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兰在办公室门口看了一眼就明白了,这不是陈彬叫她,是程敏叫她。
准确来讲,是他们——第一次小测的年级前三十。办公室很小,因而显得乌泱泱一片。华兰安安静静地缩在一个角落里,旁边是个不认识的女孩子。这样的角落总是给她安全感。
不知道是不是商量好了,最前面挤得都是身材高大的男生。在华兰这个角度只有踮起脚才能看到矮墩墩的程敏。
他还是板着脸,宣布学校想以他们为基础开设竞赛课程,要在晚自习给他们上课。
“刚刚开始,理化生各一节,数学两节,每节一个小时。”
数理化生的竞赛,最后绝大多数人只能选一个方向,学校想让这批人接触更深些,先确认自己的方向。
“那每天不就没有时间写作业了吗?”有人疑惑道。
“所以要你们提高效率!学习专注度提高!”
不知为何,华兰能感觉到程敏恶狠狠的目光像机关枪一样扫射了整个办公室。但感谢前排的男生们,弹药没有落到她身上。
很奇怪,她也没做错什么事,不过就是在教室里喝水罢了,又没被程敏抓到过,为什么会有负罪感。
“你们俩别考个一二名就飘,真正的高手是要训练和筛选出来的。”程敏把枪口对准了前面两个男生,“下次别让我抓到你们晚自习开始以后在外面打篮球!”
原来上次被程敏抓住打篮球的是他们啊。
“好的段长!”偏偏两个人拖声拖气地回答,像是故意气程敏。
有人交头接耳,有人抑制不住笑了出来。
不是好像,就是在故意气程敏。
程敏看着他们都嫌晦气,随便说了两句就轰人走:“都回去吧,今晚开始先是数学。”
乌泱泱的人头又从小小的办公室挤出去,华兰原在角落里,就被人潮落在后头了。她往外挪,却听见旁边有人叫她。
“华兰。”
她转头,苏展不知道什么时候凑到她旁边来了。
“嗯。”
“你现在是在乙班吗?”
“对。”
“今天化学试卷最后一题你会做吗?”
华兰这才正式抬头看了他一眼。苏展的眸子带了点琥珀色,她以前很天真地问过他是不是抱错了的混血小孩。
但这个人,怎么看起来越来越傻×了。
“苏展。”她认真道,“不要没话找话说。”
“哪能啊,我这不是找成绩好的同学探讨学习经验嘛。”苏展稍稍侧身,笑道,“你化学单科考第一,化学老师特意在我们班夸你呢,说你试卷上基本就没挑出错。”
真谢谢他啊。华兰心里浮现了化学老师那张国字脸。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开始不习惯这种当众表扬,面对大家的掌声会觉得很羞愧很绝望,恨不得把脸捂上。她一想到跟她素未相识的甲班同学交头接耳过她的名字,她就紧张地想钻个地缝。
“你脸怎么红红的?”
好死不死,苏展还问了一句。
别看了。华兰在心里骂道。
“冬天天气冷,皮肤太干了,发红。”她故作冷静。
“是吗?”
不知道是不是华兰多想,她总觉得苏展的声音有点不怀好意。
“嗯。”
“苏展,你跟化学大佬认识啊?”他身边的那个男生突然问他。
“别这么叫,你才是大佬呢。”华兰本能地回绝,看了一眼他。
那是个小麦色皮肤的男生,眼睛挺深邃,大概就是那个考第一的林屿。
“没有没有,论化学还是你厉害。”林屿摆摆手,又笑着拍了拍苏展,“你这朋友好有意思,我说‘大佬’两个字确实是在夸她呢,怎么她跟赶脏东西似的。”
“你也没说错啊,”苏展嘴角有若隐若现的笑意,坦然道,“她确实很有意思,但你也确实是脏东西啊。”
“你小子!”
“怎么叫你爹呢?”
林屿一巴掌拍上苏展的后脑勺,苏展反手来摁林屿的脑袋,两个人都往前跌撞了几步,笑闹着惊动了走在前面的人,他们都转过头来看第一和第二上演的“爱恨情仇”。
华兰抿着嘴低头往墙边走了几步,装作不认识。
快走快走。
华兰脚步慢下来的时候,恰好走到乙班门口。她匆匆往后瞥了一眼,刚刚那两个打闹的身影大摇大摆地走过来,她便义无反顾地冲进教室了。
她方才坐下,倩倩就凑过来对她说:
“花哥,你刚才进门的表情,让我感觉你马上要英勇就义了。”
“是啊。”华兰苦笑一下,“要是晚点回来,我就要就义在走廊了,你记得给我在那立个碑。”
华氏女兰,丢人至死。
加入竞赛课程以后,一天的时间骤然变紧。华兰本来不愿意在嘈杂的课间写作业,可现在被逼无奈只能见缝插针。徐志超天天在她耳边叭叭:“花哥怎么又在暗推啊,给人压力也太大了。”
各个班的临时班主任并不提倡下课呆在教室写作业,有时候会来教室赶人,让他们该喝水的去走廊把水喝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暗推这个说法就流传在年级里,专说那些下课不出去偷偷呆在教室里写作业的同学。
华兰不计较这个,她才没空理徐志超呢。
再说她哪里暗推了,明明是明推。这是合理的需求啊,再不推她就推不完了,难道晚上熄了灯在寝室开夜车吗?
不过122确实有人开夜车。大约两个星期前开始,卓依缦晚上会闷在被窝里亮灯半小时。李丹妮侧面问过,依缦似乎是因为写题太慢,必须晚上补这半个小时,不然就交不上作业。
“晚上还好,她动作小,没什么声音。”李丹妮课间跑来跟华兰倩倩闲聊,似是不经意提起,“但是她那个早上的闹钟也太吵了吧。”
余倩倩立刻道:“我也想说,我们统一起床铃是六点,她那个闹钟五点就响。虽然她起床动作很轻吧,但就是有时候会被吵到。”
李丹妮汪着眼睛看看华兰,似乎在期待华兰给点反应。
卓依缦早起,据说还是为了补作业。坦白来讲,因为华兰睡的是下铺,对床上铺的卓依缦晚上在干什么对她影响很小。依缦关闹钟的动作很快,而华兰睡眠质量不错又没有起床气,早上那个“很吵”的闹钟其实她就听到过一次。
于是她沉默了片刻,诚实道:“我听到过一次。”
“可能你睡眠好,我真羡慕。”李丹妮眼睛亮了亮,“我几乎每天五点都要被吵醒。但我又不好意思跟她说,她平时好乖的。”
是啊,确实不好说。依缦早起的动作已经很轻了,摁闹钟的动作也很快,显然很明白不要打扰别人的道理。既然人家作业写不完,你也不能不让她早起学习。而闹钟的音量嘛,见仁见智,华兰几乎不会被吵到,倩倩偶尔会受影响,丹妮天天被吵醒。如果让依缦换一个闹钟,好像也没有绝对的理由。
“倩倩,你之前和她一个学校的,你觉得该怎么和她说呢?”李丹妮用祈求的眼光看看倩倩。
余倩倩说依缦初中跟苏展是一个班的,自己和依缦之前仅限于相互认识脸,不清楚她是怎么样的人。
“而且她平时也安静。”倩倩说,“快一个月了,我们同寝每天都说不了几句话。”
的确,依缦平时很安静。华兰的话已经很少了,依缦可以比她更少。122最话痨的是李丹妮和余倩倩,晚上熄灯后有时能就一个话题夜聊好久,直到被值班的宿管阿姨敲门警告。前两天她们刚刚因为这事被陈彬叫出去说了一顿,近日有所改善。
觉得话题有趣,华兰有时候会参与一两句。但卓依缦真的从来不理她们,熄了灯就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
“唉,我都不知道怎么办,花哥——”丹妮把眼神转向了华兰。
自从华兰一战成名,“花哥”这个称呼已经是乙班共同的黑话了,乙班同学找华兰讲题都喊“花哥”,华兰也不好意思拒绝。李丹妮现在也这么喊。
“花哥,要不你帮我跟她说说?”李丹妮眨了眨眼,轻轻道,“你知道我性格太直接了,她又安静一个人,我真怕我哪句话说重了,让她难受。”
“而且,”李丹妮小心道,“我和倩倩前两天不是因为夜聊的事情被批了吗,好像也没什么资格去指责她。”
“我?”华兰是很不爱管事的,但一时也说不出有条理的理由来拒绝。
她尴尬地笑了片刻,上课铃响了,像是上天派来解围的。
随着地中海的生物老师走进教室,丹妮马上起身准备撤退,走之前又拽着华兰的胳膊使劲儿摇了两下,一副楚楚可怜的表情。
“真的,求你了,花哥。你没拒绝我就当你答应了啊。”
“啊?”华兰满脑袋黑线,她“啧”了一声,想着怎么把李丹妮叫回来。但下课和午休被找她讲题的同学耽搁了,一耽搁她就踌躇这事,一拖就拖到晚上。而寝室里四个人都在,骤然提一提也奇怪,华兰怎么都找不到机会。
第二天,华兰意识到自己这机会也不用找了。
早自习刚下课,华兰被余倩倩拉着走廊上活动。还没走两步路,迎面就撞上来两个满脸怒色的女生。
“你是住122吗?”其中一个开口问,在华兰听来语气不善。
余倩倩握了握华兰的手,脸上写着“她们谁啊”。
华兰脸上写着“不认识”,但出于礼貌先点了头。
“你们宿舍早上那个闹钟也太吵了吧?”另一个皱着眉头环抱着手,“要不要在意一下别的寝室的感受啊?我们寝室已经连续三天五点被吵醒了,五点啊,让不让人活了?”
“本来寝室楼隔音就差,这么早的闹钟是要哪样啊?”
“想要学习你们也不能这样学啊!”
这两个女生连珠炮似的说了一串,明显还带着早上被吵醒的怨气。华兰被吼愣了一瞬,余倩倩先反应过来,回道:“我很讨厌人大喊大叫,你们能不能好好说话,不知道的人以为神经病呢。”
华兰原本脸色也很难看,但是一听这话冷静下来,连忙拉住倩倩,静静道:“两位同学,我们对你所说的情况不是很了解。我们寝室确实有人有一个五点的闹钟,但是使用的同学很小心,我一般不会被吵到。你们能不能详细说说?”
那两个女生先发泄了几句,又见华兰态度好,便也稍微冷静下来,讲了讲前因后果。
她们住隔壁121,是丙班的。大概从两周前开始,就间歇性听到隔壁的五点的闹钟声。本来想着忍一忍,没想到这三天被连续吵醒,大早上昏昏欲睡,早自习都上不下去。
寝室门上是有统一贴好班级和姓名的,她们看了以后就去找乙班认识的同学打听。那位“认识的同学”告诉她们122住了大佬,学习氛围可好了,课间都在暗推。早起的闹钟说不定就是统一起来学习的。
“统一起来学习?”余倩倩笑了一声,“我都不知道我们122这么爱学习。”
作者有话要说:1.程敏:两个晦气的东西
2.我不知道你们是不是。本人高中的时候,只要提到“爸”以及其类似音,都是听取答声一片
3.华兰:两个显眼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