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锋醒来的时候,身旁的师兄弟们纷纷聚拢了过来。
一个壮硕的青年汉子激动地说:“连师兄,你醒过来了?”
连锋英俊的脸上露出一丝疲色,环顾了一下四周,问道:“我昏过去多久了?”
“连兄弟,”一个所谓的关中剑派的弟子肃然道:“你已经昏迷了七天七夜,我们已经在沿汴水乘船南下,不日就到寿州。”
“我真没用,居然无缘无故昏倒,让各位兄弟受累了。”连锋的脸上露出歉然的神色,双手紧紧握住盖在身上的薄被。
“连兄弟客气,”那个关中弟子沉声道:“全靠连兄弟力抗突厥精英高手,斩杀过百人,我们这些散兵游勇才能够逃出生天。本以为这一次定然全军覆没,谁知道竟然活下来超过半数的兄弟,这些都是连兄的功劳。”
连锋连连摇头,想起死在身边的几个交往深厚的师兄弟,他就没有了说话的心情。
那个关中弟子的眼中露出理解的神色,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好休息,等下了船,我们要采购车驾,直奔黟山驰援越女宫,否则,恐怕……”
“越女宫?”连锋从床上直起身,急切地问:“为什么不回天山?”
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悲愤的神情,几个天山少年弟子的眼睛红了起来。
连锋怒目圆睁,将一旁的天山弟子一把抓住,问道:“说,为什么?”
那个天山弟子嘴唇颤抖了一下,咳嗽了一声,颤声道:“天山派已经被天魔灭门。”
“什么?”连锋只感到身子仿佛被一双看不见的巨掌连续晃动了几下,脑子仿佛轰的一声炸开了,双眼金星乱闪,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恍恍惚惚中,他听到几个声音急切地呼唤着他。
茫然良久,他终于重新控制住了自己,压抑住仿佛要将自己的胸膛烧穿的仇恨,沉声问道:“我没事,为什么不去少林?”
众人沉默了良久,又是那关中弟子首先开口:“说来奇怪,少林寺未作任何抵抗,任由天魔烧毁了寺院,全寺僧众四散奔逃,倒没有任何伤亡。不过,少林寺向来以中原武林正统自居,这一次居然闻风而逃,实在不可思议。”
“想不到少林寺居然是一群无胆之辈。”一个天山弟子愤然道。
“别这么说!”连锋的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少林寺做得对,现在正面与正处于巅峰的天魔交锋实属不智。如果少林寺、天山派和越女宫携手抗敌,胜算将会大增。我猜想,少林寺的精英高手一定已经想通此节,所以毅然放弃少林寺院,赶往黟山和越女宫高手会合。”
“原来如此!”船上的天山弟子和关中高手一起恍然大悟,纷纷点头。
“现在一刻也不能耽误,我们一定要尽快赶到越女宫。”连锋奋然道。
“好!”直到此刻,在场的所有人才重新恢复了斗志。
※※※
朝阳升起的时候,弥漫在黟山中的轻烟薄雾退逝如潮,露出山中闻名于世的怪石奇松和无数宛如九天飞龙般瑰丽的银色飞瀑。
一批又一批白衣如雪的越女宫弟子,纷纷赶往最早迎来朝阳普照的天都峰练剑台,开始了千手观音阵的演练。
在练剑台的高坡之上,越女宫主剑仙子华惊虹背插天痕剑,昂然而立,镇定自若地指挥着数百弟子,进退有度地演练着这套曾经风靡了天下武林的无双阵法。
就在此时,巡山弟子方飞虹飞快地来到华惊虹身边,小声道:“启禀宫主,少林寺渡劫大师率同无休大师前来拜山。”
华惊虹微微一惊:“少林渡劫,就是和渡远大师份属同辈的高僧?他已经隐退江湖十年之久,想不到竟然再次出山,必有大事。”果断地吩咐道:“你在这里替我监督师妹操练,我立刻率同众师叔们恭迎高僧法驾。”
方飞虹也感到了事态的严重,没有二话,立刻领命。
※※※
这个时候,黟山的巡山弟子们格外繁忙了起来,因为除了刚刚来到迎客厅的渡劫和无休两位高僧,少林寺方丈无尘大师,以及达摩院、菩提院、罗汉堂、般若院、戒律院的主事,还有百余名少林知名弟子也一起到达。
这些人平时只来一个,已经是武林少有的奇事,更何况一起到达。
所有的巡山弟子立刻分出十几人负责引路,毕恭毕敬地将这些少林高僧迎到了越女宫天女殿的迎宾阁。宽大的迎宾阁大厅之中,满满坐了一屋子人,光是茶水已经用去了越女宫十天的存货。
非只如此,在不到半个时辰之后,天山派以连锋为首的几十名弟子和关中剑派数十个弟子也一起到达迎客厅。
本来,天山派和越女宫势不两立,但是连锋此次格外客气,并仔细地说明了访山的原因,巡山弟子不敢怠慢,也把他们引到了迎宾阁。本来静寂的黟山迎宾阁高朋满座,一时间热闹非凡。
在片刻之后,又有一批以谢满庭、左建德和卢麟为首的中原武林健者纷纷赶来,他们都是门派被毁的武林人物,来到黟山是想会同一众中原高手围杀天魔,为死去的同门报仇。
这个时候,迎宾阁已经坐不下了,黟山弟子只得在迎宾阁前的空地上广设座椅,巧搭凉亭,让这些武林人士暂时宽坐。
当越女宫主华惊虹来到迎宾阁的时候,这些武林人士纷纷站起身来,躬身施礼。当年敢于邀战天下第一剑侠而声名远播的剑仙子华惊虹,已经在无意中成为了中原武林人士心目中对抗天魔的首选。
越女剑法天下无敌的神话,虽然平时在这些人眼中颇为不以为然,但此时此刻却仿佛救命稻草一般,被他们紧紧攥在手中。
身负盛名的华惊虹仍然用她特有的柔美笑容接待着每一个武林人物,并没有因为自己高贵的身份而对人有任何的轻慢。
早已经汇合在一起的少林寺高手们,在无尘大师的带领下一齐向华惊虹合十行礼。
无尘大师沉声道:“华姑娘,这一次我少林造访突然,格外打扰了。”
华惊虹立刻还礼道:“诸位大师乃是本宫想请都请不到的贵客,何谈打扰。”看了看一旁负手而立的渡劫,微微一笑,又道:“渡劫大师,你好,还记得当年和你打闹的小丫头吗?”
渡劫大师看了看华惊虹,想了想,突然一拍手道:“噢,原来是你!”
原来,当年仙羽一剑左念秋会战少林寺主持渡远禅师,本来谢绝旁人观看。可是就有两个人心痒难挠,千方百计地潜到二人会战的地方观战,却互相被对方发现。那就是当时年少气盛的渡劫和格外调皮的少年华惊虹。
渡劫看不起华惊虹,只想把她不动声色地赶走,却没想到这个小丫头格外精灵,竟然使诈将他骗倒,以为自己失手错杀了她,在他俯身观看的时候,用越女宫特有的天心指点中他的穴道,将他倒缚着挂在树上,自己跑去将那场比试美美地看了个饱。
这件事当年可是渡劫的大丑事,也令渡劫发奋练功,突破了任督二脉,练成了天下无双的金针大九式指法。
可惜,他当时一心苦练,煞气太重,令这路指法能放不能收,成为一大憾事。
这个时候想起这件十余年前的往事,渡劫大师再没半分懊恼,早已不再介怀。
他合十笑道:“阿弥陀佛,原来你就是当年的那位小施主,现在已经长大成人了。不知道是否还是那么顽皮?”
华惊虹噗嗤一笑,道:“当年顽劣成性的疯丫头早已经悔过,如今只有老老实实的华惊虹在此,大师不必忧虑。”
“阿弥陀佛,”渡劫大师高宣佛号:“如此贫僧总算松口气。”
二人相视而笑,同时感到了相逢一笑泯恩仇的轻松自在。
这时候,一旁的连锋撑着尚未痊愈的伤势,勉强站起身子,深深地看着华惊虹,道:“华姑娘,好久不见了。”
华惊虹这才转过身,面对着连锋,微笑道:“连兄,当年那一场酣畅淋漓的比剑,惊虹至今仍难忘怀。此次事了,定要再和连兄切磋一番。”
连锋的心中一阵淡然的欢喜,仿佛漫天乌云中看到一丝纤弱的阳光,只感到浑身上下一片清爽畅快,一路的劳顿疲乏一扫而空。
他的眼中露出一丝温柔的神色,但是口中却生涩地长声一笑:“华仙子有此雅兴,练某敢不从命。”
华惊虹全未感到连锋眼中那炙人的神采,只是回忆起昔年的比剑之情,兴致更高,扬声招呼在座的群雄饮茶。
她来到迎宾阁的主座上翩翩落座,道:“众位英雄今日造访黟山,实在令越女宫蓬荜生辉,我越女宫无以为敬,只有淡茶一盏迎客,望各位见谅。”
“宫主太客气了!”少林罗汉堂首座无畏僧最不耐虚言,第一个站起来,道:“我们日夜兼程来到这里,为了什么,宫主心里一定已经清楚。”
华惊虹略带歉意地一笑,道:“本宫正要请教。”
“啊?”在座的所有人都轻轻惊叹了一声。
“宫主竟然不知?”无畏僧瞠目道。
“实在不知。”华惊虹淡淡地说。
无畏僧看了看无尘大师,看到师兄点了点头,便道:“事情是这样,宫主当知天魔练成了天魔劫,已经从昆仑北上,屠戮了天山派满门八百弟子,接着沿官道南下,连灭十三门派帮会,残杀上千人。中原武林人人自危,却无力抗衡。在这里的各位都是有鉴于此,才来到贵宝地,希望和越女宫联手,对抗天魔。”
“天山派被灭门了?”华惊虹震惊地说,她身后的越女宫众长老也纷纷倒吸了一口凉气。
天山派和越女宫齐名,二派明争暗斗了百余年,互相对对方的实力非常了解,天山派高手云集,如今竟然一夕被灭,天魔的武功实在匪夷所思。
“华姑娘,希望少林、越女宫和天山派放弃成见,齐心合力,共诛此魔!”提到天魔,连锋的双眼便忍不住一片血红,脸上青筋暴露。
看到一向风流倜傥的浊世佳公子连锋变成如此模样,便是一向目高于顶的越女宫众长老都露出一丝同情之色。
华惊虹柔和地看了他一眼,想了想,道:“天魔此次南来,如果敢到越女宫撒野,本宫少不得要和他决一胜负。只是,他的武功真高到要我们联手对敌吗?”
“华姑娘!”连锋立刻明白了一向以追求剑道最高境界为目标的华惊虹有了单挑天魔的心思,忙说:“中原武林的存亡在于此役,这已不是个人的荣辱得失,而是关乎天下苍生的福祉。请姑娘以大局为重,放弃和天魔单独决战的心思。”
华惊虹眉梢挑了挑,沉吟不语。
“咳咳,”一直默不作声的渡劫微微一笑,轻声道:“姑娘,你若胜了天魔,自然名传天下,若是输了,只可怜满山的黟山弟子,都无人可救了。”
华惊虹微微一笑:“渡劫大师不必吓我了,只是我实在心痒难挠,想和这位天下无敌的武林高手切磋一番。但是既然各位如此苦劝,我如果再执意不从,未免过于固执。好,既然联手,便来个轰轰烈烈的,越女宫的千手观音阵、天山派的七星邀月阵和少林寺的五百罗汉阵今次恐怕要第一次联手了。”
“好!”“好!”少林寺和天山派的高手纷纷站起身,齐声叫好,声若雷霆,气势大振。
越女宫的长老们虽然没有出声,但是眼中已经露出了见猎心喜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