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师道闻言,点了点头道:“杀之不难,难在你我还是大宋之臣。”
种家用“世受皇恩”这个词来形容是贴切的,兄弟二人又自小读书,几十年下来,忠孝之心可为楷模。即便是受了不公正的待遇,种师道内心依旧还是保持着为人臣子应有的那一份心思。刺杀朝廷大员,显然不符合兄弟二人的价值观。
即便是种师中,口中虽然说杀之不足以平心头之恨,心中也是这么想,但是也从未想过自己下手。可以用政治手段致人死地,却是不会用直接杀人的办法。
当初郑智杀高俅,显然就是违背了古代这些臣子的价值观。杀官之大逆不道,与造反没有什么区别,乃不忠不孝。
种师中闻言叹得一口气,心中大概也知自己兄弟二人想要搬倒秦桧是不太可能的,口中愤愤说得一句:“这汴梁今日是怎么了?连个空闲一点的饭店都寻不到。”
种师道听言,面色转喜,答道:“国之大喜,百姓自然与有荣焉,岂能不庆祝一番,若是寻不到酒店,便买些酒,再到天汉州桥处去买些羊肉,今日我亲自烤些羊肉,我们兄弟作酒多饮几杯。”
种师中闻言答道:“哪里能让大哥做那庖厨之事,我来烤就是了。那便不找酒店了,直去买羊肉,卖羊肉处定然也有卖酒的。”
兄弟二人转过头来,便往天汉州桥而去,天汉州桥便是当初杨志卖刀的地方。
买罢酒肉,兄弟二人又买了些盐巴,直往在城中暂住的小院而去。
西北叱咤风云的种家两位相公,在这冬天的汴梁城,两人围炉而坐,烤着羊肉,喝着酒。
一分潇洒自在,一分落寞悲哀。
赵佶站在李乾顺尸体面前,尸体还算新鲜,只有一点点的异味。
即便是一点点的异味,也让养尊处优的赵佶拿布捂着口鼻,话语从布内传出:“把这西夏皇帝的头发拢一下,遮了面目看不清。”
赵佶自然是不能习惯这种淡淡的尸臭味道,虽然这种味道近乎于无,比之战阵上尸山血海的气味好闻得太多太多,赵佶却也是忍受不得多久。
待得太监上前把李乾顺的头发从脸上清理干净之后,赵佶凑上去看得几眼,转身便走。开口道:“童贯,这郑智也不知派人看管严谨一些,竟然让这李乾顺自尽了。”
没有能与李乾顺促膝长谈,赵佶心中大概是遗憾万分,说出的话语也多有埋怨。
童贯跟在身后,忙开口解释道:“陛下,郑智一心想着战事,党项人还有将近二十万大军在灵州,想来也是没有闲暇理会着俘虏之事,陛下莫怪。”
童贯开口便把灵州城内的六万党项说成近二十万,是想为自己与郑智多争取一番功劳,也是在赵佶面前常用的办法。
赵佶快步走得远了些,把口中布巾往后一扔,立马有太监接在手中,随即说道:“朕也知道郑智在前线战事紧张,却是一个西夏皇帝,如何也不多上心一点。”
赵佶话语依旧还是埋怨,想来赵佶对于与李乾顺见面之事盼望多时,到头来却是一个尸首。
童贯也答:“郑智也是粗心大意,如此重要的人,却是没有看管好,待得回来,陛下当好好责备一番,免得这郑智以后还如此行事不严谨。”
童贯话语以退为进,赵佶果然接道:“那倒不必,大胜而回,岂能责备,此番得想想给郑智一个什么封赏了。”
童贯闻言心中一轻,接道:“头前郑智剿灭方腊之时便未封赏,此番灭国之胜,永靖西北边患之功,可当重赏,如此郑智必然心感皇恩浩荡,战阵更加为国舍命。”
童贯话语虽然也是带有试探性,却是依旧藏不住为郑智请功的意思。封赏之事本不该童贯发表意见,奈何童贯对于郑智之事,实在是忍不住不帮忙。
赵佶闻言点了点头道:“依你之见,该如何封赏郑智?”
童贯闻言,心中有些许为难,为官之道,本该以谦虚为主,不能居功自傲,挟功要赏。但是童贯实在忍不住,权衡片刻,立马说道:“陛下,河北河东,明年就要大战而起,领兵之人,除了郑智也别无人选,臣虽为外官之职,却是内官之身,可做监督。但是领兵上阵之事,只怕还是要付与郑智。与辽一战,乃国运之争,河北两路河东一路,皆是前线战区,不若让郑智临时统管,于战有大益也。”
童贯还是直白亲口说出了这么一番话语,此事若成,郑智已然不是封疆大吏可以形容。
赵佶闻言,停下了脚步,眉宇往上一挑。
童贯察言观色只需要眼角,立马发现了赵佶面色上的变化,急忙低头躬身又道:“陛下放心,只是暂时,战事结束之后,可再行安排。”
赵佶依旧没有说话,而是迈起了慢步往前,走得片刻才开口说道:“大战之时,暂时统领倒是无妨。回头郑智回来了,且在朝议之时与众卿再商议一番。只是郑智如今乃正奉大夫,还需连升上几级,只怕有人看不过眼。”
赵佶与郑智,终究是私交一般。郑智连升几级怕被人看不过眼。私交甚好的王黼连升八级,却是不怕有人看不过眼。
“且待陛下朝会之时再议,此时臣只想着于国有益,不过是随口一说而已,陛下不需上心。至于升级之事,郑智此番灭国之功,想来旁人也是心服的。”童贯也知道见好就收,点到即止。有些事情只需要提点一下,不能在皇帝赵佶面前依依不饶,否则便是事与愿违。
赵佶点了点头道:“西夏若灭,杂事还有不少,也要多番商议,党项旧民的处置问题你可有想过?”
童贯点了点头道:“陛下,此事倒是好说。党项之民不多,男子可编入郑智麾下军中效力,郑智麾下有几千党项骑兵,江南方腊之事,也有上阵,倒是好用。妇孺便是用来控制这些党项士卒的手段。至于党项之地,西北战罢当卸甲几万,不若分给这些士卒,如此也解决了遣散费用,还能让这些老卒戍边保土,一举两得。”
赵佶闻言,面色一轻,笑道:“身边有你,倒是省去了朕不少事情。此法你且与蔡京商议一番,出一个具体的行事办法交到门下省去。大致妥当便依此法行事。”
门下省就是负责审议政令政策的,赵佶这个甩手掌柜倒是极为合格。
“遵旨!”童贯躬身说道,再抬头已然到了艮岳。
灵州城内,正是喊杀震天之时,党项人在这局限之地仓促应战,已然节节败退。城头上备好的无数守城利器,却是没有发挥出一点作用。
嵬名仁明已在城北大门之处,口中大喊:“快,快点挖。”
城门围满了拿着锄头的士卒,便是要把这北门再挖开,显然嵬名仁明头前说出拼命的话语,此时又不作数了,至少对于嵬名仁明个人而言不作数了。
大势如何,嵬名仁明向来清清楚楚,否则也不会几番战败还能逃出生天,便是知道什么情况下再战无益。
嵬名仁明面对郑智也不是第一次逃跑,嵬名仁明攻城也不是没有舍过命。人心的复杂就在于此,怕死与不怕死这种简单的词汇实在太过片面。
挖也不是,搬也不是。这本是郑智面对灵州城门的为难。
如今却成了嵬名仁明面对灵州城门的为难。石头与夯土的混合体,实在太难处理。打通城门的工程进度自然极为缓慢。导致嵬名仁明越发的急切起来。
郑智满身是血,冲到党项存马之地,迎入眼帘到处都是马匹,挤得密密麻麻,灵州本就不大,好几万的马匹也只有这般存放。这些马不仅是作战的坐骑,也是城内几万人的口粮。如今全部便宜了郑智。
还有无数的党项士卒涌到马前,翻身上马回头来战,却是太过拥挤,穿越身后人群都要许久。
郑智勒住的马匹,抬手示意众人停步,冲到了这里,马步已然缓慢了许多,再也不如头前那般快速。也就没有必要再冲下去了,步卒紧密上来也就更有效率。
郑智左右看得几眼,小街巷中已然涌出无数铁甲,近前郑智也看到熟人,开口大喊:“武二郎,速速带领麾下士卒重新列阵。”
武松也满身是血,手中的精钢大刀血滴已经连成了一线,直往地上流淌而去,听得有人喊自己,回头一看,正是郑智,连忙答道:“遵命。”
武松如今被暂时调去分管了几个营的步卒,也是武松步战比马战更有威力,掌管几千人马也颇为娴熟。
令兵也在不断奔跑,四处寻找军将下令,已然到了合围的时候,又是稍微开阔的地带,列阵自然更有战力,也是为了士卒的性命负责。
不得多久,一个令兵飞奔回来,开口禀道:“相公,往西两三百步发现一个小营寨,里面关押了两千多党项人,秦指挥使派小的带话来问如何处置?”
秦指挥使自然就是秦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