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度·==
林阡眨眨眼,略有些心虚地冲着嬴政笑了下:“你刚才都听到了?”
嬴政没好气地看着她:“你也没瞒着,寡人如何听不到?”
林阡朝着嬴政伸手,拉住他的衣角往自己旁边扯了一下,见他坐下之后才往他身边靠了靠,一直到碰到他手臂后才笑着解释道:“如果可以,我还真想瞒着你呢。”
嬴政挑眉看她:“还想瞒着寡人?”
林阡失笑:“毕竟我担心你知道工业革命可能动摇到自己的统治后,就会想要停止如今这种发展势头。”
她一边这样说,一边看着嬴政。
嬴政想了想,没有否认林阡这种猜测,不过他也没直接一刀切,而是问道:“二号宿主所在世界已经发生了两次革命?与寡人说说都怎么回事吧。”
林阡顿了下,认真点了点头:“第一个国家的革命莎莉参与度比较高,甚至可以说就是她一手推动。按照莎莉的说话是,她会资助那些革命之人一部分是因为私仇,她想要报复自己身为大贵族的父亲,一部分是因为不平,她作为女子希望借着扶持另一个政权上位获得地位与权力。”
“但可惜的是,她失败了,只能逃到其他国家。”
“第二个国家的革命就与她没有太大关系了,按照莎莉的说法,是因为第二个国家的阶级不平等。腐朽的贵族阶层因为顽固与不愿接受新鲜事物而在历史的洪流中落后,即将被淘汰,如她投靠的那些大商人靠着技术获取大量钱财,但他们身份地位匹配不上他们的财物。”
“有人像是莎莉交易的那位大商人一样与没落贵族联姻,商人得到权力与地位,没落贵族得到钱财,也算互利互惠;但同样有人不愿或没办法做到这件事,于是就只能通过其他方式获得地位与权力,他们有钱有技术,可以打造出先进的武器,夺权就成了第一选择。”
嬴政点点头:“所以第二国家的商人们推翻政权成功了吗?”
林阡眨眨眼,冲着嬴政伸出一只手:“还在进行中。莎莉发现时机不对想要和我交易一些武器以防万一,你手上可还有匕首?”
嬴政低头看了眼林阡白嫩的手掌,笑了下,一把抓住她的手。
林阡疑惑地看向他。
嬴政直接叫进来一个内侍,让人去取来了几把匕首。
林阡立刻给莎莉送了过去,她接收得也快,而且很快就送过来了一些黄金。
嬴政让人将黄金拿去放好,将所有人遣散出去,这才认真看着林阡:“二号宿主世界的国家革命正在进行中,不代表你就完全猜不到这次革命的结果?你前世的世界肯定发生过类似的事情,所以你的心音才会是那句话。”
林阡顿了顿,表情有些迟疑。
嬴政凑到林阡眼前,认真地看着她:“不相信我吗?”
林阡险些为美色所迷,好在最后关头及时悬崖勒马,没有直接将自己知道的所有事情秃噜出来。
不过……
【不是吧,你好歹是皇帝诶,还搞美人计的吗?】
林阡不敢置信地瞪着嬴政,简直不敢置信。
嬴政退回自己的位置,淡定道:“寡人只是想要与夫人亲近,与美人计又有什么关系?”
林阡:“……”
她干脆学着嬴政的动作,直接凑到他面前。
谁知在她动作的时候,嬴政突然拉住她的手往前倾斜几分,林阡猝不及防之下,直接亲到了嬴政的嘴唇。
林阡茫然地眨了下眼,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后,气恼地咬了下嬴政的嘴唇,这才推开他坐回旁边。
嬴政抬手摸了下自己的嘴唇,喉间溢出一声轻笑。
林阡回头瞪了他一眼。
嬴政笑了笑,将她的手拉到自己大腿上放着。
看着自己与林阡交握在一起的手掌,嬴政神色有些怔忪:他以前一贯是不爱与肌肤接触的,但也不知为何,与林阡彼此互通心意之后,只要见着人了,他便总喜欢牵着她的手。
林阡没注意,不高兴地挣了两下,见嬴政不放手也只能随他了。
两人沉默下来。
气氛倒也不会让人觉得尴尬,林阡觉得两人就这么坐在一起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其实也很让人安心,但都到了睡觉时间,两个人就这么坐在床上而不休息似乎又有些傻。
林阡小心看了嬴政一眼:“其实知道了那些革命的情况也没什么用的。”
嬴政回神:“以他人失败经历为鉴,怎会无用?”
林阡想了想,道:“大概是因为那是必然会发生的事情?只要社会发展到一定阶段,这种事情根本无法避免。”
顿了顿,她又否认了自己的这个说法,“好像也不是完全没用……”
嬴政看向林阡。
林阡解释道:“因为你设计的这一套中央集权统治管理过于成熟且有效,所以这种制度在后续几千年的历史中从未有过大的变动,而都只是在进行小范围的修补,等到了最后一个封建王朝的时候,这种制度一个叫做乾隆的皇帝手中达到了集权巅峰。”
“不过因为当时整个世界正剧烈地发生着堪称翻天覆地的变化,当时那位皇帝又过于短视,即便见过当时的高科技产物也与其他正发生变化的国家的女王有过信件交流,但都不以为意,反倒在得知其他国家发生大革命推翻了王室的统治后,为了维护自己民族的统治而没有选择跟上整个世界的变化进行改革,选择了加大闭关锁国的力度,不让百姓接触到外来的先进知识。”
嬴政有些不理解:“他不担心国家落后于人,会被人攻打?”
春秋战国几百年,多少诸侯国因为国力落后被人灭了国?
嬴政完全无法理解这种做法。
林阡也很不喜欢乾隆,提起这人眼神都冒火。
不过……
林阡叹气:“国家虽然落后被人攻打了,但清王朝的统治其实得到了延续。”
乾隆是一个非常典型的封建君主,做过的所有事情的出发点都是维护清王朝的统治,维护爱新觉罗家的统治以及他自己的统治,百姓与国家出路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不论最后的惨烈结果,乾隆确实达成了自己的目的。
除了乾隆之外,其实还有一个国家的王室抵抗住了这种冲击。
林阡开口道:“在大革命发生之后,另一个国家也爆发了一场革命。但因为这场革命的主要发起人就是王室成员,甚至是原定的继承人及其手握权柄的丈夫,所以最后不但没有耗费一兵一卒,没有损伤半条人命,还成功保下了王室,自己也与丈夫登基共同治国。”
嬴政想了想,问道:“君主立宪制是什么意思?”
林阡解释道:“君主立宪制有好几种,我自己也没办法将每一种情况和你说清楚,但大部分情况下,施行君主立宪制的国家当中,君王都没什么实权,他们更多只是一个国家的吉祥物,实权掌握在大臣手中。”
嬴政陷入了沉思当中。
林阡忍不住往他身边凑了凑:“你现在是什么想法?”
嬴政看了林阡一眼:“怎么,担心寡人将你拿出来的那些东西一刀切?”
林阡退回原位,眼神略有些飘忽:“怎么会?如果你真这么做了不就是和那位闭关锁国的皇帝一样了吗?你这么英明神武,怎可能做这种事情?”
说着,她忍不住瞟了嬴政一眼。
嬴政好笑地捏了捏林阡的手,思考片刻后开口:“按照你的说法,真正想要争夺权力的是那些大商人?若真是如此,寡人反倒不用担心了。”
林阡疑惑地看着他:“为什么?因为全国的大商人已经被你迁到咸阳来了吗?”
顿了下,她恍惚间想起来一件事——
秦国从商鞅变法以来就一直重农抑商,商人的徭役兵役等法律规定的义务劳动要比平常百姓重得多。
以前天下不曾统一没办法追究到每一个人,让人赚了不少空子,或者其他地方的商人干脆根本不在秦律管辖范围倒还罢了,如今天下百姓都在秦律管辖范围之内,除了已经迁移到咸阳的这些大商人之外,秦朝已经没有大商人生长的土壤。
百姓做些小生意也就算了,一旦生意做得太大,可是有被官府更换户籍可能的。
比起赚钱,自然还是小命更重要。
就像是如今已经进入官场的筱一样,当商人从来不是百姓的第一选择。
只要秦律关于“重农抑商”的法律条文不变,商人在秦朝确实不太可能掀起太大风浪。
林阡想明白后,这才不再担心。
嬴政却将林阡说的话反复回味了一遍,最后将视线落在了“技术”两字上面。
除了打压商人地位,掌控好关键技术应该也很重要。
==·穷秦·==
嬴政第一时间想到了至今也不曾普及开来的纺织机,还有刚刚研究出来的蒸汽机。
甚至还有刚刚编撰完成的《科学》教材。
若是让更多人学会了《科学》教材上面的知识,会不会有人发明出全新的东西,以此赚取更多钱财,然后动摇秦朝的统治?
但很快,他就打消了这样的想法。
不过嬴政很快就意识到,即便有人拿到了纺织机与蒸汽机的图纸,甚至聪明地看懂了应该如何制作也毫无用处——
朝廷已经在好些个地方开设了成衣坊与纺织厂,且衣服的价格相当低廉,其他即便也想开厂也毫无竞争力;至于蒸汽机更是完全没必要担心图纸外流,因为普通人根本接触不到打造蒸汽机的原材料铁,还有目前加入用来密封的杜仲胶中的胺。
原因很简单:自从管仲提出“官山海”后,其他诸侯国便立刻将其纳入了自己的法律当中。
这条法律的主要内容便是,将大自然中可以获取并谋取庞大利益且与民生息息相关的资源全权交由官府垄断,不得民营私营——
在之前,所谓的“官山海”政策管控的只有金属与盐。
但在煤炭被广泛运用,并肉眼可见地知道其中暴利之后,嬴政便立刻将其列入了“官山海”法律管辖之内。
煤矿被管辖,铜铁同样被管辖。
就算拿到了图纸,无法将其打造出来又能怎么样呢?
再者说了……
嬴政想到那个尚且没影儿的学校,心中愈发淡定:学校出来的优秀人才自然要为朝廷为他服务。
……
林阡拉了嬴政一下:“该休息了。”
嬴政点头,很快吹熄蜡烛躺下睡觉不提。
次日一早,林阡下意识打开位面交易器,发现花竟然一大早就给自己发了消息过来。
她看了周围一眼,干脆躲到了屏风后面。
打开位面交易器后,林阡立刻便听到花高兴的声音:“林阡林阡,我们已经和南边的那个城池的人联系上了,他们不但派遣了好些战士过来帮我们将那个大部落的人打退,还同意了让我们两个部落的人都住进那个城池里面,以后我们再也不用担心晚上睡觉不安全了!”
林阡连连打字道贺。
花早已习惯林阡不能随时开口的情况,完全不以为意:“我原本想着要等住进了城池之后再找你的,不过你之前不是问过我们部落附近是不是有一种割开了树皮之后会流出白色汁液的树种吗?我们当时找了好久都没有找到,还以为我们世界没有呢。”
毕竟是两个不同的世界,即便许多植物有所重合,也必然有一部分是不重合。
林阡倒是没觉得奇怪。
但花说的这话,明显还有转折。
林阡瞬间竖起了耳朵。
花也没有辜负她的期望:“我这次从你手中拿到了武器的锻造方法一直觉得过意不去,所以在与那个城池的人接触时便问了下他们城池周围是否有什么特殊的植物。然后他们就告诉我,他们的城池紧挨着一片密林,里面一大半的树木都是你说的那种割开树皮之后可以流出白色汁液的树木!”
林阡惊喜追问:“你确定周围全是橡胶树?”
花有些迟疑:“他们是那样说的啦,但具体是什么情况还要等住进了城池后才能知道。不过你放心,我们抵达目的地后肯定第一时间去确认那种树木是否为你需要的橡胶树。”
林阡简直高兴坏了:【如果花的世界真有那么多的橡胶树,我们岂不是不用种植橡胶树也不缺橡胶了?】
屏风的另一端,嬴政皱紧了眉头。
等林阡与花说完话出来,她便发现嬴政的情绪似乎不如之前高了。
林阡有些疑惑:“你怎么了?”
嬴政扫了她一眼,认真开口:“橡胶树既然那般重要,还是握在自己手上更安全。”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
林阡顿了顿,瞬间明白过来。
她有些哭笑不得地开口:“这不是秦朝的疆土没有合适种植橡胶的地方吗?有条件当然可以自己种,但在没条件的情况下直接与人购买也没问题啊。”
嬴政不答,直接将人退去洗漱。
之后两人又一起用过了早膳,两人才一起去了议事大殿。
林阡心里还在揣摩嬴政那句话,上朝的时候也一直有些心不在焉。
嬴政将她反应收入眼底,有些无奈,干脆将自己原本打算放在正事谈妥之后询问的问题提前问了出来:“国库如今攒下了多少钱粮?寡人记得蜀郡附近有一个滇国与夜郎国,国库内的钱粮能否支撑军队将其拿下?”
林阡猛地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嬴政。
难怪他早上会那样说呢,原来是因为他心底已经做好了将云南这地方彻底拿下的打算!
虽然有些惊讶,但林阡还是很快就接受了嬴政的做法。
一则这两个国家本就存续不了多久就会并入华夏版图,二则这两个国家在秦国面前简直完全不够看,根本不是秦国一合之敌,完全没有必要阻拦。
这个夜郎国便是成语“夜郎自大”的出处,其本身就是一个少数民族政权国家,其存世期国土主要在贵州与云南等地,面积不大,国力也不是很强盛。
国土面积几乎全在后世云南范围之内的滇国情况更加尴尬——
建立这个国家的是楚国的一名叫做庄硚的大将,当时是在公元前278年,楚襄王想要占据攻打夜郎国与滇地,当时也没有多想,一拍脑门儿就下令派遣庄硚带着大量士兵前去攻打夜郎国与滇地。谁知等地方打下来之后被邻近的秦国直接截断了后路,这一支军队根本就回不来了。
楚国一见这情况:嗬!只要有秦国在,这地方打下来也毫无用处啊!
于是楚国果断放弃了这一支留在滇地的军队,根本不愿意耗费精力与秦国谈判将人接回国内。
可那些被派去攻打滇地的军队都已经与当地百姓结仇了,又不能和对方说之前的一切都当做没有发生过,于是为了自保,便只能在当地建立一个政权。
算算时间,这个国家才刚刚建立几十年而已。
而且这个国家军队少,国力不强,民族还多,统治阶层与普通百姓之间还有深仇大恨,论综合实力比起夜郎国都远远不如。
想要将这两个国家打下来,其实消耗不了多少钱粮。
然而……
治粟内史站出来:“若要攻打两国恐怕不行,虽然近年来国库收上来的税收连年增长,但消耗的数量同样连年增长,若能能保证三个月拿下两个国家国库内的钱粮倒是还能支撑,可一旦超过这个时间就比较危险了。”
嬴政疑惑:“这些年收上来的钱粮都用到了什么地方?”
治粟内史解释道:“主要是各地挖掘煤矿与石灰石、还有修建通往全国各大郡县的水泥路等劳动的刑徒粮食消耗,生产水泥的刑徒消耗,以及边境军队的钱粮消耗等等,其中又尤其以修建水泥路所需的钱粮最多,每年收上来的赋税一大半都用在了这上面。”
“最开始的时候,每年的税收甚至不够修路所需,必须将前些年的存粮都消耗部分才行,是一直到前两年,国库的收支才达到了平衡,最近两年才有了盈余。”
打仗当然也会消耗钱粮,但因为之前统一六国的战争每次都没有用掉多少时间,再加上嬴政登基之后的前十年时间都不曾发动战争,国库积攒了相当多的钱粮,物资充盈,完全不需要担心打仗的粮草是否足够。
可修建水泥路却是一件长久且不曾停歇的事情,距离最开始修建水泥路,这都已经过去好几年了,一年四季都在修路,根本没个停歇的时候,对钱粮消耗自然恐怖。
嬴政皱眉,他原本还打算派兵直接将这两个国家拿下,却没想到竟然没钱。
林阡也没想到最后竟然是这个发展,惊愕之后,脸上不由多出了几分笑意。
而她头顶小人更是夸张——
几乎是在意识到国库没钱打不了仗这件事的瞬间,许久不曾出现的方框便突然闪现出来,那方框里面的小号林阡更是毫无所觉地捂着肚子哈哈大笑。
嬴政发现林阡反应,眯了眯眼,眼神危险。
林阡突然汗毛倒竖,抬头看去,正好对上嬴政意味深长的眼神。
她愣了下,没明白嬴政为何这样看着自己。
顿了下,林阡伸手摸向自己的嘴角:“……”
她意识到现在若是不解释的话,等回到宫殿后自己很可能处境不妙,于是赶紧在心底开口——
【我只是难得看你吃瘪,所以觉得有趣,可不是嘲笑你啊。】
嬴政愣了下,正要开口,便见尉缭主动献计:“陛下,微臣认为,若想要三个月拿下这两个国家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百越·==
嬴政看向尉缭:“何意?”
尉缭开口道:“那夜郎国建国不久便已经达到鼎盛,之后一直在走下坡路,如今根本不足为惧。”
为证明自己所言非虚,他还拿出了实例,“与滇国建立的同一时期,楚襄王曾派遣大将军庄硚攻打夜郎国,但楚军抵达之后与夜郎国交战不久,夜郎王便直接投降自称愿意做楚国的附属国。我大秦将士之勇猛无人能敌,三个月拿下夜郎国绰绰有余。”
嬴政皱眉:“三个月拿下夜郎国,那滇国呢?”
林阡之前提及只有云南的西双版纳才能种植橡胶树,虽然不知道这西双版纳在何处,但她提起云南的时候说的可是滇国,半点儿不曾提及夜郎国。
想来,这西双版纳应该是在滇国境内。
尉缭笑道:“这便是微臣想要说的了,虽然咱们清楚国库粮草只能支撑士兵们三个月的战斗,但滇国可不知道。只要我们将夜郎国拿下,到时候调转方向做出进攻滇国的架势,那滇国见比自己更强大的夜郎国都被我大秦将士打败,有极大可能会主动投降。”
“若陛下不放心,还可以让姚贾提前赶到滇国游说滇国君王。”
“如今的滇国王虽然是庄硚与当地女子成婚后生下来的儿子,但据说庄硚有生之年一直惦记着要回归故土,晚年更是常常与妻儿提及自己在楚国的生活,滇王对中原抱有相当的好感。若姚贾前往滇国的时候再带上几份张廷尉编撰的小册子,让他们知道大秦的好,滇王与那些还活着的楚军及他们的孩子不一定还愿意抵抗。”
滇国当初建国之后,为了保证政权稳固,军队一直只愿意招收那些楚军的后代。
所以只要瓦解了这些人的战斗意志,滇国将会毫无威胁。
尉缭又道:“再者庄硚建国不久,其后代与当地百姓之间的仇恨尚不曾消弭,只要能说动当地百姓,即便滇国士兵不愿放弃抵抗,当地百姓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他们与我们打仗而毫无动作。”
滇国简直全身都竖着靶子,随便一抓就是可以利用的缺点。
不过尉缭虽然说了滇国这么多可利用的点,但他仍觉得滇国会在听说夜郎国灭国之后就会投降。
毕竟滇国太弱了。
林阡瞬间就理解尉缭的意思:说白了,这就是空城计的变种,都是伪装出强大的表象来迷惑敌人,以达到退敌或不战而屈人之兵的目的。
但与真正的空城计不同的是,秦国军队会在之前打一场胜仗,向滇国切实地展示自己的强大。
若无意外,这效果可能比真正的空城计都好。
嬴政看向其他人,询问他们对尉缭提出的这个计策的意见。
所有人将目光投向其他将领。
王翦抬眼,环视一周后开口:“滇国(现在)可不是多好的地方,即便是成了滇国的王也不见得能享受到什么,而且他们实力比夜郎国弱太多了,在不知道秦朝的国库并不支持再发起战争的情况下,只要兵临城下,他们势必会主动投降。”
王翦虽然不曾与滇国人打过交道,却很明白秦军对其他国家的压力。
根本不需要姚贾,李信就能拿下两国。
王翦一向谨慎,他都说得如此笃定,那便证明尉缭的计策是切实可行的。
其他人纷纷附和并开始商量这一仗的细节,以及将这两个国家打下来之后又该如何治理、该派遣什么人过去担任郡守、又该派遣哪些官吏过去治理这两个地方——
俨然一副这两个国家已经是秦朝囊中之物的画面。
林阡愣了下,突然笑了起来。
-
阿虎是越国山林之中的一支百越部族的普通族人,从小在山林当中长大,以前除了部族里面的亲朋好友还有临近几个百越部族的百姓甚至不知道自己隶属于越国,一直长到十三岁,他才因为秦国派兵攻打越国的时候而从父辈口中知道了这件事。
住在山林里面的百越部族与两个越国的君王是有仇的——
即便不是全部,也是大半。
因为他们大多都是这些年在越国的统治下过不下去后,为了躲避苛捐杂税而躲进山林当中的。
所以在听说秦国攻打越国的时候,整个部落的长者都沸腾起来了,简直恨不得立刻下山去帮助秦国攻打越国。
谁知道,越国的两位君王竟然全是软骨头,秦军刚到他们就投降了!
阿虎部落的长辈气得不轻,天天在家扎小人。
好在之后听说秦国将越国王室贵族所有人都从都城迁走软禁了,甚至很快就派了其他官员过来接手越国。
但是该怎么说呢……
藏在山林当中的百越部族对越国不信任,却也同样不喜欢秦国。
尤其是听说秦律严苛之后,几乎所有的百越部族都在两位越王投降之后立刻回了家,完全没有下山的打算。甚至在秦国派来的郡守都抵达都城,并开始登记户籍了,他们也完全没有下山的意思。
但没过多久,他们就后悔了。
倒是不是说他们对秦国有什么好感,而是因为越国的国土并入秦国管辖之后,百姓的生活很快就有了堪称翻天覆地的变化——
越国这地方山林非常多,多瘴气,非百越部族之人进入山林往往死路一条。
而即便是百越部族的人,若是贸然去走从未踏足过的小路,也非常容易迷路丢失,或者干脆被山林中的猛兽咬死吞食。
除了山林中复杂多变的地形与瘴气外,这地方还有着连大夫与巫祝都毫无办法的大肚子病。
几乎每一个选择种田的百姓,都不会长寿。
但这一切都在秦国接手后发生了改变。
一开始是郡守以治疗大肚子病为由招收了不少百姓帮忙种植一种叫做葡萄的植物,葡萄种完之后,又开始酿造一种颜色鲜艳的红色葡萄酒。
这种葡萄酒的酒味儿非常浓郁,酿出来后会不远万里送去咸阳售卖。
但让人奇怪的是,卖酒赚来的钱除了税收与运输费之外,郡守竟然将剩下所有的钱都当做了工钱交给了那些帮忙酿酒的百姓平分。
所有人都不敢置信。
这年头的酒可是稀罕物,好酒更是供不应求——
听说一大桶葡萄酒就能卖出上万钱。
那么多钱交给百姓平分,每个人甚至可以分得好几千。
但很快,他们就知道了原因。
因为就在分钱之后没多久,郡守便张贴出布告告诉大家,酿造葡萄酒过程中产生的一种酒石可以治疗他们的大肚子病。
这下子,越地境内的百姓但凡知道此事的全都赶到了郡城。
然后,郡守就将所有酒石拿了出来,价格嘛……
就是当初分给那些帮忙种植葡萄与酿酒的百姓获得的工钱,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阿虎得知此事的时候,还以为那是郡守为了骗钱编造出来的谎言。
但很快,他就听说了一件事——
那郡守派了好几个大夫在售卖酒石的地方坐镇,每一个想要购买酒石的百姓都需要接受大夫的诊脉,而只有诊脉后确定还有救的百姓才会被允许购买,若是大夫觉得你已经没救了,虽然不会阻止你购买,却也会明示暗示你吃了也无用,不如将钱留下来给家人。
不管过程如何,阿虎知道的结果就是,山下那些百姓还能救的人都已经得救了。
即便是家中没钱的人也可以给官府打欠条,先拿一些酒石回家吃,以后只要在种植葡萄的季节、摘葡萄与酿酒的时候去帮帮忙,一两年的时间就能还清欠款了。
因为赊欠酒石的人比较多,种葡萄与摘葡萄的时候速度就比较快。
自然,这活儿也轻松。
阿虎听说此事后,想到部族里面患上了血吸虫病的族人,便想要下山求药。
但……
他很快发现,自己不但根本拿不出钱,甚至连入城都做不到。
因为他没有秦朝户籍,连城门验身的那一关都过不了,更何况是之后买东西与帮忙干活儿的时候了。
阿虎只能原路返回自己的部族。
但之后好几天,他都一直闷闷不乐的,让人一看就知道有了心事。
其父母观察几日后,将人叫到面前询问。
阿虎有些沮丧:“我从明夜大叔口中知道,山下那些郡县中已经找到了治大肚子病的药,我想去买,但身上没钱。”
明夜是一个时常在各个百越部族之间走动的商贩,专门卖一些生活用品,也会带来一些外面的所见所闻。不过因为他需要前往的地方太多了,所以往往好几年都不见得能来他们部落一次。
不过他上个月正好来了他们部落一次。
阿虎的父亲对明夜并不在意,一听山下有治大肚子病的药,腾一下就站了起来:“你要钱买药告诉我啊,我这就去给你拿钱……”
“不用了阿父!”阿虎难受地低头,“想要买药只能到郡城里面去,但我们根本进不去。”
阿虎的父亲不解:“怎么会?”
阿虎难过:“他们进城要一个什么照身帖,说是记录每个人是谁,家住何处,长什么样等等。据说是登记户籍之后由官府颁发,我们都没户籍,哪儿来的照身帖?”
阿虎父亲傻眼。
但想到部族里面那些患了血吸虫病只能等死,甚至为了减轻痛苦与避免拖累后人选择自裁的那些长辈与亲友们,阿虎父亲坐不住了:“我去找族长!”
说着,立刻夺门而出。
如他们这样的百越部族,虽然人口极少,却也格外团结——
对他们来说,每一个族人都是彼此的亲人。
知道消息之后,即便是族长也动了心。
他立刻将所有族人叫到祠堂,然后征询所有人的意见:“我的意思是派个人去问问情况,看有没有人追究我们过去的事情。若是没有,便让生病了的族人,或者干脆所有人一起下山去登记一个户籍,这样不但可以治病,以后我们下山买东西也方便。”
所有人面面相觑,不管心里是什么想法,最后也都点头答应了此事。
只是……
有人质疑道:“我并不介意到官府登记户籍,可阿虎根本没能进城,如何知道那药的真假?至于明夜那人,本也是山下之人,并不可信。”
族长皱眉:“这倒确实是个问题。”
这时族长夫人突然开口:“说起来明夜上次过来的时候,也与我说过此事,我当时还笑话他,说他撒谎。他似乎有些气愤,便甩给了我一颗白色小石子儿,说是可以给人吃了看看效果。”
==·两难·==
所有人齐刷刷地瞪着她。
族长夫人吓了一跳:“我、我不是不相信嘛,那明夜满嘴口花花,当年差点儿骗了我女儿……”
族长直接打断:“去将那小石子儿找来!”
族长夫人不敢耽误,嗖一下起身便回了自己家,很快就拿着一个布包过来。
打开布包后,一颗白色小石子儿出现在了所有人面前。
族长将小石子儿拿起来看向其他人:“这一颗酒石是免费的,有人想要尝试一下吗?”
大家面面相觑,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接过酒石。
族长忍不住皱眉,正要开口点名,就见阿虎的母亲站了出来:“给我吃看看吧。”
所有人错愕地看向她。
阿虎父亲更是一脸惊怒:“我怎么不知道你也得了大肚子病?”
阿虎母亲讪笑:“我这不是怕你为我担心嘛……”
之前根本没有药治,她就算说出来也不过是给家人平添烦恼,还不如到时候了就直接……
她笑了笑,转身走到族长面前将酒石拿起来就吞进了肚子。
……
不几日,病情得到控制的阿虎母亲与所有族人一起下山,浩浩荡荡地朝着军郡城的方向走了过去。
却没想到竟在半路上遇到了“邻居”——
距离阿虎部落最近的一个百越部族。
虽然百越部族之间时常发生摩擦,但阿虎部落与这个部族之间因为时常通婚的关系,彼此之间的关系还算和睦。
撞见对方后,两位族长果断走到一起探听情况。
问过之后,好嘛,竟然都是到郡城去登记户籍的!
再一问,哟呵,也是为了酒石去的!
详细问过之后,两位族长面面相觑,心里直接骂娘——
搞了半天,那明夜竟然不只是给自家婆娘/妹妹丢了一颗酒石,竟然还给了其他部族的人?这明夜别不是秦国的走狗,专门跑来他们部族下饵的吧?
两位族长瞬间同仇敌忾,对明夜那小子相当不满。
然后,他们进城登记完户籍之后,很快就在售卖酒石的地方看到了明夜那混账东西。
得嘞,这真就是个叛徒!
明夜见到熟人哈哈大笑:“我就知道你们会来!”
两位族长气闷地看着明夜,有心掉头就走吧,却又担心生病的族人。
好在明夜给了他们一个台阶:“这郡城内多少百姓吃了酒石都病好了,你们既然是为了酒石而来,我可不算是哄骗了你们。”
见两位族长面色缓和,明夜驾轻就熟地解释:“说起来我也正想要和你们说呢,我以后就不会再去你们部族卖东西了。我前些日子到官府报名,进入学宫学了秦律之后,如今已经当上了小吏为朝廷做事,以后应该就没空到山上去了。”
两位族长有些心慌——
明夜不去卖东西,他们岂不是隔三差五就要下山?
明夜笑道:“我说你们不妨直接到山下定居算了,据说朝廷正押送着无数土豆玉米与红薯等作物往我们这儿来,你们定居在山下,也能及时买到这些粮种不是?”
说着便介绍了一番这些粮食的产量。
他劝道,“那山上不但瘴气多,土地也不适合耕种,看病也麻烦,何必留在山上?”
两位族长连连摇头,显然对定居山下毫无兴趣。
一直到,他们在山上亲眼看到一条灰色的路面从咸阳的方向绵延到郡城;一直到他们亲眼看见山下百姓靠着种植朝廷下发的粮种获得了大丰收;一直到,他们发现山下的百姓在大丰收后一个个都穿上新衣服;一直到,他们得知朝廷送来一种全新的可以榨糖的植物……
阿虎部落的族长再也坐不住了,立刻带着人下山去问郡守能不能搬到山下定居,如果定居能不能获得粮种,又能不能得到种植那种新作物的机会。
郡守闻言喜不自禁,自然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
与阿虎部落一般选择的,还有很多百越部族,除了一些实在冥顽不灵也不愿与外界交流的部族,住在山上的部族几乎下山了大半。
……
时间一晃而过,阿虎也已经到了成婚的时候。
他的新娘是与自己两情相悦的姑娘,可在结婚的时候,阿虎却并不开心:因为按照他们部族的习俗,成婚之后他就要与妻子一起从父母家中搬离,小两口自己生活了。
这本来是好事,但因为阿虎没有攒下足够的田产,他与妻子成婚之后恐怕日子不会很好过。
何况成婚之后还要养育孩子,那又是一项大支出。
阿虎这段时间拼了命的开荒,但荒地想要养成肥地并不那么容易,往往需要好几年才行……
恰在这时,阿虎听说朝廷又要打仗了。
自从秦国一统天下之后,朝廷便已经好几年都不曾打过仗了,所有人都快要忘记了秦国除了读书识字进入学宫学习秦律之外的一条晋升之路——
打仗,攒军功!
作为村子里最年轻能打的人,阿虎几乎是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去了官署询问情况。
与他有着一样想法,还有不少人。
而且大部分都是如阿虎一般,从山上下来定居的百越族人。
原因也简单,因为他们下山之后除了朝廷分发的每人一亩良田与一个房基地外,便再无其他财产,所以他们急需通过战争获取爵位,以及爵位所代表的田产。
那可是良田!
郡守被阿虎等人的热情惊呆了,原本想要说出口的拒绝话语也咽了回去——
一般而言,秦国打仗会更愿意用老秦人,因为他们常年征战更有经验,也因为他们更让秦王信任;而若不用老秦人,他们也更愿意征召有经验的老兵,或者距离战争地点更近的当地人,不然光是等着士兵聚集都要很长一段时间。
这些从未当过兵、地理位置还距离夜郎国与滇国相当远的百越男子显然不符合秦国的征兵习惯。
但,郡守还是将此事报了上去。
同时上报的,还有郡守亲自记录的报名之人的名字,以及他对这些百越男子能征善战的夸赞。
……
嬴政说要打仗,当然不可能立刻就派兵攻打。
不管怎样,他们也要等丰收之后派兵出征。
关于这次出征的主将,毫无疑问定下了就驻扎在蜀郡的李信,但是否还要增派士兵过去,朝中大臣却还拿不准主意。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嬴政收到了越地几位郡守送来的信件。
嬴政看着信件上的内容,不由陷入了沉思:“百越族的人想要参与这次出征?”
……
当天晚上,嬴政将此事告诉了林阡,并询问她的意见。
林阡有些茫然:“我不太懂打仗……”
嬴政失笑:“这可不是打仗的问题。”
林阡一顿:【不是打仗?】
嬴政点头:“让不让这些刚刚归附大秦的百越族上战场,涉及到的并非打仗本身,而是百越与大秦之间的关系。若是拒绝,没什么危害,但可能错过一个彻底让他们融入秦人的机会,共同经历了生死的战友之情往往比寻常好友、夫妻甚至是父母之间的关系都要亲近;可若是答应……”
【若是答应,一旦这些新兵蛋子伤亡惨重,反倒可能让刚刚因为想过上好日子而归附秦朝的百越族民心生猜疑,甚至再次逃回山上?】
【但总不能让人在打仗的时候还分出心神保护他们……】
嬴政看着林阡,颔首表示认可。
但凡百越族归附的时间久一点,嬴政都不会这么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