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骑快马从河东直奔西北,官道顺畅,过得永兴,直入秦凤,入得秦州。
折可求终于接到了苦等了近一个月的军报。身边依旧是心腹孟朗。
折可求读完军报,已然又开始踱步。孟朗却是接过书信继续读了起来。
“相公,此事……当不当得真?”孟朗似乎并不十分笃定信件之中的内容。
“想来是真,女真皆是骑兵,郑智兵力不足,军将也不如女真精锐,大同这边听闻是一个江南的将领把守,江南的军将想来多是贪生怕死之辈,女真人的奇兵过了大同,河北那些旧卒皆是老弱,女真必然直插郑智大军身后,郑智危矣。”折可求分析几番,按照常理而言倒是不差,女真入了燕云,郑智显然就危险了。
却是折可求说出这番话语,倒是有些眉飞色舞,甚至面带一些喜色,双眼之中精光闪烁。
孟朗从折可求面色之中看出了些许不对,心中也有猜想,连忙又道:“相公,却是这刘正彦可非易于之辈。”
折可求笑了笑道:“郑智不可轻视,这刘正彦倒还真是易于之辈。若他在平夏,某拿他还真没有多少办法,此时他在秦州,岂不是送上砧板的肉,便待某谋划几番。你也多派几路人再去河东燕云打探一下,便是那河间府也派些人去。一定要实时传回郑智的消息。”
“相公放心,末将已经又派了几批人过去了。燕云之战,事关重大,我们接到的消息一定比东京还要快。”孟朗答道。说的也是事实,如今东京都在郑智的掌控之下,军情也不需实时汇报到朝廷,自然这东京的消息没有秦州来得快。
折可求点了点头,眼神飘动了片刻,开口道:“走,随某去拜会这位经略相公,这大好季节,麾下军汉们也该动一动了,正是出门游猎的时候。把城里各家各户的猎犬猎鹰都召集一下,便待经略相公去见识见识秦州的山河。”
孟朗闻言点了点头,答道:“末将这便去安排。”
这西北之地,多武夫,民间百姓,也并不禁弓弩,甚至老种相公在时,精湛的射术还能免罪。若是百姓犯了一般的法度,可上校场射箭,百步之外,能中靶心者,便可免罪。
这才是西军能打的关键所在。所以普通百姓家中,但凡殷实一些家庭,豢养一些猎鹰猎犬的,便也有许多。
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岗。便也是苏学士词作之语。黄,便是猎狗。苍,便是苍鹰,就是猎鹰。只是这千骑卷平岗显得有些夸大了,词作说的是密州,密州在山东,那个时候的山东,轻易哪里能有千骑呼啸而出。千人卷平岗倒是差不多,几十百余骑便是顶天的数目了。
折可求邀请刘正彦去打猎,这件事情显然没有那么简单。
却是这千骑卷平岗在此时的秦州,倒是极为贴切。千骑头前,几百只猎狗奔驰狂吠,一些秦州子弟随行,手臂之上裹着一块牛皮,紧紧抓在牛皮之上的,便是那苍鹰的利爪,猎鹰被一个头罩罩住了双眼,脖子上也有锁链。待得遇到锦鸡之类,取了眼罩,去了锁链,猎鹰便会往空中飞去,直扑猎物。
熬鹰也是一个技术活,却是这些西北子弟,大多都知道如何去驯服这些天上的飞鹰。平时里以肉饲养,其实也并不靠这些猎鹰打猎来养家糊口,这些猎鹰打的猎物,还没有饲养食物多。便是喜好这么个事情,夏秋季节,打猎就是一种消遣。
若是游牧民族,那这些猎鹰当真就是用来寻找赖以生存的食物的。
刘正彦倒是并没有拒绝折可求的邀请,显然刘正彦也喜好此道,毕竟刘正彦出生高门,在这无甚消遣的时代,打猎便是这些高门子弟的重要消遣之一。
臂鹰走狗,驱逐为乐。其实并非好话语,乃是形容古代纨绔子弟的浪荡生活的,形容这些纨绔子弟不务正业。却是这个事情,宋开始往后,反倒少见了。宋以前,高门子弟,不少都是要上战阵,骑马射箭的本事,多在这种浪荡生活中习练出来。却是宋往下,高门世家子弟连这般纨绔的技能都没有了,大多只剩下美人伴美酒。
左牵黄,右擎苍的出猎诗词,过得北宋。再也不多见。兴许压根就没有了。这就是社会的变化。
千骑卷平岗,刘正彦倒是开心非常,收获无数,大概是刘正彦在这秦州也是憋坏了,人生地不熟,日子便也无趣。折可求亲自带路,寻找猎场,一路之上皆是毕恭毕敬,有礼有节。
傍晚而回,刘正彦心情不错,开口笑道:“折相公,今日多谢!”
折可求看着刘正彦不错的面色,答道:“今日准备的仓促,出猎之地,也不远,待得过几日准备得妥当一些,多出百十里往西南去,那里有大虫,猎起来比这些毛兔锦鸡要有意思得多,若是上高山,麂麝之类也有。若是能猎到麝,当取其香,做几个香囊便是再好不过了。”
刘正彦听到此语,一边点头,心中也在想些事情,答道:“过几日有暇再说吧。”
折可求倒是也不气馁,只道:“便待刘相公有闲暇再来请。”
两人寒暄三五,便也各自归了衙门。
刘正彦归衙第一件事便是问下属,有没有郑智的回信。
却是郑智的回信此时哪里回得过来,即便信使到得古北关口,必然也寻不到郑智的人。知道郑智去哪里的人也没有几个。信使也唯有在古北关口等待郑智接见。
古北关口,武松孙胜超等人麾下的人马,终于不用一日连续出操两次了。
那山林里的女真斥候,看着大队骑兵往西而来,已然大惊失色,转身往北,不断翻山越岭而去。
完颜吴乞买依旧在大帐之中等候着从关内传来的消息。
却是这消息还没有等到,古北监视郑智大营的斥候已然先回来了。匆匆忙忙进得大帐禀报:“陛下,宋狗又来了援军,一万以上,皆是铁甲健马。”
满座军将闻言眉头一皱,完颜吴乞买起身问道:“从哪个方向来的?”
“从西边来的。”
“西边?莫不是西北的宋军?……事有不对啊。”完颜吴乞买何其老辣,从西边来了援军,这件事情显然是不对劲的,即便是宋之西军也不对劲。
完颜希尹已然猜出了到底是什么不对,开口说道:“陛下,按理说斡里衍将军已然从大同入得关内,正在古北之西,何以这些援军不在西边与斡里衍将军对战,反倒来了古北?”
古北来援军,众人倒是可以接受的,宋朝人多势众,哪里来些军将支援都是正常。从南来的倒是没有什么问题,从西来的就真有问题了。即便是有援军从西来,此时应该也忙着与完颜娄室作战,而非到古北来支援。
完颜吴乞买已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开口问道:“可见旗帜?”
斥候答道:“那一对铁甲骑的旗帜与古北城头上的一样。”
完颜吴乞买闻言一惊,犹如耳边一道炸雷一般,城头上是“燕”与“郑”,那来的援军也是这般旗帜,事实已然能清楚一个大概了。
“斡里衍危矣……快快派人去西边的林子里寻一下,看看能不能寻到回来的族人。”完颜吴乞买心中猜想的与事实已然差不多了。却还是带着一点侥幸心理,便是如何也不相信完颜娄室就这么兵败了。
粘罕闻言,开口安慰一句:“陛下不需太过担心,斡里衍将军想来善战,宋狗岂能轻易败他。郑智也在这古北关口,岂敢离开这决战之地,这古北关口日日有人监视,也不见大军调动,兴许那从西边来的宋军,只是被斡里衍将军击溃的败兵而已。”
完颜吴乞买闻言连连说道:“最好如此,如此便是大幸。”
却是完颜吴乞买话语虽然如此说,面色依旧是担忧。
此时门口忽然进来一个令兵,跪地禀道:“启禀陛下,那古北墙头上被宋狗挂了几个大字。陛下要不要移步一看?”
完颜吴乞买闻言急忙起身,走出大帐,双眼远眺南方。
关口之上,一块白布从城头垂下,上书大字几个:斡里衍狗头在此!
完颜吴乞买身后通汉字的契丹人战战兢兢读出那城头上的字迹,全场一片哗然,众人皆是一脸愤怒,有人已然跳脚大骂。
“杀光宋狗,定然要杀光宋狗。”
“杀上去,为斡里衍将军报仇。”
完颜吴乞买强制镇定几番,开口喊道:“来人,前去看看,看看斡里衍的人头是不是真在宋狗手上。”
一队快马飞奔而出,直奔城头而去。还不到近前羽箭射程之内,已然看得那城头垛口上下,密密麻麻皆是人头,许多人头之上还有铁盔,那铁盔的造型,便正是辽人铁盔的造型,大多两边有角。如今这些铁盔,自然大多都在女真人的头上。与宋人的铁盔并不一样。
再往前去看,一个个女真发型映入眼帘,虽然不是金钱鼠尾,却是大多都把头颅前方的头发刮得干干净净。为何女真人皆是如此头型,只因为在丛林之中,头颅前面的头发太长容易挡住双眼的视线,剃了便更能在林子里发现猎物,也利于发现危险。
城头上的士卒看得一队女真人打马近前,皆是张弓拉箭,准备攒射。
也在城头上的郑智已然抬手挥了挥,开口说道:“放那一队女真人近前来,让他们好好看一下斡里衍的头颅,把斡里衍的头颅再吊高一点,让他们都看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