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棋书画,棋社旁边是文学社和摄影社的艺术联展,再往西一段距离是乐器社的乐团。
艺术联展把作品挂了好几个大木架,人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华兰本来想找找现在在摄影社负责工作的林君玉,看了一阵儿没找到人影,对讲机里又喊乐团这边需要人,就急急抽身出来。
却被人冷不丁喊了名字。
“华兰!”
她转过身,手中的对讲机还在“呼叫华部”。
华兰看到了陆子琳,还有她身边跟着的一个外校女生。
“呀,这是华兰吗?”那个外校女生开口道。
华兰一开始甚至没认出来,她比小时候长得要高些,戴了眼镜,穿着安川另一所高中的校服。她的脸型的变化倒是不大,从小就是令人羡慕的瓜子脸、尖下巴。
是卢安琪。
看样子,应该是陆子琳邀请进来的?
华兰没有什么感觉,她从前以为自己见到卢安琪会抑制不住地愤怒,像揪住陈景诚的头发一样跟她揪住她的头发,跟她大打一场才会解恨。
但是她竟然没有什么感觉,也没有想象中的生气。
她只是觉得,之前的想法真是太小学生了。
她冲陆子琳和卢安琪点一点头,拿起对讲机说:“我就来。”
“你这么忙啊?”卢安琪笑问,“是在管理这个社团节吗?”
“对。”华兰亦报以微笑,“好久不见,我在执勤,你们玩得开心。”
“哇,好棒哦。”卢安琪一脸惊羡地赞叹,“我之前一直不知道你有能力参与管理这些事情唉。”
“琪琪,你不知道,之前提前招刚进来的时候,华兰还是我们班班长呢。”陆子琳对她说,“老师都很喜欢她。”
“小学的时候,刚开始老师也很喜欢她呀。”卢安琪掩嘴笑道,“果然还是川中好啊,什么人都有机会呢。”
她的重音落在“刚开始”和“什么人都有”。
华兰眼底动了动。
她没有因为卢安琪的阴阳怪气而恼火。她第一个想法竟然是,卢安琪为什么这么无聊呢?将近四年过去了,她也不是不懂事的小孩子了,为什么还要抓着一个自己编造的谣言不放?
难道谣言传着传着,她自己深信其中吗?
看着卢安琪,华兰明白了一个道理。所谓谣言止于智者,最相信谣言的不是听众,而是传谣的人。
好像这样能挫败自己,而让她获得优越感一样。
她好可怜啊,华兰想。自己已然彻底摆脱当初那段黑暗的时光,然而对方依旧以那段时间把她踩在脚下而沾沾自得,甚至以为她还会因此失控。
这四年,难道没有让你更有成就感的事情吗,卢安琪?
比如学习、交友和各种各样的爱好。
看起来没有。华兰的眼底,多了一丝悲悯。
“打扰一下,子琳。”华兰忽而看向陆子琳,让她有些意外,“安琪是你带进来的吧?能出示一下我们之前发的通行卡吗?”
卢安琪脸色冷了几分,她顿一下才开口:“那张卡刚刚让我扔垃圾桶里了,我嫌拿着碍事。”
“那真是太可惜了。”华兰走近,缓缓道,“你最好是。”
“……你什么意思?”陆子琳眼神一凉,她也没想到先前不与任何人发生争吵的老好人班长华兰还能这么说话。
“川中是好呀。所有人都有理性思考和独立判断的能力,不会平白无故地相信一些谣言。”
一个张扬的声音突然响起,苏展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她的旁边,这样淡淡地说。
卢安琪脸色的脸色更难看了,脸上单纯无害的笑容成了冷笑。
但她还是能维持着那种听起来友善的语气:“你们在一起了吗?一个能替另一个这样洗白?”
“在川中大家都专注学习,我第一次听这样的说法,倒是有趣。”苏展嗤笑一声,仿佛她说了个并不好笑的笑话。
“是不是无中生有,你我都很清楚。”
“华部。”他偏头对她说,“对讲机响了多久了?怎么还不回消息?”
苏展的反应很快。华兰还被卢安琪这种无耻的推测说得大脑空白了一瞬,这会儿才抬眼看他,他眼里有笑意。
他低声说:“暂且当一当你小弟,你欠我个人情。”
她嘴角勾起无奈的笑,便举起对讲机说:“我在路上了,给一点事绊住了。”
“什么事啊华部?”
“没什么,每年都有闲杂人等混进来加重我们的工作负担。”
她放下对讲机,又恢复了刚开始礼貌的微笑:“祝你们玩的愉快,这样的活动我们一年才举办一次。下次想进川中,子琳肯定没那么轻松把你带进来了。”
她转头就走,错过了两个“闲杂人等”精彩的表情。
她没有因为那段时间而一直自我封闭,没有因为那些无端的臆测而一直郁郁,没有因为几个人的指指点点而放弃漫漫前途。
那些都没能困住她。最终考到这里的是她,工作优秀的是她,得到同学喜爱的是她。
不是其他任何人。
她拥有的一切都是自己争取来的,哪里需要低头去跟他们讲和?
“我看一眼你就知道,你确实天生优秀,优秀到可以尝试一切你好奇的东西。部长李清凡。”
华兰莫名地,想起来那张自己刚来纪检的时候,清凡师姐给她的明信片。
苏展回到棋社的摊位,继续那盘没有下完的棋。他方执一子,便有个扎着低马尾的女生走过来,笑嘻嘻地问他:“这位学弟,我之前好像没在学生会见过你啊。”
“你跟我的自留签什么关系?”
“是师姐啊——”苏展愣了一下,将黑子落于盘中,换一副乖巧的笑,“我是她小弟啊。”
晚上六点,体育大馆。
“还有半个小时检票,全场最后一次确认。”对讲机里传来秦浩的声音。
舞台大屏将所有背景快速过了一遍,花了大价钱租回来的灯光确实很帅,对讲机里传来“直播已准备,随时可以开始”的声音。
今天的大联欢在学校的公众号上开了同步直播,据说是为了让没能拿到票的同学在家可以共赏盛宴。
艺术部漂亮的女孩们已经换上迎宾礼服,坐立不安,她们马上就要去大门迎接校领导和市领导了。
场内一些工作人员还在吃食堂送过来的盒饭,秦浩走过去催,肖子怀在跟他激情争辩。
舞台上街舞社在进行最后一次彩排。
华兰和一位影协的工作人员一起站在观众席上,身旁是一台定点的摄像机。
这是她今晚的工作。
华兰从观众席上看下去,有种一览众山小的感觉。
她边看,边写明天竞选的演讲稿。
六点半,观众进场。
七点,全场黑灯,主持人介绍莅临领导,晚会准时开始。
华兰舒服地缩在观众席过道这个角落里。听着艺术团开场的大合唱宛若天籁,接下来的街舞表演燃动全场。
“华部。”突然,那个影协的同学叫她,“绕场拍照的同学好像身体不舒服,被扶出去了。我得去看看,这个定点你一个人先看着哈。这是录像的,你别让人动它,让它接着录就是了。”
华兰连忙答应,站起来挨着墙。
可没挨一会儿,有人走到她旁边,同样挨着墙站着。
“你今晚的工作是拍照?”苏展边问,边把一杯果茶递过来,“给你的。”
“怎么哪都有你?”华兰意外道。
她犹豫了一下,没让他的手在半空僵着,接过来。
“我来的有点晚。”他说,“位置的角度还不如跟你一起在这站着。”
华兰吸了一口,满口涩甜涩甜的青提味。
“好喝,哪来的?”
“刚刚在社团节玩游戏赢了两杯。”苏展道,“喝了一杯,喝不下了,觉得你应该喜欢。”
“唔。”华兰有一下没一下地吸着果茶。
空气沉默了一阵。
“你今天怎么想着留下来看大联欢啊,大好的回家周。”华兰拿人手短,有点尴尬,便率先开口。
“还不是明天早上的换届选举。”苏展看她,“每个班派两个代表,还必须一男一女。女生还好说,卓依缦留校。男生一秒都不想多呆,没一个想提前返校的。只能牺牲我了。”
“我呢,也就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同意当代表。明天要早上回来,干脆就不走了,今天留在这看晚会咯。”
“那,你明天记得投票给我哦。”华兰看看他,咬了咬吸管。
“那可不一定。”苏展一本正道,“我看谁讲得好投给谁。”
华兰抬手要将他搏杀。
“逗你的。”他笑起来,借着微弱的场灯看她,问,“很累吧,华兰?”
她为这场晚会的顺利举行,“颠沛流离”了半个多月,脸上有疲色。
“也……还好?反正都到今晚了,没什么累不累的。”华兰缓缓放下手,吸了一口果茶,看向发光的舞台上主持人银光闪烁的衣裙,观众摇动各色的荧光棒。
她在高处望下去,仿佛一片浪漫的花海,置身其中,似乎纵身一跃,便是天上星河。
她的嘴角不自觉上扬:“还挺高兴的,看这个场景。”
“嗯?”
“不好看吗?”她难得戳了戳他,“整个场景,整个舞美。”
“好看。”苏展回答,“辛苦你了。”
台上主持人报幕,下一个节目是戏剧社带来的话剧《雷雨》节选。
华兰一下兴奋起来,她告诉苏展:“李丹妮,我室友,演蘩漪。”
台上妆容精致的李丹妮穿着一身旗袍倚在道具沙发上,追影灯一亮,周冲开始说话。
“母亲,把药喝了吧。”
“我不喝。”
……
“每次我看周朴园逼着喝药这一段,我都想扇他。”苏展说,“这个朴园也演得好,我都想扇他了。”
“我们丹妮,风姿绰约大美女。”华兰笑道,“她每天晚上都在宿舍背台词,要我们跟她对,我都快背会周朴园的词了。”
“你!把药喝了!”她突然对苏展说。
苏展没绷住:“我信了,你入戏很快。”
“下一个节目应该是英语社配音的英文版《甄-嬛传》,很好笑。”华兰和苏展站的近了点,她忍不住笑,“我都不知道他们怎么想出来的。”
背景上放着电视剧原片段,英语社的同学拿着话筒配音。“His Majesty”的呼喊一响,全场的笑声就没停过。
“Who is the adulterer?”
“Doctor Wen!”
华兰和苏展都笑得前仰后合。华兰承认,自己看过彩排,但这个节目自己看一次笑一次。
“他们太有才了。”华兰笑得眼里沁出泪。
“确实。”苏展笑得发抖。
作者有话要说:1.苏展:我是她小弟啊
2.敬礼鞠躬,华部长辛苦了
3.有没有人猜一下这段配的是《甄-嬛传》哪一段?哈哈哈我是笑不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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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预收请支持《大象塔·绮梦》两个非典型天才被段长嫌弃一生的故事。文案如下:
*纵使歧途,也是美梦
*那是属于我和你的月亮
*刚好我们都不是天才,可以享受至死不渝的浪漫
【绮梦】
段长看不爽的文学少女×桀骜不驯中医预备役
俞梦×沈岐黄
本文又名《两个非典型天才与段长周旋的故事》
俞梦和沈岐黄一入学,就排在川中19届段长程敏“重点关注对象”小本子上的第一行。
这二位祖宗比程敏更早清楚彼此的德行。契机是军训时的烈阳,晒得人火冒三丈。在教官训话完后,程敏还想接着喋喋不休。
全段新生顶着大太阳,杀了他的心都有。但几秒过后,那慷慨激昂的广播骤然被掐断,只剩金属的沙声和所有同学忍不住的欢呼雀跃。
俞梦看着一个少年高挑的身影淡定地走进无人的广播室,又从容地走出来,眼神在看到她的那刻有所停留,随后旁若无人地走开。
面对老师的询问,俞梦很默契地选择了什么都没有相告。
后来,他们在程敏的办公室门口再次相遇。
他问她:“你哪里招惹到他了?”
“是他破坏了我的私人财产——你呢?”
“那我没你那么厉害,我只是又拔了一次广播。”
俞梦知道了这个跟自己旗鼓相当的叛逆者叫做沈岐黄。
那年他们相互依偎坐在江风瑟瑟的外滩边上,看着东方明珠背后镜像般林立的高楼大厦,想到了川中校友斥巨资打造的安川地标“川中碑”,不自觉笑了两声。
“你真的这么喜欢这座城市?”
“因为她曾经住在那间小公寓的顶楼里,在那里俯视整个上海滩。仅仅用一年就颠覆了整个上海文坛。”她的声音有点缥缈,“她真是个天才。”
他少有的,很认真地看着她,说:
“俞梦,你可以有不做天才的权利。”
她同样认真地注视回去,一字一句说得用力:
“我一直没有怀疑过一件事,那就是我们都是天才。”
和当下一样,我不怕这是个绮丽的梦境。
【大象塔向】
安川那个地方偏隅浙南,往南沿不了闽地的海,往北接不上浙北或沪上的繁华,从高速收费站的规模就能看出来是个不折不扣的县城。
“它土气落后,物价却离谱得高。人情世故绑架了很多东西,非常排外。只有一点好。”
“什么?”
“有座大象塔。”
“安川中学”四个鎏金大字,烙在县城的肩上一百二十年。
从清末的探花郎开始,到如今年年剑指清北。两个甲子的风云岁月,是这座大象塔一次又一次的加冕。川中生与整个安川何德何能,与有荣焉。
在安川,川中生拥有很多令人羡慕的东西。大象塔会托起他们的梦想,那三年他们不用回头,也没有后顾之忧。
俞梦在离开川中好多年以后回忆:“我曾经很讨厌川中各种反人类的规定,三年里差不多有两年都在想着怎样逃离。但是,不可否认,我还挺想它的。”
“因为它负担了我的天才梦——不对,所有人的天才梦。”
加缪在《西西弗斯神话》中说,人类应当想象西西弗斯的快乐,因为向高处挣扎的自由本就足以填满一个人的心灵。俞梦对此深以为然。
“你既身负奇才,亦觉安川太小,那就不要怕做这场梦。一百二十年来,不止你一个人这么做梦。这三年你当一场梦游,梦醒了,会有路。”
【你这一生负尽奇才,这三年我会为你遮风挡雨,请你务必努力做梦。】感谢在2023-08-02 09:46:04~2023-08-03 09:56: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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