要给您看一样东西。”
他的性格稍显粗鲁,有时甚至显得无礼。科尔索看着他走向一个小玻璃书柜,从口袋中掏出一个串在金链上的小钥匙,然后打开书柜。除了在国际书展上是个从不缺席的展出者外,他在市场上并没有什么商店字型大小,但他的书单以经过精挑细选且少量而闻名。他不辞劳苦地搜寻世界上任何一角的古籍奇书,不择手段地和同业竞争,然后依照市场上的价格波动来投机营利。不定时地为他工作的人包括收藏家、版画家、印刷业者和供货人,就像科尔索一样。
“您觉得如何?”
科尔索伸长了手,小心翼翼地接过那本书,像是在抱一个不足月的婴儿般。那本书是以褐色的皮装订的,缀着金饰,就年代和保存状况来说都是上乘之作。
“柯洛那的La Hypnerotomachia di Poliphilo,”科尔索说,“您终于找到它了。”
“才三天而已。威尼斯,西元1545年。附有170幅绘在木板上的版画……您说的那个瑞士客人还对它有兴趣吗?”
“我想是,这书完整吗?”
“当然了,除了四本以外,所有这一版的木板印刷品都是1499年的再版。”
“我的客人想要第一版,不过,我会说服他的……他五年前在摩纳哥的一场拍卖会上错失了一本。”科尔索说。
“那么他这次不该再错失良机。”
“给我两个礼拜的时间跟他联络。”
“我宁可自己直接和他谈生意,”巴罗·波哈微笑着,像只鲨鱼在寻找泡海水的人,“当然啦!您的利润还是一样多的。”
“想都别想,这瑞士人是我的客人。”
巴罗·波哈嘲讽地微笑着。
“您从不相信任何人,是吧?……我可以想像您小时候,连吃母奶以前都还要检查有没有毒吧!”
“相反地,您的做法是把您的母奶转卖了吧!”
巴罗·波哈仔细地观察着猎书人,现在,科尔索的脸上非但没有平时的小白兔表情,连一点亲切感都没有,活像一头露出尖牙的恶狼。
“您知道我欣赏您的哪一点吗?科尔索……就是您能这么自自然然地扮演雇佣杀手的角色。您就像凯撒大帝当年必须提防的那些既枯瘦又危险的人物一般……您晚上睡得安稳吗?”
“好得很。”
“我想不是吧。我打赌您一定是那种常在夜里睁着双眼睡不着的人……您想知道我怎么想吗?我的直觉告诉我不要信任那些精力旺盛的瘦子。除了偶尔必须雇用那些索费高昂、没有根、什么都不在乎的人当佣兵以外,我向来不和这种人打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