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种师道此去淮南招兵,必然会见到太上皇,种师道忠心耿耿无虞,必然对太上皇毕恭毕敬。种家世代忠良,种师道此番招兵重任在身,将来也就会是大军之帅。太上皇岂能不拉拢于他?陛下不若就拜托种师道一事,让种师道帮陛下把太上皇带回来。”李邦彦面色阴沉说道。
赵桓闻言眉头一皱:“李卿之意,莫不是拜托种师道去劝太上皇回来?”
李邦彦摇了摇头,又道:“此事不宜与种师道和盘托出。陛下只需下一道旨意给种师道,让种师道守护在太上皇身边,听从太上皇旨意行事即可。再叫种师道带一封陛下亲笔书信给太上皇即可。”
“书信写何内容?”赵桓已然站起了身,脚步都不自觉往案几之外而来。
“书信之中,陛下以涕泪俱下、感人肺腑之言,自述无才无德,国家大事不知如何定夺,反王之患不知如何应对,朝中臣子多后进之辈,不敢言决国家大事,奏请太上皇回京复位,力挽社稷不失。陛下愿再回东宫,侍奉在太上皇身边学习治国之道。”李邦彦一字一句,目光不时偷偷查看赵桓的反应。见得赵桓边听边点头,方才敢多说下去。
“好计策!”赵桓面色大喜,踱得几步,却是皱眉又道:“若是……若是太上皇与种师道沆瀣一气……回京逼宫,又该如何?”
赵桓与李邦彦的思虑显然不在一个角度之上。李邦彦多是想着如何把赵佶骗回京。赵桓更多是担心自己的帝位万一不保该如何。就如话语所说,若是种师道真的对赵佶言听计从,带着大军回京逼宫,后果哪里敢想。
“陛下放心,种师道其人,多忠心,却是不敢插手宫闱之事,种师道对太上皇毕恭毕敬,对陛下也是毕恭毕敬,此人多迂腐,不必担忧。此番就是要种师道这份忠心,消解太上皇的戒心。太上皇其人,本也是城府极浅之人,有种师道带着大军护卫在侧,又有陛下亲笔书信内容,必然会少了那么多戒心。直以为仗着种师道入京便可安然无忧,如此正中下怀。”李邦彦话语越来越直白,对于赵佶与种师道两人也分析得极为透彻。
种师道当真便如李邦彦所说,手握大军却是任人拿捏之辈,岂会做带兵逼宫之事?种师道不论是帮赵佶,还是帮赵桓。皆要落得一个不忠不孝的名声,两难之选,种师道唯有不选。
赵佶最大的缺点就是轻信人言,登基这么久,朝政之事,多出蔡京之手。能让一个人身兼尚书、中书、门下三省,唯有两个原因,一个便是城府浅,轻信人。另外一个就是赵佶懒,对待自己的工作极为懒惰。
尽管赵佶对赵桓有戒心,但是这个忠心耿耿、毕恭毕敬的种师道出现得正是时候。种师道与种师道身边的大军,便是赵佶内心防线的最后一个倚仗。
只要赵佶回宫,那么回宫之后的事情,便看赵桓自己的手段了。赵桓,才是这个大宋朝名正言顺的皇帝陛下。如今这个皇宫之内,也是赵桓在掌控。
赵桓不断在书房之内踱步,李邦彦头上的汗珠也越来越多,话已全盘托出,谋划也滴水不漏。便看赵桓定夺。
许久之后,赵桓停了步伐,走到案几之后提笔,开口说道:“召种师道进来。”
李邦彦大气一松,连忙转头去叫种师道。
种师道进得御书房,见礼站定,便看头前赵桓下笔疾书,李邦彦上前磨墨。房内并无一句谈论,却是有一种压抑的气氛。种师道唯有躬身等候。
待得写罢,案几之上,一份金黄圣旨,一份书信。几方大印反复去盖。
赵桓却是亲自出得案几之外,走到种师道面前,先把圣旨拿出,语重心长开口道:“种卿,朕深知种家世代忠良,此事托付于你,朕也放心。种卿接去旨意吧。”
种师道接过圣旨,听得赵桓语重心长之语,直以为是说练兵之事,连忙拜得一下,口中说道:“臣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说完接过圣旨,种师道打眼看得片刻,却见圣旨之上说的不是练兵之事,看完之后,又躬身道:“陛下孝义无双,臣一定护得太上皇周全,把太上皇伺候好。”
赵桓点了点头,又把书信递上,开口道:“种卿定把此信亲手交到父皇手中。”
种师道又接过书信,听得是给太上皇赵佶的,便也不敢去看,叠得几下,准备放怀中放去。
不料李邦彦计上心头,上前开口道:“种相公可看一眼此信,如此便能知晓陛下深意。”
种师道闻言看了看赵桓,却见赵桓转头去看李邦彦,见得李邦彦点了点头,赵桓方才转过头来与种师道点了点头。
种师道见得赵桓点头,又把书信拿了出来,打开之后,看得片刻,已然大惊失色。
却见种师道连忙跪拜而下,口中说道:“陛下大孝大义,古今罕见,大宋有此明君,江山社稷之福也。”
李邦彦当真聪明非常,突然起意让种师道先看信件,书信内容不过就是用感人肺腑之语说出赵桓愿意退位让贤的事情,种师道先知此事,必然会在赵佶面前多番夸赞赵桓的大孝大义。
甚至也能间接防止种师道真的做出那等逼宫之事,有赵桓退位在前,种师道便更不可能做出什么僭越之事了。
李邦彦这一招实在高明。
却是赵桓的戏也演得极好,只见赵桓双眼已然有泪,口中哭道:“本宫之皇位,得于父皇。本以为只要本宫励精图治之下,能为国为民做些事情。奈何年少识浅,遇事多束手无策,方才知晓这皇位之重。有愧先祖,有愧黎民。种卿既知本宫之意,一定要护得父皇周全,淮西匪患势大,淮南流民聚集,定要保得父皇安然回京复位。”
便是赵桓话语中自称,已然是本宫,本宫之意,便是东宫太子。
种师道已然感动非常,纳头几拜,口中直呼:“臣必不敢怠慢,誓死护得太上皇周全。”
赵桓伸手扶起种师道,随后又自己抹了抹眼泪,口中抽泣而语:“拜托种相公了。”
种师道此时不疑有他,只觉得这大宋朝终于避免了一场内斗之祸,口中说道:“陛下放心,臣今日便启程南下,尽快见得太上皇。”
赵桓闻言松了扶住种师道的手,拱手说道:“有劳种相公。”
种师道闻言抬手回礼,随后郑重其事与李邦彦点了点头,慢慢往后退去,口中还道:“陛下多保重,臣一定办妥此事。”
“种相公一路多保重!”赵桓又拱手见礼。几句尊称种相公,无不表示赵桓退位之心。
君臣情义,实在感人肺腑。
种师道从宫内出来,只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上得车架,直奔城内大营而去,便是几百西军汉子,今天就要启程南下淮南,一为招兵操练,二位迎回太上皇赵佶。
种师道刚出宫不久。耿南仲却是又入宫来见。
“陛下,朱勔进京了。”耿南仲入宫,便是为此事,朱勔进京了,便也该拿朱勔这个祸国之臣开刀了。
赵桓闻言,面色一正,开口便道:“下旨,流放山东海岛去,杀之!”
李邦彦闻言,连忙开口道:“陛下稍待,可留其些时日,与之加官晋爵,让其继续修缮艮岳,以迎太上皇回京,太上皇若是在城外见得朱勔迎接,必然……”
李邦彦说到这里,看了一眼耿南仲,停住不言。便是心中不想耿南仲知晓骗太上皇回京的事情。
赵桓闻言已然懂得李邦彦之深意,杀了蔡京,杀了王黼,而今倒是要留个朱勔,还要再修艮岳,便也是为了消解赵佶的戒心。
“依照李卿所言去办,加封朱勔为太师,门下侍郎。”赵桓收回了刚才的话语,便是会意了李邦彦的意思。
却留耿南仲面面相觑,左右看得几眼,心中满是疑惑,却是也点头答:“遵旨。”
草原之上,撒合易惕部,夜半时分,忽然号角大作。
刚刚睡着不久的郑智出得营帐,口中大呼:“怎么回事?”
牛大飞速奔到郑智面前,开口禀道:“殿下,那个撒合易惕部的首领特古斯带几百人马跑了……”
郑智闻言眉头一皱,开口问道:“跑了?往哪里跑了?”
此时种师中吴用与大小军将皆聚了过来。
牛大连忙又道:“往西北边跑了。史将军正在集合人马,便是跑不了多远。”
郑智听到这里,面色忽然笑了笑,昨日大军入得此地,那特古斯汗还未开战就跪伏在地,今日半夜却是带人跑了,把几万人的部落扔在这里,便是郑智也没有想到。
此时也可蔑也在场,开口道:“天可汗,那特古斯与西北几个部落关系甚好,此番跑了,必然是去联合附近几个部落一起对抗天可汗的大军。天可汗快快派人去追,走脱了他,后患无穷。”
也可蔑显然没有这个特古斯洒脱,几万人的部落,说放弃就放弃了。也不怕郑智一怒之下屠得一个不剩。
郑智听得翻译话语,点了点头,浅笑出声,左右开口说道:“叫史进回来,不需追了。各位且都睡下,便让他去多联合几个部落,如此也少了某一番手脚。且把这部落之内的若有人都绑起来便是。”
左右之人闻言,便也知道郑智话语之意,自信非常。众人也是笑了笑,便各自回头去睡觉。
却是也可蔑见得众人竟然笑着散了去,开口又道:“天可汗,可不能走脱了此人,而今已入得草原腹地,附近皆是达旦大部落,此处为撒合易惕部,往西是董合易惕部,往北是阿勒巴惕,皆乃达旦最强大的部落,实在不可小觑。”
也可蔑的担忧,郑智自然看在眼里,便见郑智一边往大帐而入,一边开口道:“若是都聚在一处,倒是省事,明日待得某的后勤辎重都到了,便让你开开眼界。”
说完郑智已然入了大帐,只留也可蔑面色之上阴晴不定,心中担忧不止。
却是这撒合易惕的可汗一跑,部落留下来的这些民众却是倒霉了,无数军汉如狼似虎,六七万人被绑作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