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
听到林阡吐槽,嬴政才终于想起,今日是自己生辰。
他沉下脸,看向淳于越的眼神愈发不善。
但正如林阡所言,生日这天总不好见血。
不过……
嬴政笑了:“看来李丞相的法子还是太松泛了些,这天下的读书人虽然大多聪慧且为我大秦之栋梁,却总有一些人没有自知之明,喜欢打着为国为民的借口为自己谋取利益。”
淳于越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嬴政。
嬴政冷冷地看着他:“只是禁绝诗经与尚书两本书的流通算什么?寡人瞧着这些熟读儒家典籍之人也没学会仁义礼孝,更不懂得忠君爱国,不如全部禁绝为好。”
儒家典籍中当然不是没有一点好东西,但看淳于越表现,让其肆意在民间流通就很没必要了。
淳于越懵了,他没想到嬴政竟因自己而直接封禁止一门学说。
嬴政否认:“教材中不是取用了部分内容?”
取其精华,去其糟粕,这难道不好?
淳于越还想争辩,却听嬴政直接开口:“淳于博士既然身体不适,便不必留下参加寡人寿宴了。来人,将人淳于博士送出宫。”
话音刚落,立刻有两位内侍上前将人捂住嘴巴送出了大殿。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好在这个时候,林阡让厨房做的生日蛋糕送了上来——
这些年嬴政每年生日,厨房都会做一个很大的生日蛋糕,大家都已经吃习惯了,倒是没什么奇怪的。
不过这次,厨房除去送来了一个让所有人吃的大蛋糕外,还额外送来了一个巴掌大的小蛋糕,而且越过所有人,直接送到了嬴政面前。
嬴政愣了下,低头看着蛋糕,脸上的表情这才有所缓和。
大臣们见状,纷纷松了口气。
……
扶苏看着端坐于高位的嬴政,心情格外复杂。
他从未想过,自己的老师淳于越竟然会在今日做出这样的事情,这完全超出了扶苏的预料——
扶苏这些年与王芸生活美满,虽然大半时间都要与王芸分隔两地,但两人同在泗水郡,距离不远,真要是思念对方了也能第一时间前往对方所在的地方探亲,小日子过得不知有多开心。
他原本就对太子之位没什么执念,如今更是对其毫无兴趣。
谁能想到,自己的老师竟然……
扶苏忍不住又看了嬴政一眼,心中不由生出了几分焦躁。
……
当天宴会结束之后,扶苏与妻子王芸说了一声,便去了嬴政宫殿。
林阡见到扶苏过来还有些意外:“宴会结束了你不陪着王芸回去,怎么来这儿了?是有什么事情要和陛下说吗?”
扶苏一直挂在脸上的温润笑容消失,染上了几分苦涩。
林阡突然就反应了过来:“你可能要等一会儿,陛下好像与李丞相等人有要事要谈,从举办宴会的宫殿离开之后便直接去了议事大殿。”
扶苏苦笑着摇头:“我明白的。”
林阡看着他,不由叹了口气:“你都去泗水郡多长时间了?陛下定然清楚你与淳于越近些年没多少接触,不会因此迁怒你的。”
顿了顿,她道,“你应该相信陛下。”
扶苏愣了下,笑着点了点头:“我明白的。”
林阡看了他一眼,迟疑道:“那你……嗯,你不会是想要给淳于越求情吧?我最好建议你不要这样做,否则容易激怒陛下。”
之前嬴政是不会迁怒了扶苏,若他求情的话,可就说不一定了。
扶苏叹气:“不会。但淳于博士到底是教导了在下十多年的老师,我总不能什么都不做。至少,在下应该为淳于博士的家人求求情。”
林阡愣住,看着他认真的样子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但只是为淳于越的家人求情,应该会没事吧?
……
林阡很快离开主殿,去盯着人收拾举行宴会的宫殿了。
扶苏留在主殿,没多久就等到了嬴政。
嬴政是一个人回来的。
见到扶苏,嬴政下意识皱了下眉:“你是来为淳于越还是儒家求情的?”
扶苏一顿,不禁苦笑:“父皇,并非如此。”
嬴政有些讶异:“都不是?”
扶苏叹气:“儿臣是来为淳于越的家人求情,父皇惩罚老师便好,还望不要连坐,老师的妻儿都是无辜的。”
嬴政扫了他一眼,越过他走到一旁椅子上坐下。
扶苏见他迟迟不答应,不免有些着急。
但……
他深吸一口气,愣是将胸口翻腾的焦躁压制了下去。
嬴政缓了缓神,将他反应收入眼底:“看来出门这几年并非一无所获,确实长进了不少。”
若在之前,扶苏听到父皇这般夸赞自己定会高兴,可如今……
好在嬴政没打算和他卖关子:“放心,淳于越只是居心不良,并不成造成严重后果,寡人并不会对他如何。”
连淳于越都不会如何了,其家人自然谈不上受牵连。
扶苏瞬间放心下来。
又在主殿待了一会儿,两人实在没多少可说的,扶苏便想要告辞。
这时,嬴政却问了句:“寡人记得你女儿也快两岁了,身体可好?什么时候带进宫给寡人瞧瞧。”
扶苏一顿:“父皇想见骄骄?”
嬴政愣了下:“骄骄?”
扶苏点头:“儿臣为其取的名字,嬴骄,小名儿骄骄。”
-
林阡回来后,便听嬴政提起此事。
她有些好奇:“你什么时候读扶苏的女儿感兴趣了?还是说,你突然喜欢孩子了?”
嬴政失笑:“倒不是喜欢孩子,不过……当前的所有候选继承人全部不合格,自然要往下一代去考虑。”
林阡愣了下,坐到嬴政身边问道:“会不会太早了?”
她记得那孩子才两岁。
嬴政不以为意:“先看看这孩子资质,若可行再培养。”
林阡简直无语:“才两岁大孩子能看出什么资质?”
但嬴政话都已经说出去了,这孩子总是要见一见的。
不过,这与林阡就没什么关系了。
在嬴政生日之后,林阡便开始收拾行李,不几日就要启程前往下一个目的地去处理水利工程了。
虽然这活儿四处奔忙比较累,但对林阡而言,除了要与嬴政分隔两地外还真没什么缺点,她个人还是挺喜欢这份工作的。
然而……
让人没想到的是,就在林阡启程离开这天,扶苏与王芸竟带着孩子一起到了城门外为她送别。
林阡看着被扶苏抱在怀里的孩子,有些惊讶:“这么小的孩子,你怎么直接就抱出来了?不怕吹风吗?”
如今天气越来越冷,外面的风也越来越大。
小孩儿皮肤嫩,在这种天气出门非常容易受到伤害。
王芸从扶苏怀里将孩子接过来,紧跟着就要往林阡的怀里送。
林阡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了两步。
王芸愣住:“夫人,您……”
林阡无奈扶额:“我只是不大习惯与小孩儿接触,而且我也没抱过孩子,你最好还是自己抱着比较好。”
王芸见她确实有些抵触,便不打算再勉强。
但她正要将孩子往回抱的时候,小孩儿却突然朝着林阡伸出了两条胳膊,还一脸笑呵呵地冲着林阡“啊啊”地叫着。
林阡一顿:“这孩子倒是不认生。”
王芸却有些惊讶:“这也太奇怪了,骄骄平日最认生,有时候我与他分别时间太久,骄骄甚至连我都不让抱的。”
一直在旁边听着的嬴政挑眉,直接冲着嬴骄伸出手。
然后,王芸口口声声说着认生的小姑娘竟然直接抱住了嬴政的右手,还特别兴奋地啃了一口。
王芸:“……”
扶苏:“……”
林阡没忍住,当场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这小孩儿可不像是认生的样子。
王芸一脸狐疑地看着嬴骄,半晌后才迟疑开口:“可能是因为这孩子知道当初是您救了我吧,所以才会这么亲近陛下与夫人。”
林阡笑了笑,倒是没想到这个答案。
几人又说了会儿话,林阡看了看天色,当即便告辞准备离开了。
临别前,她抱了林陌一下,而后径直走到了嬴政面前,只是还没来得及说话呢,就见嬴政突然低头,吻上了自己的嘴角。
林阡愣了下,赶紧将人推开。
这可是在城门口!
但等林阡转头看去,却发现无论是扶苏夫妻还是其他大臣,甚至是同样过来送别的林陌都直接别开了眼睛。
林阡:“……”
她无奈地笑了笑,转身看向嬴政:“那我先走了,等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我马上就回来。”
嬴政眼神微有些暗沉,却还是点了点头。
……
按照林阡的设想,剩下的水利工程差不多今年就能全部建造完毕,年底自己回来之后差不多就可以留在咸阳而不用离开了。
可事实并未如林阡预料那般进行。
就在大部分水利工程都正式投入建设,肉眼可见地,剩下的水利工程也花不了多少时间的时候,好几个已经开始建设的水利工程出现了问题。
林阡不得不暂停下全新的水利工程建设,乘上马车便朝着出事儿的地方赶了过去。
但这样的地方不止一个,而且后续还在增加。
于是林阡原本计划好的一年结束所有工程便直接拖到了两年,甚至是第三年。中间那年因为工程正好在过年期间出事儿,林阡甚至没能回到咸阳过节。
一直到第三年的三月份,林阡才终于带着人将所有水利工程都落实。
所有事情忙完之后,林阡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想要立刻赶回咸阳。
但就在她收拾好行李,准备乘上马车回咸阳的时候,王锵却突然拦住了林阡:“谷丰侯,听说前些日子火车通了,我们要不要到郡城去问问这火车什么时候正式开通?”
林阡愣住:“火车开通了?”
王锵点头:“对啊,报纸上说的啊。”
林阡更迷糊了:“报纸?”
王锵眨眨眼,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突然冲出了房门。
就在林阡疑惑不解的时候,王锵突然推门而入,手上还拿着厚厚一沓差不多有几十厘米厚的报纸进来:“卑职之前特意到郡城买来的报纸啊,您竟然从来没有看过吗?”
==·变化·==
林阡错愕接过报纸,然后拿起最上面的那份打开,头版头条上果然写着“第一辆火车正式开通,陛下亲自莅临体验”的字样。
她立刻低头查看报道内容,好一会儿后才缓过神来——
“这些报纸你之前都是放在什么地方?”
“书房啊,”王锵解释,“您最近一年多不是特别忙吗?所以卑职讲报纸买回来之后便直接放在了您的书房,想着您在处理完公务后的闲暇之余可以翻阅报纸。”
林阡顿住,有些哭笑不得地看向王锵:“可是,我平日处理公务都是在房间窗户的位置。”
因为有时候忙完都已经快到深夜了,木门开合的声音又过于刺耳吵闹,在几次吵醒过伺候的侍女后,林阡每到一个地方都会特意让人在卧室的窗户旁安置一套书桌专门用来办公。
若是办公时间晚了,直接回床上睡觉便是,也不会打扰了别人。
但王锵只负责林阡的安保,对此事并不知情啊——
因为男女之别,王锵往往只会在刚回到院子的时候与林阡一起进门查看屋内是否藏了人,之后便会离开院子,直接走到院门外守着,而不会像是在宫里那样与兄长王铿一起守在主殿门外。
所以……
两人面面相觑,半晌纷纷叹气。
林阡很快想通了:“真正重要的事情你总不会瞒着我,这报纸错过了也就错过了。”
说着,便让王锵将报纸打包好:“等上了马车我慢慢看。”
王锵疑惑:“不去乘坐火车吗?”
林阡愣了下,抬手点了点那份火车首通报道所在报纸的日期:“这火车目前好像是十天一班,也只有一辆火车在轨道上运行,报纸的日期却是十一天之前,我们如果坐火车,说不准要等上半个月,还不如直接……”
王锵压抑着兴奋:“那就等啊!”
林阡顿了顿:“这火车来回一趟要多少时间?从咸阳到我们这个地方又需要多少天?若是火车已经从我们这边开走了……”
王锵立刻开口:“卑职这就去郡城火车站问问。”
说着,一溜烟儿就跑了。
林阡疑惑地眨眼:这王锵似乎过于兴奋了些?
但转念一想,这说不准是王锵第一次看到乃至于第一次乘坐火车,感到兴奋与好奇似乎也不是不能理解。
而且火车速度确实要比马车更快,若是时间来得及,乘坐火车确实是最优选。
等待王锵打听消息的时候,林阡干脆坐到椅子上,随手拿起一份报纸开始翻阅起来。
……
说起来,这报纸最开始的时候还是嬴政想要,林阡才想到的。
当时嬴政似乎是想要用报纸来宣传一些什么东西,但后续因为新闻需要时效性,而单纯的活字印刷与雕版印刷都没办法在短时间内印刷出大量的报纸,所以报纸的出版便不得不一再搁置下来。
林阡想过直接从现代交易打印机与复印机。
有了打印机与复印机,大批量印刷报纸将不再是天方夜谭。
但可惜的是,嬴政最后否认了这个做法。
原因也简单,现代的打印机与复印机技术过于超前,而且需要插电使用,若只是留在宫里自己使用倒也没什么问题,可报纸的刊印是张良负责,复印机就不好拿出手了。
林阡只能找现代宿主兑换了一个最初版本、各种地方都需要改良的复印机,然后交给墨家钜子等人研究并改良。
但在墨家钜子等人改良出成果之前,报纸就没办法发行了。
好在接手此事的张良并不沮丧,反而利用这个时间差将林阡之前翻译出来的所有报纸都翻阅是并研究了一遍,然后带着手下一口气弄出来了《大秦周报》、《咸阳日报》、《八卦日报》、《报》等等十几种报纸。
他还直接找到了诸子百家中的家与杂学家等人,聘请他们当报纸的编辑与撰稿人等职位,并在复印机正式投入使用前,积攒了不少素材。
等到复印机投入使用之后,张良立刻带着手下所有人连夜编写、排版印刷出了历史上第一份报纸,并靠着足够精良的内容与噱头十足的标题,直接一炮而红。
……
林阡看过最新的那一期报纸后,便直接按照日期从最早的一份报纸开始翻阅。
在翻阅报纸的这个过程当中,看着那些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发生的事情,林阡就像是在填补自己之前错过的两年时间一样。
别说,还挺有意思的。
然后,林阡便在第二期的报纸上,看到了嬴政当初想要开办报纸的原因:头版头条刊登的一则文章。
是的,一则文章,而不是一篇新闻报道。
因为这篇文章记录的是已经过时了很久的内容——
《关于读书名额与女子受教育的方法与必要性》。
很正经的标题,内容却采用了白话文,并以第一人称“我”从听到女子可以读书的话开始。
然后是“我”在父母的带领下到学校去报名,听到老师介绍学费、名额、以及学习的内容、父母对学习内容的质疑、对女孩子是否需要读书的质疑、对学生身份性别的质疑、老师与学校、甚至是朝廷的质疑,相对的还有老师的回答,文凭的重要性……
等将这些内容写完后,文章最后才以“我”成功入学而结尾。
……
严格来说,这应该算是一篇短篇。
这的故事性并不强,但只要看过这篇的人,都能清楚地知道身为一个女孩子,如果想要摆脱如今的命运应该怎么去做。
最让林阡感动的是,在这一期报纸的下一期,她还看到了一些读者来信,其中便有一些读书识字的姑娘对这篇文章的感激:正是因为这篇文章,那姑娘才知道该如何在父母不许自己读书的情况下,找到资助人帮助自己进入学校。
而像是这样的文章与读者来信,林阡在之后的报纸中看到了更多。
虽然嬴政最开始想要办报纸,甚至让人写这样一篇文章的目的也许并非帮助这些姑娘,但从结果来看,他确实做得非常好。
林阡几乎按捺不住激动,想要立刻与嬴政写信。
不过最后,她忍住了。
毕竟,林阡想,自己过不了几天就能见到嬴政,大可不必这般急切。
林阡定了定神,又拿起报纸翻阅起来。
……
就在林阡一目十行翻阅报纸的时候,王锵已经来到了郡城。
因为火车的是污染问题,火车站一般都会建造在城门外面,甚至于,许多铁路与水泥路还分别处在两个城门方向,并不建在一起。
王锵进城后很快出城,直接来到了火车站。
火车站的站长似乎认识王锵,见到人后直接问道:“怎么样,谷丰侯什么时候过来?”
王锵有些无奈:“谷丰侯算了算时间,认为坐火车与坐马车的时间相差不大,不想留下继续等,所以想要直接乘坐马车离开。”
火车站站长急了:“这怎么行?!”
王锵笑道:“所以,我这不是来了吗?你快将火车的班次与时间,还有火车下次过来的时间告诉我,其他信息也都别忘了……”
火车站站长有些疑惑:“你这些做什么?”
“自然是谷丰侯要。”
“啊?你直接告诉谷丰侯火车还有两天就到了不就行了?”
“嗯?两天?”
“对啊,十天是从咸阳到终点站的位置,又不是我们这儿到咸阳需要的时间,再有两天,那火车就要从终点站回到我们这儿了。”
王锵瞬间笑了起来:“若只有两天,谷丰侯定不会拒绝乘坐火车!”
说完,王锵便迫不及待地与站长道别,赶紧去找林阡。
……
两天后
林阡有些茫然地看着周围的人山人海,还有过于空旷的火车。
她疑惑地看向王锵:“这火车真的开通了?”
王锵点头:“已经开通了啊,您不是都看过报纸了吗?”
林阡指了指身后过于激动的人群,再指了指空荡荡不见一个人的火车车厢:“既然已经开通,为何里面没人?”
王锵眼神闪了闪:“火车票还是挺贵的,可能没人愿意买吧。”
林阡狐疑地看着王锵:“真的?”
总觉得不太对……
王锵信誓旦旦的保证:“谷丰侯您就放心吧,这火车真的已经开通了。我之前不是还将火车票给您看过了吗?您就放心上去吧!”
林阡虽然还有疑虑,但到底还是踏上了火车。
看了眼车票,壹号车厢贰号床。
她拿着火车票走向了一号车厢,检票进门,走向了二号床:“嗯?一号床和二号床竟然在同一个房间?”
林阡愣住,迟疑着推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