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随着街道慢慢又往矾楼而去。这白矾楼倒是好找,站在街道宽敞地方总能看到飞扬的楼顶。
杨志还在当制使的时候,自然去过矾楼,只是如今不同往日,跟在众人后面慢慢前行,杨志心中总是那么一股悲切。
“杨制使,听闻你头前曾路过那梁山?”郑智忽然回头问道。
杨志听言回过神来,忙道:“当不得郑将军的称呼,洒家早已不是什么制使了,之前挑财物回东京的时候倒是路过了梁山。”
“哦?梁山如何?”郑智再问,都说八百里水泊梁山,易守难攻,郑智自然也想知道这八百里水泊梁山到底是个什么样子。郑智心中对这个八百里实在有点不相信,便是那古人称之为云梦泽的洞庭湖,水面宽也就几十里,要以圆周来算,周长也不过两三百里。
杨志路过梁山,本来是要遇见林冲的,林冲那时候刚上山,正要纳投名状,就把这杨志给劫了,两人一番厮斗,化敌为友。
“回将军话,水泊梁山倒是个好地方,那里也有一伙强人,大头领名唤王伦,官兵拿这王伦也没有办法,倒是让他们在山上逍遥快活了。”杨志以为郑智是问这山匪的事情,自然也就娓娓道来。
郑智哪里关心这个什么王伦,不过跳梁小丑,也活不过晁盖等人上山,再问:“那水泊有多大?”
“水泊有多大倒是没有多注意,总有个十来里宽的水面,倒是这梁山上的头领曾经劫过洒家,一个叫什么宋万的,被洒家几刀劈走了,不足为道。”杨志又与郑智解释道,自然还是以为郑智是问这强人的事情,一并也说了个清楚。
若是林冲去劫杨志,两人自然大战连连,却是这云里金刚宋万去劫,那就是自讨苦吃了。
“原来如此,这八百里,不过是虚言。”郑智点点头,若真来个八百里水泊,那真是跟大海一样了。不过这十来里水面,对于这个时代而言,也是天堑了。
“将军,什么八百里?”杨志疑惑去问。
“没什么。”郑智回了一句,又问:“山上强人甲胄兵器如何?”
“强人哪有什么甲胄,铁甲兴许有那么几具,其余甲胄倒是没见到,兵刃烦杂,十八般兵器皆有。”杨志答道。
对于大宋民间而言,铁甲倒是比皮甲好弄,铁甲有钱就行,虽然铁也是管制,却是民间需求也高,一般有钱就能弄到。
牛皮反倒困难,牛是农业生产的主要保障,朝廷更是明令禁止民间杀牛,即便是牛老死了,或者意外死亡,官府都要派差人去查看。牛皮自然也就管制了起来。皮甲也就不那么好弄到手了。
“可有弩弓?”郑智又问,主要也是要了解一下这河北山东的强人装备水平。以后总是要面对的。
“江湖强人哪里会有弩弓,猎弓倒是多见。”杨志再答。
制式弩弓,制作工艺复杂,耗时也长,大多是官府匠人才能熟练生产。民间猎弓自然也能杀人,却是威力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郑智听言,也就不再为这个事情上心,山贼土匪,终究不过是草莽之辈。
抬头再看,矾楼已是近前,烫金牌匾,中门大开,两侧有名家画柱,梁上浮雕也是活灵活现。
众人嘻嘻哈哈而入,进门便是挑高大厅,大厅中间也有一个不小的舞台。平常也多有表演。
只是这一袖大家与李师师这样的花魁人物,显然是不会在这前厅来献艺的。
外表出众,胸有诗书,能歌善舞,这种便是百里挑一的人物,自然是要给文人墨客来追捧的,走高大上的路线。
而有些只是几样占得一样,比如只是长得美,或者只是能歌善舞,便推到台前来。不过再怎么样,这些青楼女子终究也不是普通百姓能消费的。
跑堂小二热脸来迎,几人上得二楼雅间坐定。
这雅间与陈达上次来的不一样,靠的是里边开窗,窗户打开,便可看见大厅内的场景,更能看到舞台上的表演。
正是刚刚进入傍晚时分,郑智众人刚刚坐定不久,门口客人也就熙熙攘攘多了起来。
便是那舞台也在做着表演的准备。
酒菜刚刚上齐,郑智先动了筷子,众人也开始互相推换着杯盏。
此时门外进来一群公子,儒生打扮,文人风采不凡,头前一人更是风度翩翩,折扇在手中半开,不时摇晃几下,被众人拥在头前,有说有笑进了这矾楼大厅。
文人士子,自然与众不同,走路带风,气势也不凡,便是说笑的声音一出,众人不自觉都少了些吵杂。
“周兄,今日无趣得紧啊,一袖大家也不会客,那师师姑娘也休息。哪里还有地方能安放小弟这一身的诗才。”一个书生笑着出言道,话语虽然托大,倒不真是自负,不过也是开开玩笑。
“哈哈……伯纪啊,今年倒是该你得意,正所谓金榜题名,春风得意,正说今年李伯纪。”这周兄听得头前那书生玩笑之语,反倒也大笑出言去夸。
郑智听得窗户下大笑之声,往下看了看,似乎见到了熟人。
“周兄谬赞,小弟不过侥幸,若是周兄今年也考,哪里还有我们什么事情,若不是令尊大人今年参与出题,周兄为避嫌不考,否则今年上殿之人必有周兄。小弟不过得中一个进士,算不得什么。”这李伯纪拱手道,言语并非谄媚,倒是一脸真诚。
“我大宋文才不凡者众多,伯纪你今年能榜上有名,已然胜却天下多数文人,足以称道。父亲大人慎独严谨,我自然也不能污了父亲名声,过几年再考就是。”这周兄是郑智熟人,自然就是周邦彦之子,周克周度文。
周度文虽然话语说得轻松,但神情上也还是有那么一点遗憾之色。就听他夸赞李伯纪的话语,也知道周度文心中的羡慕。
两人谈话并未避讳众人,郑智在楼上雅间也听得一清二楚,心中对这个时代文人的看法也有了些转变。因为父亲周邦彦今年出考题,这儿子周度文便避嫌不考,还是有些风骨的。郑智对这周度文不免也高看了几分。
“周兄风骨,小弟敬佩,今日无处安放诗才,便在这大厅饮上几杯如何?小弟做东,为周兄排解些心中不快。”李伯纪自然听得出周度文心中的遗憾。
几人已经走到了大厅最头前,之前迎接的小二一直跟随,周公子与新科进士李伯纪说话,小二自然不敢说话插嘴,直到李伯纪开口说在大厅饮酒,小二方才上前躬身去请几人落座头前位置。
“哥哥,那人是不是之前姓周的?”史进也认出了那人,开口问道。
郑智点点头答道:“正是周度文。”
“哥哥,既是熟人,要不要请上来吃上几杯?”史进又道,西北汉子便是如此,想得也简单,吃酒碰见熟人自然要请上几杯,江湖习性也大多是这样。
郑智本来还有这想法,却是又有些犹豫,文人不比普通人,自己开口虽然是请,也是劳烦周度人上来就自己方便,这周度人也是东京年轻一辈中的领头人物,有礼些的办法是自己下去敬酒。
却是郑智也不愿下去在一帮文人士子群里厮混,何况如今郑智,过不得多久就是一方经略,也不需去舍这番脸面。一个新科进士什么的自然更不需要放在眼里。
郑智心中正在犹豫,听得史进提醒,也觉得自己犹豫得有些多余,在东京有个熟人总是好的,何况这熟人还是个不错的人物。
想到这里,郑智头往窗户凑去,开口往下面大厅喊道:“周兄。”
刚刚坐定的周度文听得有人喊自己,回头往上一看,见一人笑脸看向自己,觉得有些面熟,却又不敢确定就是此人叫自己。
“周兄,好久不见!”郑智又道。
此时周度文站起身来,往郑智仔细打量几眼,忽然大笑而出:“观汐兄台,真是观汐兄台,当真许久未见。”
边说着,周度文还拱手见礼。这称呼也是有些怪异,叫一个人字的,自然是亲近之人,只是这字后面又加一个兄台,显得还有那么一点生分。这般有些奇怪的称呼,也正好印证了周度文此时的心态。
郑智也拱了拱手,回道:“上来同饮几杯?”
周度文也笑道:“甚好甚好,观汐兄台稍后。在下这便上来。”
周度文连忙转头去拉李伯纪,拉起还没弄懂怎么回事的李伯纪就往楼梯寻去。
李伯纪有些不懂,按理说除了长辈,周度文哪里需要如此去就别人,即便吃酒,也是别人来敬。此时见周度文兴致勃勃拉着自己上楼,开口问道:“周兄,楼上是何人?”
“一夜鱼龙舞!”周度文也不多解释,只说这一句,快速迈步上楼。
李伯纪也是一惊,又道:“青玉案?郑图郑观汐?”
周度文点头道:“正是,那夜一会,郑观汐便再也没有出现,没想到两年后又在这矾楼相遇。”
李伯纪心中也起了兴致,这郑观汐当真算是这两年东京城里的传说,一曲《青玉案》早已唱遍了大街小巷。便是那首《摸鱼儿》,也是上上之作,文人才子,无不称道。只是这作词之人,已是传说。淡薄名利,自然更让人敬佩。
李伯纪轻轻甩开了周度文的手,开口道:“周兄,我自己走,正要见识一番《青玉案》之郑观汐。”
两人上得阶梯,直往郑智雅间而去。
郑智也起身打开雅间小门,等候在门口,又示意众人让开两个上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