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正彦打马一路狂奔到秦州城下,身后几里之外,上千骑士飞奔狂追不止。
眼前的秦州城,早已四门紧闭。城头上人头攒动。折可求本以为此番自己再回来,便是带着刘正彦的尸体直入平夏大军之中,一番哭天喊地的戏码,顺利执掌刘正彦麾下人马。
为了避免万一,秦州城自昨日开始,已然关闭,便等折可求回来之后稳定局面之后再打开。
此时的刘正彦,本来准备入营中带兵冲入城内,斩杀折可求一家老小。
却是这个想法已然不现实。刘正彦飞奔入大营之中,顾不得喝上一口水,便直冲将台而去,亲自拿着鼓槌击打着牛皮军鼓。
营中万余军汉,听得鼓声大作,穿戴铁甲,手持刀兵飞奔来聚。有马打马,无马步行。
刘正彦正在聚集大军。几里之后的折可求,堪堪赶到秦州城外不远,却是也不敢奔出官道到城下去。
“寻小道绕到城东去,速速进城。此番当真麻烦大了。”折可求面色纠结,如今这局面,本是那虎落平原,而今是放虎归山。
虎已归山,成了一个不死不休的局面。这局面,想要再收拾起来,何其艰难。
刘正彦点校了兵马,六七千号步卒已然在城外开始列阵。三千多骑兵绕城狂奔,四处寻着城外的折可求。
却是这秦州之地,刘正彦人生地不熟,哪里堵得住折可求。
直到折可求身形在城头出现,刘正彦方才愤愤不平停住了马蹄,到得将台之上,落座之后,一手拿着面饼,一手拿着清水,狼吞虎咽。
身边的军医慢慢解开简易绑扎的伤口,为刘正彦倒上金疮药,重新绑扎。
疼得龇牙咧嘴的刘正彦却是也不管不顾,依旧吃饭喝水。
城头之上,三四十个留在城中的刘正彦心腹已然被擒拿到城头之上。折可求更是亲自在城头之上等候,等候刘正彦上前来说话,希望通过话语还能回旋一二。
却是此时的刘正彦,哪里还会去与折可求说话。吃得半饱之后,看了看包扎好的伤口,赤裸上身,已然站起。
“相公,打下这秦州城吧!”
“相公,杀上去,那折可求想要相公死,此番便让他先死!”
左右军将听得折可求在林子里谋害刘正彦之事,个个义愤填膺,便是要打下这秦州城。如今折可求要杀刘正彦,显然就到了不死不休的局面。
刘正彦再喝了一口清水,转头望不远的城头看去,城头之上铁甲之数越来越多。城上大多数人皆是不明所以。却是也知道这态势似乎不对劲,城外的小刘相公聚兵列阵了,秦州城的所有士卒都上了城墙,已然就是要开战的局势。
只是这秦州城里的士卒皆不知自家折相公怎么突然与那小刘相公交恶得要到刀兵相见的地步。
此时的刘正彦方才慢慢冷静了一些,又回头看了看麾下列阵的军汉,正在分析着这般的局面,攻城也是为难,攻城器械太少是其一。麾下的士卒也比折可求少了三四千,以少数兵马攻打多数兵马把守的城池,实为不智。这便是为难。
此时折可求是做了亏心事,有些心虚,所以第一反应是守在城中。若是待得折可求反应过来,即便主动出城来战,刘正彦显然也没有把握获胜。这秦州还有两三万厢军可以供折可求调用。这便更是人数之间的差别了。若是在平夏或者种家渭州之地,刘正彦显然也有厢军可以做支援。
便是因为如此,刘正彦此时才反复打量观望,没有立马下令攻城。
一个令兵此时打马奔到将台之下,单膝跪拜,口中说道:“相公,燕王殿下信件。”
刘正彦闻言,面色一喜,起身往前几步,从令兵手中接过信件。
信件依旧是那一行字:刘相公安好,来信悉知,事有不妥。既已得折之兵符大印,且领兵速归平夏。秦州不可久留。折之心思,且不猜测,待大局定妥,再来谋划。另,自保安危,慎重慎重。
刘正彦看完信件,叹道:“只恨我当初不听王爷之言,非要自作聪明,差点丢了性命。还是王爷洞彻人心,早知那折家狗贼包藏祸心。此番王爷叫我归平夏,待得燕云大局定妥,再行谋划。此番合该听王爷之言,我们走,回平夏去。”
刘正彦终于是学聪明了,吃一堑长一智,便是聪明人的做法。留在秦州,显然是玩不过折可求的,回平夏自己的地盘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相公,难道就这么放过折家那狗贼不成?如此大仇,岂能不报?”
说西北汉子耿直,便也不假。这军将之言,显然是容不得这隔夜之仇,没有那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刘正彦听得大仇二字,也是咬牙切齿,抬头又往哪城头看去。终究还是一忍再忍,开口说道:“派人去城下传话,让折可求放了某留在城内的部下,只要放人,我立马就走,不再此处与他拼命。”
一个令兵得令打马往城头去传话。
却是刘正彦麾下的军汉急忙开口道:“相公,那狗贼已然杀了我平夏几十号袍泽弟兄,差点把相公也杀了。为何还去这般求他?”
“此番我等在秦州,开战败多胜少,不如回平夏去。我立刻去信给王爷,把事情都禀报过去。此番我等会平夏备战,待得王爷大军来,夹击这狗贼,必然一击奏效,让这狗贼死无葬身之地。方才解恨。”刘正彦果然成熟了不少,兴许也是郑智的书信帮助刘正彦抉择了一番,在这秦州,实在难以与折可求风。
不得片刻,秦州城头之上,用绳索放下来三四十个军汉,随军汉而来的,还有一封书信。
书信为折可求亲笔,刘正彦亲启。
刘正彦皆过书信,看都未看,直接扔在地上。口中说道:“直娘贼,到得此时还想言语蒙骗与我,此番我刘正彦与你不死不休。”
说完话语,刘正彦已然打马掉头,往北而去。入渭州,去平夏。便是准备好好经营自己的地盘。把秦州西边北边之地牢牢掌控在手中。
折可求看得刘正彦带兵打马往北,也是出得一口大气,便是折可求心中似乎也未做好与刘正彦麾下大军开战的准备。
头前折可求甚至已经把刘正彦麾下的兵马当做自己麾下的兵马看待了,此时局势陡然而变。谋事在人,却是这成事在天,天终究是站在了刘正彦那一边,这也是折可求没有预料到的。
兴许待得之后,折可求也会后悔今日没有带兵与刘正彦开战,却是此时折可求这般见不得人的事情败露出去,实在心虚不已。便是面对满城疑问的目光,折可求也有些难以面对。
只得不断叮嘱麾下心腹人马,不转谈论此事,更不准把这件事情传出去。
却是即便秦州士卒们不传此事,刘正彦此番回去,也会不断往外传扬这件事情,传扬折可求用计谋害自己的事情。
这西北人心之间,便也会有一杆秤,折可求这番,当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还丢了许多人心。
却是这刘正彦一走,折可求便是更加惶恐起来,便也知道这回自己当真是陷入了大麻烦。
第二天大早,秦州城便奔出了三千铁甲骑士,直奔南边凤州而去,过凤州,过凤翔府,直奔东南方的京兆府而去。便是要占领京兆府,把这京兆府大城控制在手中,也是扼守东南进出西北的要道。
京兆府也是富庶之地,商旅聚集之地,也是粮食物资从中原江南进出西北的要道。
刘正彦往北,渭州、平夏,原州,庆州,甚至延安府。往北直到灵州之地,往西入熙河兰煌。
双方地盘一番分明。除非开战,否则这个态势已然稳定下来。
往后不得多久,整个西北都能感受到氛围之变。四处皆是秣兵厉马。像渭州与秦州交界之地,更是紧张非常,双方游骑飞奔来去,远远皆是目光对峙的状态。便是来往路人都能感受到这一团和气的西北之地,忽然变得暗潮汹涌。
折可求设计谋杀刘正彦的消息,便也在这暗潮汹涌之下,不胫而走。
客栈酒肆,官道驿馆,皆在谈论此事,有人说真,有人说假。有人信誓旦旦保证是真,也有人不屑一顾,只说这件事情绝对不可能,是有心之人挑拨离间。
女真当真北撤了,或者说北归了。毫不犹豫,也不作伪。
郑智头前亦步亦趋跟随着,始终保持着一两百里的距离。直到过得大定府,要入辽阳府之地。才相信女真人是真的北归了。
这也是郑智未曾预料之事,吴乞买不论是停战,还是北归,都是异常的果断。女真的这个新皇帝,虽然不及完颜阿骨打英明神武,却也不是易于之辈。
女真人除了在草原边缘的上京临潢府(巴林左旗)还留有兵马,当真直接撤到了黄龙府。
这反倒给郑智也留下了一个难题,这关外之地,近两百万百姓,几十个州县。越往北,城池越少,城池也越是简陋,城墙越低矮。防守起来便也越发的困难。
接收这些地盘倒是简单的事情,却是接收了之后防守又成了难事。大军不可能一直驻在这极北之地的前线。那么这些地盘,对于女真来说,便成了手边之物,予取予求。
继续往北追赶女真人,女真人若是转头来决战,郑智也是为难,胜负皆有可能。女真人若是不战,直接退入丛林,郑智便也不可能再追入丛林。
郑智终究是要南回的,不能真正灭了女真。这关外之地,便永远难以安定。
这当真是摆在郑智面前的一个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