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夏在门口百无聊赖的等着,头一点一点的,初进大宅的兴奋与紧张早被困意取代,感觉下一秒就该倒地睡过去。
肚子还饿得很,好在在路上垫了两个糕点,娘子说的没错,进了宅子就没机会吃了。
不仅又困又饿,她还觉得有点冷,路上顾着看风景弄湿的衣襟这会贴在皮肤上,阴湿的凉意一阵一阵的往肉里钻。
偏房里的窗棱微微挑开一条缝,里面的人偷偷打量着阿夏,交头接耳的用眼神传递着信息。
直到秦木灵从主屋出来,四周窥视的人一下子屏住呼吸。
一直守在门外的妇仆忙进屋,再出来时对着秦木灵主仆的姿态就有了些微变化。
“住处已经安排好,娘子请随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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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回三房?在大宅里住了?凭什么?”秦九娘喊起来,旁支只有在家学里得到认可,才能在大宅里住这是秦氏传承了一辈子的规矩,“她能住!我也要去住!”
六夫人按住她:“闹什么,你小点声,住进去有什么好?”话是这么劝,可谁都知道大宅里的好,吃穿用度比一般的大家小姐还要好。
秦九娘缓了口气,忍住脾气说:“娘,别的我不管,排行我不让!属于我名下的产业不让!不然,我的婚事怎么办?”
是啊,十三了,都开始相看了!
六夫人心里也烦躁,只是她不能像女儿一样事事表露出来,好容易安抚住女儿,回到屋里,得知老太太回来了,连忙往主屋去。
“母亲,见到人了吗?怎么就在大宅住下了?”她问道。
三房老太太正歪在榻上,一个丫头正帮她轻轻捶腿,回来一个多时辰,又等了好些时候,腿肚子发胀,年岁大了,吃不消。
“瞧上一眼,没说上话,你们也别乱想,巫主的意思是先住下,安排了去家学,看看再说。到底是秦家女儿,年岁大了,一直住在乡下也不像话。”
六夫人暗暗翻了个白眼,这话骗鬼呢。
“母亲,她到底带了什么话,您说清楚些,我们心里也好有个数。”六夫人说着瞥眼看了一眼站一排的几位老爷。
除了大老爷是招婿,其他几位都是她的亲兄弟,特别是看到她五哥极力掩饰脸上的兴奋之情,六夫人觉得一口闷气堵在了嗓子眼,出出不来,下下不去。
大宅里漏一口汤,都够人几辈子过活。
“我听巫主的意思是她得了高人一句两句的指点,帮秦家避祸,冲着这份恩缘,让她在大宅住几年,日后好好嫁出去便是了。”
听老太太如此说,众人点点头,除了五老爷之外也都松了口气。
只要不会来分刮家业就好,一份嫁妆还是出得起的。
大宅西面内宅靠近家学的一处小院里,阿夏和秦木灵睡的沉沉,其他小娘子上完家学回来,有轻手轻脚回屋的,也有故意发出声响的,不论是谁,都朝着最西头的屋子瞟上两眼。
她们都是旁支秦姓,在家学中有出色表现才得以住进大宅,日后会根据各自本事领差事。虽然彼此是竞争关系,但打小一个镇子里、家学里陪伴着长大,突然中途来了一个莫名其妙还是乡下长大的小娘子,任谁心里都有些小心思。
二人一直睡到了下午,晚饭时分,仆从丫头们进进出出,小娘子们都在一处吃饭。
“三房的九娘一早过来眼红红的,听说她以后要叫十娘了。”秦玉莲随意的说笑着。
“她哪里是哭排行,一个房里的,来了个年长的姐姐,你猜……她的婚事会不会有影响?”秦玉荷说完后看了一眼坐在身边的姑娘,“听说,朝堂里正在为了立太子的事吵得不可开交,大皇子和五皇子……族里年龄配得上的也就几个姑娘,玉兰,你爹不是在三房做管事,可曾听说什么?”
秦玉兰面色不改的吃下最后一口饭,放下筷子,冷声道:“不要听个一言半语的就来闲说,年龄?五房的姨姑还在君上的后宫待着呢,与君上年龄相差几何?你若是想,你也能配的上!”
十五岁的姑娘言语犀利起来也是刀刀剐人心,秦玉兰说完起身回房,她的房间就在秦木灵隔壁,在自己房前踌躇了一会,往西边那扇门走去,敲门,隔着门说:“错过了晚饭,便没吃的了。”
里面传来脚步声。
“谢谢小娘子,我们这就来……娘子,你醒了吗?”
“嗯。”
门外,秦玉兰有些愣神,怎么还有个丫头?
门打开后,秦玉兰冲着丫头笑着微点了点头,余光瞄见秦鸿燕也从饭厅出来,转头准备回屋,眼睛不自觉的看向门内。
每个房间的格局都是一样,直入式的,入门是一个小接客室,一扇屏风遮住内室,纱幔牵起来,隐隐看到一个人影。
秦鸿燕走过来,秦玉兰喊了声“燕姑姑”,低头回房。秦鸿燕在门口站定,也不看阿夏,直对着里间说:“明日卯时起床,三刻出门。”说完眼都不斜的离开。
阿夏噘了噘嘴,去饭堂准备拎食盒,秦玉荷与秦玉莲对看一眼,一个挑挑眉,一个挤挤眼,等着看好戏。
果不其然,堂厅里伺候的仆妇木着脸说:“这里没有小娘子使丫头的,也没有回各屋吃饭的规矩。”
“别的娘子有没有使唤的丫头我不管,我家娘子受了伤,不宜见外人,你有不满,找巫主找管事说去。”阿夏看着面前的饭篮子,寸步不让。
“不让使丫头,把我从乡下带来做什么?不让使丫头,把我安排进院子做什么?”阿夏小手叉腰,头仰的高高的,哼声说,“又不是我和我家娘子要来的,是巫主派人去乡下接我们的,”说着伸手指了指门外,“要不,你去问问,到底让不让我们吃饭,让不让我住,不让,我们就回去了!”
管着饭食的仆妇被小丫头一顿嚷嚷涨红了脸,她哪敢去问,可她又担心,在她手里破了规矩,最后吃挂落的还是她。犹豫间,旁边一个胖些的仆妇过来拉了人往外走,边走边说:“小娘子们快些吃,我们过一刻来收。”
到了院子,胖仆妇说:“你和她较什么劲,还不知道能待几日,咱们这个院子进进出出多少小娘子,能长久待着才是能耐。”
“两个新来的,我犯得上为难她们吗?可桑桐院的规矩一向如此,回头问起来,谁担责?”
“刚刚她那话,大伙都听着了,拿着巫主扯大旗呢,有她这话打头,有责也问不到我们身上。走,我们也吃饭去,吃完了来收。”胖仆妇说着挽起对方的手,半推半拉着出了院子。
在院子口刚巧碰见三房五老爷和五夫人。
仆妇正好一口气没下去,对着五老爷冷眼笑道:“远五爷可是来看小娘子的,睡了一天可算醒了,这会正和小丫头吃饭呢。”
话听着没什么问题,可语气怎么听这么刺耳呢?
五老爷和五夫人对视了一眼,五夫人正要说什么,那仆妇又说话了。
“远五夫人生的女儿不一般,连身边的丫头胆子也大。”说完也不看二人脸色,冷哼一声快步走远。
这个女儿,是五夫人的心头刺,对于一个曾经想把女儿溺死的亲娘来说,这个鬼节出生的女儿不仅是耻辱还是对她良心的谴责。
哪个娘亲不想母慈子孝,特别是第一个孩子,她也是满心期待的等着她到来。明明离生产的日子还差半个月,偏偏在七月半那天撞了桌角,生生早产,若是个男孩也就算了,偏偏是个鬼娘子!
如何能怪她狠心?
不是她狠心,是这孩子选的日子不对!
十多年了,她早以为这孩子死在了乡下,一个早产儿,不仅活下来居然还能被接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