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行业年会在平安夜那天举办,下午李寒露开车过去,一路风雪都带着圣诞气息,满街红红绿绿。唯有场馆肃杀如常,死气沉沉,毕竟是个商业场合,不端庄不合适。
尹泽川为她安排的位置在媒体区。李寒露进场落座,状似无意地环顾四周,一撩长卷发,心满意足地想,不错,今天这身够打眼。
汽车行业属于男人行业,到场嘉宾也是男人居多,就连在媒体区都见不到几位女性。李寒露一身正红西装,黑领带,大红底的黑色高跟鞋,烈焰红唇眼线精细,游走于身着深色系服装的男人之中,炫目如同滴在钻石上的血。前场演讲部分李寒露并不在意,可与人搭讪总要有些话题,李寒露暗暗记下诸多关键词与车轱辘话,怕说不熟练还小声念叨几遍,劳心劳力得肚子咕噜,又眼巴巴等开席。
台上的青年才俊正讲到概念汽车助力可持续发展,李寒露听得想睡觉,一根手指撑着下巴,勉强维持眼神清明。要说这双眼睛为何困成这样还能迸发神采,那都是为了台上这位才俊——说他“青年”其实不太准确,长得年轻罢了。
身高腿长,成熟儒雅。
像一个人。
那人也对车了如指掌,却一不谈金钱,二不谈理念。他的偏爱都太过简单直接,直接得让李寒露觉得那种人格完全只能来源于经济基础的保驾护航。他是赛车手,也是艺术家,跟艺术家这个物种不能谈钱,谈钱就俗了。而一个艺术家一旦为钱发愁,就不可能做出纯粹的艺术。
思及至此,李寒露阖眼叹息。如果她注定做不出纯粹的艺术,那就只能永远在为钱奔忙的道路上拼命拔足狂奔。伤春悲秋没有意义,还不如好好想想晚点怎么和那些笑里藏刀的PR们套近乎。
演讲十分精彩,才俊获得经久不衰的掌声。李寒露饥肠辘辘,掰着手指头数还得多久才有吃的。尹泽川这邀请函十分有排面,企业参会者中都有一大半人无法参加晚宴,尹泽川竟然有办法让她这个水货混到饭吃。
熬到下午六点,主持人激情闭幕。李寒露一扫颓靡,眼睛噌地亮了,僵尸乍然听见摇铃似的,四下张望锁定目标。高端汽车品牌瞧不上她这草台班子,所以重点攻克对象是中小品牌,可来都来了,李寒露当然也不会拒绝广撒网多敛鱼。类似场合李寒露参加过不少,每次都背着满包电影策划书,一开始还能觉出累来,而现在李寒露甚至能扛着一大摞A4纸穿着高跟鞋爬楼梯——不是夸张,是真爬过。前不久为了堵到某电影投资人,李寒露爬楼梯与电梯赛跑,硬是在对方踏入私人聚会的前一秒将策划书塞进他手中,然后被彬彬有礼的服务生拒之门外。
这种场合没人是奔着一口吃的来的,场子里只有李寒露毫不顾忌形象地狼吞虎咽——等会儿免不了喝酒周旋,先垫肚子是正事。左手巧克力慕斯右手蓝莓曲奇,李寒露正气吞山河得天地失色,忽然发现远处有一道目光向她而来,窥探的,好奇的,也同样肆无忌惮毫不遮掩的。目光的主人丝毫没有偷窥被人抓个现行的窘迫,反而笑了,眼尾压出两道褶子,不仅不显老,还愈发生动起来。
李寒露瞪他:What?
才俊耸肩:Nothing!
冬天天黑得早,华灯既上,窗外夜色瑰丽,宴会厅声色犬马。一顿猛炫过后,李寒露发现宴会厅里多出不少女人——不是服务员,是参会大佬们带在身边的女伴。年会上道貌岸然的精英外皮被古典音乐剥脱,李寒露恍然觉得这背景钢琴曲更应该换成康康舞曲,场子里每个脑满肠肥的中年男人都好像随时准备高踢腿大劈叉的秃尾巴孔雀,或者更放浪形骸一点,都好像随时准备脱裤子。
李寒露被这想像刺得一激灵,赶紧打起精神,调整出得体笑容,攥着策划书扎进孔雀堆正中央。策划书扉页上别着的名片是重新印的,李寒露恬不知耻将自己的title拉高两级,反正在场没人知道她是个什么妖怪,勉强撑撑场面罢了。
目标人物一号,三十来岁的高个男人,桃花眼妩媚多情,李寒露离他二百米gay达就尖叫得堪比防空警报。
目标人物二号,不苟言笑的威风凛凛女强人,嘴角耷拉如同面瘫,听说她助理80%的工作是帮她儿子提高分数。
目标人物十三号,酒瓶底,啤酒肚,油光满面,老奸巨猾。由于狂妄得众所周知,口头禅是“你算老几”,因此得了个诨号,江湖人称马老几。
想当年刚认识尹泽川那时候李寒露还滴酒不沾,这些年好像不知不觉就从一个极端到了另一个极端,喝酒堪比喝水,红酒一杯接一杯灌下去脸不红气不喘。与之同时开启的技能还包括舌灿莲花,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Alex,以后有时间你一定得跟我说说你的护肤秘诀。”
“齐姐,我有个朋友当过雅思考官,现在转行做老师了,您要是需要我就把他介绍您认识。”
“马总,之前听说您拍板赞助过一个——”
肥肉堆叠的胖脸在炫目灯光下晃了两晃。李寒露腹稿没等念完,清脆咬字忽然卡住喉咙——口吐粘液肥腻瘫软的蛞蝓自臀上缓慢蠕动爬行而过,仿佛紧贴皮肤,痒得令人作呕,在李寒露后脖颈激出一片鸡皮疙瘩。
是马老几的手。
李寒露不务正业的那些年练过拳击,现在虽然不练了,可底子还在,挥拳打碎鼻梁骨不是问题。这一刻镜头里捏紧的拳被放慢,随着力的相互作用,马老几面颊两侧的脂肪有节奏地弹跳,以波的形式自受力点一直跳跃到腮帮子。
马老几笑容慈祥如同爱惜后辈的长者,“刚才都听你讲过啦,你和小齐说话的时候我就在你们身后。”
李寒露放纵自己的想像,努力控制眼珠和嘴角保持原位,又嫌不够似的,将嘴角生硬地往上拉高几分。把马老几打趴下事小,可宴会厅里这么多人,真闹起来面子不好看,免不了有人说她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三秒诡异的沉默之后,马老几的手没拿开。
李寒露脸上的笑容迅速垮塌,策划书“啪”地摔在丝绒桌布上。就当这聊胜于无的鼻梁骨几乎不保,一件带着体温的西装外套自李寒露身后罩了过来,李寒露被人往怀里拽了半步距离,总算将那蛞蝓甩开。
与此同时,耳边响起一个动听声音,“马总,may I borrow her?”
李寒露在宴会厅角落坐着,远望才俊与马老几谈笑风生,直到毫无意义的吹捧结束,才俊才终于向她走来。
李寒露记得他的名字。高磊。
“别喝了。”高磊将李寒露手边的醒酒器拿开,“你喝得够多了。”
李寒露方才被高磊解救出来,安置在此,只觉今晚这酒喝得不上不下,醉也不醉醒也不醒,干脆让服务生上了三瓶红酒,打算彻底醉上一醉。
没了醒酒器还有酒瓶,李寒露伸手去够,捞了个空,高磊先她半秒把酒瓶也拿开了。
李寒露在心里骂他多事,褪下肩头披着的西装外套劈头盖脸朝他扔。高磊轻松接住,坐到李寒露身边,就看着她,也不说话。
李寒露嫌他烦,张嘴就把天往死里聊,“干什么,你想泡我?”
高磊一下子笑出了声,“这么直接?”停顿片刻,又道:“既然是来拉赞助的,怎么不想着拉我的赞助?”
李寒露蓄谋已久的白眼还是毫不遮掩地翻了出来。说来世间总是不公,马老几冒犯她却能得到笑脸,高磊解救她还得承受她的迁怒。然而生物大抵恃强凌弱,高磊的骑士精神让李寒露有恃无恐,“你一个搞研发的,我拉你什么赞助?”
“公司是我家开的。”
“……”
“PR是我哥。”
“……”
李寒露这一晚酒没少喝,反应迟钝,有那么几秒钟甚至都信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德国的家族企业怎么成了你家的了?你脸上哪有德国血统?”
高磊大笑。这笑容太真了些,以至于眼角都挤出了细纹。男人们似乎都不太介意在细枝末节暴露年龄,皱纹更是平添男人的成熟风致。从前李寒露在国外,没少见二十出头的小男孩留满脸络腮胡,可世上有些风采只能靠时光赋予,与任何外在符号都没有关系。
李寒露费劲地将目光从高磊脸上拔下来,闭眼,按按眉心,又息事宁人地摆了摆手,“再说你们公司也看不上我——投这电影,掉价。”
高磊止住了笑,正色问道:“看你也不像忍气吞声的人,刚才竟然能忍马老几?”
说来奇怪,不躲是因为那一瞬间李寒露生出一种近乎自虐的心理:既然尹泽川放任她在此独自一人,那她就甘愿被轻薄,甘愿被折辱,她拼着自己恶心也要换取落在尹泽川脸上的巴掌。
李寒露没答,探身要拿醒酒器,尚还离得老远,就被高磊挡格制止,“你喝多了。我送你去休息。”
主办方在场馆附近给与会者订了酒店,场馆门口还有接驳车。李寒露有点犯困,闭着眼睛摇头,“瞧不起谁呢?”
“红酒后劲大。”
“别管我。”
李寒露刚一起身,立刻两脚发软,天旋地转,往后仰倒时被高磊接了个正着。高磊叹气,“还犟不犟?”
李寒露费力地睁眼看他,“你多大岁数?怎么讲话像我爸?”
“我没那么老。”
“45?”
“38。”
“差不多。都不是一辈的人了。”
李寒露咕哝着,挣扎无效,被高磊拎着走,刚出宴会厅就打了个喷嚏。高磊一手按李寒露肩膀,一手要脱外套给她披上,李寒露甩开对方,倒退两步往后躲闪,“我不要你衣服——哎!”见高磊兜脸要把她蒙住,立刻抬手指他鼻子,眼刀凶煞,试图将其吓退。
高磊没再坚持,把衣服搭回臂弯。
警报解除,李寒露放下了手,小动物似的歪歪头,好奇打量眼前这个男人,“哎。”
“嗯?”
“你是不是想睡我?”
高磊哭笑不得,“为什么这么问?”
李寒露老神在在,“男的都一个样。没什么不好承认的。”
“如果我说‘是’,你要怎么回答;如果我说‘不是’,你要怎么回答?”
“Don’t answer a question with another question.”
“好吧。我想睡你。”
李寒露突然大笑,笑得弯腰,长卷发半遮掩着脂粉覆盖的脸,影影绰绰。“够诚实。我喜欢。”
李寒露一路摇晃,被高磊护送至酒店大堂。高磊想送李寒露上楼,李寒露不许,踉跄着倒退进电梯,在万丈光芒中眼看高磊消失在冰冷的电梯门后。电梯上行飞快,李寒露头疼耳朵疼,直到听见“叮”的一声,门开,目的楼层到达,李寒露终于再坚持不住,膝盖一弯仰躺在地,安静如同一具美艳尸体。
高磊有句话说对了。红酒确实后劲大。
仿佛眼皮一阖就能睡去。李寒露努力眨眼,却敌不过昏沉睡意,最后的模糊想法竟然是,等会儿有人在这层出电梯,就是要被她吓得魂飞魄散才好玩呢。
客房层的地毯软得像棉花糖,李寒露深陷其中,仿佛做了个梦,梦中有双昂贵而精致的手工皮鞋稳稳停在她身边。李寒露认出了这双鞋子,来自伦敦一家有着超过二百年历史的老字号,严谨、老派,双线缝制,因为伦敦多雨,这是为了防止浸湿。
说了不让高磊跟来他怎么还来,李寒露懵然想着,厌倦且不耐烦,叫出口的名字却是,泽川。
男人半蹲下来,伸手抚摸李寒露的侧脸,“我在。”
倾斜摇晃的视线中是尹泽川的脸,声音也是尹泽川的声音。
或许这确实是尹泽川。
尹泽川的杂糅眼神在李寒露眼中如同野兽派画家打翻的色彩,有淡漠,有怜惜,有审度,甚至还有一丝不甚明显、掩饰极好的怒意,“别人碰你,你怎么不知道躲?”
“I…I saw a fox at the corner of the street.” 李寒露絮絮念叨,甚至自己都明白这是醉话,可偏偏脑子并不想控制嘴,放任自流。“Will it rain today?”
尹泽川的声音极其平静从容,丝绒一般低沉醇厚,“以后再遇见这样的人,就把红酒瓶子砸他头上。”
“You always know how I wish I could see you holding an umbrella in the rain, but, but…”
李寒露说着说着脑子卡壳,委屈地耷拉眼角,吸吸鼻子,快要被满天飞捉不住的词汇气哭似的。尹泽川看她许久,微微叹息,表情终于松动,“We’re in China, luv.”
李寒露的记忆仿佛仍然停留在伦敦,那个八年前她与尹泽川分别的地方。那时候李寒露很想看尹泽川打着长柄伞走在雨中,就像电影中的英伦贵族,可天公不作美,那两天伦敦晴得让人恼怒,他们不曾赶上任何一场雨。
尹泽川自李寒露包中翻出门卡,将她抱起。李寒露仍小声咕哝着什么,伸臂搂尹泽川的脖子。直到走近门口,尹泽川才听清李寒露说的是,伏特加。
房门打开,冰冷月光斜铺一地。李寒露仿佛突然酒醒,自尹泽川怀中跳回地面,一手关门,一手狠推尹泽川胸口,将他按到墙上,踮脚吻了上去。
唇舌勾缠,近乎撕咬,博弈如同一场拼杀。而等战争般漫长而激烈的亲吻结束,两人呼吸急促却眼神清明,谁也没动情。
这不是李寒露想要的效果。李寒露顿时烦躁起来,脱掉西装外套,随手扔到地上,又伸手去解尹泽川的衬衫纽扣。男性的躯体热量太过惊人,即使暂时无法真实触摸,也能轻而易举激荡心跳。李寒露忽然没了刚才的尖锐与凶蛮,拽拽尹泽川的衣领,示意他低头,想同他讨一个吻。
尹泽川叹息,低头,揽住李寒露的腰,与她抵着鼻尖磨蹭嘴唇。
李寒露却并未沉迷其中,颈项略微后仰,与尹泽川拉开几个厘米的距离,“今天为什么不陪我一起来?”
这话冷静得不像醉话。没等尹泽川回答,李寒露又一字一句重复问道:“你连发生过什么都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愿意陪我一起?”
像是透明冰面忽然被榔头凿开,泛白裂痕自受力点瞬间蔓延,水被遮挡,冰的不存在再也无法假装——即使玄关光线太暗,李寒露无法真正看清尹泽川的眼睛。
尹泽川在微弱光亮中凝视她,睫毛一动不动,整个人如同没有呼吸没有心跳的木偶。许久,才僵硬而冷淡地反问,“你呢,你又为什么想拍公路电影?你的梦想不是太空吗,为什么要拍公路电影?”
装得再冷静也不是真冷静,李寒露酒气上头,连直线都走不出,只能勉强辨认出尹泽川并未回答她的问题。其实李寒露无需明知故问,孟瑶光早就告诉过她答案:这些年来尹泽川在任何场合都没有过公开的女伴,从来没有。而李寒露拼尽全力想证明她对尹泽川而言是特别的,一切不过徒劳。
李寒露忽然突兀地灿烂一笑,推开尹泽川,倒退两步,摇摇晃晃往电话的方向挪,“我去叫瓶伏特加。你要什么?你要是不想喝酒店的酒,不如叫人来送?”
尹泽川冷眼看她,“李寒露,你这是在酗酒。”
“非也,非也。”李寒露晃晃手指,风情万种地一撩长发,原地转了半圈,如同迪士尼公主正在舞蹈中荡起裙摆,“刺激艺术家创作灵感的四大方法:酒精、嗑药、滥交和死亡。但只要经历过最后一种,其他三种就很难达到阈值。达不到阈值怎么办?”
李寒露将手掌立在嘴边,倾吐秘密一般,淘气地皱皱鼻子,压低声音,“加量。”
尹泽川仿佛忽然被激怒了,大步上前,钳住李寒露的手臂,一路将她带到床边按倒,寒声命令道:“以后不许喝酒。”
李寒露后脑勺被厚如云层的被褥冲击,一时间差点在醉意与晕眩中昏睡过去,可难得不苟言笑的尹泽川简直他妈郎艳独绝世无其二,让李寒露不舍得闭上眼睛昏睡一分一秒。
李寒露伸臂勾着尹泽川的脖颈,逼他贴近,逼他低头,逼他躲不开她拂在他脸上的呼吸。李寒露开始理解为什么飞蛾总喜欢被火烧掉翅膀,鳞粉化作最后的光,痛着快着痛快着,哪还有什么比这燃烧更漂亮。李寒露深深吸气,闻他身上熟悉的古龙水味道,难得媚了眼睛、软了调子,温顺如同刚刚献祭羽翼,“要不你投资我电影吧,我不想努力了。”
这话其实还有后话,李寒露已经盘算过不短的时间,今天虽然是借酒说了出来,倒也不算冲动。公司电影部的女领导曾经承诺过李寒露,只要李寒露能自己拉到投资,她就给公路电影立项。尹泽川作为公司隐名股东之父,薄面肯定还是有那么几分的,他的资金往那儿一拍,女领导很难出尔反尔。而在李寒露的算盘里,尹泽川的投资不过一个引子——或者说,一个幌子。有了尹泽川与公司的双重背书,李寒露左挖右凿,再从别人手里撬出点儿钱应该不难。而等到把钱凑够,就让尹泽川撤资,他没什么真正意义上的经济投入,也不算欠了他的。
说白了,就是空手套白狼。
这主意解释起来有点复杂,李寒露正犯困,嘴懒,不愿说那么多话,刚想撒娇让尹泽川抱抱,却猝然被对方扔开圈在其颈上的手臂。
尹泽川居高临下俯视李寒露。那眼神太冷,李寒露从未见过——如同端详爪下猎物,恨不得将其活剐。李寒露突地一抖,酒都醒了大半。
尹泽川的声音依旧沉稳动听,像极了在星空艺术馆手执手杖为游客讲解,他的存在本就是风景,任何念诵都是诗文——尽管那诗文并不诗意,反而冷酷如同剖刀。
那诗文说:“我只是有钱,我不是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