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金家自从泰山一战将彭氏一门几乎连根拔起,又夺回了天下第一镖的金字招牌,意得志满,在洛阳花会之时,大摆寿宴,庆贺金百霸六十岁大寿。
金家乃是武林豪门,交游广布天下,出席寿宴的南来北往的江湖好汉着实不少。连天山剑派和黟山越女宫都有弟子前来拜寿,令金家大有面子。少林派也派了弟子前来道贺,而在河南的武林豪杰更是倾巢而出,纷纷前来。洛阳城内,金家家丁广施粥饭,救济贫民,更令得城内万人空巷,争着去金府拜会。
金家财雄势大,设了三天三夜川流不息的流水宴,会同诸位前来拜会的武林同道畅饮美酒,高谈阔论。金家父子更是频频出来劝酒,每令宴会的气氛达到高潮,一时之间宾主尽欢,气氛十分融洽热烈。
彭无望正是在这个时候来到了一片欢腾的洛阳城。他假意让所有彭门人氏远赴峨嵋投奔浣花庄以躲开金家的迫害。而自己则单人独骑来到洛阳,希望凭借自己的一身武功,为兄长们报仇雪恨。
他身穿麻布丧衣,以一条白巾扎在头上,跨下高昌骏马上挂着七把单刀,以备不时之需,鸳鸯刀揣在怀中,随时可以拔出御敌。
置身于繁花似锦的洛阳城中,彭无望发现自己与周围的环境竟然完全格格不入。
洛阳城中人人笑逐颜开,纷纷议论着洛阳金府的寿宴,讲述着金老爷子如何的慷慨大方。洛阳花会尚在如火如荼地举办着,全国各地的豪商巨贾,公子佳人纷纷来会,洛阳城内冠盖云集,到处都是繁荣昌盛的美景。牡丹花开遍全城,花香四溢,令人熏然欲醉。
彭无望环顾四周,颇有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的凄凉自苦。他叹了口气,策马在城内缓步而行。
忽然一辆马车迎面而来,彭无望连忙策马让过。这是一辆运花的马车,满车所载的是名贵的白色牡丹——月夜流香,乃是牡丹的异种。只见这辆马车在转弯的时候猛然一倾,一盆牡丹飞坠下来,落在地上,花盆立刻粉碎。
彭无望不由自主地策马过去,只见落在地上的牡丹花中有一朵花型极美,玲珑剔透,煞是惹人怜爱。
彭无望探身下马,将这朵白牡丹拿到手中,反复观看,竟然生出爱不释手的感觉。他思来想去,终于将这朵白花扎在襟前,然后双腿一夹,策马向洛阳金府冲去。
※※※
金府此时正达到整个宴会的最高潮,金家的五子一女披金挂银,献上寿桃和寿礼,同祝金百霸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金家唯一的女儿金天虹出落得花容月貌,温柔贤淑,师从黟山越女宫葬剑池护法长老离恨剑李海华,乃是江湖中人人传颂的侠女。此女无论样貌品格,都是无可挑剔,而且直到现在仍然守在父母膝前,未曾缔结婚约。江湖上尚未婚配的青年男子无不跃跃欲试,希望夺得美人归。今天与会的武林少侠倒有大半为了此女而来。金天虹与众位兄长刚一出场,立刻满场轰动,众人万头攒动,纷纷凑前观看。
就在这个全场欢腾,喜庆到了极点的时刻,一声沙哑悲愤的怒吼清清楚楚地从金府正门传来:“金百霸出来受死!”接着,金府的大门被硬生生撞开,守在门口的七八名金府家丁被人用极霸道的手法掷进了院内,重重摔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在场的众人全部都愣住了,并非因为这个闯门之人的武功有多高强,而是惊讶于天下竟然有这么胆气粗豪的人物。要知道,此时金府聚集着的都是武林中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左建德,谢满庭,卢麟赫然就在其中,少林,越女宫,和天山剑派的高手也来了不少。再加上天南地北的武林健者,就算闯门的人乃是铜雕铁铸,大伙一拥而上也能将他打个稀巴烂,试问天下那个有此胆量。
只听得嘎啦啦两声巨响,金府门口高高伫立的两杆金门镖局的镖旗已经被一一斩断,高高的旗杆直挺挺地倒向金府之内。众人发一声喊,纷纷躲闪,旗杆倒在金府正厅的屋宇之上,数十片屋瓦被弹上了半空,然后又劈里啪啦落在地上。
一时之间,整个金府鸦雀无声。因为这斩断镖旗的行为乃是江湖大忌。除非结下了结不开的深仇,否则很少有人将事情做得这么绝决。
无数双眼睛同时望向金百霸,看他如何处置。
金百霸红润的面颊已经因为狂怒而胀得通红,他双臂一振,长身而起,放声大喝道:“何方鼠辈到金府撒野,快快现身一见。”
一名披麻戴孝,头扎白巾,腰别七把长刀的少年大步从金府门口走了进来。此人皮肤黝黑,中等身材,虽然相貌平凡,然而眉目间深沉的悲愤和似乎与生俱来的豪气令任何人都无法对他生出轻视之心。一见到他,似乎每个人心中都有了一个念头:此人定是身负大仇而来,今日之事恐难善罢。此人正是彭无望。
“何方来的狂徒,竟敢到金府来撒野,可是活得不耐烦了?”金家五子一见彭无望,立刻纷纷喝骂。
金百霸手一举,止住了五子的谩骂,沉声道:“小子,你是何人,与我有何冤仇,竟然斩我镖旗,伤我家丁。”
彭无望定睛看了金百霸一眼,狠狠将这个杀兄伤叔的大仇人记在心里,气沉丹田,大喝道:“在下青州彭无望,今日来到金府,是要向金家讨回几笔血债。”
“哈哈哈,我当是谁,原来是青州彭门的残渣余孽。”金家长子金天泰大笑道。
金天霸也嘲笑道:“你们彭家老大彭无忌打不过家父,还要使出卑鄙的飞燕回翔来找回场子,已经被家父打下天烛峰,此事江湖上众人皆知,无人不是拍手称快。莫非你还嫌不够丢人,要到这里再一次丢人现眼?”
言罢,金家五子无不放声大笑,极尽嘲讽戏虐之能事。
彭无望一点不为五人的言语侮辱所动,沉声道:“除了大哥的仇,还有二哥彭无心被冤之恨,叔父地公三掌之仇。”
此时,金夫人正从内堂走出,闻声冷笑道:“彭无心品行低劣,为了纠缠智仙子方梦菁方姑娘,竟然诬陷我们金家五子挟持方百通先生,逼婚于方姑娘,最后戳破了阴谋,惭愧而死,根本咎由自取。彭地年老糊涂,竟然包庇自己的儿子,上金家闹事,我家老爷已经手下留情。彭门子弟行事荒唐卑鄙,如果你真的是彭门弟子,真该找个地洞钻进去,这辈子别再出来见人了。”
这一番话,更引来了金家五子大声的嘲笑,旁观的众人议论纷纷,也都在派彭家的不是。
彭无望“哼”了一声,厉声道:“我大哥英雄盖世,人称霸枪,生平与人作战从未占过对手半点便宜,乃是响当当的好汉子,又怎会使出飞燕回翔的卑鄙暗器。我二哥雅量高致,文采风流,乃是第一流的风雅人物,对方姑娘发乎情,止乎礼,怎会做出此等无聊勾当。”
金百霸细目圆睁,怒道:“以你所说,倒是我们冤枉他们了?”
彭无望冷冷看了他一眼,不屑地说:“金百霸,你真的老了,再也不是当年叱咤风云的洛阳金刀了。”
彭无望奇峰突起的这句话,宛如一把利剑插在金百霸的心头,令他脸色大变,浑身一颤。
金天宝大声道:“姓彭的,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金夫人看了丈夫一眼,神色也变得焦急起来。
彭无望连理都不理金天宝,双目直视着金百霸,大声道:“如果你还是当年的英雄好汉,怎么会设下如此卑鄙无耻的伎俩陷害我家两位哥哥。你怕大哥的武功胜过你,又想保住天下第一镖的名声,所以用飞燕回翔暗算他。你又怕二哥机智过人,看穿你的诡计,于是利用方姑娘,设下圈套,让二哥含冤受辱,郁郁而终。更无耻的是,为了掩盖自己的罪行,你竟然痛下杀手,杀了我彭门镖局一十八条人命。叔父找你算账,令你恼羞成怒,连打他三掌,令他生不如死。金百霸,你扪心自问,你还配不配称英雄好汉,愧不愧对你昔年的赫赫威名。”
金百霸被这一番话触动了心事,竟然半晌没有说话。金家五子一见不好,连忙纷纷喝骂,斥责彭无望血口喷人。金夫人惊讶地和众位儿子互望了一眼,心中都不禁一震:想不到彭门出了这么个言辞锋锐的人物。实则彭无望生性质朴,心地单纯正直,一心只想到英雄人物应该如此,于是一番言语遂脱口而出,真可谓心到口到,心中想得畅快,嘴上说得也流利。给人的印象,便是牙尖嘴利,口齿便捷。
旁观的众人立刻议论纷纷,多出不少人认为彭无望的话颇为可信。
“哼!”金夫人冷笑一声,“好一张多生是非的利嘴。你红口白牙,将这许多罪名生生安到我们金家头上,我倒要看看你有何真凭实据。”
“金夫人说笑了,”彭无望沉声道,“是非曲直,你我心中有数便是,又岂同衙门审案。难道没有真凭实据,我彭家的血海深仇就不报了么?今日无望孑然一身,誓报此仇,早将生死置之度外。”言罢从身上抽出一把长刀,横于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