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早有预感,今天早上出班级门的时候,田圆就跟俞梦说,感觉今天的科目肯定做不完试卷,中午考完一起去食堂三楼吃自助吧。
俞梦当时没有理解田圆是怎么未卜先知“肯定做不完试卷”的,但是欣然接受了去三楼吃自助这个提议。
但田圆一语成谶,早上是化生连考,她两门都没有做完试卷。
与其说是没做完,不如说是因为大面积的不会写而大脑空白,发呆耗走了大量时间,最后只能连蒙带猜填满答题卡。
这种情况最是绝望。
终场考试铃打响的时候,她无奈地把眼睛闭上又睁开,开始整理考试用具。她默默把试卷上那两个出卷和审卷的学校名字记住,在草稿纸上画了个意义不明的圈。
待监考老师举手示意,整个大会议室的学生都往外涌去。川中的大型考试都是打乱顺序、随机抽取考场的,俞梦特别不幸,早上两场抽到了这个行政楼大会议室。
会议室容纳了二百来人,但是出口只有一个开着,还在七楼,堵成了沙丁鱼罐头。
俞梦耐着性子等前面的同学一点点往外挪,想着跟田圆的约定,不知道田圆会不会已经等她很久了,心里越发烦躁起来。
就在这个烦躁的当口,俞梦听到人群之中,传来了一阵“AACBB”的声音。
她心下一凉,立刻反应过来有人在对答案,还马上想起,这应该是化学前五个选择。
她粗粗扫了一眼,确定大概是自己前面三步的两个男生。他们手里翻着试卷,眼里发着那种看到答案才会有的光。
俞梦很难描述这种光,如果比喻成三天没吃过饭的饿殍看到食物,未免显得有些夸张。
她一向对教过自己的数学老师没什么好话,但是独独觉得自己初中缥缃的数学老师对“学生考完试在考场外对答案”这件事分析的鞭辟入里。
对答案这件事,就像两个赌徒站在考场外面赌博,每个人都在赌自己的答案是不是全对的。对出不一样的答案以后,喜欢拉入第三人以正视听。
这种情况下他们会越对越兴奋,而且通常是出现错误的那一方更想接着对下去——他一定会想要把对方对出一个错来。
如此循环往复,没有止境。
所以对答案是场赌博,只会出现两败俱伤的场面。
俞梦此刻脑子里正乌七八糟,因为她被迫听到那两个男生的答案,发觉“AACBB”以后,自己没几个能对得上的,更是想冲上去把他们的嘴给撕了。
但是就现在的人流量流速来看,她连躲都够呛。而且就现在而言,这条楼梯上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做着类似欠打的事情。
那位数学老师还说过一句至理名言——刚考完试的十几分钟,是检验考生人品的十几分钟。
俞梦现在是躲也躲不过,逃也逃不掉,只能站在原地想念初中的数学老师。
她从未这么想念过他。
身边已然有人低声表达不满,前面那两个男生似乎意识到什么,把声音放小了一点,但也只是一点而已。俞梦心里的美少女战士之魂熊熊燃烧,心说老娘今天就非得整顿一下这种搞人心态的自私行为不可。
她一句“同学,你不觉得你这样很自私吗”还没说出口,左侧身后便有人先声夺人。
“要对答案自觉点,找个别人看不见的地方。”
这一句带给俞梦的震撼还没完,俞梦便听到了第二句:
“这么喜欢广播啊?去三体里广播星球坐标好不好?”
俞梦心里惊叹一声,觉得整个人立刻舒服了,余光看到身边的同学,也是皆有喜色。那两个男生面色尴尬地往后看了看,俞梦随之也把头转过去,发现正是熟人。
熟人的侧脸干净利落,也发现了她,歪头算是跟她打了招呼。
也是,拔广播、呛教官、怼程敏,功劳簿应该是许久没更新了,再添一项,制裁公开对答案者。
纵然俞梦还是觉得沈岐黄身上有点大病喜欢犯贱,但是不得不承认这些时候他还是蛮帅的。
俞梦感觉衣角被人拉了一下。她抬头看,沈岐黄对她做了个口型,似乎是“走另一边”。俞梦疑惑着哪有另一边可走,便跟着沈岐黄往会议室后面走去。
后面的门锁着,所以大家才挤着前门唯一的出口。
俞梦定定地看着沈岐黄,却见此人轻车熟路地拨开门下的插销和门上的锁,后门就这样打开了。
俞梦有点难以置信,沈岐黄先迈出一步,看她还愣着,怪道:“怎么?走啊,有路不走,挤楼梯去听他们对答案啊。”
俞梦回过神来,“噢”了一声,先跟上去。
“我说,你怎么知道这个门可以开的?”
“本来是不知道的,但是我刚刚仔细观察了一下,这个门其实是没有上锁的。”沈岐黄一只手插着兜,“我们学校的门都差不多,一两个插销,然后上个锁。这个门没有上锁,肯定弄弄插销就能开了。”
“你还挺专业。”俞梦笑了一声,心说,学校真是没有你不知道的地方啊。
“专业谈不上,就是看见次数多了,很难不记得。”
空气又安静下来。
后门开了以后,就是一条比前门稍窄一些的楼梯,只不过一楼的出口在行政楼的另一端。因为没有人,所以两人走得快。但是七楼往下,还是要费点儿时间。
因为楼梯的宽度,他们又只能一前一后。沈岐黄谦让,让她走前面,自己在后面跟着。
俞梦在前面,听着后面的脚步声,啪嗒啪嗒的,莫名让她想起一个词,叫做亦步亦趋。
她后知后觉,觉得有点尴尬。
她思量再三,转头对沈岐黄说了一声“谢谢”。
“谢什么?”沈岐黄好像没反应过来似的,顿了一瞬又道,“刚刚我是自己烦了他们的,顺便叫上你一起走而已。你不也是一脸难受吗?”
嘶,怎么那么欠揍啊。
俞梦感谢的话噎在喉咙里,总感觉再怎么诚心的话跟这个人说,总要变了味道。于是她换了角度,耸耸肩道:“嗯,我的答案跟他们都不一样,已经想让他们都闭嘴了。”
“别太在意,他们的答案不见得对的。”沈岐黄道,“很多跟我的也有出入。”
“你那么自信?”俞梦的脚步慢下来,复想起上次徐嘉誉跟她说的话,心里其实已经信了七八分。
“怎么,你还想跟我对答案啊?”他笑一下,“我以后要选化生的。”
“不用了哥,您憋在肚子里藏好吧。”俞梦连忙摆手,避之不及。
“唉,俞梦。”沈岐黄又叫她,“期中过了以后,要准备一个社团节,你要参与吗?”
“唉?”俞梦依稀记得上次傅老师讲过这件事情,但是她的意思是,准备留任社长的社员们可以积极一些,显然到时候得准备留任的同学会组织的。
“你肯定有想留下来当社长的吧?”沈岐黄又说,不知道为什么,在俞梦听来这个声音有点儿蛊惑。
“没有啊。”俞梦尽量显得平淡。这几次社团活动下来,她跟傅老师的交集变多。傅老师问她写了今年的郁文杯没有,俞梦说已经写了,到时候拿来寄走就行。
但其实俞梦根本不认为那是“写了”。为了不耽误期中考,她找了很久以前日记本上的一个脑洞,然后扩写了千来字的文章。看傅老师的表情,她应该想说,写完了拿过来改改,但看俞梦没有这个意思,她也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
俞梦其实比任何人都想留任当文学社的社长,她想要傅老师的认可与首肯。但是每一个她写下的文字,都像藤蔓和链条一样囚住她自己。
很奇怪,她没有做任何对不起傅老师的事,但她就是觉得以自己的状态,没有办法面对傅老师,没有办法面对已经硕果累累的东川文学社。
她实在不算是天才。
在沈岐黄问的那一刻,她其实很想反问“我的野心那么有明显吗?”,或者“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但是,更多的,她有种被人看穿了的羞耻。
他会不会笑她好高骛远?
她斟酌,复去看那人的眉眼,想从深邃的目光里找出他那点戏谑,像他平时看所有事情那样。
但是很奇怪,并没有。
沈岐黄的目光可以说是坦诚的。他的眼窝很深,时常看上去阴晴不定,总像是隐着什么情绪,这样坦诚的时候好少。
“你还是想的吧。”他用了个陈述语气,大方道,“因为我也挺想留下来的。傅青筠不是说,通常留两个吗,一正一副,一男一女。我寻思来找你当搭档呢。”
他也想留?俞梦心里思忖片刻,选择相信他的目光。心里却因为那个“你还是想的吧”而荡起涟漪。
“你要是真不想留,我就找别人合作……”沈岐黄眉梢上扬,语气里多了一分揶揄。
他的话还没有完,俞梦就打断他:“别激将了,我留的,”
他脸上有得逞的笑,还没过瘾似的问:“你是不是好奇我怎么看出来的?”
俞梦心里苦笑一声,认命似的点头。
他三两步从上面的楼梯跳下来,走到她跟前去,道:“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
“什么?”俞梦没有反应过来。
沈岐黄得逞的笑意更甚了,问:“想不通啊?”
“嗯。”俞梦摸不着头脑。
“那就接着想吧。”
他又是那副欠揍的模样了,俞梦还没开口骂人,他便先发制人:“一楼到了小姐,看你的样子是不是要去跟谁吃午饭啊?别让人家久等了。”
他说着便走了,俞梦在原地又好气又好笑。她细细回想先前的一切,这个人实在跟自己太“有缘”了。他一做坏事她准能撞见。在文学社碰见以后,三番五次来惹她,文学社上是一回,借书是一回,现在又是一回。
说实话她有很多讨厌沈岐黄的理由。她讨厌这样显眼的男生,她讨厌这种自以为是的感觉,她讨厌这种被看透的羞耻感。
但不可否认的是,他竟然能懂她。
他竟然能懂她。
作者有话要说:1.今天晚点还有一更,昨天晚上出了点事故,所以今天双更
2.楼梯判官沈岐黄感谢在2024-02-16 22:48:12~2024-02-18 13:10: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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