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立时取过了无线电对讲机,昨天晚上,我化了装,冒充是王直义的代表,和罗定约晤,这件事,我未曾和任何人讲起过。
那就是说,轮班跟踪罗定的人,一定会知道罗定失踪,因为我和罗定的会面,也在监视之中。
我按下了对讲机的掣,急不及待地问道:“现在是谁在跟踪罗定?”
可是我连问两遍,都没有回答,而就在这时候,电话铃突然响了起来,我一拿起电话来,就听到了杰克上校的声音,他道:“卫,罗定失踪了!”
我吸了一口气:“我知道,我刚想去找他,他一晚没回家。”
上校道:“一夜没回家是小事,我相信他一定已经遭到了意外。”
我听了一惊:“你何以如此肯定?”
上校“哼”地一声:“你不是和几个人,日夜不停,跟踪监视着罗定么?”
我道:“是的,我刚才想和他们联络,但是却联络不上,你知道他们的消息?”
上校又“哼”地一声:“昨晚负责跟踪罗定的人,在午夜时分,被人打穿了头,昏倒在路上,由途人召救护车送到医院,现在还在留医,我现在就在医院,你要不要来?”
我疾声道:“十分钟就到,哪间医院?”
上校告诉了我医院的名称,我冲出门口,直驶向医院,又急急奔上楼,在一条走廊中,我看到了杰克和几个高级警官,正和一个医生在谈论著,我走了去的时候,听得那医生道:“他还十分虚弱,流血过多,你们不要麻烦他太久!”
上校点着头,转过头来,望了我一眼,又是“哼”地一声,我怒道:“你哼甚么?又不是我的错!”
杰克大声道:“跟踪和监视罗定,可是你想出来的主意,不怪你?”
我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混帐,在监视和跟踪之下,他也失了踪,要是不跟踪,他还不是一样失踪,而且连一点线索都没有?”
杰克翻着眼,一时之间,答不上来,我道:“算了,听听有甚么线索!”
我一面说,一面已推开了病房的门。
小郭事务所的那职员,躺在床上,头上缠满了纱布,面色苍白得可怕,一看到了我,抖着口唇,发出了一下微弱的声音来。
他可能是在叫我,也可能是在说别的甚么,总之我完全听不清楚。杰克将其余人留在门外,就是我和他两人在病房中,我先开口:“慢慢说,别心急!”
那职员叹了一声:“昨天晚上,我和经常一样,监视着罗定,我看到他在九时左右,匆匆出门,我就一直跟着他。”
我的面肉,不由自主,抽慉了一下。
那职员又道:“我一直跟着他,到了一家灯光黝黯的咖啡室中,原来在那间咖啡室中,早就有一个人,在等着他。”
杰克插言道:“那人是甚么模样?”
那职员苦笑了一下:“当时,我曾用小型摄影机,偷拍下他们两人交谈的情形,可是在我被袭击之后,相机也不见了。”
我挥着手:“不必去研究那个人是谁,以后事情怎样,你说下去!”
自然,在我来说,完全不必去研究在咖啡室中和罗定会面的是甚么人,那个人就是我!那职员喘了一阵气:“罗定和那神秘人物,一直在谈话,罗定的神情好像很激动,但是我始终听不到他们在讲些甚么!”
我催道:“后来又怎样?”
那职员像是在奇怪我为甚么那样心急,他望着我,过了一会,才又道:“后来,来了一个人——”
杰克上校打断了他的话头:“等一等,你还未曾说,第一个和罗定见面的人,是甚么模样的!”
那职员道:“很黑,我看不清楚,只记得他的神情很阴森,个子和卫先生差不多高!”
这职员的观察力倒不错,记得我的高度。
上校又问:“后来的那个人呢?”
那职员道:“后来的那个人,年纪相当老,中等身形,他一进来,在那神秘人物的后面一站,伸手按住了那神秘人物的肩头,讲了一句,那神秘人物却突然站起来,转身向后来的人,就是一拳,打得后来的人,仰天跌倒在地,他就逃了出去。”那职员说得一点不错,这就是昨晚在那咖啡室中,所发生的事。
但是,在我逃了出去之后,又发生了一些甚么事,我却不知道了。
那职员又道:“当时,我立即追了出去——”
上校沉声道:“你不应该追出去,你的责任,是监视罗定!”
那职员眨着眼:“是,我追到门口,不见那神秘人物,立时回来,咖啡室中,乱成一团,伙计要报警,可是后来的人,却塞了一张钞票给伙计,拉着罗定,一起走了出去!”
我和杰克上校一起吸了一口气,上校道:“你继续跟踪着他?”
那职员道:“是的,我继续跟踪他们,谁知道他们走了一条街,又到了另一间咖啡室中,两人讲着话,讲了一小时左右,罗定先走,样子很无可奈何,那老先生不久也走了——”
我挥着手:“等一等,你不是在罗定走的时候,立即跟着他走的?”
那职员现出十分难过的神色来:“是,当时我想,跟踪罗定已经有好几天了,一点没有甚么新的发展,倒不如跟踪一下和罗定会晤的人还好,所以我等那老先生走了,才和他一起走!”
我苦笑了一下,那职员继续道:“我跟着老先生出了餐室,和他先后走在一条很冷僻的街道上,我全神贯注在前面,所以未曾防到,突然有人,在我的后脑上,重重地击了一下,当我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医院中了!”
上校瞪了我一眼,冷冷地道:“有甚么线索?”
我知道上校那样说的意思,他的意思是在讥嘲我,劳师动众,结果仍然一点线索也没有。
我先不回答他,只是对那职员道:“你好好休息,我相信事情快水落石出了!”
那职员苦笑着,和我们讲了那些时候的话,神情疲惫不堪!
我和杰克上校,一起离开了病房,才一到病房门口,上校就冷然道:“你刚才的话倒很动听,用来安慰一个伤者,很不错。”
杰克上校不会放弃任何一个攻击我的机会,我已经完全习惯了。
我只是冷冷地道:“上校,你凭甚么,说我的话,只是用来安慰伤者的?”
上校冷笑了一声:“可不是么?事实上,甚么线索也没有,但是你却说,事情快了结了!”
我直视着他:“上校,你对于昨天晚上,所发生的事,究竟知道多少?”
上校冷笑着:“我知道的,就是职员所说的,我想,你也不会此我多知道多少!”
我听得上校那么说法,不禁“哈哈”笑了起来,上校用疑惑的眼光望着我,我伸手在他的肩头上,重重拍了一下:“我知道的,比你多不知多少,你可知道,在九月咖啡室中,和罗定约晤的那个神秘客是谁?”
上校翻着眼,答不上来。他当然答不上来,但是他却不服气,“哼”地一声:“你知道?”
我老实不客气地道:“我当然知道,因为那神秘怪客,就是我!”
上校在那一刹间,双眼睁得比铜铃还大,高声叫了起来:“你在捣甚么鬼?”
我笑了笑:“低声些,在医院中,不适宜高声大叫,骚扰病人!”
上校受了我的调侃,神色变得异常难看,他狠狠地瞪着我,我把约晤罗定的动机,和他说了一遍。
杰克上校虽然好胜而鲁莽,但是他毕竟很有头脑,他立时想到了问题的症结所在:“后来的那人是谁?”
我望着他:“你猜一猜?”
杰克上校思索了约莫半分钟,才用不十分肯定的语气道:“王直义?”
我点头道:“一点不错,是王直义,整件事情,都与这位看来是隐居在觉非园中,不问世事的王先生有关,完全是在他一个人身上而起的!”
杰克上校的神情,还有点疑惑,但是,当我详舷细细,将昨晚我冒充王直义的代表,和罗定见了面,罗定对我讲的那些话,向杰克上校覆述了出来之后,他脸上最后一丝的疑惑神情也消失了。
他显得十分兴奋,虽然,罗定和小郭的失踪、陈毛的死,还是一个谜,但是关键人物是王直义,那是毫无疑问的事情了!
只要找到王直义,向他逼问,事情就可以水落石出,真相大白!
杰克上校挥着手:“还等甚么,签拘捕令,拘捕王直义!”
我道:“我们好像也没有他犯罪的证据,你不必拘捕他,只要去请他来,或是去拜访他就可以了!”
上校高兴地搓着手:“你一起去?”
我略想了一想:“如果你认为有此必要,我可以一起去,至少,他要是抵赖的话,有我在场,立时可以揭穿他的谎言!”
杰克上校连连点头,他就在医院中,打了好几个电话,然后,我上了他的车,直驶郊区。
等到来到了郊区的公路上时,我才知道,杰克上校的这次“拜访”,阵仗之大,实在空前,他至少出动了两百名以上的警员,公路上,警车来往不绝,不时有报告传来,报告已经包围了觉非园,但没有惊动任何人,觉非园看来很平静。
等到我和杰克上校,在觉非园前下了车,由我去敲门时,有五六个高级警官,从埋伏的地方,走了出来,向上校报告他们早已到达,采取重重包围的经过。
我望着上校,上校立时知道了我的用意:“别以为我小题大做,这个人是整件事的关键,不能让他有逃走的机会!”
我继续不断地敲门,凭上次的经验,我知道可能要等相当久。
过了三分钟左右,门口的小方格打开,露面的仍然是那位老仆人,他显然还记得我,叫了我一声,道:“卫先生,你好!”
我点了点头:“我要见你老爷,请开门!”
那仆人“哦”地一声:“卫先生,你来得不巧,老爷出了门!”
杰克上校一听,就发了急,伸手将我推开,大声道:“他甚么时候走的?到哪里去了?”
仆人望着我,他自然也看到了门外的众多警察,是以他骇然地问我:“卫先生,发生了甚么事?”
我根本没有机会出声,因为杰克上校又立时吼叫了起来:“回答我的问题!”
杰克上校的气势很够威风,那老仆神情骇然,忙道:“是,是,他到槟城去了,前天走的!”
这一次,轮到我大声叫了起来:“甚么?他前天到槟城去的?你别胡说,我昨晚还见过他!”
老仆现出困惑的神色来,摇着头,像是不知道该说甚么好。
杰克上校已然喝道:“快开门,我们有要紧的事找他,他要是躲起来了,我们有本事将他找出来!”
老仆道:“他真的出门去了,真的——”
可是他一面说,一面还是开了门。
在法律手续上,入屋搜查,应该有搜查令,但是杰克上校分明欺负那老仆不懂手续,门一开,他挥了挥手,大队警察,就开了进去。这时候,我倒一点也不觉得上校小题大做,因为觉非园相当大,要在里面找一个人,没有一百以上的警员,是难以奏功的。
老仆的神情意惊惶,我轻拍着他的肩:“别怕,你们老爷也没有甚么事,不过要问他几个问题,你说老实话,他在哪里?”
老仆哭丧着脸:“前天上飞机,是我送他到飞机场去的!”
我冷笑着:“那么,昨天有一位罗先生来过,想来你也不知道了?”
老仆睁大了眼睛:“罗先生?甚么罗先生,我根本不认识他!”
我不再问下去,和杰克一起来到屋子之中,我也无心欣赏屋中的布置,在搜查了一小时左右,而仍然没有结果,上校在客厅中来回踱步之际,我不禁伸手,任自己脑门上,重重拍了一下:“我们实在太笨了,问航空公司,问机场出入境人员,就可以知道王直义是不是离境了!”
杰克瞪着眼:“你以为我想不到这一点?不过我相信你,你说昨晚见过他!”
我苦笑了一下:“那也不矛盾,他可以假装离境,然后又溜回来!”
杰克上校不出声,走了出去,我知道他是用无线电话,去和总部联络了。
在觉非园中,一点现代化的东西都没有,门口没有电铃,屋中没有电话,甚至根本没有电灯。
杰克离开了大约半小时,又走了回来,神色很难看,我忙问道:“怎么了?”
杰克道:“不错,王直义是前天下午,上飞机走的,目的地是槟城!”
我肯定地道:“他一定是一到之后,立时又回来的!”
杰克上校冷笑道:“我的大侦探,你可曾算一算,时间上是不是来得及?”
我立时道:“有甚么来不及?小型喷射机,在几小时之间,就可以将他带回来!”
杰克上校冷笑道:“你的推论不错,不过,我已经叫人,和槟城方面,通过了电话!”
我不禁呆了一呆,道:“那边的答覆怎样?”
上校道:“王直义是当地的富豪世家,他一到,就有人盛大欢迎,一直到今天,他不断公开露面,几乎每小时都有他露面的记录,卫斯理,我看你昨天晚上,一定眼睛有毛病!”
可恶的杰克,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还只管奚落我,而不去探讨事实的真相!
昨天晚上我的眼睛有毛病?那绝不可能,我可以百分之百肯定,捱了我一拳的那个人,是王直义。不但我一眼就认出是他,当时,罗定也认出是他,那一定是王直义,这是不容怀疑的事实!
但是,另一宗不容怀疑的事实,却证明王直义在前天就离开了本市,一直在好几千哩之外!
我伸手在脸上重重抚着,心绪极乱,杰克上校已下令收队,并且在威胁那老仆,对老仆说,在王直义回来之后,切不可提起今天之事!
我知道上校为甚么要那样做,因为王直义如果知道了他今天的行动,而要和他法律解决的话,那么,上校就麻烦了!
杰克上校迁怒于我,大声吩咐收队,自己离去,竟然连叫也不叫我一声。而我在那时,思绪又乱到了极点,只是愣愣坐着,也没有注意所有的人已经全走了!
等到我发觉这一点时,我猜想,上校和所有的警员,至少已离去半小时以上了。只有我一个人坐在觉非园古色古香的大厅中,那老仆,在大厅的门口。用疑惑的神色望着我,四周围极静。我苦笑了一下,站了起来,老仆连忙走了进来。
我无话可说,只好道:“这么大的地方,只有你一个人住着?”
老仆道:“我也习惯了,老爷在的时候,他也不喜欢讲话,和只有我一个人一样!”
我叹了一声,低着头向外走去,老仆跟在我的后面,由于四周围实在静,我可以听到他的脚步声,我一直向前走着,心情烦乱得几乎甚么也不能想,终于又叹了一声,转个身来。
我那一下转身的动作,是突如其来的,在半秒钟之前,连我自己也想不到,而且,如果有人问我,为甚么忽然要转身,我也一定说不上来,或许我想向老仆问几句话,可是究竟要问甚么,我自己也不知道。
也正是由于我的转身,是如此之突然,所以我发现跟在我身后的老仆,正在作一个十分古怪的举动,虽然他一发现我转身,立即停止了行动,但是在那一刹间,我已看到他在干甚么了!
那实在叫人莫名其妙,我看到他的手中,握着一个如同普通墨水笔一般大小粗细的管子,那管子显然是金属做的。
那金属管子向外的一端,一定是玻璃,因为我看到了闪光。
他用那管子,对准着我的背部,就在我突然转身的一刹间,他以极快的手法,将那根管子,滑进了衣袖之中,时间至多不过十分之一秒!
但是我却看到了!
我立时呆立不动,老仆也呆立不动,不出声,可是他脸上的神情,已然明白地告诉人家,他有一件重大的秘密,被人发现了!
而这时候,他虽然兀立着,一动也不动,但是那绝不表示他够镇定,而是他实在太惊骇,以致僵立在那里,不知如何才好!
而在这时,我也有不知如何才好的感觉,我心念电转间,已经想到,未曾怀疑这个老仆,那实在是我的疏忽,因为已经证明,一切和王直义有关,而这老仆,又和王直义一起生活,王直义要是有甚么秘密,瞒不过老仆!
这时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好,事情来得太突然了,在这样的情形下,要是我采取激烈的行动,对方在僵凝之后所来的反应,可能更加激烈,我就可能一点收获也没有!我必须用柔和的方法,以免他在惊骇之余,有失常的反应,我要好像唤醒一个睡在悬崖旁的人一样,绝不能惊动他,以免他“掉下去”!
我们就这样面对面地僵持着,足足有半分钟之久,我才用十分平常的声音:“那是甚么玩意儿?”
果然,我才一开口,老仆就像被利刀刺了一下一样,直跳了起来,转身向前便奔,我早已料到他会有这样的反应,是以我的动作比他更快,在他的身边掠过,疾转过身来。老仆收不住势子,一下子撞在我的身上,而我也立时伸手,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臂。
当我抓住他的时候,他神色之惊惶,已然到了极点,我反倒有点不忍心起来,安慰他道:“别紧张,不论甚么事,都可以商量。”
他口唇发颤,发不出声音来,而且,汗水自他的额上,大颗大颗,沁了出来。
当汗珠自他的额上沁出来之际,我更加骇异莫名,这时,我离他极近,我可以清楚地看到,他额上的汗珠,只从皱纹中沁出来,而且,他的皮肤,全然不沾汗,汗珠一沁出,就直倘了下来。这只说明一件事,在他整个脸上,涂满了某种涂料!
他经过精心化装!
而且,这时,我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臂,他手臂上的肌肉,十分结实,一个老年人,决不可能还保持着如此结实的肌肉!
他不但经过精心的化装,而且,毫无疑问,是一个年轻人所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