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跑·==
项燕都快要气死了。
尤其是看到手下士兵个个眼巴巴地望着秦军身上的棉袄时,心里更是气愤忧虑难当。
可他什么也不能做:一则他根本不知道秦军身上那些衣服是用什么做的,为什么不但看起来鼓鼓囊囊,似乎还格外保暖,让那些原本冻得面色发白的秦军很快就气色红润了起来;二来他也很清楚,楚国大后方根本不可能再给他们送来更多御寒的衣物。
因为除了动物皮毛,还有穿更多衣服外,这年头真没有太好的御寒手段。
可布料这东西,是真的稀缺啊。
他站在城墙上,完全无法理解印象中几个国家中最穷的秦国为何能突然拿出那么多的衣服出来——
秦国的士兵不是一向连甲胄都需要自带的吗?听说以前打仗遇到严寒天气,只能让士兵写信回家找家人送衣服到前线,秦国的驿站也正因此才办得格外红火。如今,秦国朝廷已经富裕到可以包揽这么多士兵的衣服了?
他们的布料哪儿来的?那么多衣服是谁做的?秦国为什么突然这么有钱?
项燕满脑子的疑惑,怎么都想不明白。
以前想不明白,也不会影响到自己的生活,不知道也就不知道了。可如今想不明白,没办法拉平两国士兵待遇上的差距,楚军士兵可是有可能发生哗变的。
因为两国军队的制度有着根本性的不同。
秦国士兵可以用军功换爵位,他们一方面和楚军一样是在为秦国王室打仗,另一方面也是在为自己打仗,所以即便上战场的时候需要自备甲胄,他们也毫无怨言;楚国士兵却多是贵族私兵,纯纯的打工仔,所以士兵的甲胄、马匹与衣物等一应待遇,都需要贵族全权负责。
否则谁愿意拿命给贵族拼地盘?
但现在的情况是,秦国士兵出来打仗不但可以挣爵位,朝廷还负责他们的衣服;楚国士兵打仗不但不能挣爵位,贵族们送来的衣服还参差不齐、根本不能御寒。
等气温越来越低,楚军不哗变都对不起自己受的苦。
项燕从城墙上退下后,便焦躁地在自己的房间转来转去。等副将过来商讨该如何恢复士兵们被影响的士气时,他一个没忍住,直接冲着副将大吼起来:“你告诉我除了拿出更多的衣物给士兵们御寒外,还有什么办法恢复士兵的士气?嗯?”
副将吓了一跳,讪讪不能言。
项燕看着副将的样子,半晌深吸一口气:“你可知道秦国士兵身上的衣服是怎么回事?秦国不是一向很穷?”
副将讶异地看了项燕一眼,迟疑片刻后,从怀里掏出来一个小册子:“这是卑职家乡的商人从秦国买回来的东西,上面记载了一些秦国的情况,将军看后应当可以有所了解。”
项燕看着手中巴掌大的一卷纸,皱了皱眉:“这是什么?”
副将小声道:“好似是秦墨最新研究出来,可以取代竹简木牍的一种记录工具,他们取名为纸。将军顺着卷轴拉开就能看到里面的内容,虽然上面并未详写,但也提到了土豆玉米红薯……还有棉花,以及棉花与苎麻混合纺织而成的粗布。听说产量很高,所以秦国的布匹粮食价格相当低,朝廷与百姓都比过去富足了不少。”
土豆玉米项燕听说过,自家田里甚至还种了一些,但红薯和棉花是什么?
他打开,一目十行扫过去后当即面色大变:“这东西你是从什么地方得到的?”
副将不解:“从商人手中高价买来的。”
“商人卖得可多?”
“那倒是不多,”副将看了项燕一眼,“但那些商人特意开了个铺子,专门让人在铺子里宣讲上面的内容,每次都能吸引不少老百姓过去听讲。”
“什么?”
副将以为项燕不相信,解释道:“卑职之前巡视兵营,还曾听手下士兵与同袍提及上面的故事,应该有许多人都听过才是,将军若是不相信,大可以找几个士兵询问。”
哗啦——
项燕手中的小册子滑落在了地上。
副将吓了一跳,下意识就要去捡,却在视线触及项燕可怖的脸色后僵直了身体:“将军?”
项燕大步流星冲了出去。
副将赶紧捡好册子,宝贝地放进衣襟当中后又拍了拍,这才追了出去。
没跑多远,就见项燕正站在几个聊天的士兵背后,似乎正听着士兵们说话,他赶紧走了过去。
然后……
“都说秦律严苛,但听那些商人讲的故事,好像也不是那么回事嘛。”
“对啊,他们还说秦国对士兵很不好,士兵连甲胄都要自己花钱购买,可如果真是这样,秦王怎么可能给士兵们送衣服呢?我之前在城墙上看过,那衣服很厚,也不知道是用什么做的,看起来好暖和。”
“这个我知道,那些衣服肯定是用棉花做的。那棉花是秦国新发现的一种作物,不但可以和苎麻一样纺布,还可以填充到衣服中间保暖。”
“啊,我们国家没有吗?”
“应该没有吧?不然楚王为什么不将棉花做的衣服给我们?我们都要冻死了!”
“可是他们有皮毛做的衣服,也没给我们吧?”
“对喔,那些贵族本来就吝啬,不会把真正的好东西给我们这些大头兵。”
“唉,秦国多好啊,还发衣服……”
……
副将走过去的时候,发现项燕的表情已经完全不能看了。
他吓了个半死,立刻大声呵斥几个士兵:“你们不去训练在这儿干什么?秦国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打过来的,还有心情在这儿聊天打屁,也不怕秦军冲进来割了你们的脑袋!”
几个士兵听到声音立刻起身回头,见到项燕瞬间白了脸。
想到他们之前说的话,几个士兵吓都要吓死了。
但意外的是,项燕明明都快气得冒烟儿了,却并未追究几个士兵,而是转身往其他方向走了。
副将见项燕没追究的意思,赶紧追了上去。
但是……
副将一路跟着项燕,就听了一路士兵的聊天内容,对那些众口一词的吹捧秦国而贬低楚国的内容简直触目惊心。
他甚至怀疑,若非秦国士兵在战场上过于凶残,这些士兵与秦军在战场上相遇后,说不准能直接投降。
这都什么事儿啊!
副将摸了摸自己胸口,只觉得摸着一个烫手山芋——
他看过那册子上的内容,却只当是个乐子,除了对玉米土豆等作物的产量格外眼馋外,根本没被上面的内容影响,没想到这册子对寻常士兵的影响竟然这么大。
副将心慌地看向项燕。
项燕却一路沉默,等将兵营逛完后,直接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
一直到一天后,他才从里面出来。
但不等他出手整顿军纪,就听手下来报,说是秦军已经在平舆城外列阵,准备攻打他们了。
项燕沉默片刻后,不禁仰天长叹一声:“时不待我啊!”
不等副将询问,项燕立刻去了城墙上。
……
这场攻城战,王翦带兵正面压阵,蒙恬与李信二人负责从两侧进攻,再派一个小将带兵到最后一个方向骚扰以分散楚军兵力。
因为有数量压制,秦军这场攻城战打得并不急迫。
一开始仍旧以骚扰为主,并不强行攻城,基本都是先派人叫阵攻城,一旦楚国将兵力集中到某一个方向后就迅速撤退,等楚军兵力转移后又再次进攻,而且八十万士兵轮流休息,日夜不歇地骚扰楚军,很快就将平舆城的守城士兵折腾得苦不堪言。
偏偏秦军还不着急,仗着有足够的保暖衣服,攻击节奏一直慢悠悠。
楚军却随着气温越来越低,身上的衣物越来越没办法为他们保护体温而生了不少怨气,再加上秦军日夜不停的骚扰,导致他们得不到良好的休息等原因,士气越发受影响。
王翦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等到了天气最冷的腊月,秦军对平舆城的骚扰越来越频繁。
而就在楚军已经被骚扰得不堪重负,几乎要放弃抵抗,楚军手中的箭矢等物也被消耗得差不多的时候,王翦终于抓住时机,在大寒这日发动了总攻。
密密麻麻的秦军带着无数的长梯冲到城墙前,如同会轻功的侠士一般踩着梯子飞速爬到了顶端,有心急拿人头的士兵立刻冲上去和疲惫不堪的楚军交战到了一起,但更多秦国士兵为了保险仍旧选择停在原地等着同袍上来,再一起冲上去收割楚军性命。
楚军一开始还能仗着人数优势与秦军打个你来我往,但等越来越多的秦军爬上城墙,削减了楚军的数量优势后,身强体壮的秦军瞬间压制了楚国的守城士兵。
等项燕得到消息赶过来的时候,便看见了自己手下士兵被一群凶残的秦军撵着跑,争抢人头的场景。
项燕大骇,忙转头看向副将:“去将其他士兵调过来增援!”
副将苦着脸:“将军,其他城门方向同样受到了攻击!”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更不好的消息传了出来——
有一些这段时间受够了楚军骚扰的百姓趁乱冲到的城门处,趁着楚军与秦军交战的时候,直接将城门给打开了!
项燕得知这个消息,差点儿没厥过去。
副将慌了:“将军,以如今局势,楚军已经无力回天了,我们还是赶紧跑吧!”
见项燕似乎不想放弃,甚至眼底闪着几分凶悍之气,似乎想要与秦军决一死战一般,当即大惊失色:“将军,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秦军已势不可挡,我们现在应该做的是立刻回援寿春,保护楚王!”
项燕这才回神,立刻命人整顿剩余军队,寻了个秦军兵力最薄弱的地直接带着人冲了出去。
被留下的楚军见状心防失守,纷纷掉头就跑。
秦军还想再追,王翦看着彻底失去战斗力的楚国士兵,担心秦军死咬不放会激起对方血气,造成不必要的伤亡,于是果断下令:“活捉一个楚国士兵,也可换取与首级同样的功勋!”
秦国士兵这才不再执念楚国士兵的脑袋,而是三五成群地四处抓捕楚国士兵。
而那些楚国士兵得知秦军不会杀人了,根本就不逃的,直接撂下武器站到显眼处等着秦国士兵将他们“抓住”。
王翦下令后立刻带兵追击项燕。
==·楚亡==
李信也马上带兵追了上去。
蒙恬留在后方坐镇,顺便安抚平舆的百姓与俘虏的楚国士兵。
项燕带人很快逃向寿春,谁知楚王负刍得知秦军追击在后,竟紧闭城门不愿迎接项燕入城,还特意命项燕在城外死守。
项燕简直要气死。
项家本就是楚国的大贵族,其在国内势力并不比楚国王室差太多,却被人当做马前卒一般舍弃,以他贵族的骄傲如何甘心?几番劝说后,见楚王负刍仍不开门,而秦军又快要追击而来,项燕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带着剩下士兵跑了。
等王翦与李信二人带着几十万秦军抵达寿春,本以为又是一场耗时耗力的攻城战,谁知道……
王翦看着寿春城墙上略显可怜的士兵数量,一脑门儿的问号:“李信小子,老子记得项燕确实带兵来了寿春?怎么瞧着这寿春的兵力和老子预想的不大一样呢?”
李信也有些懵:“好像是有些少。”
王翦冷哼一声:“也不知道楚国这些狗东西到底有什么计谋,不过不用管,反正寿春兵力不足,打起来绝对比平舆轻松。”
于是整顿兵力,立刻就要攻城。
谁料城墙上一个小兵一脸惊惶地冲着他们大吼:“项将军已经带着士兵朝着蕲春的方向跑了!”
王翦:“???”
李信:“???”
两人面面相觑,根本不相信这个消息。
项燕逃跑不是为了回援寿春,保护楚王负刍?怎么可能突然就带兵跑去蕲春了?这不是扯呢吗?
两人继续下令,准备攻城。
那小兵吓傻了,再次大吼:“楚王痛恨项燕做了战场逃兵,见其回到寿春还想入城,当即勃然大怒,直接下令关闭城门命其死战。谁知项燕贪生怕死,竟不顾军令带兵逃了,你们——”
砰——
一个小头领直接拔剑将人杀了。
王翦看着剩下愈发惊慌的士兵,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这楚王,真的长脑子了吗?
项燕虽然没能带走所有士兵,但十来万还是有的吧?
若让其进入寿春,即便无法抵挡秦军太久,总好过以如今空虚的城防迎接秦军不是?这样一个连守城士兵都没多少的城池,打起来真的毫无悬念啊!
王翦直接看向李信:“小子,你带兵去追项燕,可能将其拿下?”
李信果断点头。
王翦于是和李信分兵两路,王翦留下攻打寿春,而李信则带兵追击项燕。
寿春这边打起来几乎没有太大压力,王翦只用了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就将寿春拿下,并已经提前派人去将留在平舆的蒙恬召到了寿春,让其负责城中王室宗亲与贵族们的看守与财产收缴等问题。
而王翦则再次带兵朝着蕲春的方向追了过去。
并非他不相信李信,而是王翦刚得到一个消息,说是昌平君回到楚国后,便被楚王负刍打发去了蕲春。而偏偏昌平君同样是楚国王室,而且血脉与楚王负刍极近——
他是楚考烈王之子。
一个带兵十几多万的楚国大将,一个身负王室血脉、还差点儿在秦国折腾出大事儿的昌平君,这两人凑到一起,怕不是又要搞出来一个楚国朝廷。
而事实也正如王翦预料那般。
等他与李信会和之后,果然得知项燕扶持了昌平君为新任楚王。
李信在中途与项燕打了一场,项燕不敌,直接带兵逃进了蕲春,并以昌平君的身份招兵买马,还现学现卖,靠着昌平君对秦国的了解,在蕲春折腾出了一个粗略版本的军功进爵制度。
这无疑给李信带了一些麻烦,害得他到现在也没能拿下蕲春。
王翦赶来的时候,李信正准备进行最后一次冲锋。
他直接带兵加入,二人配合默契,很快攻入蕲春并打开了蕲春的城门。
李信率先入城,很快抓住了昌平君。
昌平君想要反抗,被他果断拔剑砍杀,直接拎着他的头去找王翦去了。
而王翦则负责围堵项燕,成功在其想要逃跑的时候将其斩落马下。
自此,楚国王室尽数掌控。
这时蒙恬赶来。
留下擅长安抚百姓的副将后,王翦与李信、蒙恬三人分兵三路,直奔其他尚未拿下的城池而去。
不到两个月,便将剩下城池全部攻打下来。
-
拿下楚国后,王翦等人并未鸣金收兵,而是在经过一番休整后,趁着士气大振直接拔营朝着越国打了过去。
所谓越国,其实就是卧薪尝胆中越王勾践的后裔。
因勾践死后的第不知道多少代越王北上伐齐,却因听信谗言半道调转矛头攻打楚国,然后毫无意外地被当时的强国楚国压着打,自己也因为中了埋伏兵败身亡。
他生前没有继承人,于是长子与次子陷入纷争,折腾得越国分崩离析。
分裂前的越国都不能对秦国造成任何威胁,何况是分裂后?
而当年分裂了越国的两位公子的后代,闽越王无诸和东海王摇两个人几乎是在听说王翦三人带着几十万大军朝着自己王都的方向奔来之时,便毫不犹豫地命人将所有财物与王印收拾好,只等王翦三人一路拿下各大城池抵达王都后,便主动上缴了财物与王印。
其他王室宗亲有样学样,除了私藏部分不起眼的财物外,也都将所有身家交给了王翦等人。
王翦:“……”
第一次遇到这么配合的君王。
但能轻松拿下一座城池,他也不愿麻烦,于是果断接受了两位君王的投降。
鉴于对方的态度,王翦并未命人将两位君王捆绑起来,而只是派了几个士兵看守,且一应吃穿用度也都与之前没有两样。
然后王翦留下部分士兵镇守,自己则带着两位越王回了寿春,等待秦国派来官吏接手各地。
==·吕雉·==
此战嬴政本该在王翦攻打楚国的时候亲自抵达郢陈督战,但因为秦国各地雪灾频发,嬴政不得不留在咸阳坐镇,方便时刻处理各地的突发事件。
因成衣坊一直在不间断地工作,再加上提前运送到各地的棉布与棉花等,秦国境内除了一些流落街头没有预防风险能力的乞丐,倒是至今也不曾出现被冻死的百姓。
但雪灾的危害并不只是寒冷而已。
许多百姓的房屋并不结实,以至于等到雪灾变得越来越严重之后,出现了不少因为积雪压塌房屋而被压死或被大雪闷死的百姓。
一些是出行不便,生病后没能得到及时医治而病亡。
一些是走路的时候摔跤,不小心摔死。
……
以及其他意外。
秦国从未遇到过雪灾,是以没能提前预想到这些附带的意外事件。但等事情上报后,嬴政便立刻下令让各地官吏组织人手在白天清理房屋与街道,就将伤亡率降低到了极低的水平,并很快控制住了事态的发展。
但这次雪灾真的太严重了。
林阡住的偏殿也被铺设了地暖,可即便如此,夜晚的时候仍觉得有些寒冷。
而且因为地暖烧火的口子开在屋外,负责烧火的内侍也必须时刻守着。虽然靠在火堆旁不会特别冷,但显然不能与室内温度相比。
再者说了,除了议事大殿与嬴政居住的主殿,林阡居住的偏殿外,其他宫殿可没这么好的待遇。
毕竟今年降温太快,各处都急需炭火木柴,以往四处卖炭的小贩、百姓等人也必须先保证自家的取暖后才敢拿出炭火到街上叫卖。炭火木柴等物不如去年卖得多,需求量却比以往好几年加起来都要大,以至于炭火木柴的价格居高不下,一般人家买都买不起。
而在这种价格之下,咸阳宫也没办法供应每一处宫殿的消耗,于是干脆没在其他宫殿铺设地暖。
林阡对后妃倒是没什么感觉——反正她们不会冻着了自己——倒是几次听林陌提起原主的故人们冬天生活得不算如意,一番思索后,便想到了两个大杀器:西方曾流行的壁炉,以及后世常在各种基建文出现的过冬神物火炕。
她先将两者禀报了嬴政,再将两种取暖神物告诉了墨家钜子。
经过一番比较后,墨家钜子果断选择了实用性更强的火炕:“一份柴火干两件事,肯定更受老百姓欢迎,而且宫里也不太适合出现明火。”
林阡完全没意见。
于是墨家钜子回去按照林阡所言,将火炕复现出来后,立刻就将所有墨家子弟并咸阳城内的所有工匠都叫到了墨家干活儿地方,直接把火炕的技术倾囊相授。
墨家子弟在士兵们的护送下分别前往其他郡县传授火炕的搭建办法,而咸阳城的工匠们则立刻带着自己的亲朋好友开始走街串巷地推销火炕的好处,只要自己挖泥,仅仅只需要不到十个钱币就能帮忙搭建出一个火炕;若是工匠们自己出泥,价格则会翻倍。
但不管选择哪种办法,火炕的技术都可以旁观学习,若能帮着他们打下手,还能获得匠人们的亲自指点——
并非他们不想要多赚钱,而是嬴政下令,必须尽快让所有百姓都能用上火炕。
若实在拿不出钱,之前的无息借贷办法同样适用。
这办法不但吸引来了咸阳百姓,连其他尚未普及火炕的地方都有百姓闻声赶来学习。
于是短短半个月的时间,火炕便如癌细胞一般迅速从咸阳城内开始蔓延,并很快扩散到附近的村子与郡县,再以极快地速度推广到了每一个郡县。
在王翦彻底打下楚国的消息传回咸阳的时候,秦国境内基本已经做到了每家都有一个火炕。
等王翦班师回朝,就意外发现百姓们在度过了一个格外艰难的冬天后不但不曾面露愁苦,反倒还格外有闲情逸致地跑到城外迎接军队,等王翦带着一些主要将领进入咸阳城后更是受到了百姓们的夹道欢迎,且个个欢天喜地。
王翦:“……”
他只知道今年发生了百年难遇的全国大雪灾,还不知道后续处理,但百姓的精神面貌总不会作假,王翦看着路边百姓身上厚厚的衣服,还有那毫不作为的笑脸,回程时看到一路大雪冰封景象后略有些郁闷的心情也变得激昂起来。
他心里翻涌着一句让人格外振奋的话——
他们秦国,真的越来越强大了!
-
楚国拿下之后,王翦等咸阳派来了负责的官吏,这才带着蒙恬、李信等人直接回了咸阳。
他们三个虽然也都研习过兵法,却只是纯粹的武将,并不擅长治理地方,不能像带兵打仗之前就曾担任过韩国郡守的内史腾一样,在韩国被设立为颍川郡后直接留在当地担任郡守治理百姓,他们留在当地除了镇压叛乱还真没有太多作用。
所以等到朝廷派来郡守后,三人就直接回朝了。
说来也是巧了,之前曾在赵地毛遂自荐,成为除林阡外的第一位女性官员的宫娥柳,在经过这几年的历练后已经成功从县丞被提拔到县令,又因为确实做得好也确实缺人的原因而被擢升到了郡丞的位置。
这次楚国被王翦拿下后,因楚国地方太大而设立了多个郡县。
而在这段时间一直干得不错的柳就被当地郡守举荐给了咸阳,在考察过对方过往政绩后,便被派到了楚地某个郡县担任了郡守一职。
与柳有着相同经历的,还有在王绾身边学习了一段时间的张良。
若说柳是按部就班地升职到了郡守之位,张良的晋升之路就带了几分传奇。而事实上,在张良离开咸阳之前,王绾甚至悄悄暗示,若他能治理好一个郡,等他再被调回咸阳便能直接担任九卿之一。
巧的是,这两人前去任职的郡县也算史书有名——
柳被派遣到了砀郡担任郡守,这砀郡本身不是非常出名,但因为其下辖有一个名叫单父县的地方,这地方又出了个有名的吕太后而得以史书留名;而张良则被派去了泗水郡,与砀郡相同,这泗水郡本身没什么稀奇,只是因为其下辖有一个沛县,这沛县出了不少如刘季、萧何等风云人物而得以留名史册。
……
吕公在得知楚国兵败后,便立刻命人收拾好了所有行囊。
等各地初步安定下来,咸阳派来的官吏先后抵达了楚国各地,迅速将各地焦躁的百姓安抚下来之后,吕公觉得时机正好,便立刻带着全家乘上马车朝着之前定好的沛县逃亡而去。
却没想到柳上任心切,一心想要在砀郡做出一番成绩以进入咸阳而提前来了砀郡。
而在抵达砀郡后,柳甚至不曾休息,便带着自己心腹前往郡下县城巡视查访,顺便到各大县城张贴公告以招收各县读书识字之人担任官吏以尽快处理积压事务。
不巧的是,吕家的马车正好在城门口与策马而来的柳撞了个正着。
柳看了眼吕家的马车,直接命人将其拦了下来。
吕家人不约而同地屏气凝神,唯恐是之前做的事情东窗事发,如今要被人秋后算账了。
但意外的是,开口的是女声:“你们可是单父县本地人士?官吏应当还不曾到,当地小吏可曾为你们登记了户籍?为何再这种时候突然离开?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吕雉听着这兜头盖脸砸过来的一串儿问话,突然就对问话之人生出了几分好奇。
她还从未见过这般爽利的女子。
吕雉看了眼母亲,悄悄掀开车帘看了出去。
吕公正与柳答话:“在下一家子都是单父县本地人士,不曾特意登记户籍。因为我等准备搬迁到其他地方定居生活,为避免麻烦,便想着等到了目的地再找当地府衙登记户籍。”
顿了顿,他道,“劳这位姑娘担心,在下一家均不曾遇到麻烦。”
柳的视线在吕公身上逡巡片刻,道:“无事,我正是朝廷派来砀郡的郡守,关心百姓民生本就是应有职责,不算什么大事儿。”
吕雉错愕尖叫:“女子也能当郡守?”
话音刚落,不但所有吕家人,就连城门口的所有士兵路人都刷一下看向了柳。
柳很满意这个效果,当即哈哈大笑:“这有什么可奇怪的?不单单是我,我们秦国好些地方都是女子为官为吏,陛下见我们做得不错,还特意命人在学宫培养女性小吏呢。”
“对了,之后本官会在各郡县张贴公告,诸位家中只要有人读书识字,不拘男女均可前来报名。”说完她转头,对上吕雉的眼神笑道,“这位姑娘瞧着像是会读书的,以后年纪大了也可到府衙报名,说不准就如本官一般当上郡守了呢?”
吕雉眼睛一亮,正要开口,却突然察觉有人抓住了自己的手臂,瞬间将她拉回了车厢内。
最前方的吕公看着柳自信飞扬的表情便下意识皱紧了眉,又见她一力唆使单父县百姓将家中读书识字的女儿送去府衙报名当官当小吏的样子更是满脸的不赞同,但思及自己一屁股的麻烦,到底还是忍了回去。
柳见目的达到,便冲着吕公摆了摆手:“既然你们已有搬迁的想法,本官就不拦你们了,路上记得小心。”
吕公再次道谢。
而后,便迫不及待地驱使马匹赶紧走了。
柳在原地站了会儿,半晌嗤笑:“这干了亏心事儿的人就是不一样,跑得都比别人快。”
跟了她两年的郡丞好奇:“怎么不将人拦下?”
柳耸耸肩:“因着一手相面的本事,那吕公在单父县相当有名望,偏偏我还听说他儒学学得不错,对我这样的女性官员……啧,反正留下也不能抄了他的家,跑了正好。”
“不知他会去哪儿?”
“应当是泗水郡吧?听闻他在沛县有旧友,应会去投奔对方。”
“可要告诉张郡守吕公之事?”
“想什么呢?张郡守若连区区吕公都弹压不住,王相国可不会那么看重他。”
“也是……”
两人说着说着,便走进了单父县的县城大门。
她们却不知道,就在她们转身后,那吕家的马车内突然探出了一个脑袋,正满眼向往地看着她们的背影。
==·侍寝·==
等过了大寒,气温便停止了下降,甚至隐隐有所上升。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觉得度过了一劫。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辽东那边突然传来消息,说是匈奴进犯。
嬴政正为拿下楚国这个强敌而高兴,兼之去年除夕与春节因大雪天气而潦草忽略了过去,于是便想趁着气温回暖的时候一并庆祝,却不料竟听得这等消息,心情瞬间变得糟糕透顶。
他立刻下令,命刚回来不久的蒙恬与李信,并在魏地休养许久的王贲代父出征——
王翦到底年纪大了,接连打了大半年的仗,回来没多久就病倒了。
虽然被嬴政派去的御医治好了病,但大病初愈,总要好生养养身体,所以这次出征,嬴政在征求过王翦意见后便让王贲代替王翦去了辽东。
三位年轻将领中王贲如其父一般求稳,李信则擅长出奇制胜,而蒙恬更擅长因地制宜。
将这三人丢去打匈奴,再加上这场仗的主力是对匈奴极为了解的代北军,所有人都再放心不过。
-
一场大雪灾降临在华夏大地之上,最后却靠着位面交易器有惊无险地度过了。
但如秦国般幸运的到底是极个别。
如北面的匈奴就同样遭遇了这场特大雪灾,但因为游牧民族抗风险能力差,只能在风雪来袭之际宰杀了所有牛羊,剥下了牛羊的皮毛御寒,冻住了牛羊肉以果腹。
这个冬天,他们过得无比艰难。
可对这些游牧民族而言,冬天雪灾发生的时候还勉强可以生活,雪化后的春季,才是他们整个部族最大的灾难——
因为在冬天杀光了牛羊,即便春天可以捕获一些羊崽牛犊豢养,他们的食物也没了着落。
于是所有人便将视线放在了南方的秦国。
这个国家是如此的强大和富庶,老百姓每年都能囤积不少粮食,可以从去年的秋收后一直吃到来年的秋收之前,从来不会饿肚子。
让人羡慕又嫉妒。
尤其是在自己饿肚子的时候,想到南边那些人竟然还能好吃好喝,匈奴各大部落的人都开始磨刀霍霍起来。
等到头曼单于下令,所有部落都派出了最强壮的勇士骑马掠过草原,直奔南方而去。
然后,他们就遇上了自己的老对头——
代北军。
李牧死亡的消息匈奴早就知道了,甚至为此庆祝了一番。
所以匈奴一直觉得,以往带着代北军与他们抵抗的李牧都死了,他们策马前往南方这富庶之地还不是如入无人之地般肆意烧杀抢掠?
可事实却是,他们刚到代地附近,就被留守在当地羌瘣与辛胜依靠着长城地势打了个满头包。
一群匈奴被揍得哭爹喊娘,侥幸逃脱后整个人都是懵的。
那李牧不是都死了吗?
一些小股匈奴骑马到长城外的一些小村子劫掠,顺便抓了几个人来打听消息,然后便知道了如今镇守代地的将领已经从李牧换成了秦国的羌瘣与辛胜两位。
这两个将领一个作战勇猛,一个擅长谋略,优势互补,镇守边关的这段时间可没让边境的其他游牧民族占到半点儿好处。
一群先头兵只能等着援军到来。
但在匈奴的援军到来之际,秦国的军队同样浩浩荡荡地抵达了边关。
强大的兵力压制下,匈奴几乎毫无还手之力,直接被蒙恬与李信二人带着军队撵出了上百里远。
王贲则带着士兵到周围逛了一圈儿,占领了匈奴不少地盘——
就……打了这么多仗,每次都能给秦国带回大片土地。这次若能从匈奴手上抢回点儿地,总觉得亏了似的。
王贲扒拉扒拉,就扒拉回了上千亩地和上万百姓。
蒙恬和李信:“……”
可恶,是他们输了!
-
如今的匈奴不成规模、没有组织,就算聚集了再多人对秦国而言也只能算是小打小闹,根本不成气候,匈奴真正成为中原地区的心腹大敌还要等个十来年后,如今的头曼单于的儿子冒顿弑父上位将所有部落整合建立了真正的匈奴王庭之时。
如今的匈奴单兵作战能力确实不错,但军队实力嘛……
说不准连战国七雄中最弱的韩国都比不上。
是以这场仗没打多久,王贲三人就在三月初结束了战争,并将所有士兵遣散回了自己老家种地。
他们愣是没耽误春耕。
林阡却由此想到了骑兵作战格外重要的两样东西——
马鞍和马蹄铁。
这两个东西没什么技术含量,只要画出构造哪怕寻常工匠都能仿制出来。
只是如今铁矿难得,嬴政还做不到给所有马匹都安上马鞍与马蹄铁。
但代北军常年与匈奴作战,对骑兵作战能力要求极高。
秦国也需要代北军镇守边关,他就没有吝啬那几个钱,直接拨款让人给所有代北军都装上了马鞍和马蹄铁。
代北军常年镇守边关,以前又几乎算是李牧亲兵,他们原以为加入秦国后会受到冷落,这些年士气一直不高,士兵们也时常忧虑。
但等马鞍与马蹄铁送到后,所有代北军瞬间就放了心。
太好了!
秦王并不介意他们以前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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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匈奴,以前常与亲兵作战的游牧民族:西羌与月氏、乌孙三个民族也一直蠢蠢欲动。
月氏与乌孙常年被揍,这次略试探了一下,发现秦军战斗力一如既往后便果断带兵回撤,逃跑的速度比进攻秦国边境的时候可快多了。
西羌与匈奴类似,因人口众多而被分出了许多不同的部落。
他们也有着极强的进攻性。
这次遭遇雪灾后,西羌自然也想到了要从秦国抢劫。但秦国常年与之交锋,对西羌的了解可比匈奴多多了,几乎是天气刚转暖,嬴政便立刻给前线增派了士兵。
西羌被揍得比匈奴还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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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平息了各大游民民族的侵犯后,秦国则又开始为春耕忙碌了起来。
等到春耕结束,朝中终于腾出空来总结上一年的好与坏。
毫无疑问,无论是以最小的代价抗住了雪灾,保住了最多的百姓,还是以极短的时间拿下了楚国与越国的大片土地,并已经让那些刚设立好的郡县逐渐步入正轨,都是很值得大书特书的事情。
更何况今年花还主动找到林阡,用“多余”的土豆、红薯与玉米等作物换了布。
那些比去年更多的粮种更是成功安抚了楚地与越地的百姓,将他们的注意力完全吸引到了春耕上,大大减少了叛乱发生的机会。
多重喜事叠加,就连嬴政都忍不住喜形于色。
就在朝堂之上,嬴政当即下令——
“天下大酺。”【引用史记】
也即是,特许天下百姓举行大规模的宴饮,全民狂欢。
嬴政也在宫内举行了宴会。
这还是秦灭韩后,秦国第一次为灭亡了某个国家而庆祝,足以看出楚国对秦国的重要性。
宴席上,林阡没怎么喝酒。
一则其他人见她是女子,没有特意过来敬酒;二来林阡不太喜欢这时候酒的味道,所以没怎么入口。
嬴政却喝了不少。
等到宴会结束,林阡与嬴政一起回到宫殿。
进入宫殿大门后,林阡便冲着嬴政躬身行礼,准备告退回屋休息了。
嬴政却突然开口:“夫人且慢,随寡人来。”
林阡一愣,茫然地看向嬴政。
嬴政都快要走进主殿了。
林阡顿了顿,赶紧抬脚追了上去。
谁知道嬴政在跨过门槛的时候,也不知是没看清门槛的位置还是喝醉酒眼花了怎么地,竟一脚踢到了门槛。他身形一晃,似乎就要朝着地面倒去。
林阡吓了一跳,赶紧跑过去想要拉住他。
不曾想她刚碰到嬴政,就被他抓住手臂,一阵天旋地转后,林阡竟直接摔在了嬴政的身上。
她抬头,竟对上了嬴政因喝醉而略显茫然的眼睛。
林阡:“……”
许久后,她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当即瞪大了眼睛,脸色也变得通红。
【啊啊啊,救命,这是什么鬼意外!】
这声音太刺耳,成功唤回了嬴政的理智。
他看着满脸红霞的林阡,不自在地动了动,而后伸手推了她一下:“起来,你好重!”
林阡:“……”
林阡:“!!!”
【你在说什么鬼话?我不重好吗?】
她都快要气疯了。
嬴政却突然捂住了林阡的眼睛:“再不起来,今晚侍寝。”
林阡茫然了一瞬,手指不小心碰到嬴政滚烫的皮肤,就跟受惊了的猫似的,瞬间全身炸毛。
【嬴政!!!】