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簪花楼顶一处幽静无人的雅座之中,一位浑身灰衣,相貌普通的中年汉子悠闲地坐在窗前,一边饮着芳香撩人的蜀岗飞茶,一边观赏着窗外瘦西湖上璀璨照人的灯火。晚风从窗口吹进来,拂动着他头顶凌乱的长发,令他本已经毫无特色的面容沉入时明时暗的阴影之中,更加令人无法看清,更无法记住。
就在他刚刚品完第一杯茶的时候,一股轻风忽然吹入屋中,他身边的窗页一阵闪动,令屋内本已昏黄的灯光更加阴沉。中年汉子轻轻一台袖,一股袖风轻柔地吹向身旁的窗扉,两扇窗户同时紧紧关上。屋内飘渺的灯火停止了晃动,一个漆黑的身影仿佛幽灵一般出现在中年人的对面。
“夜鬼见过离台之主!”那团黑影低沉地说道。
“我以为令主人会亲自来。”灰衣中年人轻轻叹了一口气,有些失望地说。
“主人有些至关重要的事情要办,所以由我前来。”夜鬼低声道。
“关于英雄会上的事,我很是承情,请代我向他老人家说声谢谢。”离台之主沉声道。
“先生何须客气,岳家兄弟需要试炼,英雄大会首当其冲。本来一切都完美地按照计划进行,可惜赤鬼……”说到这里,夜鬼摇头叹了一口长气。
“修习血劫之人从来无法长期隐藏形迹,人们总是能够寻着血迹找出他们。何况风洛阳贵为天下第一剑,赤鬼遭劫,无可避免。”离台主人淡淡说道。
“赤鬼拉下了一个相当重要的东西,我家主人希望你能够遣人追回。”夜鬼沉声道。
“离台只管杀人,不管取物,恕难从命。”离台主人轻轻摇了摇头,笑道。
“离台杀人失风之事天下知闻,金字招牌已破,先生又何必仍然如此不知变通。何况我家主人刚刚为你做了一件事,你好该投桃报李。”夜鬼厉声道。
“如果唐门因为岳家兄弟的出现一蹶不振,我离台为鬼楼做事自然当仁不让。可惜,英雄会一战之后,唐门的声势与日俱增,悬红到处,刀光剑影,我离台子弟狼奔鼠突,四外流窜,苦不堪言,何来投桃报李之谈。”离台主人微微一笑,抬手拿过茶壶,悠然自得地为自己斟了一杯茶。
夜鬼嘿嘿一笑,说道:“好,先生说的是。我夜鬼这些时日流连唐门上下久已,偶尔还能听得一些至关重要的消息,有些消息,相信先生也会感兴趣。”
“比如……”离台主人微笑着接口道。
“比如当初是谁将离台计划透露给风洛阳,令你们第一次杀人失风。”夜鬼阴声道。
离台主人身子一挺,从座位上直起身子,双手扶住茶案:“仅仅这个消息,尚嫌不够。”
“先生是否要求太高?”夜鬼见离台主人还不肯让步,不禁怒道。
“我需要知道,你要的东西是不是传说中的行蛊分身?”离台主人双目精光四射,直射入夜鬼漆黑的双眼之中。
“这……你居然知道?”夜鬼微微一惊。
离台主人半步不肯退让,将头凑前一分:“岳环的行蛊分身?”
夜鬼紧闭双唇,默然不言。
“替我向令主人问好,就说一别数十载,我对他很是思念,希望他体谅昔日故旧,和我一见。”说到这里,离台主人冷然一笑,站起身扬长而去。
“离台之主……”夜鬼满眼警戒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嘴里喃喃说道。
离台主人离开簪花楼,身形在夜空中一闪,悄无声息地落到从湖畔荷塘中飘来的一叶孤舟之中。看到他上船,撑舟的船夫轻轻一点长蒿,小舟宛若一只滑水的燕子,箭一般射入瘦西湖湖心。
离台主人放眼朝湖上望去,看到满湖暮色,水静鹅飞,空无一人,微微点了点头,沉声道:“出来。”
小舟船仓之内,一个人影缓缓走出来,来到他的身后,倒地就拜,一身道袍在朦胧的月色之下瑟瑟抖动,仿佛不堪忍受离台主人身上散发出来的阵阵寒意。
“平旦,这是你第二次失手,有何解释?”离台主人沉声问道。
“主人,我出手并无差错,实在是因为风洛阳神剑无敌,不愧天下第一之名。”仍然是一身道士打扮的离台平旦剑客颤声道。
“唉……”离台主人轻轻叹了一口气,感慨地说,“你跟了我快十五年了,一向出手精准,从无差错,如今连番失手,就算我想留你,组织铁律如山,须容不得我再三手下留情。”
“主人,这一次失手,错漏出在日央和定昏二人身上。风洛阳的剑破了定昏的剑招,刺杀了日央,破了我们的剑阵,我别无选择只能撤退。”平旦剑客连忙道。
“哼,最大的错漏在第一次失手时已经犯下,你在出手杀人之时唤她们平时用的小名,破露她们的身份令她们暴露于唐门的罗网之中,无从躲藏,只能绝地反击。你居然还敢把过错推诿到她们身上。”离台主人厉声道。
“主人恕罪!”平旦剑客趴伏在地,不敢再多言。
“日央已死,我已经派出日中,夕食追杀定昏。你身为行动的首领,当负最大责任,还用我亲自出手吗?”离台主人阴沉沉地说。
“主人,我服务离台十五年,兢兢业业,从无懈怠,无功也有劳,请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这一次定会完成任务,不辱使命。”平旦剑客俯首哀求道。
“无功也有劳?”离台主人的眼中闪出一道阴冷的光芒,“你可知道现在江湖,有多少人想要夺你之位,取而代之,若是不思进取,只会被时代淘汰。平旦剑客这个位,真的这么容易坐吗?”
“主人恕罪,主人恕罪,请你看在昔日情分,再给我一次机会,求你饶命。”平旦剑客此刻已经心胆俱裂,口不择言地苦求道。
“哼,刚才我和鬼楼的夜鬼见过面,从他口中套出了我一直怀疑的消息。现在在镇恶堂里有一样价值连城的宝物,有了它,我离台可以一扫颓势,重振声威,横扫天下。你刚才不是说要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吗?好,这个机会我就给你,由你助我离台一臂之力,将这件宝物掠来。”离台主人淡淡地说。
“镇恶堂?但……此刻风洛阳正在其中,我……”平旦剑客一想到风洛阳这个名字,心头顿时一阵慌乱,欲语还休。
“放心,这一次你绝对不会再出任何差错,我对你很有信心。”离台主人微微一笑,轻声道。
坐在怀仁轩的长案旁,唐斗不住地玩弄着桌面上那四个人偶,仔细端详着人偶胸前镌刻的岳家兄弟姓名,每看一次就要长吁短叹一番。
“怎么了,大少?”鱼韶看到他郁闷的样子不禁问道,“你已经对这些人偶看了整整三天,叹了整整三天气,难道不腻吗?”
“唉,人人都说我唐斗之手,天下无双,事实上若非老风,我数月之前已经死在离台刺客手上,三天前的英雄大会若非老风击败赤鬼,摧毁了三个人偶,凭我唐斗也无法挡住岳氏四兄弟。真正天下无双的,实在是风洛阳的神剑,而非我唐斗之手。”唐斗没精打采地说。
“你若一定要妄自菲薄,我也不想阻你。”看到唐斗萎靡不振的神情,鱼韶轻轻摇了摇头,“不过你只凭赤手,就已经杀死了一位离台刺客,更凭一个人挡住了岳家三兄弟的联手,放眼江湖,除了你唐斗,还没有第二个人做得到。”
“连老风也不能?”唐斗一洗颓色,小眼圆睁,兴奋地问道。
“他当然不能,他与人动手只愿意正面硬挡,从来不知后退,这样一个蠢人若在英雄会上遇到岳家三兄弟,被杀几个来回都有富余。”鱼韶轻蔑地说道。
“嘿嘿,有理有理,说起来对敌的灵活自如,老风只能当我的徒孙辈。”唐斗大言不惭地吹嘘道。
“两位!我还在这儿呢,我能听见!”坐在他们身边的风洛阳双手一摊,一脸无奈地说。一旁的祖菁此刻正捂着嘴,咯咯直笑。
唐斗朝风洛阳嘿嘿一笑,随即脸色一肃,咧着嘴说道:“到底南疆鬼楼如何才能靠这几个木制人偶来控制岳家兄弟的?这样的邪法是在太过神奇,怎不让人心生向往,这个……我是说心生恐惧。”他说道这里,脸色一红,讪笑了两声。
“你莫不是对这种邪法感兴趣吧?”鱼韶瞪了他一眼,“南疆鬼蜮乃是蛊法盛行之地。鬼蜮高手擅长种蛊驱尸,而鬼楼双璧之一的赤鬼更是个中高手。定是他在对岳家兄弟进行药物魔化之时,逼迫他们吞下了他种植的毒蛊,以达到控制他们的目的。这样的蛊术阴邪之极,未伤人先害己,违天而行,迟早必遭报应。”
“也即是说,鬼楼人不但能够制造这些威力无穷的魔化高手,而且还能自如地控制他们,那鬼楼的实力岂非强大无比?若是他们有横扫天下之意,我们如何抵挡?”听到唐斗和鱼韶的话,祖菁忽发奇想,开口问道。
“嘶,鬼楼若是真的想要一统江湖,我唐门绝对无力抵抗。幸好不是每个人都像昔日督红花一样疯狂,妄想作江湖皇帝。”唐斗用扇子挠着头皮,满不在乎地说,“也许鬼楼之主只是喜欢制造魔化高手以此自娱,操纵他们杀来杀去,看个热闹,嘿嘿。”
“或者,”风洛阳瞪了他一眼,“在他心中,魔化乃是将自身功力再度提升的一种手段。江湖高手过了四十岁,无论是内功外功,先天真气都不会再有明显的提高,最好的情况只会是原地踏步。但是很多绝世高手不甘心向流逝的岁月屈服,一直梦想继续修炼武功,达到传说中陆地飞仙的境界。但是这样的境界古往今来,从未有人做到。如今南疆魔化可以让人刀枪不入,功力大增,若是习练上身,说不定可以突破壁垒,让自己的功力再深一层,达到前所未有的巅峰,这也是我辈武者的终身追求。”
“洛阳哥,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先是孟断魂,后是岳家兄弟,他们的魔化境界在一层层地提高。孟断魂需要六根骨针才能激发潜能,达到天魔大法第二重境界,而且只能维持短暂的时间。而岳家兄弟只需要两根骨针,并且可以一直保持第二重的状态。他们不过是鬼楼之主的试验品,他们挑战天下高手,无非是想证明魔化状态可以承受多大的压力,可以让人的潜能突飞猛进到何种境界。通过这一次次的试炼,我想,鬼楼之主已经渐渐走向成功。”鱼韶秀美紧蹙,沉声说道。
“但是,这些魔化高手,一个个都像野兽一样凶残,见人就杀,毫无人性,这说明这种魔化功法会让人本性大变,激发人内心深处的凶性,根本是无法控制的邪法。只要是正常人,根本不会去修炼的。”祖菁用力摇了摇头,大声说。
“小祖啊,小祖,你还真是天真啊。你可知道,江湖中人为了天下第一这个头衔,愿意作多大的牺牲?”唐斗叹息着说。
“是啊,为了做天下第一剑,练剑练到脑子坏掉的不知有多少。”鱼韶抬手偷偷指了指风洛阳,朝祖菁眨了眨眼睛,不怀好意地笑道。
“喂,我看见了!”风洛阳瞪了一眼鱼韶的手指,闷声道。
“对啦,我们怎么处理这个岳环的人偶?”祖菁忽然问道。
一句话让唐斗,鱼韶,风洛阳同时一愣。他们拿到这个人偶已经有整整三天,却从来没有人想过如何处置。岳家三兄弟都已经授首,但是还差一个完好无损的岳环,只要他们想的话,可以随时通过摧毁人偶来取他的性命。奇怪的是,时间过去了三十六个时辰,四个人中没一个人想到要去这么做。
“哈,我倒忘了,奇怪,我怎会忘了这么重要的事。来吧,让我把人偶的脑袋扭掉,为我战死桂园的唐门兄弟报仇。”唐斗一把抓过岳环的人偶在手里攥了攥。
“且慢!”鱼韶,风洛阳和祖菁同时站起身,不约而同地说。
唐斗如释重负,一把将人偶丢回给鱼韶:“你想要你拿去。”
“原来你也不过只得一把口,我还以为你真能下手呢。”鱼韶鄙视地看了唐斗一样,一把抄起人偶,转回身将它锁入怀仁轩内乘风会密匣之中。
“嗨,想到自己手里攥着象岳环这样一位高手的性命,那种感觉实在太古怪了,仿佛有一块大石堵在胸口一样,连气都喘不过来。”唐斗讪笑着挠挠头,“就好像……这个……好像……”
“好像自己成了天神一般。”风洛阳接口道。
“正是,这简直……好像要随时遭到天谴似的。”唐斗轻轻一缩头,吐了吐舌头。
“我说呀,因为我们都是好人,就算岳环是坏人,我们就是不忍心让他死得这么冤枉,更何况他已经死了三个兄弟,这么凄凉,我们何必赶尽杀绝。”祖菁叹了口气,满脸怜悯地说。
“只希望他能改邪归正,也不枉我们放他这一马。”鱼韶说到这里,摇了摇头,似乎觉得岳环改邪归正的机会并不大。
“嘿,咱们有这个人偶的事情可千万别传扬出去,否则江湖人不抢破头才怪呢。”唐斗嘿然说道。
就在这时,风洛阳忽然抬手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唐斗,祖菁和鱼韶同时闭上嘴,用询问的眼光望向他。
“你们听见了吗?”风洛阳用手拢在耳边,轻声问道。
“听见什么?”祖菁问道。
“嘘!”风洛阳将食指竖起放在唇边,轻声道。屋子里顿时一片安静,窗外一阵若隐若无的歌声随着晨风徐徐飘来。
“……我在大草原上不停奔跑,”
“渴望流浪到不知名的地方,”
“因为我知道瘸腿的狼,”
“配不上鲜花般美丽的……”
“我心爱的姑娘!”
“你们听见没有,有没有听见有人在唱歌?”风洛阳神色严肃地问道。
听到他的话,唐斗,鱼韶的脸上都露出古怪的表情。
“嘶,原来小师叔你也听得见啊!”祖菁吃惊地睁大了眼睛,用手捂住嘴,“这三天我每天做梦都会梦见有人在唱歌,醒来还是有人唱,我一直以为是自己还没睡醒。”
“我每天早上也被歌声吵醒,不过看阿韶和大少行若无事,我还以为是自己的幻觉,这么说不是我脑子有问题?”风洛阳挠着头说道。
听到祖菁和风洛阳的话,鱼韶双手瘫在桌子上,猛地一头伏入臂弯之中,用脑门一下下捶着桌子,怦怦作响。唐斗仰天大笑,双眼泪花闪烁,似乎遇到了天下最有趣的事情。
“你们怎么啦?到底出了什么事?”看到唐斗和鱼韶的样子,祖菁好奇心大炙,连忙追问道。
“你们有没有发现?歌声是从阿韶的厢房传来的。”唐斗眨着眼睛笑道。
风洛阳和祖菁凑到窗前仔细听了听,同时点头:“不错!”
“啊……哈哈,事关英雄会上一位昆仑来的塞外高手对于咱们鱼大当家那是一见钟情。对天发誓,要卖身与她,一生为奴。咱们鱼大当家当然不准,这不,这位痴情汉子仿佛发情的猫一般,这三天来一直守在鱼韶的厢房不停地唱着情歌。”唐斗笑嘻嘻地说。
“哇,真个痴情种子。说起来,我还真不知道塞外的情歌居然有这么多,足够他唱三天三夜。”祖菁兴奋地一拍手,笑道。
“塞外哪有那么多的情歌,你可别小看了这昆仑高手,他是中原的,塞外的,天山的,昆仑的,只要是情歌,他都会。多听听他唱歌,咱们还真能学到不少东西。”唐斗双手同时一拍风洛阳和祖菁,嬉笑道。
他的话音刚落,远方的歌声一转,已经是中原的旋律:“……嗨~~,她是大漠第一花,英雄豪杰都爱她,冰做肌肤玉为骨,天山雪莲鬓上插!”
“嗨~~,她的眼是静湖水,她的笑能平风沙,她的歌舞惹人醉,她的吻让我梦里常牵挂。”
“漫漫大漠孤烟长,为她背井又离乡,寻找楼兰驻颜术,寻找负心白玉郎。骆驼尿是长生酒,蜥蜴腿是不死丹,皑皑白骨当被盖,一枕黄砂作温床……”
“听见没有,这可是咱们中原行商的歌谣。”唐斗摇着折扇,摇头晃脑地听着,嘿嘿直乐。他的话音未了,歌声再变。
“……漂泊江湖无依处,云海之巅我常住。冰清玉洁凤凰花,路过不愿襟前插。我心仍然想着她,寒霜不凋赛上花,西到昆仑东到海,难消心头断魂砂。”
“我愿为你移泰山,我愿为你平人间,千锤百炼青锋剑,只盼随侍在君前。转世不饮孟婆汤,但愿常记指尖香,他日花开再相遇,勿忘当时少年郎。”
“铅云铁雾雪茫茫,单人独剑高山上,万里银川杯中酒,断肠情歌一人唱……嗨呀嗨呀嗨呀嗨,断肠情歌一人唱……”
“哇……小师叔,你的歌他也会唱!”祖菁凑到风洛阳身边,轻轻捅了捅他,笑眯眯地说。
趴伏在桌上的鱼韶发出一声雌豹一般的咆哮,直起身,满脸愠色厉声道:“我受不了了,唐斗!”
“嗯?有何吩咐?”唐斗听到鱼韶叫唤,立刻一个箭步窜到她的身边。
“你去搞定他,无论你用什么方法,恐吓还是威胁,凌迟还是碎剐,你让他立刻打消对我的痴心妄想。”鱼韶捂着耳朵,嘶声道。说完话,她浑身颤抖地站起身,打着晃冲出房门,落荒而去,临出门的时候出腿过猛,一脚踢断了怀仁轩的门槛。
“嗨,你无法阻挡真爱的来临!”唐斗跟在她身后吼了一句,忍不住幸灾乐祸地哈哈大笑。
就在这时,风洛阳突然站起身,再次抬起手掌,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别吵!”
“又怎么啦?”祖菁和唐斗同时闭上嘴,笑着望向他。
当他们再次安静下来的时候,一个由远及近的呼喊声突然清晰地传入他们的耳际:“风洛阳——救我——!”
“这个声音……”听到这清脆的声音,祖菁一把攥住风洛阳的衣袖。
“好像是小染的声音……她怎么跑到镇恶堂来了?”风洛阳奇怪地喃喃道。
“小染?不就是伏击我的杀手之一?她居然还敢到这来,简直胆边生毛,寿星公上吊嫌命长。”唐斗勃然大怒,抬手一攥折扇,就要朝着响声起处冲过去。
这个时候,一直在西厢唱情歌的捷率突然怒吼了一声:“哪里来的朋友好不要脸,居然联手欺凌柔弱女子!”话音刚落,一连串密集如雨的金铁相交之声猝然响起。
“走!”风洛阳“仓啷”一声把出青锋剑,一马当先冲出怀仁轩。祖菁和唐斗一擎青虹剑,一挥铁骨折扇,紧跟其后,宛若三条箭矢射向西厢。
三人刚跑到西厢,只听到捷率愤怒如雄狮般的怒吼:“哪里走,中!”迎面一条带血的左臂仿佛横飙的树桩,刮动风声,对这三人劈头打来。唐斗一挥折扇,带起一阵罡风,将这条胳膊远远扫开。风洛阳和祖菁定睛一看,只见捷率身上在这短短的一个接触之间已经被来敌刺出三道血痕,而他的紫青长剑也凶悍地从一个浑身灰衣的剑客身上透体而过。在被刺剑客身边是一个郎中打扮的剑客,浑身浴血,一条左臂离体而去,他的右手兀自握着一把青蓝长剑,只见他趁着捷率手中长剑插在同伴体中无法拔出的瞬间,健腕一抖,一剑刺向捷率的胸口。捷率双目如火,厉啸一声,抬腿一脚踢飞了另一个灰衣刺客,终于令长剑挣脱了对方的身体,但是却慢了整整一拍,来不及挡住敌人的杀招,眼看就要横死当场。
就在此时,风洛阳,祖菁和唐斗同时大喝一声,风洛阳和祖菁的长剑齐刷刷飞出掌握,同使一招“月华千里照一人”,双剑宛若两道破云而出的月华,瞬间照到郎中剑客的身上,只见他的身子被这两剑横插而起,穿过整座庭院,“嘭”地一声插在西厢的墙上。而他刺向捷率的长剑却早早被唐斗抬手飞出的破甲椎撞成一团废铁,掉落在地。
捷率死里逃生,长出一口气,还剑入鞘,抬袖擦了擦头上冒出的冷汗,朝风,唐,祖三人一抱拳,朗声道:“多谢援手。”
风洛阳和祖菁朝他同时抱拳,转身去取钉在墙上的长剑,唐斗笑嘻嘻地来到捷率身边,一拍他的肩膀:“不错啊,捷率老兄,看刚才这两个家伙的出手,必是离台刺客,你的悬红是跑不了了。”
“离台刺客!?他们是离台刺客?”捷率的神色一阵紧张,禁不住问道,“可是离台之主?”
“当然不是,不过看他们剑法如此凶悍,排名亦不会靠后。”唐斗瞥了瞥地上两具血淋淋的尸体,随即皱着眉抬起头,“捷率老兄,你听到离台的名字似乎格外紧张,你来英雄大会不就是为了悬红吗?”
“哦,呃,当然当然。”捷率连忙转过脸去,慌乱地踱了两步,“我是想说,果然不愧是离台剑客,刚才若不是几位的出手相救,我捷率怕是难过此劫。”
“哈哈,你又何必妄自菲薄,放眼江湖能在一个照面间将离台剑客杀一人伤一人的,恐怕没有几个。”唐斗拍着他肩膀,大笑着说。
风洛阳和祖菁从离台剑客身上取下佩剑,转身望去,却发现西厢的庭院之中,离台定昏剑客小染虚弱地趴伏在草地上,背后三处剑伤正在汩汩冒血。
“小染!?”祖菁惊呼一声,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她身边,俯身下去,将她的身子翻过来,小心扶起。风洛阳快步来到小染另一侧,一把握住小染的左手,将一股纯阳内力输入她的体内。
“呼……”已经陷入昏迷的小染在风洛阳六阳真气的激励之下,渐渐清醒过来,缓缓睁开双眼,朝风洛阳望去,“风公子……”
“别出声,凝神静气,气沉丹田……”风洛阳抬手做了一个阻止的手势,随即迅速点了她几处止血的穴位。
“啊……哈哈哈,这不是当日将我杀得满地乱走的小……染吗?”唐斗摇头晃脑地来到小染面前,阴恻恻地说,“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说到这里,他一双小眼精芒四射,半蹲下身,仿佛一只准备扑食的狼狗对着奄奄一息的小染上下打量,选择下嘴的地方。
“你不准动她!”祖菁看到唐斗的样子连忙一挥手,将他拦住,斩钉截铁地说。
“还请大少手下留情!”和小染素昧平生的捷率这时也开口道,仿佛对小染有一种特别的感情。
“两位,你们别看她小小年纪,柔弱可怜。其实她十岁已经出道杀人,五年前独闯长安手下有着数百条人命。数月前游仙楼一战,我唐门十三位兄弟死在她的手上。此女绝不可留。”唐斗厉声道。
“她年幼无知,被歹人抚养,从小教她杀人,并非她主动作恶,应有改邪归正的机会。”祖菁认真地说。
“好吧。就让她去我唐门的青楼悔过,杀过多少人,就让她接多少客。”唐斗狠狠地说。
“你又来了,死不悔改!”祖菁看到唐斗又出青楼这一招,顿时嘟起了嘴,一脸的不满。
“大少……”捷率望着小染满脸焦急,似乎急于为她求情,却又怕有违自己的身份。
“各位……感谢你们的好意,我……我……早就预料到有这一天,请……大少……动手,我小染死而无怨。”小染挣扎着直起身子,一双清亮的眼眸坦然望向唐斗。
“你既然死而无怨,又为什么挣扎着来镇恶堂找我小师叔?”祖菁眼珠一转,忽然福至心灵,“你仍然希望我们救你,不是吗?”
“我……我小染罪孽深重,本不配再苟活人世……”说到这里,小染惭愧地低下头,不敢去看祖菁的眼睛。
“但是,但是,你不甘心!”祖菁忽然恍然大悟,“你心里仍然憧憬那种无忧无虑的生活,哪怕是好奇也好,你无法不幻想那种没有血腥的日子,那种平凡人的生活是怎样的,对吗?”
“那种生活,”小染颓然吐出一口气,脸上浮起一丝凄惶的苦涩,“在我憧憬的时候,甚至不敢呼吸,我……我怕把这丝愿望吐到空气中,也会给我带来杀身之祸,我……我真的能拥有吗?”
“当然能,任何人都有权拥有!”祖菁奋然大声道。
“除了你!”唐斗凑到祖菁身边,用扇子狠狠点了一下小染的头,“你罪孽深重,百死不足以……”
“阿斗!”祖菁气得用力推了一把唐斗,打断了他的话头。
这个时候,风洛阳已经从怀中取出金创药,为小染上好药,并用真气替她运转了十八个周天。他长长舒了一口气,双手扶住小染的肩头,沉声道:“小染,我相信只要你提供离台的消息,大少一定会把你当作亲妹妹照顾。”
“对啊!”祖菁和捷率同时忘形地冲口而出。惹得唐斗瞪大了眼睛望向他们。小染满是感激地看了一眼风洛阳,微微点点头,“离台已经对我下了诛杀令,我亦不会对它再有留恋。”
听到她的话,祖菁长长出了一口气,朝风洛阳灿烂地一笑:“还是小师叔最是管事,不像某人,只会发狠。”说完狠狠瞪了唐斗一眼。
唐斗无奈地摇了摇头,朝小染瞥了一眼:“你给的消息最好管用,否则我绝不轻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