酝酿的过程,无外乎如此,仇恨之间,慢慢就要深厚起来。
刘正俊这几十支箭矢,让这定边寨瞬间真正紧张了起来。战争就是如此,若是这边开战,互有死伤,便会让更多的人愤怒起来。
愤怒之后的战争,便也就成了真正的战争。
一个人的野心,便可以导致同袍反目,朋友互相残杀,这当真是一个悲剧。
这种悲剧,在这世道,太多太多。
内战要打,外战也要打。要想天翻地覆,实在没有那么简单容易,大宋一百多年之繁华,也让郑智越发谨慎起来。
郑智已然南归,辽阳城内,史进为正,岳飞为副,士卒三万,一万沧州铁甲,一万党项,一万从各地集结起来的辽人旧卒。郑智对于岳飞,也是越发的信任,便是史进对于岳飞,也是极为的倚重。
这位岳爷爷,似乎就是天生与女真人为敌的一般。郑智大概也是这么想的,哪里有女真,哪里便该有岳飞。
军械物资,便也源源不断从古北关口往辽阳城运送而去,辽阳城虽然不是女真唯一南下的道路,却也是女真最为便捷的南下道路。即便女真不大举南下,出来劫掠,辽阳也是首当其冲的最前线,往西去草原,显然不是劫掠之所,此处自然更要重兵屯守。
连带火炮,也有四十门在往辽阳府运送的路上。郑智在造大火炮的念头之时,目的就是与女真之战。手中的火炮,郑智想都不想,便把绝大部分火炮都送往辽阳府。
便也是为了防止女真用劫掠来壮大力量。辽阳府就如一个分水岭一般,从林子里出来,便是黄龙府辽阳府等地,只要过不得辽阳府,女真劫掠都难。
辽阳府以北,每日都有百姓成群结队南下,辽阳府到黄龙府,中间也还有许多城池,相对而言很是密集。却也是南北狭长的一块区域,出了这一块区域,皆是渔猎民族的地盘。这块区域,自然也是非渔猎之民的聚居区。
成群结队南下之人,自然也是女真人正在北方大肆掠夺财物与人口造成的。女真人对于人口的需求,已然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
能安全到达辽阳的百姓,也是万幸中的万幸了。到不了的,为奴者算是幸运,死者便也难以计数。
夏天越来越热,进了燕云的郑智方才知道这燕云之地也能热到这个地步,便也是难怪后世关外会有一个皇家的承德避暑山庄。
女真之事,暂时告一段落,刘正彦的书信便也在燕京等候多时了。
书信看得郑智面色极为难看,折可求,果真不出所料,下起手来也是心狠手辣。
吴用接过书信继续看,看完之后,叹息一句:“殿下,当真是万幸,若是小刘相公此番真被折可求谋害了,西北便成了个大祸患了。”
朱武此时也在身旁,连忙从吴用手中接过书信,看完之后,便立马开口道:“殿下,此番女真之事暂缓,殿下该亲往秦凤去,秦凤乃我等起家之地,有多精兵悍将,合该掌控在手。岂容他人染指。只要殿下率领大军到得秦凤,想那些西军汉子们不敢与殿下动手。折可求当手到擒来,如此殿下后顾无忧,便可一心南下,更多无数军将帮衬,大事可期。”
朱武显然是许久没有在郑智身边行事,难得有这么个机会,下意识想表现一番,出谋划策,分析审视,更是一心想帮衬郑智。
李纲此时便也在当场,听得朱武说的大事可期,本来想说几句话语,便也止住了。对于这翻天覆地之事,李纲在内心之中也还有纠结。对于李纲这么一个正统的文人而言,忠君之心,本就是从小就接受的教育。
但是李纲对于郑智的支持,也是竭尽全力的。随着郑智经历的这么多事情,便也越发的坚定。
这就成了理想的破灭与现实的矛盾,这种矛盾只在李纲内心深处。听得那赤裸裸的大事可期,李纲多少也还是有些觉得刺耳,便也不再发言。
一方面为这燕王府的内政竭尽全力,一方面又还有那固有的一些理念难以彻底崩塌。这便是李纲。与那曹操麾下的荀彧倒是有几分相似,荀彧为曹操鞠躬尽瘁,又对那摇摇欲坠的大汉有一份固有的忠诚,便也死在这其中的纠结里。
李纲倒是不会死在这纠结里,但是纠结是必然有的。
最近郑智的耳边,这种赤裸裸的话语,倒是越来越多了。吴用说过,鲁达说过,朱武也说过。便是那怀安一战,军将们大声呼喊的“万岁”,众人也见怪不怪了。
“明日里点一万铁骑,某先出发,到河间停两日,再去西北。再点两万骑随后,不需快马,正常速度便是。”郑智便也是知道这一趟西北必然是要去的,却是也有一点其他的想法。
吴用闻言问道:“殿下这般是为何,三万骑一起快马加鞭去西北就是,如此才能威慑折可求那厮。”
郑智摇了摇头道:“而今缺粮草,某带一万铁甲先去,便是看折可求到底如何想。若是真要开战,那便再让后续之军加速赶来。若是能并不血刃,便也免得大军白跑一趟,节约一些人马粮草。”
郑智的想法便是知道那折可求能投降女真人,未必不能投降于自己。刘正彦没死,折可求哪里有资格与自己争锋,折可求显然是一个能审时度势之人。折可求兴许还当有一个委曲求全,再寻时机的念想。
更何况郑智在西北军汉心中,早已是那主心骨一般的人物,这一点是折可求比不上的。郑智若是溃败千里,折可求倒是有可能成事,郑智得胜而回,折可求也当好好思虑一番。
快马奔驰,便要备上无数的粮草供应马匹消耗。马步慢行,粮草自然节约无数。甚至健马在路边也能吃个半饱。这便是区别。几万匹马,出了真正有草场的地方,口粮的消耗当真是一个大问题。重要性甚至不在人的口粮问题之下。
几万骑兵来去纵横,对于中原王朝与势力来说,负担之重,可见一斑。
大军西北走一趟之后,还要继续南下,粮草更是重中之重,便也怪不得郑智如此节省。
吴用闻言,对于郑智所说的“兵不血刃”自然是不相信的,一个人起了野心,便也不可能收得住,所以开口接道:“殿下,那折可求野心已露,必然不会束手。即便折可求当真如此了,必然也是奸计在其中,就如谋害小刘相公一般,诈降来谋害殿下。殿下可不得轻信于人。”
“轻信?”郑智微微一笑,有道:“那你是不知这位折相公是如何能屈能伸。”
“殿下,必要诛杀此子!”朱武也开口说道,便是怕郑智真如吴用所言,落入了折可求的诈降之类的圈套之中。
郑智闻言,面色一正,却是不再答话。折可求的是死路还是活路,便在折可求请刘正彦远猎之时早已注定了。若是没有这件事,生死倒是二说。
这件事情的关键不是折可求能不能活。关键在于如何兵不血刃之下平定西北这一场可能发生的混战,之后才是折可求生死之事。
郑智不答话,吴用朱武,还有李纲,皆是目光盯着郑智去看,便是希望郑智听进这些话语。
郑智看得三人目光,却是也并不表露心中所想,只道:“且行且看,这厮能蒙小刘相公,却是蒙不了某。”
众人闻言,方才稍稍放一点心。吴用却还是有些担忧,开口道:“学生此番定然要随殿下同去秦凤。”
郑智自然知道吴用要随自己同去的原因,便也点了点头:“学究可随军。”
如此,这番商议方才算是定妥了。随后便是李纲搬来一对账簿与公文,开始禀报着各地政事,以及裴宣交上来的账目。
郑智一边翻看,一边听着李纲详细讲解,吴用朱武也帮着分门别类,记录着郑智的批示言语,之后好行成公文下发。
时间不知不觉已然入夜,衙吏之类便也点起了烛火。
头前的大厅里,聚了一众郑智亲兵营里的军将,而今郑智的亲兵,已近千人。其中冲阵之营,便有五百。另外还有三四百人专行传令之事。
大厅之内,除了上值的军将,其余军将,皆聚于此。大战刚毕,众人聚在一起,便也是吃酒吃肉,消解这段时间行军上阵的疲乏。
亲兵营里的待遇,自然是比其他部曲的待遇要稍好一点,火头营来的酒菜,倒是丰盛非常。
牛大、杨再兴自然是其中主将。如今牛大主要负责传令之事,上阵也随行。杨再兴便是专职负责随郑智冲阵之事。
却是这两人都是大大咧咧的性子,厮杀冲阵也是见惯不惯,从来没有想过要阻止郑智以身犯险,也是有的时候没有办法,比如那怀安一战,郑智身陷险地,也是因为那一场遭遇战,太过急切,郑智一心想胜,下意识就扎进军阵之中。
若是吴用在这亲兵营,必然要伸手去拉住郑智。如今这位燕王殿下位高权重,更是所有人的主心骨,所有人的依靠,如此犯险,实在不该。从古至今也极少有这般的主帅,真要论起来,李世民兴许是一个。这也是李世民能在玄武门兵变得到大位的主要原因。
大厅之内,场面极其热闹,二十几个军将,虽然有些人不过是大队头或者都头之职,却是到哪里都能高人一等。寻常一个营指挥使都比不得这亲兵营里的都头有脸面。
老酒才喝一点,一个都头起身,上前去敬杨再兴与牛大,连干两碗,哈哈大笑起来,面色通红,回头面对众人,高举酒杯,开口说道:“诸位同僚,我等能有今日,皆拜殿下所赐,将来殿下必然会荣登大宝,称天子陛下。诸位上阵,当更加奋勇厮杀。将来殿下万岁之尊,必然不会亏待我等。到时候我们皆是那开国功勋,光宗耀祖不说,也福泽子孙万代。可喜可贺,来来来,同饮一碗,敬殿下万岁!”
满场之中,便是此人喝得最快,喝得最多。说话之间,更是丝毫也没有顾忌,皆是由心所发。
再看左右众人,先是一愣,随即各个大笑而起,皆把酒碗抬了起来。
便是杨再兴与牛大,也是一脸的笑意。抬酒而起,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