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份下旬的时候,天气一天天变热,连带学习的人也异常烦躁。
程敏说,要组织一场篮球赛。
高一的篮球赛在五月上旬打完,华兰被倩倩拉去看过几眼。她是一个没什么运动细胞的人,从小到大的运动会,都荣膺后勤和啦啦队。
她不是很能欣赏“好几个人追逐一个球”的运动。
程敏把各个班的临时班长和临时体委——各班跑操负责领跑的同学——叫到办公室里,语重心长地传递了自己这一指示的精神。
“我知道你们肯定都在底下骂我呢,过不到一个月就要分班了。七月份,竞赛那八十个还要参加联赛。所有人的学习压力都很大,抽不出时间。再加上天气这么热,就更不想到空调房外面了。”
“这种思想很不对。越有压力的时候就越要放松。我说的当然不是让你们回家放假,是要通过运动等等方式合理宣泄自己学习的压力。这就是为什么高三的跑操跑的比其他两个年级都多的原因。”
川中学生大课间跑操,高一高二在操场,分一三五二四六轮休。高三环校园跑,除了大课间,下午下课后也要跑。
“历届提前招,都会办这么一次活动。不光为了发泄,也是为了纪念。毕竟分了班,一些好朋友啊好同学啊,就不那么容易见面了。这一点上,学校还是很有人情味的。”
“我们这个比赛的时间段暂定在下午下课后到晚自习之前。年段的要求是,打篮球的打篮球,不打的同学后勤或者观众啦啦队,总之都不能在教室里坐着。”
把人都赶出去呗。
乙班的体委是个个子高大的男生,人很憨厚,出了办公室就问华兰:“班长,我觉得不太好弄唉。”
乙班平时就有一些人屁股念在凳子上不愿抬起来的,大课间跑操集合速度比其他三个班慢,上个星期刚刚被程敏骂过“作风稀拉,分不清主次”。
晚饭结束到晚自习开始前有一个半小时的时间,有些人要吃饭洗澡,还有些人恨不得就在教室啃个面包然后继续写题,要他们去看比赛,肯定很不愿意的。
华兰其实一开始也想着太晒了。不过程敏的意思很明显,为了集体放松和团结统一嘛。加上提前招本来就没有活动,篮球赛是传统,蛮难得的,应该还是好组织的吧?
“学校也鸡贼,他要让我们打球赛放松,干嘛不放掉两节课啊,那样谁都愿意去看。”华兰呵呵一笑,“偏偏要用原本就是我们自己的时间。”
“强买强卖。”体委点评,但还是说,“男生那边找几个打球的同学还是好找的,但是后勤组织还是要拜托班长。球赛有时候打的就是气势,如果到时候别的班人山人海,咱们班……”
华兰给了他一个手势,意为“我懂我懂”。
球赛的组织总体来说比较顺利。大家埋怨两句天热以后,开始兴奋地聊。
球员的积极性就更高了,有十来个男生抢着想上。
比赛是三人篮球打半场,各班之间先两两交手积分,最后积分高的两个班打决赛。一个班最少也要打三场,体委这两天兴致勃勃,想着怎么给班级男生排个组别顺序,让他们交替上场。
为了争取“首发”,体委带着乙班男生事先在篮球场比了一场,之后每天训练半个小时。其他三个班听说了,大骂乙班打个球还要暗推,接着自己班也到篮球场大推特推。
那天华兰到篮球场慰问自己班辛苦的球员们,看见甲班和丙班打友谊赛。苏展在旁边看着,看见华兰走过来,远远地便抬手招呼。
“哟,你们班还打上友谊赛了?”华兰笑道,“你怎么不上去打啊?”
“哪能这么早把自己底牌亮出来啊。”苏展抱着手,“也随便就骗骗丙班什么水平。”
华兰抿着嘴,对苏展实际上的王婆卖瓜一言不发。她看着半场的另一端,有一个跟苏展一样抱着手笑眯眯的男生。
华兰认出来,那是那天化竞课帮她解围的那个声音温柔的男孩。
她“嘁”出一声,对苏展道:“你觉得有没有可能,丙班也是在骗你们的水平呢?”
那个笑着的男生似乎知道华兰在和苏展说什么,笑得更甚了,偏头跟身边的同学私语起来。
“套路太多了,一点儿都不真诚,”苏展拖着长音,换了个语气,“太欺负人了。华兰,要不你跟你们班男生说一下,我们组个友谊赛?甲乙一家亲——”
“少来!”华兰笑了一声,转头走到自己班男生那儿,道,“都好好练,杀爆甲班!”
“那肯定嘎嘎乱杀。”
第二周,造势了一个星期的拉开终于拉开序幕,一共七场,每天两场,最后一场决赛第四天打。
“据说都赢了,一场没输,也就我们班聪明不跟他们打。”倩倩盼篮球赛像盼星星般盼了一个星期,一早便碎碎念起来。一会儿说隔壁甲班上周不知道组织了几场友谊赛,把丙班丁班底裤都骗光了,一会儿又说丁班有个以前打过市级篮球联赛的,估计才是最强劲的对手。
林君玉问她怎么个具体骗法,余倩倩便招呼她一起去买雪糕,路上详细讲给她。
“花哥,你要不要?”君玉问。
“要!你赶紧给她领走,她属狗仔队的,从上个星期开始我就听过她无数的爆料了。”华兰背对她们招了招手,想着五月底天真热。
余倩倩凭空抡了两拳,最后给华兰带回来一根巧乐兹。
下午下课铃一响,华兰带着乙班集体喊“加油”,把这群男生喊得不好意思起来,一面笑一面跟着体委跑步去篮球场。华兰让倩倩和君玉先去,自己则叫了几个没有参与球赛的男生去年段办公室数水——程敏大发慈悲大手一挥,给每个班级都买了水,让班长带人去点。
“12,14,16……”华兰蹲下身来,却感觉身体不对劲,身下似乎凉凉的,她一下反应过来。又想起今天早上被余倩倩投喂的那根巧乐兹,知道大事不妙,心里大骂一句该死。
她的生理期一直不是很稳定,有时候两个月也不来一次例假,有时候来一次能痛死。
华兰很怕这次也朝着大出血痛死的方向发展,于是连忙数完急急起身,交代身后等着搬水的几个男生先搬。借口自己有些东西落在教室了,回去取一下。
“你们要有拿不下的放地上给我,我等会儿来拿。”
华兰回到教室,发现教室里还坐着两个人。这一对同桌等她换完卫生巾,还是坐在位置上岿然不动。
华兰只能去劝劝。
“怎么还不走啊?”她笑眯眯道,“咱班大部队已经走啦,还有程敏请的水呢。”
这对同桌一个叫王瑶瑶,一个叫陆子琳。她们正属于华兰先前担心的不服气自己时间被占、不想看球赛的同学。华兰对她们印象很深,因为到哪儿都能看见这对同桌黏在一起,好的跟连体婴一样。
她们的脸型甚至还有些像。学习习惯和学习成绩亦然,都属于班级排名中游靠后的同学,很可能会在分班的时候掉出实验班。
华兰不会对任何人的学习表示同情或鄙夷,学习是每个人自己的事,不需要别人来指点江山。事实上,她很能理解陆子琳和王瑶瑶努力学习的原因和焦虑不已的心态,这几十分钟可能真的很能让她们的心理得到安慰。
但是程敏那头压着令呢,不许有人留在教室。而且她事先已经声明过程敏的意思,大家要是发现有人没去,岂不是都觉得不公平吗?或者有样学样,第二天这个教室人就越坐越多了,难免让打球同学心寒。
王瑶瑶和陆子琳本来低着头写卷子,看到她来,神情尴尬了一瞬,还是笑道:“班长,你怎么也还没走呢。”
自从华兰当班长后,她发现一件事。这个班凡是后来从“花哥”改口叫“班长”的,一律平常跟她算不上太熟,锲而不舍还是叫她“花哥”的,是当初和林君玉徐志超一起问自己问题的那群死鬼。
虽然她对称呼这件事无所谓,但是仍然能感知出称呼所代表的的关系亲疏。
“我刚刚在办公室数水来着,现在已经让男生抬过去了。”华兰忍着小腹的疼痛,大方道。
“这样啊……”王瑶瑶看着她,“班长,可今天作业好多哦。”
言下之意,我今天写不完了,你别拉我。
“你还剩啥?”
“语文,数学,生物。”
“语文就一篇20分钟的阅读,另外两门科目一整个晚自习写很足够啦。”华兰歪头,“我整个晚二都没了呢,但是进度跟你们也一样,别急嘛,肯定写得完的。”
王瑶瑶看了陆子琳一眼,那眼神好像在说“要不去吧”。
陆子琳说:“班长,大家都去了,要加油也不少我们俩……”
“你们这样想就不对了,”华兰道,“正是因为集体活动,所以缺哪一个都不完整。所有人都是不可缺少的,你们不在,大家肯定会觉得少了点什么的。”
“琳琳,要不咱们走?”王瑶瑶小声问陆子琳。
“要去你去。”陆子琳撇撇嘴,脸垮下来,“我今天拓展题还没想出来呢。”
“我也没想出来,你想那干嘛,”王瑶瑶扯扯陆子琳的衣袖,语气软下来,“走嘛,我不要一个人去。”
华兰隐隐感觉到了这对同桌之间的诡异气氛。非得啥都保持一致吗?保持一致可能是因为关系好,也可能是因为这样就可以保证对方跟自己学的时间一样,同频不至于超过自己。
倩倩有时候也会看着自己的进度说,花哥咋做的这么快,别丢下我。在焦虑紧张的学习氛围下,比照身边人的学习进度,或者厌恶身边人翻书等等的小动作是或多或少都会发生的事情,受到影响很正常。
但这样就有点儿过度和病态了。
捆绑在一起,自己进步不了也不让别人进步,或者大家一起进步不了,有什么意义吗?
她想不通,但还是友善地拉着陆子琳说:
“走嘛,你们都不会是一个人的。我们仨一起过去吧。”
在华兰的灼灼注视下,两人都起身了。
作者有话要说:巧乐兹打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