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郑智与王汉之已经到得衙门外厅落座,左右军汉与官员也是坐得满满当当。
“王相公,朝廷在两浙路常驻禁军有多少人?”郑智这句问话也是郑智对于大宋朝南方的情况实在知之甚少,按理说每个道路都有大规模的驻军,比如秦凤路,边境州府皆有驻守,但是还会囤积重兵于秦州,这便算作是机动力量与临时的集结应对之兵。
在南方则不一样,州府驻守的军将其实不多,甚至有些小城池只有衙差,并无禁军驻扎。大宋主要的军事力量都在北方,主要的军费消耗自然也都在北方,从熙河兰湟到秦凤再到河北一线,才是东京之外禁军驻扎的主要之地。
“两浙常驻禁军五千,兵马都监察为颜坦,早已在清溪县被方腊所杀。”王汉之边说边摇头。
郑智听言,也无话可说,一个道路,常驻的大军只有五千,而且还被刚刚起步的方腊歼灭,连主将都死了。可见战斗力之低微,刚起步的方腊连真正的武器都没有几柄,竟然能全歼五千禁军,杀死禁军主将。
“王相公,此番我奉命剿贼,自当接手江宁防务,还请王相公把城中能用之兵皆集合起来,还有衙门里的地图也都翻出来,如此也方便作战,你看如何?”郑智也不客气,到了这个时候也由不得郑智慢慢吞吞。
“这是自然,如今这江宁百万百姓安危,尽交付郑相公手中,愿郑相公战事顺利。”王汉之与郑智说话,立刻转头与左右吩咐道:“成统制,你便下去点校人马,所有人马皆在这衙门口集合,点校之后再来请郑相公亲自校阅。”
座下一员铁甲军汉站起身来,拱手答:“遵命!”
随即这军汉便出门去集合人手,王汉之又开始左右吩咐,叫文书去找地图,叫推官去安排郑智麾下军汉的食宿。
不久之后地图就摆在了郑智面前,一张一张的帛锦地图全部被摊开在地上。
有了地图,一切就更加直观起来,如今方腊的地盘,就是以杭州为基准点,由东向西一条线路,两浙路几乎全境陷落,江南路中南部基本陷落,宣州已破,江南路便只剩下江宁府、常州、苏州等地了。
这个大宋朝最主要的经济命脉,方腊占了四分之三。
郑智慢慢围着地图查看,吴用鲁达等人也上来看。郑智倒是还能看得清楚明白,吴用也还能从地图上的文字看个大概,鲁达等几个西军的汉子对于这江南完全一点概念都没有,看得大皱眉头。
王汉之左右安排妥当,又等候郑智看地图许久,才上前问道:“郑相公,可有破敌之策?”
郑智抬起头来去看须发皆白的王汉之,开口道:“破敌之策都是没有多想,如今我麾下三千铁骑,人生地不熟,不可轻举妄动,只等杨将军有了消息,方可见机行事,但是这方腊北来江宁的贼军可以先行破之,以阻方腊往北扩大地盘之势,也保江宁无忧。”
王汉之听言,连忙拱手道:“这便是最好不过,贼人已破杭州,若是再破江宁,江南两浙便尽落敌手,江宁若是无忧,方腊也便跳脱不出这江南之地,只等朝廷大军到来,便可合围之。”
王汉之说得这么多,其实归根结底就是郑智能保住江宁,不使他六七十岁的老知府晚节不保。两浙路制置使陈建都战死了,两浙路的主官战死了,但是杭州知州赵霆却是逃跑了,这也给几十岁的王汉之一个很艰难的选择,贼兵若是真到了江宁府,江宁府是守不住了,王汉之何去何从才是真正两难。
郑智倒是真没有听懂这王汉之的理论,方腊若是要地盘,往西,往西北,皆是发展的方向,江南西路,淮南西路,哪里都可以攻伐,而且都是比较富庶的地方。一个江宁府挡在北方毫无意义,南方水系发达,道路通畅,这江宁也挡不住什么。
“王相公,此时还有一事要做,便是派出熟悉江宁地形之人,打探石宝在何处,方七佛又在何处。”郑智打仗,向来都是斥候先行,军事情报对于郑智来说极为重要。
“自然自然,此事可吩咐成统制去办,稍后校阅了人马,郑相公吩咐就是。”王汉之此时对郑智自然是言听计从,王汉之六十六七岁,读了一辈子的书哪里见识过刀兵,若叫这王汉之单独面对方七佛,便只有束手无策。不仅王汉之,整个江南两浙的州府主官,只怕绝大多数都是如此,只有一个词:束手无策。
又过许久,太阳也快下山,衙门口外江宁士卒终于集结完毕。郑智来到衙门口,只见懒懒散散三四百人,郑智看得连连摇头,江宁府城十几二十万人口,只有三四百号驻军,也难怪在这衙门口便能点校人马了。
放在后世,一个普通地级市,武警、消防与警察加在一起都有好几千人。此时一个江宁府城却只有三四百号人马,难怪方腊攻城略地那么简单,几个月就能占下六州五十二县,只怕是贼兵走到哪里,哪里就被攻破了。
便是叫方腊骑马走遍六州五十二县,也要几个月的时间。
看着面前这几百号衣着光鲜却是不着甲胄的士卒,郑智也没了多少点校的心思,开口说道:“成统制。”
成统制名唤成扬,便是这江宁府兵马都统制,郑智统领上万西军与两万配军会州驻城的时候,也不过就是这个官职,渭州兵马都总管,层级还比这江宁府兵马都统制低了半级。
这成扬听得郑智叫自己,连忙凑到头前,也见得郑智面色有些不善,拱手停在郑智身边。
“此番只给你一个任务,立刻领人带着燕指挥使去打探贼军动向,一切皆听燕指挥使吩咐。”郑智知道江宁府这些兵是派不上什么用场了,唯一的用处便是这些本地人熟门熟路,打探消息正好。便是打探消息郑智也不放心,也让燕青跟着去。
燕青听言,几步走上前与这成扬见礼。成扬生得并不高大,却也有了些年纪,只有四五十上下,看得这燕指挥使一副少年模样,还要一切听这燕指挥使吩咐,也不知成扬心中作何感想。
郑智见两人见了礼,开口又道:“鲁达上前听令。”
郑智就直接在这衙门口行起了军令,鲁达听言连忙上前拱手。
“接管所有城防,城门全部戒严,所有进出城之人,全部严查,一旦发现身带兵刃之人,立马下狱。”郑智此令,便是要防止里应外合的事情,当初祝家庄那一战,让郑智对于这种破城之法格外忌惮。
“得令!”鲁达声音洪亮地答道。军令一发,众人立马就是另外一副精气神,不仅鲁达,左右身后所有西军的汉子全部站得笔直笔挺,便是一直跟在人后的米真务也不自觉站直几分。
众人身上瞬间散发一股肃杀之气,看得王汉之也不自觉后退两步,面色也为之一变。
成扬似乎也受了影响一般,不自觉站直了几分。
一时间,整个衙门口的气场都变得完全不同了。
“史进听令,放游骑百人与江宁城外方园二十里,日夜不断。”郑智再道,却是这剿灭方腊之战与西夏之战完全不同,与梁山之战也不通。郑智初到江宁,完全两眼一抹瞎,便是要把这主动权握在手中,情报工作自然是第一位的。
“得令!”史进上前领命。
郑智一道一道的命令下达,众多军汉几乎都有任务在身,总共不过三千人马,面对这二十万人口的江宁城,实在有些捉襟见肘。却是更难想象三四百号禁军的江宁城,平时是怎么守卫的,想来有个把贼人翻个城墙也防不住。
衙门口众人军汉领命之后各自散去,成扬麾下的士卒自然也被分成好几批,去辅助鲁达等人行事。
王汉之看得郑智安排有条不紊,心中更是安定不少,上前笑道:“郑相公不愧是沙场老将,老夫佩服啊!”
“王相公过奖。”郑智也拱手回复一下,心中其实多是担心,只因为此时心中连个计划也没有。
“今日事毕,老夫安排了桌酒宴为郑相公接风,时候不早,郑相公随老夫走一趟如何?”王汉之一脸诚意,伸手作请,这种礼节也是自然。
郑智也不拒接,伸手也请,便跟着王汉之出衙门而去。
王汉之本走在头前,忽然又慢了一步与郑智并排,便是要给郑智介绍江宁府城地理人文,郑智倒是有兴致去听,比较这江宁本就是历史名城,从汉末三国到后世,这江宁一直都是大名鼎鼎。
“郑相公,要说江宁,便不得不说这秦淮河了,十里秦淮自古就是文人墨客流连之所,今日我等也要泛舟秦淮,领略一番这秦淮韵味,也不枉郑相公这一趟原道而来。”王汉之能主政江宁,心中也是有些自豪的。
郑智听得连连点头,借着傍晚余光,打量着身边的河流,倒是并不显得多么宽敞,却是这秦淮河穿城而过,两岸江南水乡的韵味实在典雅,比之汴河两岸还要多了一番风味。
路过一个巷口,王汉之忽然停住了脚步问道:“郑相公,你道这是何处?”
郑智听得一问,打量了一番,不过就是一个巷口,并无什么稀奇,只是这巷内的建筑比其他地方显得大气一点,也未多想,答道:“在下不知,还请王相公解惑。”
王汉之听言,哈哈一笑,捋了捋胡须说道:“此处乃乌衣巷,自古以来就是豪门大族居住之地,魏晋风骨到得如今,犹有遗存,如今也多住文人大族,书香之所也。”
郑智看得王汉之一副自得模样,自然也想起一些事情,便道:“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郑智印象中,这篇诗文似乎是上辈子小学时候学的。乌衣巷却是跨越千年呈现在郑智眼前,郑智不禁也驻足观看了起来。
“哈哈……正是正是,正是这乌衣巷,刘禹锡当初笔误,这王谢应该为王榭尔,此乃人名。”王汉之也不知从哪里听轶事。却说这王谢并非指代东晋王谢两大家族,而是指代王榭这么一个人。
郑智自是不知王谢到底说得什么,也不多言,只是起身又往前去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