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6章 谋反

自从庆历以来,讲学之风兴起,学院遍地开花,热闹无比……推究原因,有两个人功不可没,一个是范仲淹,他老人家推行兴学令,其实是想发展官学,培养有用的人才。但是由于庆历新政只推行了一年多,投入不足,各地虽然陆续建立学校,但是良莠不齐,还有一些原来的书院,直接化为官学,这样一来使得一些实力雄厚的书院,假着官学之名,吸引生员,招揽人才,反而使得书院大兴,和范相公的初衷完全背道而驰。

另外一个人呢,不得不说,那就是王宁安!

他能够快速起家,六艺功不可没,有了前车之鉴,别人怎么可能不学呢!虽然士人们看不起王宁安,但是也不得不承认,这小子道行太深,非比寻常。

很多人不自觉间,就学些王宁安,也想复制他的成功。

当然了,六艺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不说空前绝后也差不多,想要学习,何其困难。

另外追随办学的这帮人,他们并不明白该教什么,也不知道要培养什么样的人才,最后只能请一些所谓的名士大儒,让他们主持书院的事务,这帮人只负责出钱。

而传统的名士鸿儒,又都和王宁安有仇,他们就把学院变成了自己的道场,借着讲学之名,来反对变法。

尤其是很多学院,他们还私下创办了报纸,在当地的影响都不弱,就这样,整个讲学的风气彻底败坏。

更让人痛心的是每一个书院学堂,一年下来,最少也要几万贯的开支,吸引成百上千的青年才俊,如痴如醉,听着所谓的大师讲课,沉溺其中,不可自拔。浪费了无数的社会资源。王宁安早就想解决这帮人了,如今机会来了,他岂能错过。

先查封东林书院。

不得不说,郑侠那帮人的消息还是很灵通,当人马来的时候,他们早就跑得无影无踪,只是留下了一堆茫然的师生,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章惇接管东林之后,立刻查抄账目,任何有字迹的东西,都不放过。

他发现了许多捐款记录,动辄上万贯,还有十万贯的!多大的手笔啊!章惇看着都咋舌,他按图索骥,顺藤摸瓜,和东林有牵连的人,全都在查抄的范围之内。

一时间,东南,甚至江西,荆湖等地,都被波及到,书院封禁,无一幸免!

而抓起来的人员,也超过了万人。

整个大宋,都陷入了强烈的震惊当中!

首先是京城,孙固去了徐州,结果因为王安石和文彦博不配合,孤掌难鸣,什么也做不了,京城主事的只剩下吕公著。

他不愿意和王宁安硬碰,但是到了这个时候,他也不能不出头了。

吕公著在早朝之后,要求留身独对,这是宰执一级才有的权力,显然,他想告王宁安的状,司马光不是吃素的,愣是也留了下来!

吕公著气得牙根痒痒,也没有主意,只能哭拜在地。

“启奏陛下,毁尽书院,禁绝讲学,残害儒士,钳制言路,这是秦始皇才有的暴行啊!我大宋立国百年,圣德巍巍,岂能容许如此暴戾之举,恳请陛下,立刻下旨,阻止西凉王的行径,不然,不然我大宋难免要走上暴秦之路啊!”

赵曙听不进去,但是他却找不到什么借口驳斥,好在还有个司马光呢!

“吕大人,吕天官!是焚书坑儒之后,天下儒士起兵造反?还是陈胜吴广领着配军造反?这两位,还有刘邦,项羽,哪一位是儒者,怎么查禁书院,就成了暴秦了,我可是听不明白!”

“司马君实!”

吕公著咬着牙道:“老夫不和你呈口舌之利,暴秦失德,历代自有公论,今日禁止讲学,阻言路,就是在走暴秦的老路,陛下,千万不能重蹈覆辙啊!”

司马光又摇头了,“吕大人,你今天说的话,都太怪了,我一句也听不懂!西凉王是禁讲学,可没有禁教育啊,河北,京东,京畿,各地的州府军县,都有官学,而且不止一所,书声琅琅,没有半点冲击!王爷所禁止的,不过是一些胡乱设立,不成规矩的私人学院而已。王爷说的很明白,教育乃是公器,公器怎能私用?这些书院培养出来的人,是效忠陛下,还是效忠书院的山长?吕大人,这些人和言路有什么关系?难道说朝廷的言官,还要听书院的操控,那他们是给谁当官?”

连番质问,几乎把吕公著逼到了墙角。

“司马光,你这是乌鸦落在猪身上,谁不知道,王宁安办了六艺学堂,你们这些人,都心甘情愿,给他当爪牙,你们做得,别人就做不得?”

这一次赵曙忍不住了。

“吕卿,请你慎言……六艺学堂,早在多年以前,就更名为皇家书院,诚然西凉王是创办人之一,但书院的学生却不是西凉王的私产……而且皇家书院,包含算学、商学、军事、天文、农学、水利等等,经学只是其中一个学院而已,难道这些学问还要分门户之别吗?”

“陛下圣明!”

司马光由衷赞道:“真正的书院,就该以皇家书院作为标杆,教导各种学问,培养实用人才……而非是某些人抨击朝政,结党营私的暗室!这一次禁书院,是为了在东南推动官学,让更多的人上学读书,大兴教化,是前所未有的德政,似吕大人这般,不问青红皂白,就一味袒护,实在是太偏颇了,不值一驳!”

……

如果靠着道理,就能让人心服口服,这世上还要武器干什么!

吕公著吵架失败,又发动言官,全力上书,还有一些出身东南的官吏,也纷纷谏言,但即便如此,也比不过王宁安的人马,司马光沉着指挥,牢牢占据了上风。

吕公著也试图请欧阳修或者贾昌朝出面,毕竟他们德高望重,说一句公道话,还是有份量的。

可是这两位哪能开口啊,他们都闭门不出。

吕公著找了一圈,只找到了一个愿意帮忙的老家伙,此人叫张升,他的资格老,真宗年间就中了进士,当过御史中丞,参知政事,枢密使,等到他致仕的时候,王宁安还没开始发迹,两个人没什么交手的记录。

张升出面,也的确有一点响动,但是无关大局,只是再一次惊动了曹太后,她又要把赵曙叫过去,好好谈谈。

皇后王青已经进宫有些日子了,初步站稳了脚跟,她窥见了苗头,立刻抢在曹太后前面,刊发500份女训,发给两京的所有贵妇。

而且王青还发下了口谕,让大家伙安心相夫教子,国事蜩螗,更应该让丈夫安心,切不可因为家事扰了念头,牵扯精力。

不得不说,王青这一手够狠的!

她明着重申妇德,是正大光明,身为皇后,理应表率天下,曹太后说不出什么来,可是她还怎么去干涉朝政!

弄得曹太后只能生闷气,半点主意都没有!

不愧是宰相之女,王青彻底站稳了脚跟,就连赵曙都更加高看一眼,终于有一个贤内助,可算是轻松多了。

京城这边没法发难,地方上又挡不住,眼看着王宁安是大杀四方,所向睥睨。

东南的这边节节败退,溃不成军。

“真是够狠的!”郑侠五官扭曲,神色狰狞,这一次,他们只有五个人聚会,范围更加缩小,也足见局势之紧张。

“王相公一去不返,显然,王宁安是不准备讲和了,而且他查禁书院,断绝道统,如果真的让他这么干下去,只会毁了江南的斯文元气,绝对不能答应!”

在他旁边,坐着一个小老头,此人姓钱,他附和道:“王宁安的野心怕不止这些,他毁了书院,下一步就是落实分田,迁居豪强,把他在北方干的那一套,拿到江南来!”

“不能让他得逞!”郑侠切齿咬牙,“眼下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我们必须想一个办法。”

刘沆却摇头了,“能想的都想了,朝廷那边半点动不了,漕帮的人也是出工不出力,他们也在观望……至于各地的书院学生,虽然沸反盈天,但是书生造反,三年不成,他们成不了气候的!现在王宁安手握着屠刀,我们都是砧板上的肉,想要翻盘,何其困难!”

他说完之后,其他人都叹气,唯独那个钱老头,眼睛发亮。

“刘相公,其实也并非无还手之力,只是不知道诸公敢不敢干?”

从他的神色当中,大家都读出了一种异样的东西,郑侠蹙着眉头,沉思。刘沆愕然一下,急忙摇头,“不可,绝对不行……我们哪有本事和朝廷撕破脸,更何况我们还是大宋的臣子,不行,不行的!”

钱老头呵呵一笑,“刘相公,我说的可不是谋反啊!”

“那是什么?”大家异口同声问道。

钱老头呵呵一笑,“前几年倭国打得凶,如今倭国太平了,好多武人没了用武之地,就到处跑,还有人到了江南,进了桑园干活……他们便宜,只要给口饭吃,就能干一整天,都不休息!”

倭人和东南的局面有什么关系?

大家伙最初还没听懂,但是刘沆先反应过来了。

“钱老,你的意思是假手倭人,向王宁安发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