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曳秀妳什么意思?!」没料到封曳秀会突然出现在眼前,钱老板也吓了一大跳。
「还能是什么意思,当然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钱老板向来才智过人,怎会听不出来呢?」她微微一笑,将扫帚拨至一旁,接着弯腰扶起地上的妇人,丝毫不忌讳对方全身脏污恶臭。「夫人别害怕,我不是坏人,只想请妳吃顿饭,不过在吃饭之前,我们先带妳的孩子看大夫去吧。」
「看大夫?」妇人现然吓得不轻,只见她一脸茫然无措,压根儿无法思考,只能卑怯地嗫嚅道:「可、可我没有钱……」
「啧!自己都得靠姨婆养了,还敢说大话?我就不信妳有那闲钱!」虽然听不出来封曳秀话中玄机,但从围观路人不时发出的窃笑来看,钱老板当然明白那肯定不是什么好话,于是立刻出口反讽。
可惜封曳秀压根儿就不理他,只是朝腰间掏着东西。
倒是三人容不得她被奚落,各自备妥钱袋奔出客栈,赶着替她出头,可下一瞬间,那被奚落得靠姨婆养的正主儿,竟自腰间掏出一锭又闪又亮的银元宝。
现场顿时一片哗然,就连钱老板也目瞪口呆。
银元宝?
有没有搞错!抢了风头还不够,就连出场机会也不给?枉费他们身为镶金镶银商家第二代,没想到只能沦为当陪衬的……三人立刻含泪收起钱袋,默默来到她身边。
「封大姊。」三人低声喊道。
封曳秀加深笑意,将其中白衣男子拉到身边。
「你来得正好,你说这锭元宝若是拿出一半,可以买你家几帖药材?」
白衣男子思考一会儿。
「若是医治一般伤风,上等药材约莫九帖,中等药材约莫二十帖……封大姊若是有需要,我可以请我爹不收钱的。」最后一句,他几乎是贴在她耳边小声说道,就怕那锭银元宝是她毕生的积蓄。
她佯装没听见他的好意,径自将元宝塞到妇人手中。
「夫人,这附近有位老大夫,医术精湛,妳可愿意带着妳孩儿和妳的银两,跟我一块儿去见那大夫?」眼神带笑,柔柔对上妇人怔愣的目光。
「我的……银两?看……大夫?」妇人不敢置信地瞪着手中银元宝,以为自己在作梦。
没料到自己才说完最就自打嘴巴,钱老板脸上无光,气得破口大骂:「封曳秀!妳、妳哪来这么多钱?妳老实说,是不是妳去偷来的?」
封曳秀目不斜视,始终将他当作乱吠的疯狗。
「就是看大夫。」眼见妇人怀里孩儿呼吸有些急促,她立刻伸手朝孩儿的面颊和额际探了探。「嗯,还好烧得不高,兴许只是太过虚弱才会昏睡,不过为求慎重,还是早些让大夫看看吧。」
妇人直到此刻才真正回神,只见她紧紧抓住封曳秀的衣袖,急促地问:「姑娘说的是真的?我的孩子真能……真能看大夫吗?」
「当然。」封曳秀完全任由妇人抓着。
「那我孩子有救了?」妇人瞪大眼,激动的泪水终于忍不住自眼角哗啦哗啦地落下。
「绝对有救。」她还是笑,柔徐的声嗓里有股让人安心的力量。「来吧,孩子要紧,还请夫人先跟我来。」她徐缓转身,微笑领着妇人朝大街走去。
三人送佛送到西,亦步亦趋地也跟在后头,打算有钱出钱、有力出力。
围观路人们看得感动,纷纷侧身让路,谁晓得始终被人忽视的钱老板,却恼羞成怒地冲了过来,拿着扫帚硬是挡住去路。
「不许走,封曳秀,妳今日要是不把那锭元宝的来源说清楚,我就不许妳离开。」
「钱老板,事有轻重缓急,这紧要关头,还是请你先让路吧。」她轻声细语的要求,修养极好。
「我偏不让,凭妳区区一个画师,哪有本事藏着那么一大笔钱……对了!这阵子我店铺里老有银两失窃,该不会……该不会就是妳干的好事吧?」钱老板眼神不怀好意,随口栽了个罪名给她。
眼见局势骤变,现场再次哗然声四起,更多路人围了过来。
妇人吓得脸色发白,连忙抱着孩子躲到封曳秀身后。
「这混帐,连这种鬼话都说得出口?!老虎不发威,他还真当我们是病猫!」眼看钱老板三番两次找封曳秀麻烦,三人气得火冒三丈,连忙挽起袖子就往前冲,不料却被封曳秀拉住。
艳阳下,就见她笑脸依旧,只是任谁都看得出来她是皮笑肉不笑,那笑意未达的眼底,竟清晰闪烁着慑人的寒光。
钱老板吞了吞唾液,不禁后退了几步。
「妳,妳那是什么眼神?」娘的,他竟然会怕一个老姑娘?
封曳秀仍是不理他,只是低头寻思片刻,接着转身朝三人交代。
「你们三人带夫人去找大夫,顺道买药材,我随后就到。」
「封大姊,这……妳一人行吧?」三人很是担心。
「咱们认识这么多年,我曾不行过吗?」她自信微笑。
「是没有。」三人一致摇头,明白她聪明绝顶,凡事总能化险为夷,这就是为何他们年纪明明较大,却得尊称她一声封大姊的原因。
「那不就得了?」她双手负后,低声朝妇人说了几句,直到妇人肯抱着孩子跟着三人离去,她才转过身,双手负后,徐徐朝钱老板走去。「钱老板,你说我偷了你的银两?」她似笑非笑问。
「没错!」眼见她总算肯正眼瞧自己,钱老板挺起胸膛大声说道:「一定就是妳偷的!」
「妳可有凭据?」
「哼!就凭妳常来我店里、就凭妳品性不佳、就凭我觉得妳有问题!」钱老板说得理直气壮。
「凭我品性不佳啊……」她轻哼一声。「钱老板,你这分明是过河拆桥!想当初我可是挣扎了好久才肯昧着良心帮你做那见不得光的浑事,没想到你竟然……唉,既然你如此不仁,那就别怪我不义。」
「什么见不得光的浑事?」钱老板一头雾水。「咱们谈的可是那宝银元,妳少顾左右而言他。」
「我就跟你谈那银元宝啊。」察觉到人群中多了张熟悉面孔,她唇角一勾,故意朝那人走去几步。「没错,我承认那锭银元宝确实是我从你那儿拿来的。」
没料到她会突然改口,钱老板不禁一愣,连围观路人也瞪大眼。
「妳承认了?!妳、妳妳妳妳真的承认了?」钱老板大喜过望,快步逼近她面前。「好啊,我店里的银两果然就是妳偷的,我这就去报官报官──」
「得了,我是承认从你那儿拿来,可没说是用偷的,何况那锭银元宝分明是你亲手交给我的。」她轻声断话。
「我交给妳的?我哪有!」钱老板瞪眼反驳。
「哪儿没有?你和那送酒的罗寡妇暗通款曲个把月,老担心会被老板娘发现,所以托我买栋小房方便你们私会,那锭银元宝就是你给我的酬庸,可我万万没想到事情才刚办妥,你就过河拆桥,反诬赖我窃银。」
「什么?!」钱老板又是重重一愣。
「好啊!你这杀千刀的,果然真的背着我干坏事,我早怀疑你和那死寡妇有问题,没想到你连房子都替她买了!」人群里忽然爆出一记嘶吼,就见一名壮硕的中年妇人自封曳秀身后的人群里冲了出来,抡起手中的钱袋就朝钱老板身上打。
「老、老婆?!」没料到出门收帐的妻子也在人群里,老板吓得脸色发白、抱头就闪。「冤枉啊,我和罗寡妇是清白的,一、一切都是她胡说八道!」
「我可没胡说八道,钱老板体恤罗寡妇一人生活辛苦,时常拿银两给她呢。」封曳秀替自己澄清。
「什么?!」恐怖的狮吼声登时响彻云霄。「我就奇怪咱们客栈里怎么老是少银两,原来是被你拿去养女人了!你这个该死的混帐,看我打死你!」
「别打了!别打了!老婆大人请饶命,我没有拿银两,那些银两分明是那封曳秀偷的。」钱老板狼狈地到处抱头鼠窜。
「你还狡赖!」老板娘追了上去。
「对了,那栋小房可是花了钱老板整整三百二十二两,老板娘妳回头可要好好盘算家中钱财,看看有没有短缺啊!」趁着老板娘打到身前时,封曳秀好心地提醒着她。
只是瞎一间瞬,恐怖的嘶吼声和凄凉的哀号声相继响起,就见两夫妻一路打到客栈门口,恐怕暂时没空理她。
「我真的没有买小房!」钱老板哀号道。
「还说没有?人家连价码都说出口了!」老板娘嘶吼骂道。
「那都是她在胡说八道,我们家哪来三百二十二两,我只不过拿了几两银子给花香。」钱老板忍无可忍地低吼。
「拿几两银子给花香?!」老板娘几乎将一口牙给咬碎。「你这该死的王八蛋可终于承认了,还说你和那死寡妇是清白的?!你对不起我就算了,还敢花老娘的钱,今天我非打死你不可!」砰地一声,她怒不可遏地将人踹到了墙脚。
眼看整桩事演变至最后,竟是如此的高潮迭起、峰回路转,围观民众个个看得目不转睛,直想拍手叫好,身为始作俑者的封曳秀,却是一脸淡然,只想到医馆探视母子两人的状况。
趁着人群移动,她迅速转身,去忽然对上一双灼亮异常的黑眸。
记忆中,那双黑眸总是清冷无波,如今那里头却多了把火,燃烧出灼人的温度与光芒,心弦一震,她迅速将目光拉长,就见阎律伫立在前方茶楼楼阁上,意味深长地与她对望。
接着他扬起嘴角,露出微笑,整个人瞬间风华毕现、春色大发,如妖似魅的迷人风情铺天盖地地朝她袭来──
她双眼瞪大,心跳窜飞,原来温凉的脸皮就像是被野火灼烧过似的,瞬间浮现瑰丽的嫣红。
***
「封画师。」
阎律自茶楼大门外笔直地走向她,她抚着尚有些灼热的脸颊,考虑了会儿,才缓缓抬起头。
「大人?真是巧遇啊!」她拱手作揖,佯装意外,彷佛两人适才压根儿没打过照面,她更没见识到他那祸国殃民的妖孽微笑。
「刚刚的事,我全都瞧见了。」可惜,他并不打算让她称心如意。
「大人说的是……」她继续装胡涂。
「妳实在不该如此胡闹。」他面无表情地训道,恢复平时不茍言笑的模样。
「我胡闹?」她眨眨眼,差点装不下去。敢情他是眼瞎还是故意玩她,从头到尾都是那钱老板在横行霸道,他却说她胡闹?
「得饶人处且饶人,兴许钱老板有不对之处,妳又何必见缝插针,让他颜面尽失?」他指名道姓,让她想装也装不下去。
「原来如此,大人真是……心胸宽大、爱民如子啊,草民佩服佩服,可惜草民句句属实,只能怪那钱老板自作孽吧。」
「买小房不是。」他纠正。
她暗自深呼吸。
「大人英明,果然什么事都骗不过您,没错,买小房一事确实是草民编派出来的,回头草民一定向老板娘解释,绝对让两夫妻之间雨过天晴、风平浪静。」是是是,既然千错万错都是她的错,那先将头低下准没错。她不着痕迹地后退。「对了,草民忽然想起还有急事要办,那就──」
「下回别再喝酒,女子公然喝酒总是惹人非议。」他又道,似乎在她身上嗅到酒味。
她再次深呼吸。「大人说的是,草民一定铭记在心,草民真有急事……」
「清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己有耻,动静有法,是谓妇德,适才我见妳毫不避讳和男子交头接耳,实在不好。」彷佛没发现她的焦急,他竟连她和男人靠在一块儿也有话说。
她不敢置信地眨眨眼,彷佛看见上任风史重返人世,板着一张脸,喋喋不休向她叨念女子该有的品性道得……啧!其实他根本就很记恨吧?记恨她故意散播他有意娶妻的谣言,在外头招摇撞骗,所以决定乘机对她谆谆教诲?
由于自认理亏,她始终微笑以对。
只是没想到他却对她的穿著举止也有意见,说着说着,竟连「行莫回头,语莫掀唇,坐莫动膝,立莫摇裙,喜莫大笑,怒莫高声」都搬了出来,她不只眼角抽动,连脸皮也逐渐失去控制。
她才刚受气,现下还得听他训诫,她招谁惹谁了?
忍字头上一把刀,这门功夫她自认修练得还算不错,可他毕竟不是她亲爹,更不是她夫君,管她管到这般地步,简直就是吃饱撑着!
她只是个画师,只是个春史,专门负责画像探门路。窥春写春史,但绝对不负责委屈自己──
「啊……我的头好晕哪!」抚着额际,她忽然往后踉跄了一步,理所当然截断他滔滔不绝的叨念。
黑眸闪过一抹笑意,他眼捷手快扶住她的臂膀,藉此稳住她的身体,彼此却还是有段距离。
「画师不舒服?」他问。
「唔,草民兴许是……」话还没说完,她便敏锐自他身上嗅到一缕淡香,即使那香气淡薄得几乎消失,她却还是辨认出那是青楼惯用的催情香粉,微微一愣,她不可思议地看向他。
「画师?」
她眨眨眼,连忙站直身子。「……草民兴许是中暑了,请容草民先行告退,回家歇息。」
「既然如此,我送妳一程吧。」他淡淡道。
「送我什么?」
见她错愕瞪大眼,他嘴角似要上扬,却又敛下,接着他作了个手势,一旁待命的轿夫们立即扛着凉轿走来,恭敬掀开轿帘。
轿内空间大,铺设舒适,就算坐上三人也绝对绰绰有余,可惜封曳秀却是一点也笑不出来,甚至差点目露凶光。
这大街上人多嘴杂,如今她要真坐上这顶轿子,不出两个时辰,整条大街上的行人都会晓得此事,接着必有流言蜚语传出。
这男人明知那些千金小姐们个个对他迷恋得紧,只消得到他一点关爱,就足以让她惹上麻烦,他却故意公然对她示好……娘的,他分明是想来个釜底抽薪,斩断她所有财路!
他到底有没有必要记恨到这般地步啊?
「画师请。」他客气等她先上。
她挤出微笑,坚持屹立不摇。
「大人好意草民心领,草民毕竟身分卑微,不敢以下犯上,那个……草民还是进茶楼歇息一会儿,待身子好些,再自行回去。」她就是坚持不上轿,他也奈何不了她,哈哈!
他挑起眉峰,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好一会儿。
「所谓好心有好报,画师乐于助人,我自然也是凭着一片好心,不过画师若是有所顾忌,那就不勉强了。」他不疾不徐地说道。
能不勉强是最好!
她微笑福身,懒得跟他啰唆太多,脚下一转,便自行朝茶楼走去,而他也不阻止,就看着她装模作样地抚着额侧,缓步绕过自己。
「封曳秀,妳真是令我刮目相看。」
两人交会的瞬间,他忽然出口赞赏,语气蕴满浓浓笑意与欣赏,她脚步略停,以为自己听错,不禁回头看他,却见他唇角微勾,风华再现。
剎那铺天盖地的春美色无预警再次袭来,天地彷佛又要旋转,──
她脸色大变,立即将头转回,忍下拔腿就奔的冲动,佯装没事继续前进。
非常虚弱地慢慢前进……
***
亥时甫过,花街一片繁华,街上人来人往,青楼姑娘倚楼卖笑,路边小贩招呼生意,谈笑说话声此起彼落,谁也没注意到自个儿的头顶上方,有抹黑影正无声无息地在绵延屋脊上一路掠驰,最后随着某个人影的出现,迅速潜入花月阁的一座小苑里。
蒙面黑衣人听声辨位,在长廊尽头出现人影之前,瞬间跃上树头,隐住自身气息,静静等待。
「黑大爷,难得这次您停留得久,该不是在谈什么大买卖吧?」
长廊上,花月阁的嬷嬷领着一名男子,快步走进小苑。
迥异于大街上的热闹喧嚣,这典雅小苑自成一方天地,静谧而安详,还有悠扬琴声自中央小房传出。
「也不是什么大买卖,只是买主有些刁滑,得费些心。」男子头戴黑纱帽,让人瞧不清面貌,嗓音低沈无特色,腔调也听不出是哪儿人,看来是有意隐藏身分。
「啊,那可真是令人头疼啊,既然如此,待会儿我就不让人进这小苑,今晚您就让月牙抚琴唱些小曲,好好休息吧。」
「就这么办。」
话才说完,房内琴音也跟着停歇,接着一名美艳女子匆匆推开房门,盈盈朝男子福身。嬷嬷没有入房,只站在门边低声交代了几句,便替两人关上房门,照着原路迅速离开。
盘腿坐在粗壮的大树上,黑衣人──也就是封曳秀静静凝视这一切,粉润嘴角愈勾愈弯,差点就想仰天大笑。
即使表面光风霁月、铁面无私,可男人终究还是男人,这回还不是来到了这京城第一大青楼──花月阁了!
待会儿她一定要好好睁大双眼,拉长耳朵,好好欣赏百姓眼中高风亮节的阎大人,究竟是如何的威武勇猛、骁勇善战,回头再往春史上,替他添上几笔。
只是话说回来,这阎律未免也太会隐忍,自他不再让人暗中观察她之后,她已不知暗中跟踪他几回,只是几次跟踪,他若不是入宫面上,就是推鞫狱讼、知公廨杂事,整日忙于公务,压根儿毫无乐趣可言,再加上他武功高强,不易亲近,因此跟了几次,她便选择明哲保身,不再浪费时间。
若不是那日在他身上嗅到青楼惯用的催情香,她也不会料到,他竟曾出入过青楼!
为了一探究竟,她只好埋伏在阎府附近,一路尾随他来到花街。
如今搬出指头算算,他也将近「苦闷」了一旬,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今晚怕是要干柴烈火,一发不可收拾……
双手环胸,她无声勾笑,正打算合眼聆听接下来的发展,不料小房门窗却忽然自里头被人推开,只见名唤月牙的青楼女子就站在窗边,恭敬跪下。
「月牙拜见大人。」
大人?
秀美小脸明显一愣,还来不及深思,男子便跟着现身于窗边,只见他伸手摘下纱帽,露出如神祇般俊美的脸庞,果然就是阎律本人。
「不用多礼,直接报告吧。」
「是。」月牙迅速起身,自袖间暗袋掏出一封书信呈上。「私卖盐铁一案,果然如大人所料牵涉极广,月牙虽尝试向蔡章茂套话,却只得到一小部分名单,至于幕后主谋以及其它涉案官员,蔡章茂确实一概不知。」娇艳的脸蛋如同阎律一般,也是面无表情。
私卖盐铁?
涉案名单?
封曳秀目瞪口呆,一颗澎湃的心瞬间狠狠凉掉一半。
有没有搞错!又是以黑纱帽遮面,又是变声隐藏身分,没想到到头来还是为了公务?!朝廷究竟每月给他多少俸银,值得他这样鞠躬尽瘁、早死早超生……呃,劳心伤神?
明明就是一个美好的花前月下,明明就是一个娇滴滴的大美人,难道他就不能稍微的「人尽其才」,搂着那美人到床上一边滚,一边谈吗?她保证只观摩他勇猛的一面,绝对不偷听国家大事……娘的,他究竟是不是男人啊!
「无妨。」阎律迅速看过书信。「这份名单和我所推算的相去不远,究竟还有哪些人涉案,我心中大概已有个底。」
「是,那属下接下来该怎么做?」
「继续观察……」
由于实在是哀莫大于心死,她再也无力偷听两人谈话,只能出神地望着两人身后的烛光,一颗心缓缓飘向远方。
如果这月牙姑娘只是他安插在花街的暗桩,那他究竟都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卸下那冰清玉洁的光辉,来进行他的「春暖花开」?明明就苦闷了将近一旬啊……难道他果然真如她所料,有不可告人之癖好或是隐疾?!
若是如此,下回儿她究竟是得注意他有没有私养男宠,还是得多注意他和哪位大夫较常往来?
大树上,封曳秀双手托腮,敛眸寻思,身体不自觉往前懒懒倾去,不料却将腰袋开口挤出一个小洞,一颗甜豆自里头滚出,瞬间朝漆黑树下迅速坠落──
咚!
甜豆落地,发出极细微的声响。
「谁!」阎律冲出屋外。
她脸色大变,瞬间一个提气,拔身疾飞至树丛后方的屋脊上。
阎律也跟着跃上屋脊,眨眼间便来到她身后十丈开外,速度之快,难以想象。
她心中大骇,连忙飞至对街屋脊上,接着用尽全力往前飞奔,可即使她已倾尽所有内力,那骇人的压迫气息却始终如影随形地缠着她──
该死!连她最引以为豪的轻功都无法摆脱他,他若突然发动攻势,她只有死路一条!
令人窒息的绝望自四面八方朝她卷来,她咬紧牙关,完全无法可想,最后只能利用阎律谋定而后动的个性,置之死地而后生地强迫自己停步转身。
屋檐上,阎律果然如她所料的也停下脚步,一双深沈黑眸谨慎地盯着她,戒备她会使出任何阴谋诡计。
浓烈的杀气在燠热的空气里迅速蔓延,她全身警戒,不露一丝破绽,咬紧牙关把握住这最后一丝生机。
她一定得在他出手之前,想办法制造机会脱身!
「你是谁?」黑暗中,那双黑眸冰冷得几乎足以将人冻伤。
她强忍下心头的慌乱,学他压低嗓音。
「你说呢?」
他冷哼一声。「报上名来,否则──」
「否则怎样?杀了我吗?」她戏谑似的断话,接着猝不及防地朝他掷出一枚黑色暗器,谁料他动作竟如鬼魅,旋身同时,脚尖也挑起一块瓦片朝她踢来。
咻!
瓦片破空而来,有声无影,她紧急侧身闪躲,仍让瓦片划破了面罩绑绳。
这一切,仅仅发生在剎那之间,眼看面罩松动,她的真面目就要曝光──
轰!
暗器落地,发出轰然巨响,白茫茫烟雾直冲天际,遮蔽阎律所有目光,路上行人纷纷抬头上望,她乘机以手遮面,纵身跃下屋脊,冲进人群之中,转眼间消失不见。
屋脊另一头,月牙以纱绢覆面,如流星般赶来,却无法当机立断地跃下屋脊继续追人,毕竟场地不合,她的身分也不合。
「大人,可要属下继续往下追?」她轻声问着被白雾围绕的阎律。
「此人轻功高强,再追下去只是无济于事。」黑雾之中,传来阎律冰冷的嗓音。
「那──」
「回去查查有什么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