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突然出现的桂平原,林晓燕的表情显得异常平静,她的口气有些嘲讽地说:“哟,原来敲门的是桂科长,我还以为是谁呢?”
桂平原心里很是生气,他没想到被自己抓了个正着的林晓燕竟然还嘲讽自己,于是他昂着头,摆着架子,严厉地说:“林晓燕,你真的有点肆无忌惮了,上次你们到这个酒店来,我想让韩雪给你们提个醒,可你们倒好,不但不领情,还给了我一巴掌,这不,越陷越深了吧?我没别的,还是希望你们吸取教训,注意自身形象,别给咱DA师抹黑!”
林晓燕冷笑着问桂平原:“桂科长打算如何处理呢?”
桂平原没好气地说:“那要看你们的态度了!”桂平原有意大声说着话,希望躲在里面的龙凯峰能够听见。他得意地想,这回龙凯峰恐怕要做缩头乌龟了。你不是不敢出来吗,那我倒是要会会你。想着就抬腿朝房间里走去,林晓燕跟在他身后。他发现这里竟然还是个大套间。
可是桂平原失望了,他没有发现龙凯峰,却看见王强和景晓书正坐在一台电脑前操作着什么。
桂平原支吾一声:“王部长。”准备退出去,王强却起身站起来了,盯着桂平原问:“哎,桂科长,你怎么来了?”
桂平原万分尴尬,不知所措。林晓燕连忙说:“桂科长听说我们在加班,特地来看望,桂科长,你说对不对?”
桂平原只好连连点头说:“部长,你们忙,我走了。”
桂平原仓惶而去,引得林晓燕开怀大笑。王强问:“你笑什么?”
“那老兄刚才跟我说了个段子,真的笑死人了。”
王强也跟着笑道:“什么段子,说来大家一起听听。”
“他走了,下次吧。”
王强盯着林晓燕说:“我看肯定是你临时瞎编的。晓书,咱们继续,林大,你去买点方便面什么的,我今晚陪你们加班,一定要把VW331这块硬骨头啃下来。”
从2536房间里退出来,桂平原心里窝了一肚子火,他没想到自己被林晓燕耍弄了,不过,他还是暗暗感激林晓燕在王强面前为他解围,如果让王强知道自己敲门的意图,这事就闹大了。今晚的事当然不能告诉吴义文。
林晓燕买了一些熟菜回到房间,三个人就着吃了一顿方便面。看见景晓书大口吃着方便面,林晓燕问:“晓书,你好像特别喜欢吃快餐面?”
“什么喜欢,是习惯。在美国读书,这是主食。”
王强想起有人反映过景晓书没有博士文凭的事,就问:“你读博士读得好好的,怎么文凭不拿就跑回来了?”
“那是被逼的。不过,现在说起来也挺可笑的,快毕业的时候,我到一家电脑公司去实习,搞软件开发。有一天老板安排我设计一个游戏,要我把中国军队列为假想敌,最后被美国英雄打得一败涂地,嗷嗷直叫。”
林晓燕接话说:“我从一份国防教育的调查材料中看过,某学校有82%的学生玩过这样的游戏,不会就是你设计的吧?”
景晓书说:“如果是我设计的,我还会坐在这儿吃快餐面?”
王强问:“你拒绝了。”
“不,我设计了,不过我把胜败两方调了个个,结果老板火了,我也火了,大干了一架。这个老板太不经打,就我这个骨架子,竟然把他打得住了院,这下麻烦来了,弄得我书读不下去了,还欠了一屁股债,只好跑回来了。”
林晓燕点头道:“哦,你是逃回来躲债的?怪不得你把钱看得很重。”
“哪里,人不死,债不烂,欠钱怎么能不还?那个时候是穷极了,现在债还清了,钱不钱就无所谓了。”
林晓燕趁机说:“王部长,他特招的事能不能请你过问一下,办得快一点,老叫他白干,咱也不好意思。”
景晓书笑了笑说:“只要有快餐面吃,你爱怎么用就怎么用吧。”
和林晓燕他们快乐地吃着方便面相比,赵梓明和杨芬芬的晚餐充满了忧伤。今天是他们的最后晚餐。
赵梓明头戴安全帽,身穿施工服,一身泥水地回到了家。一进门就听见厨房里传出的炒菜声。他以为是女儿赵楚楚在里面,就大声问:“楚楚,今天是什么日子?炒这么多好菜啊?”厨房里没有回答。赵梓明坐下,用手抓了一块肉扔进嘴里品尝着说:“楚楚,你的菜烧得快赶上你妈妈了嘛。对了,天有些凉了,抽时间给你妈送两件衣服去。”
这时只见杨芬芬端着一盘菜走出来。赵梓明愣怔了一会,笑着说:“怎么是你?”
杨芬芬将菜放到餐桌上,自己先坐下,然后招呼赵梓明说:“请吃饭吧。”看见赵梓明一身施工员打扮,就忙着为他打来了一盆水让他洗脸。
赵梓明换下施工服,边洗着脸边说:“没想到是你在家。”
已经回到餐桌边坐下的杨芬芬说:“最后,最后我再给你烧顿饭。”
赵梓明像是遭到当头一棒,望着杨芬芬迷惘地说:“最后?”
“梓明,今天我从报纸上看到,你的副市长任命已被市人大正式通过了,我很高兴,祝贺你。我俩的事也该画个句号了。我跟楚楚谈过了,她表示理解。希望在这个月的最后一天上午10点,你带着签完字的协议书到街道办事处,我们正式办理离婚手续,我在那儿等你……”
说完杨芬芬把离婚协议书放在桌上。
赵梓明看了一眼离婚协议书,再看看杨芬芬。突然赵梓明拿起笔,在上面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将离婚协议书推到杨芬芬面前:“这下你满意了吗?”
口气是酸楚的,杨芬芬听得出来。
杨芬芬望着赵梓明,以为他会抽身离去,想不到赵梓明像是一身轻松地在她对面坐下,拿起筷子吃起饭来。他还替杨芬芬夹了一块鱼,放进杨芬芬的碗里。
杨芬芬凄然一笑。
赵梓明说:“等我的水库造好了,养上鱼,我每个星期都给你送去,你最爱喝鱼头汤了。”
杨芬芬的眼里有亮亮的东西在闪动。
赵梓明又说:“对了,做鱼头汤别忘了一定要用咱水库的水。”杨芬芬难过地侧过头去。
赵梓明顾自说着:“因为水库的水最洁净,没有一点污染。”
杨芬芬默默地放下筷子,走到一边。她不知道此时的赵梓明也是眼含热泪。
由于在天宝大酒店扑了个空,桂平原决心尽快把献给钟元年的专题片拍出来,一大早他就来到了特种大队训练场,组织拍摄动力伞训练镜头。
今天的天气不太好,风比平时要大,这使关小羽对跳伞训练有些担心,桂平原却不以为然。他要求关小羽不要影响拍摄。关小羽不安地望着天空,让大家注意风向的变化。他叮嘱陆少鸿说:“少鸿,离机时,一定要牢牢抓住左右棒,操纵时不要过急,明白吗?”
因为有了上次的实跳,陆少鸿心病除掉了,他自信地回答说:“大队长,你就放心吧。”说完就去准备跳伞了。
不一会,直升机按时载着伞兵们飞临山林上空,第一波次的跳伞开始了,空中飞行的几十具动力翼伞徐徐落下。
肖大功和陆少鸿是第二波次,他们在空中自由滑翔。肖大功还不时回头看看陆少鸿,叮嘱他注意风向。
陆少鸿向肖大功打着手势,意思是让肖大功放心。这时一阵大风袭来,陆少鸿显得紧张了,他吃力地操作着左右棒,控制着飞行高度。手中的伞具有些不听使唤飘出了规定空落点,和肖大功的距离渐渐拉大了。
地面上,关小羽用望远镜观看着,一边的桂平原正领着拍摄小组对准上空拍摄。得知陆云鹤的儿子陆少鸿是第二波次,而且是跳伞的战士中年龄最小的,桂平原兴趣来了,他想把陆少鸿树为今天的跳伞典型。他得意地对关小羽说:“陆政委对自己的儿子要求也很严格,第一次跳伞,他不敢跳。政委逼着他跳了,场面很感人。今天果然不再害怕了。”说着他对一边拍摄的摄影组人员说:“镜头多给点陆少鸿。”
还在空中滑翔的陆少鸿,由于风向变化,显得更加慌乱了,肖大功努力使自己的滑翔方向接近陆少鸿,追随着陆少鸿一起滑翔到了山的那一边。地面指挥中心对他们失去了监控。
关小羽扔掉望远镜紧张地问一营营长:“哎,肖大功把陆少鸿带到哪儿去了?”
在山的那一边,下降中的陆少鸿终于失去了控制,伞具挂在了树上。紧张之中,他“啊”地大叫一声,摔了下来。
顺利落地的肖大功见此,狂奔过去。
关小羽组织地面分队对失踪的陆少鸿和肖大功展开了寻找。
桂平原一时也慌了手脚,急切地打电话给吴义文报告:“吴师长,我向你报告个情况,刚才在拍摄动力翼伞训练时,两名战士在飞行中可能被山风吹走,现在下落不明,请求派直升机支援。”
吴义文一听跳伞出了事,气得大骂桂平原没事找事。立即通知梁航,派出所有的直升机搜救陆少鸿和肖大功。
直升机飞临出事现场上空,看见的是深深的峡谷。
关小羽意识到陆少鸿可能有生命危险,急得浑身冒汗,他看着一边的桂平原,不满地说:“我说过今天不能跳,是你非要跳,非要拍什么破电视!现在出事了,出大事了!”
桂平原心里也很难过,面对关小羽的责备,他只有低着头。这个时候他不敢有任何表态,他必须用沉默来推卸自己的责任。不过,桂平原还是感到后怕,如果陆少鸿有什么意外……
他不敢再往下想了。
伞兵是靠天吃饭的,这一点他现在总算明白了。怎么办呢?桂平原突发其想,他要转被动为主动。于是,他将师里的新闻干事找来商量。他对新闻干事小周说:“陆政委是一个难得的优秀政工干部,为了组建DA师他主动放弃了提升的机会,目前正在医院接受体检,据说胃病很严重。陆政委无疑具有很强的引导和示范作用。”
小周点点头说:“桂科长,我明白了,这个由头很有典型性,我马上回去赶这个稿子。”
桂平原望着一脸自负的小周,气就不打一处来,我才说了几句,你就能明白?对动笔杆子那些人,桂平原平时是看不顺眼的,于是他瞪着小周呵斥着:“你明白个屁!你跟陆政委这么长时间了,他的为人你就从来不研究研究,分析分析?”小周被桂平原一顿抢白,心里乱了方寸。这时只听桂平原说:“好了,不管研不研究,我告诉你,陆政委是绝对不会让你们写他的。”
小周疑惑地望着桂平原说:“桂科长,那你专门把我叫来,究竟是……”
桂平原背过身去,口气沉重地说:“陆政委的事迹很感人,但不能报道,而他儿子陆少鸿的事迹也很感人。因为他为救战友而光荣失踪。”
小周惊骇地问:“他是救战友失踪的吗?”
桂平原说:“我已经作了了解。当时陆少鸿跟在肖大功身后飞翔,突然风向变了,肖大功被山风吹上了山顶,陆少鸿一看不好,也跟上了山顶,……为了救战友,陆少鸿不顾自己有可能被山风卷入峡谷的危险,依然追赶战友而去,而现在陆少鸿下落不明。”桂平原转过身来,眼圈有些发红地说:“英雄事迹有时就发生在一瞬间,英雄人物有时就生活在我们身边,就看我们有没有善于发现真善美的眼睛,有没有善于挖掘典型、弘扬先进的头脑,有没有善于把细微末节的素材组织成具有一定轰动价值新闻的功力。”
小周总算明白了桂平原的意图,他认真地用笔记着。
桂平原说:“我自始至终都在英雄壮举发生的现场。”
就在桂平原口若悬河的时候,梁航发现了背着陆少鸿的肖大功,飞机低空飞行,证实了目标准确。梁航立即将他们的方位报告给了吴义文。地面救援分队很快找到他们,将身受重伤的陆少鸿送进了医院。
特种大队陆少鸿在跳伞中勇救战友的事迹,在桂平原的策划下很快传开。军报的记者已经深入DA师采写陆少鸿英勇的事迹,一些驻地报社的记者更是闻讯而至。
吴义文从医院出来,刚刚回到DA师大楼前,就看见桂平原带着一群记者等在那里,吴义文想躲开他们,可是桂平原率先迎了上来:“吴师长,你总算回来了,情况怎么样?”
吴义文疲惫地说:“已经醒过来了。”
桂平原顿时喜出望外:“真是谢天谢地,只要人活着……哦,吴师长,有个事我要向你报告。”
吴义文说:“那就进去说吧。”正说着,一群记者已经冲了过来。一记者抢先问:“请问,您就是吴师长吧?”
吴义文不知是怎么回事儿:“你们是……”
桂平原忙说:“这些都是记者,是来采访的。”
一名女记者问:“吴师长,请你谈谈救战友的英雄陆少鸿他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吴义文一愣:“英雄?”
桂平原对记者说:“大家先等等,吴师长今天为搜救陆少鸿,已奔波了一下午,让他先进去休息片刻,喝口水再见大家好不好?”
桂平原跟着吴义文一走进办公室,吴义文就严厉地批评他说:“谁告诉你陆少鸿是英雄了?这人刚从昏迷中醒来,情况还没搞清楚……”
桂平原给吴义文倒了杯水说:“当时我们就在现场拍摄,周干事他们又核实了,陆少鸿是为救人而落进峡谷的。情况应该说是搞清楚了。”
吴义文显得犹豫起来,其实他心里明白,事情已经被桂平原捅出去了,再往回收就很难了。好在陆少鸿生命没有危险。这时只听桂平原说:“师长,救人不成自己牺牲的英雄太多了,当时周干事跟几个同志分析,认为陆少鸿当时的一瞬间有救人的动机,不能说不是英雄行为。”
吴义文担心地说:“我看很难站住脚。本来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人不死就算了。可这么一张扬,反而不好收场了。”
“当时我担心陆少鸿万一不能生还……”
吴义文打断道:“你啊,别聪明反被聪明误啊。”
桂平原把门关了,走到吴义文跟前说:“吴师长,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讲。”
吴义文盯着他说:“正常点好不好?干吗神神秘秘的。”
桂平原坐在吴义文对面说:“吴师长,我觉得你对目前的形势还缺乏足够的认识。”
吴义文疑惑地问:“什么意思?”
桂平原说:“龙凯峰为什么下台?败就败在一个急字上,为什么让你取而代之?成就成在一个稳字上。你看你一上台,钟副司令多放心,一出国就是这么长时间。这说明你在首长心目中是最理想的人选。据我分析,钟副司令出访归来之时,就是你的代字结束之日。”
吴义文急躁地说:“你就说说眼下这事该怎么处理吧。”
“很简单,我们可以好好分析一下钟副司令的心理状况。组建DA师,压力最大的不是我们,而是首长。他绝不愿看到DA师出任何问题。如果他过几天一到,就看到一个DA师的英雄人物诞生了,不正是给他抱了个金娃娃吗?”
桂平原的话让吴义文有些动心了,他站起身来,踱着步子说:“道理是这个道理,可我总觉得这事……”
桂平原抢着说:“吴师长,我这样做还不是替你考虑?”
吴义文紧锁眉头想了想说:“这事我必须和陆政委商量商量。”桂平原挥了一下手说:“这事不能商量,你让他如何表态?事后让他知道不是更好吗?这事关系到他儿子的前途,他还会拎不清?”
吴义文叹了口气说:“平原啊,这事行吗?”
桂平原说:“行不行由我来办,你就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桂平原成了新闻发言人,他在记者面前把陆少鸿的事大加渲染了一通,第二天报纸就报道了陆少鸿的英雄事迹。
桂平原知道眼下要做通陆少鸿的工作,要让他好好配合这件事,于是他拿着报纸来到陆少鸿的病床前,直截了当地说:“少鸿,你的事迹很感人,全师的干部战士都在为你高兴。报纸看了吗?”
躺在床上的陆少鸿不知所云地点点头说:“首长,当时的风太大了,我真的控制不住了,后来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是的,你不知道,但你的行为毕竟是为了救人,对吧?好了,好好休息,过几天我还会来看你。有什么想不通的事就对我讲。”
陆少鸿苦恼地说:“首长……我现在就想不通。”
韩百川要出院了。
韩雪为了不让父亲韩百川知道自己和龙凯峰之间关系僵持,就让龙凯峰和她一起接父亲出院。
龙凯峰买好一束鲜花,在医院门口碰见了正在那里等候自己的韩雪。韩雪望着龙凯峰说:“谢谢你能来和我一起接爸爸出院。他刚好一点,我不想让他受刺激。”
龙凯峰难过地说:“你想得很周到,只是我们……”一抬头,发现韩雪已经扭头朝里走去,龙凯峰只好紧追几步跟上韩雪。二人一前一后走进韩百川的病房时,闫主任已经在帮韩百川穿衣服了。
韩百川行动迟缓,但精神很好,他说:“小闫,你不要担心,爱情就像一只猴子,自由自在……”看见韩雪和龙凯峰出现在病房门口,韩百川惊叫起来:“凯峰,雪儿,你们一起来了,好好。”
龙凯峰把鲜花送到韩百川面前:“爸爸,祝你健康长寿。”
韩百川接过花打趣说:“我倒更愿意你祝我和你闫阿姨爱情……”
闫主任推了韩百川一把说:“出院了。”
韩雪和龙凯峰一左一右搀着韩百川走着,韩百川不时回头望一眼跟在身后的闫主任,眉目间藏着笑意。
到了外面,韩百川对龙凯峰和韩雪说:“让小闫送我就行了,你们都忙自己的事吧。”
韩雪点点头。
韩百川他们一上车,韩雪苦笑着对龙凯峰说:“谢谢你。”
龙凯峰盯着韩雪,没有说话,然后抽身欲走。韩雪拦住了他:“等等。”
龙凯峰不满地说:“你交给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还有什么新任务吗?”
韩雪说:“我约了个人,我们三个一起谈谈。”
龙凯峰疑惑地问:“谁?”
韩雪冷冷地说:“林晓燕。”
龙凯峰不快地说:“和她谈什么?”
韩雪说:“谈爱情。”
龙凯峰气愤地说:“胡扯!韩雪,你是越来越离谱了,还嫌乱子添得不够?你忙,我也忙,哪有时间玩这种无聊的感情游戏?”
龙凯峰掉头欲走。
韩雪突然地大声说:“林晓燕说,她很爱你!”
龙凯峰站定了,缓缓回过头来说:“夫妻相互残杀已经够痛苦了,请你不要再去伤害别人。”
韩雪走到龙凯峰的跟前说:“凯峰,今天我借爸爸出院的机会,约你来,不是和你吵架的。我们都冷静下来,想一想往后的路该怎么走?”
龙凯峰说:“我的路明摆着,就看你的路怎么走了?”
韩雪说:“最近我要带爸爸和闫阿姨到夏威夷去。”
龙凯峰冷冷地问:“去夏威夷?旅游?”
韩雪说:“百川集团与美国、加拿大两家集团公司签订了三十年的合作协议,组成百川国际航运公司,总部设在夏威夷。我出任董事会主席团执行总裁。国内的业务暂时由一名副总经理管理。有相当一段时间,我都不会在国内。”
龙凯峰愕然了,他没想到韩雪真的要走了,口气沉重地说:“怎么,说走就走,事先也没个商量?”
韩雪淡然一笑说:“你的事说定就定了,跟我商量过吗?”
龙凯峰说:“韩雪,你真的是变了,变得快要让我不认识了。”
“其实,从你认识我起,我一直在变,只不过,你没有在意罢了。”
龙凯峰沮丧地说:“夫妻双方都应该尊重对方对事业的选择。就像我希望你支持我在部队干下去一样,对你出国发展我也同样支持。”
“我出国除了事业,还有另外一个想法,是想给你和林晓燕留下一个发展的空间。”
龙凯峰伤感起来,他盯着韩雪说:“发展什么?凭什么说我和她会有发展?我不否认,我对林晓燕很有好感,但是,一个人除了感情还有理智,理智永远是感情的一条堤坝。何况我的感情已经有了归宿,不可能泛滥。”
“林晓燕是个优秀的女人,也是个优秀的军人,在事业上,也许你们更合适。”
“志同道合,情投意合,毕竟是两码事。难道男女之间除了爱情,就不可能有友谊?”
这时,高达和林晓燕从一侧的林阴道走了过来。
林晓燕老远就说:“韩雪,让你们久等了。”
林晓燕和高达同时出现,大出韩雪意外。
韩雪拉着林晓燕的手说:“没想到你会带高达一块来。”
高达接过话头说:“你们一对,我们不来一对,不是配不了对吗?”
林晓燕说:“韩雪,打电话叫我赶来,肯定有什么急事吧?”韩雪想了想说:“没什么,我只是想和你告个别。”
林晓燕看看一边沉默的龙凯峰,大家一时无语。
与韩雪、龙凯峰道别后,高达对林晓燕说:“我的使命已经完成了,是不是该回去了?”
林晓燕沉吟道:“为什么这么急着离开我?高达,我想去海边走走,你能陪陪我吗?”
高达没有回答,林晓燕望一眼高达,钻进了车内。
海边,潮水冲刷着沙滩,夕阳下的沙滩熠熠生辉。高达和林晓燕提着鞋子,赤着脚在海水里走着。
高达嘻嘻哈哈地说:“我们还真像谈恋爱似的。”
林晓燕正猫着腰在捡贝壳,闻声抬起头来说:“你说什么?”高达重复道:“我说我们俩今天真的像在谈恋爱。”
林晓燕直起身来,久久地望着高达说:“你好像要对我说点什么?”
高达笑了笑,把目光移向大海说:“太阳快下山了,幕布也快落下了。”
林晓燕疑惑地说:“幕布?”
高达说:“是啊,幕布,舞台的幕布。戏快演完了,幕布不落,不是把演员给晾台上了吗?”高达神色突然凝重起来:“晓燕,你没必要瞒我,应该把你的想法都告诉我。相信我会配合好的。让我干什么都行。”
林晓燕有些难过地说:“你,你都知道了?”
“我们相处了这么长的时间,我对你应该说是很了解的。就在你让我在恋爱报告上签字那天,我就明白了你的意图。”
林晓燕手中拎着的鞋掉了,吃惊地望着高达:“那你为什么还……”
“晓燕,你做的决定是对的。我知道你深爱着自己的事业,深爱着DA师,深爱着……我爱你所爱,共演一出戏,不是很正常吗?”
林晓燕被深深地打动了:“高达,我真没想到……也许你不知道,我对你一直有种难以言喻的负疚。不过,我并不是戏弄你,如果你能接受的话,我会嫁给你。”
高达忧郁地问:“你能嫁给我?”
林晓燕真诚地望着高达。
“晓燕,我一直在追求你,做梦都希望你能嫁给我。可我……记得我对你说过,我是个曾经沧海的人,我所追求的,是一颗属于我的心。”
林晓燕说:“你不会记恨我吧?”
高达动情地说:“恰恰相反。一个女性,为了自己的事业,为了自己所爱的人,宁愿牺牲爱情,忍受着内心的隐痛,我高达会敬佩她一辈子。”
“高达,你这样说,我心里更难过。”
林晓燕眼睛湿润了,高达朝林晓燕伸出一只手,想了想又收了回来:“你大可不必。这个戏如果还需要演下去,我一定做一个称职的演员。你用不着那么多顾虑。”
林晓燕弯腰掬了一捧海水,在指间撒下,她的目光变得迷离起来:“小时候,我喜欢看天上的晚霞,总希望它能够落下来,披在我的肩上,伴我回家,可它总是随风而去。高达,明知得不到的东西,又何必苦苦守望?”
高达突然惊叫起来:“哎,你的鞋!”
林晓燕的鞋已经被潮水冲得很远了。
高达追了过去,一个浪头扑来,他全身被打湿了。
林晓燕若有所思地望着高达。
看到报纸上登了儿子的事迹《闪光的瞬间——战士陆少鸿勇救战友》,陆云鹤呆不住了,他离开自己的病房,要找陆少鸿问个明白。
其实陆云鹤心中十分清楚,凭陆少鸿的能力,自己能跳好就不错了,不可能还能救别人。所以一走近陆少鸿,就伸手扇了陆少鸿一记耳光。
陆少鸿捂着被打的脸,一声不吭。这时,关小羽冲了进来劝解着陆云鹤。
陆云鹤大骂:“我怎么养了这么个混蛋儿子!”
关小羽有苦难言地说:“政委,少鸿他……”
陆云鹤打断关小羽说:“你让他自己说说!”
关小羽坐到陆少鸿跟前:“少鸿,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少鸿含着眼泪说:“大队长,我错了,是我不对。我没救人,我谁也没救,是我自己掉下去的。”
关小羽愣住了:“那你当时怎么不说呢?”
陆少鸿难过地说:“桂科长不让说……我一醒过来,看到屋里满是鲜花,他们都说我是英雄……”
关小羽叹了口气说:“少鸿,这不是你的问题。”
坐在一边的陆云鹤由于生气,引起胃部一阵阵疼痛。关小羽走近他身边说:“政委,你就别往心里去了,赶快回医院住院,这点小事我来处理。”
陆云鹤难过地说:“关大队长,这不是个小事,要不,我不会从医院赶回来。少鸿是我的儿子,我何尝不想让他成为英雄?可这是个假典型,是个意外事故嘛,这个影响太恶劣了。”
“看了报纸,我也给吴师长打过电话,说这样宣传是不是有点过头了,因为报道的和肖大功汇报的有出入,可吴师长的意思是,既然已经见报,就按这个口径说,不管英雄是谁,都是DA师的光荣。”
陆云鹤说:“这怎么行,假的就是假的,不管是谁,都要实事求是。你们要把这起事故写出详细的报告来,认真分析原因,找出训练中要注意的问题,同时给肖大功报功。”
关小羽点头说:“好的。”
陆云鹤说:“这件事影响太坏,钟副司令已经回国了,我要亲自向首长汇报。”
钟元年出国这些天,心里一直惦记着DA师,惦记着这个师的师长到底由谁来担任。免去龙凯峰是想看看吴义文的能力。一回国后,他从各个方面了解到不少DA师的情况,觉得这个全军独一无二的合成部队这样下去不行。战区两位最高首长要求钟元年尽快选定DA师师长,不能老代下去。
在战区大院水杉林里,战区司令员、政委在听钟元年汇报:“一回来就接到王强的电话,很多事需要处理。我还得早点赶过去。今天晚上就走。”
政委说:“我看也好。否则你在家里也歇不踏实。”
钟元年的专机是连夜飞赴前沿的,起飞前他就对王强交代,自己一到就要见DA师的吴义文和陆云鹤。
陆云鹤和吴义文一走进钟元年的房间,就脱帽站立。屋内严肃的气氛让他们有点喘不过气来。
钟元年说:“我出访归来,在家里都没过上一夜,就到你们这儿来了。从昨天晚上到今天早上,我收到三份报告。一份是你们师组织科关于宣传陆少鸿英雄事迹的典型材料,一份是特种兵大队送上来的训练情况通报,上面写到动力翼伞训练中发生陆少鸿摔伤的事故分析,还有一份是陆云鹤政委写的检讨。”吴义文心里咯噔一下,陆云鹤更是面露愧色。
钟元年转过身来,走到办公台前拿起桌上的几份材料说:“真是好戏连台,英雄辈出啊!DA师组建没有多少天,一家伙就出了个英雄人物,不管是真是假,都挺唬人嘛。假作真来真亦假,你们说怪不怪?不出事故,难见真情,不出事故,难树英雄,这个规律你们把握得很到位嘛!”
吴义文的额上已经沁出汗来了。
钟元年接着说:“这么多年来,我们就是这样见怪不怪地过来了。社会上商品造假,因为那里面有丰厚的财富和利润,那在我们军队里造假呢?难道没有人想在这里面捞取‘政治利润’吗?”说着,钟元年走到吴义文面前:“吴义文,陆少鸿的英雄事迹是你一手炮制的吧?”吴义文紧张得喘不过气来,支吾着:“首长……我……”
钟元年严厉地:“DA师还没有完全形成战斗力,就出了这种事,你们说这意味着什么?这是不是DA师打的第一个败仗?要我说,这是DA师的耻辱,你们都要给我记住,永远记住!”
吴义文胆怯地说:“首长,陆少鸿的事主要责任在我。本意是想通过这件事,鼓舞全师官兵的士气……”
钟元年大声呵斥:“够了!靠造假鼓舞士气?吴义文,你真是用心良苦啊。”
钟元年走回到办公台后面说:“好了,如何消除影响,你们自己看着办。龙凯峰最近在干什么?”
陆云鹤回答说:“龙副师长最近都在下面代职。”
钟元年思忖道:“哦,都搞些什么?”
吴义文说:“龙副师长在导弹大队对红盾五型导弹战车的指挥控制系统进行了改进,提高反应能力一倍,这一成果已上报战区和总部。”
钟元年问:“还有呢?”
陆云鹤说:“他在装甲大队组织研究装甲部队在航渡作战中如何能变送上去为打上去。”
钟元年赞叹着:“变送上去为打上去?好,我要见识见识。”
吴义文说:“首长,要不要先给你汇报一下部队全面的情况。我们拍了一个专题片,片名叫《前进中的DA师》……”
钟元年打断道:“DA师前进没前进,我要看实际行动。”
吴义文一时哑然。
钟元年的第一站就来到了导弹大队,他对龙凯峰组织的红盾五型导弹战车指挥系统很感兴趣,在高达的陪同下,他不但观看了导弹战车和改进的操作系统,还检查了导弹大队营区建设。
走进DA师指挥中心时,钟元年心里有些激动起来。他看到的是一个跃层式纵深层次的指挥控制中心。正面墙上是三块巨大的屏幕,主控制台前,一排巨大的办公台,上面摆放着几个液晶显示器,台上还有控制键盘等。
在主控制台后面是多排参谋控制台,显示监控各战场、各训练场的实时图像。
景晓书带着几名技术人员在对照图纸研究着什么。
这就是林晓燕带领景晓书等人经过几个月的努力完成的一套适合DA师作战指挥控制需要的全新的E5W系统。
林晓燕向钟元年和王强等人一一介绍着:“这套自动化指挥控制系统开发成功,完全改变了常规部队的作战指挥和日常部队训练管理模式。指挥系统分为两部分。这部分为后方指挥系统。设在这个指挥中心内的中央控制大厅内。这些电脑和三个大屏幕将显示着全师各部队及后勤保障部队全日战勤实况。同时也可看到前方侦察系统传来的实时图像情报和数据情报。”
钟元年不住地点头。
林晓燕接着说:“这套系统能同时对部队日常管理,训练,部队实力情况进行监测分析。”
随着林晓燕的介绍,屏幕上已能看到海训现场的画面,陆航大队机场的情况和坦克训练场的情况。字幕显示出某大队某营海训,训练科目,参训人员,室外温度,海浪潮汐情况等。
林晓燕又指着一排电脑显示屏介绍说:“从这里可以看到各部队的装备,弹药、油料的储备情况,还有野战医院的药品储备和血库的血型和血量,救护车现在所在的位置等。资源,信息可以相互传输,调用,很方便。”
林晓燕又带着钟元年他们走到另一区域介绍着:“这是后勤控制中心台,每一台车辆和战车都与总控中心联网装有卫星导航定位系统,装备运行情况,车辆、舰船、飞机等所在地域和位置都会在屏幕上显示出来。并标出车型、牌号、所属单位及行驶里程。”
钟元年越听越兴奋,这时又听林晓燕说:“在这套E5W系统中,高级指挥员可以跟所属部队任何一部单兵电台通话,直接了解第一线情况。”
钟元年问林晓燕:“哎,你们的那位电脑专家呢?”
林晓燕问:“首长是说景晓书?”
“对,他在E5W开发上不是做出重大贡献吗?战区要重点表彰他。”
林晓燕叫来了景晓书,景晓书向钟元年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钟元年上去紧紧握往景晓书的手说:“要想和高科技握手,先要和博士握手嘛!”
景晓书激动地说:“首长,我没有博士文凭。”
钟元年赞赏地说:“可你有博士水平。”
景晓书不再紧张了,笑着说:“要论水平,起码也是博士后。”林晓燕在一边说:“别瞎吹,要不是王部长关心,你的军装还穿不上呢。”
王强说:“还是他自己和军装有缘。”
钟元年说:“晓燕啊,敌人可没在睡大觉,你们信息部队可是首当其冲啊。”
林晓燕立正说:“报告钟副司令,我们已经跟敌人接上火了。”
钟元年他们来到了陆航大队,可是这里的情况让他大为恼火。他看到直升机都停在那里,就问陪同的副大队长:“你们的梁大队长呢?”
副大队长说:“最近大队休整,梁大回家休假了。”
钟元年生气地说:“让他明天赶回来!”
在陆航大队,钟元年他们没呆上几分钟就来到了船运大队的码头。
大队长房亚秋此时正在码头边钓鱼,听见哨兵报告说钟元年和王强来了,房亚秋不急不忙地提起渔竿,手里还提着两条刚钓上来的鱼跑了过来。
钟元年厉声问:“你在干什么?”
房亚秋立正报告说:“报告首长,我在……钓鱼。”
钟元年拿过鱼看了看说:“好啊,船运大队成了渔业大队了,啊!房亚秋,你看看你像个大队长吗?”
望着怒发冲冠的钟元年,在场的人沉默着。一名干部撑把伞罩在钟元年头上,被钟元年打落。
钟元年对身边的王强说:“通知DA师作战值班室,信息对抗、装甲、导弹三个大队搞一次紧急拉动,让他们半小时内到鹭湾口集结。”
王强应声后问:“首长,我们是不是到集结点等着?”
“不,我要在这儿看着他们通过。”
王强走向指挥车,从车里拿出电话,下达了钟元年的指示。
公路上,钟元年和王强站在制高点。钟元年不时看着表。按照规定时间,几个大队应该可以冲上来了,可是没见到一个人影。王强用望远镜焦急地观看着。
信息大队拉动应该算快的,他们的一台车却在开进途中熄火,停在路边。王强通过望远镜观察到,着急地报告说:“信息大队出麻烦了,车子怎么全抛锚了?”
山路上,林晓燕指挥官兵们跳下车集合,留下部分人员推车,自己带着其他人向公路跑去。
钟元年沉下脸看着林晓燕率一队男女官兵整齐地跑过来。在他们身后,一些官兵喊着口令推动着重车。
钟元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王强突然叫起来:“首长,您再看那边!”
钟元年顺着王强的手势看去。在另一条路上,烟尘滚滚。装甲大队两栖坦克、装甲车等轰轰开过来。他们装备整齐,疾速推进。
钟元年从一位参谋手里拿过望远镜,向装甲大队望去。望远镜里,铁流滚滚,龙凯峰、包尔达夫分别站在前两台车的炮塔上。钟元年放下望远镜,脸上恢复了常有的神态。
一台台两栖坦克和装甲车从他们眼前开过。
一架直升机在一块草地上降落,这是前来接钟元年的。钟元年率先朝直升机走去,对身后的王强说:“我们到海边迎接他们。”然后一起登机。
透过机窗,钟元年观察着开向海边的DA师各部。
高达戴着墨镜,得意地朝天上看了一眼,拿起送话器说:“各营注意,提高车速,到达鹭湾口后,按作战布防进入作战准备。”王强对钟元年说:“首长,我们的正下方地面是高达的部队。”
钟元年向下看了看,笑笑说:“他是要跟包尔达夫争高低呢。”王强说:“看来龙凯峰在这两个大队抓出了点名堂。”
钟元年没说话。飞机到达指定地点,钟元年一行走下飞机。
一台导弹战车开进作战掩蔽位置。
又一台导弹战车开进掩蔽位置。
钟元年等来到一处停有几台通讯车、插有红旗的空地上。
远处一阵尘土扬起,包尔达夫的坦克群开到,一台台坦克在空地边上一字排开。气势磅礴。
高达乘坐他的指挥车到达空地,包尔达夫抢在他前面跑步向钟元年报告:“副司令员同志,DA师装甲大队集结完毕,请指示。大队长包尔达夫。”
高达随即报告:“副司令员同志,导弹大队奉命到达海岸一线,并按战斗方案部署完毕,请指示。大队长高达。”
钟元年很高兴,看了看手表:“好,提前三分钟到达。原地待命。”
信息大队跑步来到海边,列队待命。林晓燕和曲颖等女兵过度疲劳,站立不稳,被战友们扶着。
林晓燕已疲惫不堪,跑到钟元年跟前,大口地喘息着,脸色苍白:“副司令员同志……信息大队全……全大队……”
林晓燕过度疲劳,站立不稳,险些栽倒。两位男战士立即上前扶住林晓燕。
钟元年的目光依然目视前方。
林晓燕气喘吁吁再次报告:“副司令员同志,DA师信息对抗大队奉命按指定时间到达集结地,请指示,大队长林晓燕。”
钟元年看了一下表说:“一秒钟不差,好样的。我问你,车辆为什么抛锚?”
“没有油料。”
“油料都到哪儿去了?”
“油料大队无权支配,统一由师里控制。”
“哪来的这个规定?”
“师里为了减少用车,确保安全。”
钟元年蹙了蹙眉头,在他眼前的吴义文和陆云鹤等人,表情各异。
钟元年叫道:“包尔达夫!”
包尔达夫应声跑到钟元年面前。
钟元年问:“包尔达夫,为什么你的部队能够拉得出来,重武器全部能到位?”
包尔夫回答说:“报告首长,我们起用了战备油料。”
钟元年问:“一次正常的拉动,你竟敢起用战备油料,谁批准的?”
这时,一辆坦克的顶盖打开了,龙凯峰钻了出来,跑步向钟元年行礼报告:“副司令员同志,是我批准的。”
钟元年刚才一直在寻找着龙凯峰,他相信龙凯峰就在眼前的队伍里面。望着龙凯峰,想到自己曾经错怪过他,钟元年突然有一种伤感。这家伙,黑了、瘦了,不过他的目光还是那么逼人。钟元年想冲龙凯峰笑笑,可是却笑不出来。
龙凯峰看见钟元年同样有一种矛盾的感觉,他想奔上前去,紧紧拥抱一下这位他永远敬重的首长。这时,听见钟元年在问:“你有什么权力动用战备油料?”
林晓燕紧张地望着龙凯峰。
龙凯峰坦然地回答:“作为军人,集合警报就是战斗命令,要尽一切可能将部队分秒不差地拉到指定位置!我认为,拉动就是实战检验,根据拉动距离,不动用战备油料根本到不了集结地,也无法完成任何战斗任务。”
钟元年突然严肃地说:“我再重复一遍,我问的是你有什么权力动用战备油?”
龙凯峰依然不动声色地说:“我目前还是副师长,在没有免去我副师长职务之前,我还有批准动用战备油料的权力。”
钟元年感到了欣慰,但他必须把对龙凯峰的信心压着,他想更多地了解一下龙凯峰的想法,于是又问:“导弹大队动用战备用油也是你批准的?”
龙凯峰说:“是。我在离开导弹大队之前已经跟高大队长拟定了导弹大队应急机动作战方案,所有入库战车必须储备能行驶三百公里以上的油料。”
钟元年这才情不自禁地点头,大步走到龙凯峰跟前,伸出手在他的肩上重重地拍了两下。
龙凯峰的眼睛湿润了,钟元年的几记重拍让他获取了一个军人的力量,当然还有信任。
钟元年转身对大家说:“同志们,仅仅是一次小小的拉动,可也让我有喜有忧。信息大队在车辆油料不足的情况下,林大队长毅然决定组织急行军按时赶到这里,这,也是一种精神。但是,这种精神不值得提倡。他们的队长累倒在我面前,我本来应该去扶他一把,但是我没有,我要让她记住,一个虽能按时赶到集结地却疲惫不堪的部队,敌人不会给他们任何关照。”
林晓燕挺身说:“首长,我们一定记住这个教训。”
王强不解地说:“林大队长,前两天我在你们大队,好像听说你们制定了应急措施了嘛?怎么今天……”
钟元年说:“好你个林晓燕,你是借此暴露问题提意见啊!”
林晓燕说:“首长,我哪敢啊。”
钟元年目光扫向一边的吴义文和陆云鹤说:“吴义文,陆云鹤,林晓燕可是将了你们一军啊!”
吴义文挺了挺身子说:“这个军将得好。首长,在这之前,林晓燕就提过意见,有问题是我的责任。”
“现在还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说着,钟元年走到包尔达夫面前:“听说你们大队这阵子在埋头研究新战法?”
包尔达夫回答说:“主要是三营的头带得好。”
钟元年说:“把你的三营长叫来。”
包尔达夫大声地:“三营长!”
龙凯峰跑步前来:“到!”
钟元年一看是龙凯峰,鼻子一酸。
龙凯峰报告说:“报告首长,我在三营代营长。”
钟元年控制住自己的感情说:“好,今天海面风浪超过四级,你们的装甲群敢下水吗?”
龙凯峰与包尔达夫对视一眼说:“没问题!”
钟元年指着远处的海礁说:“龙凯峰,我命令你所在的三营,在二十分钟之内,航渡过去,打掉前方5、8、9号目标,并抢滩登陆,攻占430号高地。”
龙凯峰领命向他的三营下达了战斗命令:“全体车手就位,乘员投入战斗岗位。装甲群呈三角编队泛水前进!”说着自己跳上一辆指挥装甲车。
装甲群山呼海啸般扑向大海。
海面上,龙凯峰率领的三营两栖坦克在海中破浪前进。装甲群在海中编波,一字排开。
龙凯峰通过显示器观看着各方位的情况后,果断地下达了攻击命令:“一连5号目标,二连8号目标,三连9号目标——打!”海面上,坦克群在行进中开火。炮弹掠过海面,飞向指定的目标。炮口喷出烟火。
5号、9号、8号目标接二连三地被击中,目标处硝烟腾起。
龙凯峰下令向滩头430高地冲击。海滩上,一台台坦克从水中冲上岸。众战士从两栖装甲运兵战车冲上岸。上岸后的坦克群分三路向430高地突击。而跟在后面的坦克群在行进中突然向430高地发起火炮齐射。430高地顿时被炮弹覆盖,成为一片火海。
龙凯峰的装甲指挥车停在一高处,他钻出车舱,指挥着三营装甲群抢滩冲击。三营装甲群呈三列纵队向430高地疾奔。
钟元年显得十分激动,他举起手,向龙凯峰的三营全体官兵敬礼。
视察完DA师,钟元年没再说什么,其实什么也不要再说了,一切都装在他的心里。
吴义文已经强烈意识到自己代师长的位置岌岌可危了,在开进现场,钟元年有意大声询问龙凯峰时,已经暗示着他对龙凯峰的欣赏。
吴义文正坐在桌前写什么,桂平原就走了进来。吴义文抬头看了一眼桂平原,什么也不想说。他甚至暗自责备自己,不该什么都听从桂平原的。
他想狠狠地责备他几句,但是望着桂平原一脸的愧疚,吴义文心软了。
事实不得不令桂平原感到沮丧,一直自以为是的他,第一次尝到了失败的滋味。
看见吴义文坐在那里,他就猜到他在写什么,便故意问道:“师长,你在写什么啊?”
吴义文疲惫地说:“我正在写检查。没什么急事的话,最好不要打扰我。”
桂平原难过地问:“是首长让你写的?”
吴义文苦笑着说:“不,是我自己主动写的。”
桂平原从口袋里拿出一份材料递到吴义文面前说:“比较急,请你审阅。”
吴义文接过一看,念道:“某师代理师长吴义文几十年默默资助伤残战友……”还没看完,吴义文的脸色就变得难看起来了。愤怒地质问桂平原说:“你这是干吗?”
桂平原平静地说:“师长,这是不是事实?”
吴义文沉默不语了。
桂平原说:“师长,这是一种精神啊!”
吴义文冷冷地说:“你到底又想干什么?”
吴义文心里恨透了桂平原,他怎么总是冒出一些让他感到意外的想法来呢?
桂平原说:“以前你曾教导过我,光埋头拉车不行,还要抬头看路。工作中出了事也可以变坏事为好事……”
吴义文的手猛拍在桌面上,大声地:“够了!是你提出要拍一部专题片,结果怎么样?教训还不深刻?”
桂平原小心地说:“一码归一码嘛。在这个节骨眼上,必须调动一切手段,加重你的分量,加大你的影响力。否则的话,前功尽弃。”
吴义文气急败坏地用手指着桂平原:“桂平原啊桂平原,我原以为你最了解我,其实,你一点都不了解我吴义文。我不否认,我很想当这个师长,但我绝对不会用自己对战友的情分来作某种筹码……”
桂平原难过地说:“可这是事实啊。”
“没错,这是事实!可你不知道,我把那些伤残战友看成什么?是兄弟,手足兄弟啊!兄弟之间相互帮一把,难道还要讨个什么彩头吗?桂平原,也许你永远都体会不到我心里对他们的感受。他们有的眼睛看不见了,有的失去了手臂,他们……”吴义文痛苦地摇着手,说不下去了。
桂平原叫着:“师长……”
吴义文平静了一下自己说:“这些事,是我吴义文为自己做的一件事!”说着,拿起那份材料,慢慢地撕成了碎片,然后朝上一扬。
桂平原流下了眼泪。他是为自己更为吴义文感到难过。
为了寻找那位姓祖的台湾老兵在大陆的亲人,也是为了寻找自己的那一百颗相思豆,杨芬芬终于打听到一些眉目,她只身来到江南水乡,寻找一个叫祖家庵的地方。
走进江南五彩缤纷的大地,望着金黄的油菜花,杨芬芬回想往事,许许多多和赵梓明相识相恋的往事。她不禁疑惑了,自己和赵梓明有过相恋的日子吗?
路过祖家庵的池塘边,杨芬芬情不自禁地坐了下来,看着池塘里倒映着的远山近树,杨芬芬双手捂脸,泪水从指缝间渗了出来。她不知道自己为何突然变得如此伤感起来。是不是因为赵梓明那天果断地在离婚协议上签了字?往事不堪回首,一切,自己和赵梓明之间的一切都将结束了。
杨芬芬找到了能够提供线索的祖老太,这位八十多岁的老太太,就坐在门前一张矮凳上,“吧叽”着旱烟。
等老人抽好了烟,杨芬芬才问:“祖老太太,你好啊。”
祖老太口齿清楚地说:“好,好。”
祖家孙子在一边说:“乡里昨天就通知了,说你要来。想不到你来得这么快。”
杨芬芬说:“我坐了一夜火车,再转汽车赶来的。”
祖家孙子说:“你尽管问吧,祖庵村的事,没有我奶奶不知道的。”
“从你们来信上看,当年这里有人外出逃难,从没回来过?”祖老太点头说:“他叫祖安大,论辈分,我管他叫叔叔。”
杨芬芬说:“您还记得他的样子吗?”
祖老太摇摇头说:“我嫁到祖庵村时,他就拖儿带女的走了,一走就没回来过。”
杨芬芬问:“那时他的两个儿子多大?”
祖老太说:“小着呢。他们家呀当时得罪了前村的邢家,邢家能得罪得起?人家儿子在老京城侍候着老佛爷哩。”
杨芬芬恍然点头道:“后来他们就流落到闽南的赵家村?”
祖家孙子说:“可能是这样。据说当时赵家村有我们村里的人,是逃难到了那里安了家。”
杨芬芬说:“赵家村我去了好几趟了,没有姓祖的。”
“嘿,改姓了,解放那年来过信,说改姓赵了。”
杨芬芬眼睛一亮:“江西老表?改姓赵了?”
祖老太提供的一切让杨芬芬大吃一惊。杨芬芬总算找满了她的一百颗相思豆。她匆忙地赶回宁洲时,那个叫祖宪忠的老先生已经到了宁洲。
回到家时,杨芬芬想让赵楚楚代表她先去见见那位祖先生,然后带着他去赵家村看看。赵楚楚警觉地说:“我知道你明天要干什么,要和爸爸办离婚,对不对?还不是想把我支走。”
杨芬芬说:“你这孩子。祖老先生盼亲心急,再说,那是你的老家,你也该常去走走。”
“好吧?妈妈,我老想不明白,你都让一百家人团圆了,自己的家却破碎了,你不觉得这是一幕浪漫而又滑稽的悲剧吗?”
杨芬芬低着头,抚摸着那只盛满相思豆的玻璃罐,长长地叹了口气说:“也许你说得对,这是一场悲剧。但婚姻不是炸油条,两块面团随意沾在一起,下到油锅里炸熟了就行的。”
赵楚楚突然说:“妈,我要嫁人了。”
杨芬芬疑惑地问:“你要嫁人?谁?”
赵楚楚得意地说:“他也是位军人。一位刚入伍的少校。”
杨芬芬盯着赵楚楚说:“妈妈提醒你,你可要考虑好了。”
赵楚楚说:“我已经考虑好了。我爱他,就是为了他幸福,否则,没有必要去爱。”
杨芬芬咀嚼着女儿的话。
第二天,赵楚楚先来到了赵家村,她想把祖先生的事弄得更清楚些,再去看望他。来到赵家村,赵婆婆告诉她说:“这赵家庄里除了我,没人再知道祖宪忠兄弟的事了。祖宪忠不是我们村上的人,好像是从江西逃难来的。哥俩住在我们村外的小庙里,国民党往台湾逃跑的时候,到村子里来抓兵,哥俩藏在山上被发现了,哥哥祖宪忠被抓走,听说跳海淹死了。弟弟被打伤,掉在山沟里,被村上一个姓赵的孤老头救了起来,为了感谢他的救命之恩,就改了姓。解放军打过来的时候,他参了军,作战的时候牺牲了。”
赵楚楚问:“这个人叫什么名字?”
赵婆婆想了想说:“好像叫赵……”一时想不起来了。
赵楚楚有些急了:“婆婆,别急,好好想想。”
婆婆拍拍脑门说:“陈年烂谷的事,哪儿想得起来。”
赵楚楚气道:“你这不是白说吗。”
婆婆突然一拍大腿说:“可我认识他儿子,前两天还在这儿坐着呢。”
赵楚楚问:“他现在在哪里?”
“他可是我们村里头出的最大的官,在市里当市长啦。”
赵楚楚惊骇不已:“婆婆,你不会是说赵梓明吧?”
赵婆婆说:“你知道还问我干什么?”
赵楚楚喃喃地说:“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赵楚楚立即去找祖宪忠,她没有想到这位老人竟然和自己的父亲有着血缘关系!
赵楚楚说的没错,杨芬芬的确是和赵梓明到街道办事处办理离婚手续的,二人坐在年轻的女办事员前。
办事员说:“你们俩说了半天,我还是没弄明白你们为什么要离婚。好像一条像样的理由都没有,既没有第三者,也没有家庭暴力……按照有关规定,再给你们半个月的时间考虑考虑。”杨芬芬说:“我们已经考虑了好多年了,既然到了这里,还要这半个月干什么?”
办事员问赵梓明:“你的态度呢?”
赵梓明说:“我都已经签字了,还说什么?”
这时,赵楚楚搀着白发苍苍的祖宪忠老人走了进来。她含泪叫了声:“爸,妈……”
赵梓明和杨芬芬闻声抬头。
赵楚楚说:“妈,你知道他是谁吗?”
杨芬芬迎上去:“祖老先生,你怎么来了?楚楚,你怎么把老先生带这儿来了?”杨芬芬扶着祖宪忠说:“老先生,你可别太着急,你马上就可以见到你的亲人了。”
赵楚楚拉过赵梓明对祖宪忠说:“他就是赵梓明。”
祖宪忠一下子愣住了。
赵梓明放下表格,走过来:“老先生,你好。”
赵楚楚盯着赵梓明说:“爸,他就是你的亲叔叔。”
赵梓明看着赵楚楚,嗔怪着:“你胡说什么?”
祖宪忠走上去,紧紧地扶着赵梓明,久久地端详着,老泪纵横:“像,像,和我兄弟一个样……没想到,做梦也没想到啊,梓明,我的大侄儿,没想到赵家还留下了你一条根啊。”
祖宪忠抱住赵梓明嚎啕起来。
赵梓明不知发生了什么,怔怔地望着杨芬芬。杨芬芬也像遭了雷击似的,愣在那里。这时,赵楚楚把祖宪忠搀到杨芬芬的面前说:“祖老先生,这位杨芬芬女士,为找到你的亲人,可是吃了千辛万苦啊。”
祖宪忠突然双膝跪地:“你真是妈祖再世啊,我祖家忘不了你的大恩大德……”
杨芬芬赶紧跪下,扶起祖宪忠,泪水夺眶而出:“我没想到,一点也没想到……”
赵楚楚也跪下了说:“爷爷,她是我的妈妈,我是你的孙女。”赵梓明缓过神来,终于弄清楚了发生了什么,他扑过来,单膝跪地,扶住祖宪忠。
一家人哭成一团,祖宪忠急着要去赵梓明父亲的坟前,看看自己的兄弟。
赵梓明和杨芬芬离婚的事暂时被搁在一边了……
赵梓明一家陪同祖宪忠来到烈士陵园赵新民的墓前。祖宪忠扔掉拐杖,跪在墓碑前,痛哭流涕。杨芬芬上前要扶他,祖宪忠摇摇头,长跪不起。
他们又陪着祖宪忠来到了赵家村,祖宪忠望着已经变了样子的村庄,泪水模糊了双眼。
乡亲们将他们团团围住,祖宪忠推开杨芬芬和赵楚楚,面对乡亲们,慢慢跪下,头俯在地上,发出呜呜的悲泣声。
赵梓明动情地对杨芬芬说:“芬芬,谢谢你让我家……团圆了。”杨芬芬也是泪眼蒙,她喃喃地说:“梓明,找个时间……谈谈。”
赵梓明难过地说:“谈谈,好好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