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九章 神宗皇帝与司马光

郑居中寻得王黼与赵佶说话的空隙,上前禀道:“陛下适才说封赏功绩之事,依臣之见,战事未定,可等童太尉凯旋回朝之时再议。”

郑居中已然别无他法,唯有等童贯回来再说。

赵佶差点就忘了还有这一茬,听得郑居中话语,开口说道:“如此甚好,等童贯回朝,再议封赏之事。”

王黼听言,目光直往身后郑居中看去,似有不善。

朝议之后,王黼却不回衙门,也不回家。直接往宫内而去。

宫内有一处院墙,这院墙之外便是宫道,宫道直通皇城城墙,再出城门便是繁华的汴梁街道了……

院墙之处出现了两人,正是王黼与赵佶。王黼蹲在院墙下面,赵佶踩在王黼肩膀之上。

“神宗皇帝,你小心一些啊!”王黼一脸讨好的微笑,在赵佶身下开口说道。话语自然也是玩笑,神宗皇帝是何人?正是赵佶的父亲,也是当年王安石、司马光等人当权时候的皇帝。也是神宗皇帝当朝之时,把大宋的臃肿官员体系重新改制,把治国之法也进行了重新探讨,大宋朝才变得越发富庶,家底越来越深厚。

赵佶踩在王黼肩膀之上,努力攀爬着院墙,听言也是大笑,这王黼把自己比作英明神武的神宗皇帝,赵佶心中自然是开心的,开口也道:“司马光,司马光,你再站起来一些。朕上不去。”

王黼把赵佶比作神宗,赵佶把王黼比作司马光。两人当真是礼尚往来惺惺相惜。若是神宗与司马光两人泉下有知,有这么两个不肖子孙,只怕棺材盖都压不住。

王黼听言,立马再站直一些身体,看得赵佶翻过院墙,开口说道:“陛下先到西华门稍等片刻,臣司马光随后就到。”

赵佶翻出了院墙到得宫道之上。王黼已然助攻完成,飞快往外而去。

汴梁声色犬马日,江南战火纷飞时。

杨可世满身是血站在归安城头,看着一波一波的士卒从身边走过。杨可世带着几百亲兵终于攻上了归安城墙。

城墙失守,越来越多的士卒冲上城墙,随即城门大开。

归安城破了!

杭州连续接到两封战报,湖州已然全部陷落,方腊哪里还坐得住,歇斯底里发泄一番,指着面前文武百官喊道:“一个个都是废物,都是废物!!!”

左右人等,噤若寒蝉,不发一语。

唯有邓元觉上前说道:“圣公息怒,湖州陷落,官军直逼杭州。我等便在杭州打败官兵即可,明日宣州家经略就可带兵入城,城中还有几十万大军驻守,定然可击败官兵。”

才刚刚当“皇帝”不久的方腊,听得邓元觉一语,开口问道:“方元帅在何处?”

方腊心中还是最相信方七佛,两人本就是同乡同族同姓。方七佛能征善战,此时方腊心中唯有方七佛再能让他安心。

方腊一问,邓元觉眉头便皱在一处,文武官员皆是把头颅又低了低。

方腊见得这般景象,已然知道大事不妙,开口再喝问道:“国师,方元帅大军在何处?”

邓元觉硬着头皮上前拱手,慢慢说道:“启禀圣公,刚收战报,方元帅与王禀战败,已经北撤,退兵浙江沿岸,正与婺州王禀对峙浙江。”

(浙江便是钱塘江,这条江名也是浙江省这个名称的由来。)

方腊又听噩耗,面色立马紫红,直感觉胸中一口气顺不过来,一口血痰从口中喷出,身形已然站不稳当。

邓元觉连忙上前去扶,口中还在安慰道:“圣公勿急,杭州城内还有几十万大军,几路官兵也不到两万,我等岂能不胜。此番官兵一败,朝廷必然再也无力来征讨,圣公大事成矣!”

“速召方元帅入城中驻守,不要再与王禀沿河对峙了。杭州城才是根基,其他州府,一并弃之!”方腊慢慢站定身形,开口吩咐道。兴许邓元觉的安慰也起了作用。

湖州最南,武康城下。郑智与杨可世终于会师一处。

武康早已人去楼空,大军入城,竟然还有百姓夹道而迎。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湖州南方这座城池,离太湖不远,离杭州也不远,也是花石纲荼毒最甚之地,几个月前方腊起义军入城,兴许也有人这般开城相迎。此时官军入城,又有人开城相迎。

要说方腊起兵,初时,当真应者云集,便是要反抗花石纲暴政,花石纲令得太多人倾家荡产,家破人亡。

到得如今,方腊之祸,比之花石纲更甚,江南只剩疮痍满目,哪里还是当初诛杀朱勔之事?方腊欲望又哪里只是诛杀朱勔这么简单,起兵不过几月,已然就是“皇帝”之尊了,儿子方天定也被封为太子。

起兵造反,就是要鹿鼎中原,夺得天下重宝,铸就不世功勋。自古就有那么一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方腊也算是过了一把当皇帝的瘾。

武康城中,童贯亲自吩咐今夜大排筵席,庆祝战事顺利。

几番来去,觥筹交错,童贯也是兴致大起,开口说道:“最近一些时日总是会想起当年,想起当年在秦凤的时候,也是这般连战连捷,打得党项羌人远盾大漠。那一日入灵州城的景象历历在目。又想当年初上战阵,与郑智蔚茹河边遭遇党项金甲嵬名,那一日之后我便说这郑将军乃大宋第一勇将,今日再看,果然名不虚传!”

众人把酒言欢,皆听得哈哈大笑,唯有米真务于末席笑不出口。杨可世更是接话道:“太尉,末将此生唯一遗憾的就是当年会州入西夏之时,不能亲身随郑相公上阵杀敌,只能在熙河兰湟出兵做一些收尾之事。今日得偿所愿,能与郑相公同阵而战,人生大幸也!”

郑智听得两人这般夸奖,笑着拱手答道:“恩相与杨将军过奖,过奖!皆是恩相领兵有方,用人得当。”

童贯看得郑智笑着说过奖的模样,笑道:“哈哈……郑智这厮,上阵天下无敌,却是做不好两件事情。”

童贯喝了酒,连自己是个太监的事情都可以拿来说笑,此时郑智自然知道童贯是要开口调笑自己,也就笑着默不作声。却是杨可世听言疑惑问道:“太尉说的是那两件事?”

“哈哈……郑智这厮拍马屁的功夫太差,永远只是流于表面,教人一眼看破。这拍马屁可是一门大学问,待得哪一日带郑智上朝堂之上见识一番,朝堂诸公的马屁功夫那是滴水不漏,造诣高深。若是郑智能学习一二,功力必然大涨!哈哈……”

杨可世听言也是大笑不止,忙又问道:“太尉,那还有一事呢?”

“还有一事?还有一事便是这厮敛财的功力太差,卖酒赚点小钱便洋洋自得。养兵岂可无钱?这一点向我学习即可!学得几分手段,必然也是日进斗金。”童贯又道。

郑智听言,正想辩解两句,鲁达喝得正是兴奋,反倒用破锣嗓门先开了口:“诶……太尉此话差矣,我家哥哥近日也是功力倍涨,连搬空了几座衙门府库,赚了不少钱呢!不信你问问就知道了。”

鲁达话语少了一些恭敬,但是也多了一份直爽,童贯听言,连连摆手又笑问:“说他功力太差,你这黑厮还不乐意了。若不是手段差了,岂会被人告到东京去!几分弹劾奏折都还留在御史衙门里压着呢,虽然被那王黼压制下来,却是也被那王黼拿在手上当作一个筹码,待得哪日用得上了,时机一到,岂会不做文章。”

郑智本以为童贯是在调笑自己好玩,此时听言才知童贯正是在教导自己。脑中也飞速运转,当初为了节约时间,省时省事,直接纵兵抢掠,当真未想那么多。在这件事情上目光当真还是短浅了一些,只想着王黼要仰仗童贯,也就不会拿自己这些事情怎么样,何况还有童贯在朝堂作保,又与赵佶结了善缘。事情万无一失,此时听来,这件事情当真为以后留下了隐患,这王黼事成之后得了势,正是洋洋得意之时,蔡京都不放在眼里,哪里还会对童贯投鼠忌器。

“请教恩相,此事如何才算做得妥当?”郑智开口问道,当时一切都过于仓促,实在未想太多。

童贯听得郑智态度,笑道:“此事简单,强抢也不是不可,当初只是少做了一件事情。若是把衙门里府库的钱粮与来往账目文书一并搬走,岂还有弹劾之事?”

郑智一听,恍然大悟。如今的主官,本就把衙门府库当作自己的私库来用,公私不分,账目必然是有问题的。郑智如此突然强抢,也就容不得这些主官重新做账册,无人追究也就没什么事情,一旦真上了朝堂,适用起了律法必然就是大罪。如此哪里还有人敢去弹劾。

郑智想到此处,实在有些后悔。处事做人,最重要的就是不留把柄。把柄一旦出去了,事情即便不发,也有清算的那一日,历朝历代被清算的权势通天之人也不是一个两个。

童贯看得郑智后悔模样,又出言安慰道:“事情既然已做下,也就不需瞻前顾后,有些人看似得势,却是也算不得什么。自以为天下就他一人了,其实还差得远。吃酒吃酒,不需担心。”

正话反话皆由童贯来说,却是也表达出童贯心中对于郑智的看重。一来教郑智滴水不漏的处事原则,二来也表达了自己护短之心,由不得他人拿郑智怎么样。

当然也是童贯御下之法,一番话语也把自己恩德之处用另外一种他人能接受的方式无形表达出来。

郑智未去深想,开口感谢一番,抬杯去敬。脑中也还在回想头前行事时候的纰漏,又想那斩杀县令的事情,是不是也有另外一种更好的行事办法。人从来不是生而知之,而是这般慢慢长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