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洞·==
液氨不好储存,所以暂时无法用来当做肥料给农作物施肥,但液氨能用来生产的肥料可就太多了,最常见的便有尿素与氮肥。
但林阡仍旧只知道一个大概方法,所以只能等着这群方士努力了。
林阡看着徐市等人道:“你们若有什么需求只管派人找我,我会尽量满足你们的合理要求。”
徐市等人连连点头,眼神却早已经黏在了各种实验器具上面。
林阡无奈又好笑,只得干脆离开。
……
瓷器被烧制出来之后,林阡直接将生产方法卖了钱,玻璃被烧制出来之后,她却没敢直接拿出去卖了。
倒不是说她不愿意拿出来,而是因为瓷器的生产过程与陶器相差不大,许多会烧制陶器的人将瓷器的烧制方法拿回去后几乎改造过窑炉后就能立刻上手;可玻璃与这陶器瓷器的生产过程相似性不大,中间又有全新的吹玻璃技术,若是没有积累足够的经验,可不敢随意让人拿回去生产。
要知道,墨家子弟在找到吹玻璃这个方法之后,在吹玻璃的过程中可有不少人受伤。
所以林阡在征求过墨家钜子的同意后,决定让有意生产玻璃来卖的人先到工坊学习一段时间,然后才能拿钱到她与墨家这儿买回烧制玻璃的办法。
而在此之前,要让人看到玻璃的好处。
林阡找到墨家钜子,请他帮忙按照宫内瓦片的大小烧制了许多瓦片出来。
等全部烧好之后,她直接入宫找到嬴政:“我看议事大殿的光线并不是很好,不然直接用刚刚烧制出来的玻璃瓦片替换一部分?”
嬴政看着比之前肆意许多的林阡,笑了下:“玻璃瓦片?这么快就烧制出来了?”
林阡点头:“我先请钜子他们烧制了做实验的器具。但就像墨家子弟不可能将所有精力放在供应全国的纸张需求上一样,他们同样不能将精力放在生产玻璃上面,所以我想着先让人看到玻璃的好处,然后有意接手这门生意的人可以自己花钱买走方子。”
嬴政并不意外:“就像是购买瓷器的烧制方法一样?”
林阡笑了笑:“对。”
嬴政想了想:“倒也不是不行,反正巴寡妇怀清与乌氏倮也都会上朝议政,他们本就是商人,若是将玻璃生意接手过去必然会将其好好推广。不过在此之前,寡人总该看看玻璃到底是何物。”
林阡点点头,正要让人去取。
嬴政却从桌椅上起身,动了动僵硬的脖子后,直接牵着林阡的手往殿门的方向走了过去。
林阡愣了下,视线落在自己与嬴政相交的手上,到底没有挣开。
……
墨家工坊并未提前接到嬴政会来的消息,也就不曾提前打扫,工坊各处堆满了各种各样的奇怪物件儿,看着就有些杂乱。
嬴政看了眼,不由皱眉。
林阡有些好笑:“他们习惯了将各种器物放在自己随手就能拿到的地方,你要是提前派人来知会一声,他们自然不会让你看到这般杂乱不整齐的样子。”
嬴政一顿,便没有多言。
他看了看周围:“怎么不见墨家钜子?”
林阡跟着环视一周,猜测道:“外面的墨家子弟好像也不太多。他们这段时间挺喜欢折腾玻璃的,许是都在烧制玻璃的工坊内?”
于是二人便直接去了烧制玻璃的房间。
几乎是一进屋子,两人就察觉到了炙热的高温,他们在门口适应了一会儿,这才走了进去。
然后,一眼就看见墨家钜子正在给玻璃塑型。
两人上前,发现那是一整块差不多有一人高的平板玻璃。
担心自己的出现会打扰到墨家钜子,两人不但自己没有出声,还冲着其他人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让他们不要发出动静。
等两人一直站在旁边,等着墨家钜子将玻璃塑型完毕后,这才走了过去。
钜子一回头,就看到了嬴政与林阡二人,当即吓了一跳。
他正要行礼,却见嬴政摆摆手制止了他。
嬴政上前看着那块玻璃,眼神有些惊叹:“这玻璃看起来晶莹剔透,几乎没有任何杂质,到底是如何烧制出来的?”
墨家钜子看向林阡,见她没有开口的打算,这才解释:“只是一些寻常可见的沙石。原材料并不难寻找,只是需要较高的温度,而且其本身虽然拥有透明的特质,却非常容易碎裂。”
嬴政并不在意这个缺点:“陶瓷砖瓦也一样易碎,不也运用广泛?”
他站在原地欣赏了一会儿,然后便提出要去看一看用玻璃烧制出来的瓦片。
如林阡所言,议事大殿的光线确实不算非常好,尤其遇到阴天下雨天这样的天气,里面更是昏暗,几乎难以看清楚底下大臣们的表情,若这玻璃瓦片的效果足够好,嬴政自己也想将议事大殿的瓦片换成透明的玻璃。
林阡一开始就和墨家钜子说了玻璃瓦片的用处,这对墨家而言同样重要,所以当嬴政提出想要看看玻璃瓦片的效果时,钜子直接就伸手指向了房顶。
“陛下若想看看玻璃瓦片的效果,抬头即可。”
嬴政立刻抬头,而后便看见房顶正中间的地方有一个“大洞”,竟然可以从屋内直接看到天空。
他有些发愣,转换角度之后才勉强看清那一块看起来没什么东西的地方其实是好几片玻璃瓦片构成的。
难怪刚才进来的时候,总觉得这个工坊比其他冶炼坊要亮堂很多。
看着这般效果,嬴政下意识就想到了若是将议事大殿屋顶上的瓦片全部换成了这种透明的玻璃瓦片,屋子里的光线到底会有多好。
林阡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不由笑道:“像是工坊一样替换一部分就够了,若是全部替换,一旦遇到大晴天,太阳直射的光线一般人可受不了。其他季节倒是还好,但夏天的时候即便是早上的太阳都很热,最好不要将全部瓦片都换成玻璃瓦片。”
嬴政一想到夏天的太阳,也不由打消了将所有瓦片都换成玻璃的想法。
他看向墨家钜子:“如果只是替换一部分的话,需要用去多少时间?”
墨家钜子看向嬴政:“看具体要换多久。但即便是全换,多派几个泥瓦匠过去帮忙,一天时间也尽够了。若替换的面积小,一两个时辰也不是不能换下来。”
一个宫殿的瓦片能有多少?何况还不需要全部换完?
嬴政与林阡并墨家钜子三人商量了一下到底要换多少的瓦片,又该怎么换,然后就将此事全权交给了墨家钜子,并让他最好在明天上朝之前换完。
……
次日上朝,朝臣们来到议事大殿的时候一开始还未察觉到不对,只是隐约觉得这大殿比往日亮堂了一些。
但也没人放在心上,就只是因为今天天气不错,所以光线比往日更好。
直到某位大臣在位置上等着大朝会开始的时候,不小心看了一眼屋顶,然后一下子就被自己看到的景象给惊住了:“我的老天爷啊,负责这议事大殿维护的人到底是谁?怎么连屋顶的瓦片都被人掀开了都没发现?这也就是今天没下雨,要是下雨的话这大殿还不被水淹了?”
所有一愣,纷纷抬头看向屋顶。
大家这才发现,大家坐着议事的正上方竟然出现了一个好大的洞。
眼瞧着大家都有些生气,林阡赶紧开口想要解释:“那不是大洞,是……”
“诶,不对啊,我怎么觉得这个洞是故意弄出来的?你们不觉得这个洞的形状很像是玄鸟吗?”
“你这么一说,还真的很像啊。”
“你们看那块多余的瓦片,像不像是玄鸟的眼睛?”
……
林阡的话都没说完,就被其他人惊讶的声音直接盖了过去。
旁边的大臣倒是注意到了,却有些不太相信林阡的话:“谷丰侯,那屋顶明明就是一个大洞,你怎么会认为不是呢?”
林阡愣了下,失笑:“真不是大洞。那是墨家最近刚刚烧制出来的一种透明材料,质地硬而脆,不但可以烧成瓦片,还能用来烧制其他的透明物件儿。陛下昨日去墨家看过之后,想着替换一部分玻璃瓦片可以让议事大殿更亮堂,这才让人换了。”
说着看向墨家钜子的方向,“若是不信,可以问问钜子。”
两人的对话被旁边官员听见,于是纷纷转头看向了对面的墨家钜子。
李斯本来正为屋顶上的洞担忧,突然察觉对面好些官员朝着自己的方向看了过来,于是也低头看了过去。
正要细问,就听嬴政过来了。
所有人瞬间噤声。
等将正事儿商议完毕之后,嬴政主动开口提及:“这屋顶上的瓦片已经被玻璃瓦片替代,墨家抽不出空去生产瓦片与其他玻璃制品,在场诸位若有认识的人愿意做这门生意,可以去找墨家钜子。”
文武大臣齐刷刷地看向墨家钜子。
钜子愣了下,很快点头应下。
想着此事与自己没什么关系,林阡在散朝之后便打算直接离开。
却不想,一直默默无声的巴寡妇怀清突然走到她身边:“谷丰侯,在下有意做这一门生意,不知可否与您合作?”
==·合作·==
林阡愣了下:“和我合作?你若是想要做这一门生意,可以直接找墨家钜子花钱购买方子。”
怀清笑了笑:“这玻璃能炼制出来应该也与谷丰侯有关吧?这些玻璃晶莹剔透毫无杂质,一瞧就是一门很大的生意,一旦放出可以购买炼制方法的消息,盯上这门生意的人必然少不了。到时候大家都做这门生意,真不一定还能赚多少钱。”
林阡惊愕地看向怀清:“那你找我是为了?”
怀清坦然道:“在下就是想与谷丰侯套套近乎,看能否与您一起合作做一门独门生意。”
林阡迟疑地看向怀清:“独门生意?”
怀清笑道:“我知道谷丰侯每日有不少事情需要忙碌,抽不出空闲时间来管生意,不然您早就凭着各种新鲜事物赚得盆满钵满了。在下的想法是,谷丰侯手上是否有什么与玻璃相关的独门方子,您只要给出技术,其他生意在下全权负责,到时候你我二人五五分账。”
毫无意外的,林阡动心了。
若是只给一个方子就能什么不管,还可以得到分红,想来很难有人可以拒绝这门生意。
何况说出这话的,还是大名鼎鼎的商人巴寡妇怀清?
林阡认真看了怀清一眼,迟疑片刻后开口:“我这儿倒还真有一个方子,说起来与你之前的丹砂生意也有那么一两分关系。”
怀清本来只是碰运气,如今一听林阡这话,当即惊喜地瞪大了眼睛:“不知是什么生意?”
林阡笑了下:“镜子。”
怀清怔住:“镜子?”
她有些迟疑,“您口中的镜子除了是用玻璃制作外,可还有其他优点吗?”
担心林阡误会,怀清认真向她解释道:“在下并非不相信谷丰侯的本事与眼光,只是镜子应当算不上是多稀罕的物件儿,若是您口中的镜子没有出众的优点,单单凭借其是玻璃制作,恐怕不能让人心甘情愿地掏出钱财购买,也许赚不了多少钱。”
事实上,怀清甚至觉得若谷丰侯口中的镜子没有其他优点,甚至根本不会有人购买——
毕竟之前谷丰侯便提过,这玻璃本身似乎非常容易碎。
战国时期就已经出现了铜镜,且这时候的匠人靠着后世已经失传的某种工艺,完全可以将铜镜研磨成可以清晰看到使用者五官的样子。
若是有那技艺高超的匠人,甚至可以做到研磨出的铜镜可以让照镜子人纤毫毕现的程度。
比起寻常的玻璃镜子也不差半分。
林阡自然知道这点,所以很清楚怀清的忧虑:“烧制玻璃的原材料只是一些寻常可见的沙石,成本极低,而我说的镜子除了需要用到玻璃外,就只需要用到从你那些丹砂当中提取出的水银,还有一种锡箔纸。”
锡箔纸的制作在中国有着很长的历史,虽然战国时期并未出现,但锡箔纸的制作方法并不困难。
而林阡所说的办法就是将锡箔纸贴在玻璃的某一面上,然后倒上水银,水银这种液态金属就会与锡箔纸中的金属锡反应,进而在玻璃的另一面镀上一层可以反光的银色物质。
这种办法其实在后期已经因为制作耗时比其他方法更高,以及反射率不如银镜反射率高等原因而被银镜反应制作出来的银镜,以及铝丝真空汽化之后附着在玻璃板上制作而成的铝镜取代,但在当前条件下,银镜反应与铝丝的真空汽化都很难达成,所以她仍旧选择了这种已经被淘汰的制作方式。
说完,林阡又将锡箔的制作方法告诉了怀清。
怀清听完后,立刻就意识到了这种镜子的优点——
价格便宜。
虽然一直说这种制作镜子的方法耗时很久,但那是与其他两种制作玻璃镜子的方法比较出来的,若是与这时候一面铜镜的制作时间相比较,一面玻璃镜子需要花费的时间简直是铜镜的零头。
如果想要磨出一面可以将人脸上的毫毛都照出来的铜镜,那需要耗费的时间就更久了——
毕竟铜本身并非银色,表面更不可能像是玻璃那般光滑。
怀清几乎立刻就想要回去开始生产锡箔与镜子,不过她强行抑制住了这种冲动,反倒镇定地看着林阡,提出要先和她签订契约。
林阡注意到了怀清反应,不由高看了她一眼:这般沉着冷静,看到巨大利益还能保持不失态的心性,也难怪可以靠着一介寡妇之身攒下那么大一笔家业。
二人很快签订契约。
即将告别之时,林阡看着怀清面容,突然有些好奇:“其他人如你这般年纪早就该在家享清福了吧?你怎么还主动出来开拓新生意?”
哪怕是继续守着丹穴的生意,也比重新开拓一门新的生意轻松悠闲吧?
怀清愣了下,伸手抚摸了下鬓边白发:“我夫家那个丹穴经过几十上百年的开采,里面还有多少丹砂谁也说不准。我就想着在临终前再为自己的子孙后代开辟一门生意,到时候丹穴挖空了也不至于没有其他出路。”
林阡一顿,有些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怀清见状失笑:“谷丰侯不要想太多,虽然我是这样说的,但子孙自有子孙福,我若真干不动了,也不会勉强自己为了儿孙折损自身。我自己还挺喜欢这种忙碌日子的。”
林阡松了口气:“这倒是还好。”
她还挺尊敬这位怀清夫人,于是想了想后,又主动将自己知道的其他两种制作镜子的过程,以及需要用到的各种原材料都告诉对方。
临了,林阡笑道:“若是可以将这两种方法投入生产当中,镜子的成本与价格还会降低。”
但问题就在这儿了——
想要将这两种方法投入生产当中,中间不但需要克服重重困难,设备也是一个大问题。
但镜子并非生活必需品,无论是如今的墨家子弟还是那些已经渐渐摸着了化学的边儿,正渐入佳境的方士们,对林阡而言都是极为珍贵的宝物,她并不希望他们将更多时间用在研究这些东西上面。
肥料与蒸汽机,才是当前的重中之重。
但将方法与原材料告诉怀清,她若能将其他两种方法研究出来,林阡自然也不会拒绝——
这无论是对怀清的后代,还是秦朝百姓都有好处。
-
这次合作达成不久,怀清果然找墨家钜子花钱买下了炼制玻璃的方子。
之后又如其他人一般送了好些心灵手巧的匠人进入墨家工坊帮忙,学成后便到城外煤矿附近买下了一片地皮,建造工坊后开始一边研究制作镜子的办法。
因为玻璃价格便宜,各大商业区很快就出现了好些个专门售卖玻璃的铺子。
百姓们一开始还只是看稀奇,等知道一块一尺见方的玻璃竟然只要几个钱,甚至一个钱就能买到一片玻璃瓦片之后,这些店里的玻璃制品很快就受到了百姓们的热烈欢迎。
但最受欢迎的还是玻璃窗户。
尤其是那些个有钱人,非要将家里弄得亮堂堂的才肯罢休,往往一买就是好几块玻璃窗户。
-
阿春马上就要成婚了,对象就是当初救了自己的那个士兵。
虽然她本人当时由于羞怯,而没有去打听过那个士兵家里的情况,但她就在纺织厂工作,那士兵又被派去负责纺织厂这一片儿的安全问题,于是一来二去的,阿春到底还是主动鼓起勇气问了那个士兵是否成婚,以及家里的具体情况。
那士兵倒是注意到了阿春这个经常偷偷看他的小姑娘,却一直没有往她喜欢自己的方向想。
所以等到阿春主动出击,那士兵自己也红了脸。
阿春生得娇美可爱,他自然也是喜欢的。
两人相处一段时间后,很快告诉了彼此父母,并找来媒人为二人说媒,定下了成婚的日子。
只是不巧,就在他们即将成婚的前几天,那士兵家中的房顶突然掉下了几片瓦。
虽然家中父母躲避及时没有受伤,但有些迷信的二人总觉得这是个不好的兆头,于是便闹着要延迟婚期——
若非看儿子实在喜欢那个姑娘,士兵的父母说不准都想要直接退婚。
但士兵与阿春感情极好,比起矜持的阿春,他才是更想要尽快将心上人娶回家中的那个人。
所以这段时间,他心情一直不大好。
也因为心中不情愿,他没有答应延迟婚期的想法,且完全没有告知阿春及其家人的意思——
也不是不负责任,就是……他想按时成婚。
这日,好友得知他的苦闷,直接将人约到外面闲逛散心,一路说了无数笑话,却无论怎样也没办法让士兵放下烦恼。
那好友与士兵不同,不但早些年在战场上拼杀出了一些军功,本身也读书识字。
所以在天下一统之后,他便直接进入学宫学习秦律,如今已经成功在廷尉官署之下担任了小吏,并还算受到廷尉看重。
他这次请假出去,又垂头丧气地回来,让廷尉张良见了不由好奇。
张良多问了几句,得知缘由后不禁好笑:“此事听着似乎非常为难,但实际上只需花上几个钱就能彻底扭转局面,完全不值得你与你好友为此伤神伤心。”
好友一听这话,着急追问:“不知廷尉有何高见?”
==·薨逝·==
张良看着得力手下急切模样,笑了笑,给他指了一条明路:“你不是说你那好友的父母想要延迟婚期是因为觉得婚期前几日掉下瓦片意头不好?眼下不就有一个极好的,可以说服你好友父母的机会?”
好友不解:“什么机会?”
张良指了指官署的房顶:“你瞧咱们头顶这是什么?”
好友抬头,一下便看见了官署房顶被替换了的玻璃瓦片,神情先是一愣,旋即惊喜开口:“我懂了,多谢廷尉!”
说着便再次请了个假,直奔商业区买了十片玻璃瓦片便去了士兵家中。
士兵正与父母据理力争,眼瞧着就要吵起来了,突然见他推门而入,一家三口瞬间齐刷刷地转头看了过来。
好友拿着十片玻璃瓦片递给士兵父母:“阿明马上就要成婚,我也不知该送什么礼物,正好听闻你们家前些日子掉了几块瓦片下来,我便干脆去买了十片玻璃瓦片。这瓦片装上后,整个屋子都会变得亮堂堂的,到时候阿明成婚客人进来一看,嗬,多有面儿!”
他只当不曾听过伯父伯母要改婚期一事,笑着开口道,“我们廷尉听说此事后,还说你家这瓦片掉得可真及时,这是迫不及待想要让阿明在成婚这日出风头呢!”
阿明父母一愣,视线落在好友手中瓦片上,眼睛瞬间就亮了。
“是了是了,听说那些个玻璃铺子正好是在咱们家掉下瓦片那日开业,说不准这就是在提醒咱们应该多买几片玻璃瓦,好让阿明与阿春的婚事更热闹呢!”
“对了对了,听闻整个咸阳城内要在最近成婚的就咱们一家,咱们若是在这当口儿换了瓦,到时可就是咱们咸阳城内百姓中的独一份儿了!”
心结解开,原本坚持想要更改婚期的夫妻二人立刻欢天喜地开始筹备婚事起来。
……
到了成婚那日,客人们前来吃席,果然很快就发现了阿明家过于亮堂的屋子。
这些人一开始也如朝臣般以为他家屋子破了个大洞,等到阿明父母一番解释,所有人客人纷纷惊叹出声,一个个好奇地从屋子里看向天空,每每发现白云飘过都是一阵惊呼。
这场婚礼也确实如阿明父母想象般热闹,让他们家好生出了个风头。
而这场婚礼带来的影响力也是相当大的——
当天从阿明家离开的客人们几乎是刚踏出了门口,便迫不及待地跑去了商业区。
等到了商铺,所有人才发现这些铺子里面不但有各种大小的瓦片——
因为所有人印象中的一个玻璃制品就是瓦片,所以那些人在烧制玻璃的时候,下意识就将瓦片也烧制了出来。
除了瓦片还有各式各样的透明的玻璃物品。
因为所有地方都摆满了玻璃制品,整个铺子看起来都晶莹剔透,等阳光从窗外铺洒进来落在各种玻璃制品上面,经过各种折射与反射过程,商铺内充满了五颜六色的斑斓光彩,不知情的误入其中,恍惚间都要以为自己进入了险境。
因为兜里没几个钱,百姓进入商铺中的时候本就容易露怯,如今又发现这铺子里面竟是这么个华美模样,一个个都变得格外拘谨起来。
好些百姓甚至都想掉头就跑——
这里面的东西一看就不是自己买得起的!
巧的是,这些百姓进入的铺子正好是怀清与林阡合开的那个,这铺子里面的跑堂也经过林阡的提点,对每一位客人的态度都相当好。
所以那跑堂一看客人要走,立刻就开口将人拦了下来:“几位客人不要急着走啊,这铺子里面的商品价格便宜,根本就要不了几个钱。不说别的,那一尺宽的玻璃窗都只要十个钱,如今颇受欢迎的玻璃瓦更是只要一个钱就能买一片回家。”
“诸位哪怕买一片回家安在厨房的房顶上,家中妻女做饭之时也看得清啊!”
原本准备转身就走的客人一听这价格,当即就停了脚步:“你说的是真的,一片玻璃瓦只要一个钱?”
跑堂一见其他人的神色,立刻去取了一片玻璃瓦来:“我难道还能骗了你们?如这般大小的瓦片,一片,一个钱!”
百姓瞬间激动起来,也顾不得其他东西了,纷纷挤到柜台前。
等到这些买回了玻璃瓦回家,其他人见到了玻璃瓦的好处,更是迫不及待地冲进了商铺——
最近正好收获玉米,百姓家中小有余钱,自然愿意买上一两块玻璃瓦片回家。
-
林阡是一直到怀清找到自己,夸她眼光卓绝的时候才知道了这件事。
但即便是林阡,也不曾想到玻璃瓦竟然是销量最高的单品:毕竟现代最常见的玻璃制品是各种杯具与窗户,玻璃瓦在处处高楼大厦的城市中几乎都已经绝迹了。
但想到自己派人做出来的玻璃瓦这么受欢迎,林阡也是很高兴的。
可惜她的这份高兴还未过去多久,就听说了一件事——
从赵国灭亡后就一直将自己关在甘泉宫的赵太后,突然间传出消息,薨了。
林阡立刻放下了所有公务,直接带着人就回到了宫里。
嬴政却不在主殿。
林阡调转方向,直奔甘泉宫而去。
尚未抵达目的地,林阡便看见甘泉宫四周人来人往,且所有人都表情肃穆,没有半点儿异色。
林阡拦住一个宫娥:“陛下可在里面?”
宫娥连连点头:“陛下就在甘泉宫的院子里,夫人进门即可看见。”
林阡道谢之后,马上冲了进去。
林陌跟在身后,半步不敢停歇,只是尚未踏进甘泉宫大门,林阡便停了下来。
林陌差点儿没直接撞上去。
抬头一看,才发现原因——
陛下竟然就站在院子门口,似乎完全没有进去的打算。
林陌愣了下,转头看向林阡。
林阡看着嬴政的模样,犹豫一瞬后,转头对林陌说道:“你到外面守着,暂时不要进来。”
林陌点点头,拉着王锵就离开了甘泉宫。
林阡走到嬴政面前,半晌轻声问到:“你还好吗?”
嬴政回头看向林阡,似乎并未从之前的情绪抽离出来,所以眼神有些恍惚。但等看到林阡头顶担心地抱着小号嬴政的小号林阡,他瞬间就从方才的思绪中抽离了出来。
他笑了笑:“有什么不好的?她走了,我反倒解脱了。”
林阡一顿,反倒愈发担心起来。
嬴政无奈地看着她,几乎没有犹豫,直接伸手捏住了她的脸颊肉:“我真的没事,刚才只是想起了早年与她在赵国生活的日子。但往事不可追,我不至于因此受到影响。”
林阡看着他,提醒道:“你刚才都没有自称‘寡人’。”
嬴政愣住,片刻后,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
林阡看着他,突然伸手抓住了他的手:“你要进去见她最后一面吗?”
嬴政反手握住林阡的手,深吸一口气后看向甘泉宫主殿:“本来不想去的,但既然你都这样问了,寡人不进去好像就有些不大好。”
林阡认真地看着他:“如果真的不想去,没有人可以勉强你。”
她只是觉得,嬴政此时的样子需要一个告别。
嬴政抓着林阡的手紧了紧,没有开口,却抬脚拉着她的手走向了甘泉宫主殿。
与林阡之前见过的其他宫殿不同,甘泉宫内的装潢相当奢华,整个大殿的每一个角落都塞满了黄金玉石等贵重物品,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奢靡的味道。
就好像,林阡当初曾见过的赵王宫一样。
进入主殿后,两人很快来到后面就寝的地方——
听说赵太后是于睡梦中去世,倒是免了宫娥们再将她搬到床上。
两人绕过屏风入内,里面正忙活的宫娥纷纷跪下行礼,而后便按照次序立刻退了出去。
如今,这寝殿内便只剩下了嬴政与林阡两个活人。
还有赵太后一个人的尸首。
林阡前世住在医院的时候,几乎天天都能看到死人——
大多是和自己一样的心脏病人。
她原本已经可以做到在面对别人尸体的时候毫无触动,但看着赵太后静静躺在那儿的样子,林阡竟忍不住生出了几分担心与悲伤,下意识转头看向了嬴政。
嬴政却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赵太后,似乎眼前这个女人的死亡,没有在他心里掀起半点儿涟漪。
林阡愣了下,松开嬴政的手:“我还是先出去吧?”
嬴政皱眉,但在对上林阡关切的眼睛后点了点头:“你就在外面等着寡人,寡人很快出来。”
林阡点点头,直接走了出去。
……
林阡从寝殿出来后,在外面站了一会儿,而后随手抓了一个宫娥问到了赵太后生前最信任的人是谁,并让其将对方带到了自己面前。
不一会儿,那宫娥便叫来了一位中年妇人。
免了对方行礼后,林阡将人带到角落问道:“赵太后之前不是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就走了?”
那婆子抬头看了林阡一眼,似乎在忖度她的身份与分量。
半晌后,中年妇人开口:“太后自打赵国灭亡,赵家不辞而别之后就一直郁郁寡欢,身体也时好时坏。”
林阡皱眉,狐疑地看着她:“少府并无太后请太医过去诊脉的记录。”
太医同样隶属于少府管辖之下,每一个太医的问诊过程又都需要记录归档,每月月底交给自己过目,林阡很清楚,赵太后最近两年极少请太医的事实。
除了太医,赵太后的饮食也与过去没有太大差别。
甚至于,林阡为了给整天熬夜的嬴政补身体,拿出了不少现在没有的食谱菜单还屡次出现在甘泉宫赵太后的每日食谱当中,其食用的频率不必嬴政少。
那妇人猜到林阡身份,便也不再隐瞒:“太后之前的精神状态确实还过得去,每日也还能琢磨每顿的吃食。她的状态开始变差,应该是从赵夫人等人出宫后开始,等听说那几位不曾生育的夫人改嫁之后,便一直闷闷不乐,一直到听说有一位儿子已经成年的夫人也求陛下赐婚改嫁之后……”
她小心看了林阡一眼,小声道,“太后的身体便急转直下,很快就到了茶水不进的地步。”
林阡皱眉:“为何不叫太医?”
妇人更紧张了:“太后不让。她在生病之后的那段时间总在念叨自己做错了,又总说当时不应该如何如何,应该如何如何之类的话。但奴不敢细听,所以无法告知夫人。”
林阡摆手,没有追问妇人真假。
因为不需要追问,她便可以猜出这句话中前后四个“如何如何”到底都是什么话:无非是当初不应该背叛嬴政,而应该带着嫪毐与两个孩子远走之类的话。
林阡猜到了,却并未因此改善对赵太后的印象。
但她觉得,这话应该让嬴政知道。
……
嬴政听说后,笑了一声:“这并不奇怪,她本就是这样的人。”
说完,便再也没提过赵太后此人。
……
作为赵太后的亲生儿子,嬴政不管心里是什么想法,都要出面为赵太后主持丧礼。
林阡如今身为少府,也要配合奉常等人准备这场丧礼。
虽然谁都知道赵太后与嬴政关系不好,但这场丧礼仍旧办得相当盛大,与当初华阳太后的丧礼几乎没有太大差别。
等到丧礼结束,林阡只觉得自己精力耗尽,直接回了偏殿倒头就睡。
她一直从傍晚睡到了半夜,才突然被林陌叫醒:“阡娘快起来,陛下身边的内侍来找。”
林阡本来正迷糊,一听这话瞬间就从床上坐了起来:“发生了什么事儿?”
==·出巡·==
林陌一边加快动作为林阡穿衣服,一边开口:“那内侍没说,但他表情相当焦躁,我猜可能是陛下出了什么问题。”
林阡一听这话,愈发着急起来。
等穿好衣物后立刻就冲了出去。
那内侍见到林阡出来赶紧开口:“陛下似乎是魇着了,如今满头大汗,似乎还有些发热。我们不敢惊醒了陛下,只能来找夫人。”
林阡不敢耽误,立刻跑进了主殿。
越过屏风之后,她一眼就见到了规规矩矩躺在床上的嬴政。
如内侍所说,嬴政此时已是满头大汗。
想到内侍还提到嬴政有些发热,林阡三两步便走到床前伸手摸了下嬴政的额头……
“还好还好,”林阡松了口气,“温度不高。”
她让人端来冷水,用帕子打湿后准备放到嬴政的额头。
谁知手帕还没放上去,嬴政似乎察觉到了异样,突然睁开了眼睛,同时还伸手抓向了床头挂着的配剑。
眼瞧着嬴政的右手都握上了剑柄,他似乎这才发现床前人是林阡,这才松开手,躺倒在了床上。
嬴政闭上眼休息了一会儿,才声音嘶哑地问她:“这么晚了,你没睡觉怎么过来了?”
林阡刚被吓了一跳,此时仍有几分心悸。
但见嬴政面色苍白的样子,她到底没有追究:“内侍说你魇着了,而且满头大汗,似乎有些发热,我这才过来看看你。”
一边说,林阡一边将打湿了水的手帕又放在了嬴政头上。
察觉到凉意,嬴政睁开了眼睛。
对上林阡视线,嬴政安抚她道:“你这几天也累了,先去休息,寡人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没什么问题。而且赵太后的死对寡人而言没什么影响,你不用一直愁眉苦脸,好似寡人对她多在意般。”
林阡下意识想起赵太后刚去世那天嬴政的表现,眼底仍是满满的担忧。
嬴政见状,也明白自己若不说出真正的缘由,林阡肯定不会离开。
但……
他早已习惯了有什么事儿都自己扛着,想要说出如同示弱一般的言语,总是格外艰难。
可看着林阡眼底毫无杂念的关切,嬴政不知为何,突然就有了倾诉的欲望:“寡人会生病与赵太后确实有点儿关系,但并非全是因为赵太后。”
林阡满眼不解,没明白这话的意思。
嬴政伸手,抓住了林阡略有几分冰凉的右手:“一则天下一统之后一直不曾休息,这次主持丧礼的间隙也没停下对政务的处理,好几天连轴转,身体许是受不住寡人的折腾了;二则也是因为赵太后死后,寡人才突然想起来,除她之外,寡人在这世上便再没有了其他长辈。”
嬴家并非没有人,但那些人与嬴政关系生疏,实在算不得什么亲人。
林阡愣住,没想到是这个原因。
想到自己之前多次误会嬴政是为了赵太后情绪异常,还试图让他与赵太后好好告别:“……”
嬴政见她明白过来,不由笑了起来。
但病人本就精力不济,他很快就再次变得昏昏欲睡起来。
快要睡着的时候,嬴政又让林阡回去休息。
林阡看着他:“你先睡吧,我等你体温恢复正常了再走。”
嬴政看了她一眼,这才闭上了眼睛。
……
那次生病之后,林阡敏锐地察觉到,自己与嬴政之间虽然相处模式没什么变化,但彼此的关系却变得愈发融洽且亲近起来。
林阡察觉到了,最后却选择了放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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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中旬,负责修建咸阳城外这条水泥路的将军蒙恬入宫禀报,说是这条从咸阳城门口直达九原郡郡城的水泥路终于修建完毕。
这么长一条路都修好了,嬴政自然先要去看看。
何况他前段时间又生了一场病,御医千叮咛万嘱咐,让他记得劳逸结合多休息一段时间。
嬴政一番思量之后,最后决定在七月底出发,巡幸陇西。
这是嬴政一统天下之后第一次出巡,一应事务准备都需要小心再小心,而且出巡的人员安排同样需要仔细斟酌。
最后,嬴政决定带上李斯、冯劫、张良等人。
林阡自然也在其中,且按照嬴政的意思与嬴政共乘一辆马车。
等将所有事情都安排妥当之后,一行人很快就启程从咸阳出发,行驶在水泥路面上,飞快地朝着陇西的方向疾驰而去。
林阡与嬴政同乘一辆马车,总觉得有些不自在,一路上便靠着窗口一直看着窗外。
马车的速度再快,总也没办法与汽车相比。
林阡坐在马车内倒是可以清晰地看到车外的景象——
如今已是七月底,按理说棉花已经收割完毕。但因为并非每个地方的土壤与其后都适合棉花的生长,所以许多没有被林阡选为棉花种植区,却自己买到种子种下了棉花的百姓便难免因为气候而无法在正常时间收获棉花。
有些高纬度地区的棉花,即使到了七月底也还没有到收获的时候。
就像是他们路过的这片地区种植的少许棉花,便不过是到了打顶的时候而已,想要等到棉花收获,还要再等一段时间才行。
但对百姓而言,即便需要晚一些收获,也许收获的棉花数量也不如平原地区多,但只要收获的棉花可以自给自足,甚至再卖一两个钱,对这些百姓而言就已经是很让人满足的一件事了。
那路边正给棉花打顶的人家,个个脸上都洋溢着感染力极强的笑容。
林阡看着,忍不住跟着勾了勾唇。
不久,到了用膳的时候,林阡与嬴政先后下了马车。
厨子正拿着从当地百姓手中购买的蔬菜并前往附近山林中打来的猎物做饭,嬴政便拉着林阡在水泥路面上溜达。
走了一会儿,嬴政突然停下脚步,眼神格外凶狠:“这水泥路上怎么会有一条缝儿?可是负责这部分水泥路的官吏偷工减料?”
林阡吓了一跳,低头看去,只见水泥路面中间竟直接断开了一条整齐的裂缝。
她不由失笑:“这是故意做的。”
嬴政抬头:“故意?”
林阡解释:“因为若是不隔一段距离就留出一条缝隙的话,水泥路面热胀冷缩,容易出现裂缝,使用寿命会大大减少。就像是水泥路面铺好之后差不多半个月内都需要时不时往上面泼一些水一样,这些方法都能延长水泥路的使用寿命。”
嬴政恍然大悟。
两人正要继续往前走,却听蒙恬突然跑过来:“陛下,前面似乎有人打架,还请尽快回到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